院中朱槿開得燦爛,灼灼似火,與素淨的禪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白瓷觀音像前的香爐裡嫋嫋升起輕煙,空氣裡瀰漫着讓人心神安定的香味,扎着馬尾的蘇瓔瓔盤腿坐在佛前的蒲團上,手裡握着一卷佛經,兩眼直直地盯着寶相莊嚴的觀音發呆。
“噓噓噓”聲音從身後傳來,蘇瓔瓔回頭一看,窗外站着一個光頭小尼姑。小尼姑見她回頭,衝她招手,小聲地道:“過來,快過來。”
蘇瓔瓔微皺了一下眉尖,起身走了過去,問道:“有什麼事嗎?”
“今天是齋日,她們全都在妙誦堂裡誦經,你不用坐禪了。”小尼姑輕聲道。
“我沒有坐禪,我在發呆。”蘇瓔瓔如實相告。匪夷所思穿越時空,又因荒涎不經的理由來到這尼庵,她纔沒心情閉目端坐,凝志靜修。
“嘻嘻”小尼姑竊笑幾聲,擺手道:“別在這發呆了,我帶你到後山摘果子吃。”
“你怎麼不去妙誦堂誦經?”蘇瓔瓔懷疑地問道。自從被慧謹師太用玄之又玄的話哄進這淨蓮寺,她就對尼姑沒什麼好印象,這個突然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尼姑,誰知道打得是什麼鬼主意?要防範才行,她可不想被人騙出去惡整。
小尼姑皺了皺眉,“我不用去誦經堂誦經的。”
蘇瓔瓔看了眼小尼姑的光頭,沒有戒疤,敢情這尼姑也分三六九等的,這小尼姑是九等,沒資格,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簡兒。”簡兒拍拍胸口,“是簡單的簡,不是撿來的撿。”
刻意的強調,說明了事實,蘇瓔瓔的同情心油然而生,對她少了些許的戒備,笑問道:“你剛纔說帶我去後山摘果子吃?”
簡兒狡黠地眨眨眼睛,道:“早飯不怎麼好吃吧?你應該也沒吃飽吧。”
蘇瓔瓔點了點頭,早上的粥清可見底,沒有幾粒米,饅頭太硬,嚼得她牙痛,就吃了兩口,這會子肚子早餓了。
“我要去摘後山摘杏子吃,你去不去?”
“去。”肚子空空不想動也是蘇瓔瓔坐着發呆的原因之一,看着一臉憨厚相的簡兒,蘇瓔瓔沒了警惕性。
“那就快出來吧!我們要快去快回,不能讓師太她們發現。”簡兒催促道。
沒錯,要是讓慧謹師太知道她離開禪房,又要聽佛理禪經了。蘇瓔瓔這幾天聽煩了,動作迅速出了門。簡兒從小在淨蓮寺長大,熟門熟路,帶着蘇瓔瓔七拐八拐的,就從庵堂的後門出去了。庵堂後面的山叫巖桂山,一條山路直通山頂,山上樹木蔥蘢,只是沒見着杏樹。
“簡兒,你慢點,等等我。”蘇瓔瓔跟在簡兒後面,提着過長的裙襬,跑得氣喘吁吁。
“哎呀,你走快點,再轉個彎就到了。”簡兒在稍遠的地方喊道。
蘇瓔瓔扶着樹,大口喘氣,小臉苦成了包子,她到是想走快點,可這病弱的身體實在是走不快,想她在現代,穿着十寸高的高跟鞋,還能健步如飛,可到這古代,走幾步路就喘得厲害,簡直就是半殘廢。
“咦,人呢?”蘇瓔瓔恍神回來,發現走在前面的簡兒不見了,“簡兒?簡兒你在哪?”
空山無人應,只有鳥鳴聲。
“靠!”沿着山路又朝前走了一段,沒看到簡兒,蘇瓔瓔忍不住暴粗口,還是上當了,狡猾的壞丫頭,這庵裡的尼姑全不是好人。
杏子沒吃到,還累出一身的汗,蘇瓔瓔憋屈的厲害,陰沉着張小臉,原路返回。
“靠!”蘇瓔瓔第二次暴粗口,穿越也就算了,怎麼連什麼什麼*陣也讓她碰上,轉來轉去又回到原地了,這是武俠世界嗎?她到底穿越到什麼地方來了?
蘇瓔瓔咬牙切齒了一番,找了個乾淨的地坐下了,她就不信簡兒真敢把她丟在這林裡不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一直隱藏在不遠處注視着蘇瓔瓔的簡兒鬱悶了,事情跟她預計的不同,這位養在深閨裡的姑娘被丟在沒有人煙的密林裡怎麼都不哭呢?
“喂,醒醒。”又等了會,蘇瓔瓔還是一副穩坐釣魚臺的模樣,可簡兒熬不住了,走到靠在樹上打盹的蘇瓔瓔面前喊醒她。
蘇瓔瓔睜開雙眼,擡起小臉看着她,脣邊逸出一絲冷笑,“怎麼捨得出來了?”
“你知道我在?”剛纔輕而易舉的就把蘇瓔瓔騙了出來,簡兒把她當成不諳世事的小白兔。
蘇瓔瓔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道:“你把我騙來,不就是想躲在旁邊看我驚慌失措。”
“可是你沒有驚慌失措。”簡兒遺憾地嘆了口氣,“你一點都不象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你也不象清心寡慾的小尼姑。”蘇瓔瓔反諷道。
“我不是尼姑。”簡兒氣悶地嘟起嘴。她是個棄兒,從小在庵里長大,養她的靜玄師太出家多年,說是早已忘記閨閣裡的前塵往事,再則也圖省事,就給她剃了個光頭,弄的人人都以爲她是小尼姑,
“你沒頭髮就是尼姑。”蘇瓔瓔餓得腸子打結,對簡兒是滿腹怨氣。
“那和尚也沒頭髮,他是尼姑嗎?”
“和尚尼姑是一家,都是禿驢,性別不同而已。”蘇瓔瓔滿腹的怨恨,口不擇言。
禿驢!簡兒驚愕,語噎,半晌,“靜塵,你真是大家閨秀?”
這問題不好回答,身體的確是大家閨秀宋箬溪,可靈魂不是。蘇瓔瓔決定無視她的問題,“師太她們誦經應該結束了,我們該回去了。”
簡兒擡頭看看天,“沒這麼快,今是齋日,不比平時,還要念半個時辰,我們先去杏林摘杏子吃,一會再回去也來得及。”
蘇瓔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這次是真的,我不會再騙你的。”簡兒牽起蘇瓔瓔的手,“我們手牽手一起過去,這樣,你總該相信我了吧。”
餓肚子的感覺實在不怎麼好,蘇瓔瓔抵不過食物的誘惑,緊牽着簡兒的手,防止她故計重施。
“靜塵,你今年幾歲了?”簡兒問道。
蘇瓔瓔抿着嘴不答話。
“靜塵,你今年多少歲,你都不知道呀?”簡兒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眼蘇瓔瓔。
“九歲。”蘇瓔瓔黯然垂瞼,九歲的身體困住的是二十六歲的靈魂。
“我們一樣大,我也九歲。”簡兒笑笑,“靜塵,你會在這裡住多久?”
“不知道,也許幾年,也許幾個月。”蘇瓔瓔不知道慧謹和宋箬溪的父母是如何安排的。
“靜塵,你……”
一問一答,拉近了彼此的關係。
說是杏林,實際就十來棵杏樹散落在一條清澈的小溪兩岸,杏子黃澄澄的掛在枝頭,誘人之極。可是杏樹這麼高,這小身板夠不着呀。
看得見吃不着,這是讓她畫餅充飢嗎?蘇瓔瓔用不善的目光盯着簡兒,“怎麼弄下來?”
“別急,看我的。”簡兒脫下身上的灰色僧袍,象只猴子似的,飛快地爬上了樹。
“你還真不象個小尼姑。”蘇瓔瓔感嘆道。
“我都說了,我不是小尼姑!”簡兒氣呼呼地把剛摘下來的杏子塞進嘴裡。
“你別光顧自己吃,丟兩個下來給我。”蘇瓔瓔看着杏子直咽口水。
簡兒三口兩口把杏子吞進肚子裡,撅嘴道:“我不是小尼姑。”
“行行行,你不是小尼姑。”無關緊要的問題,蘇瓔瓔不堅持。
簡兒很容易滿足的,聽蘇瓔瓔改了口,就丟下幾個杏子給她。蘇瓔瓔拿着杏子去小溪邊洗,剛一蹲下,就失聲喊道:“簡兒,簡兒,你快點過來!”
蘇瓔瓔驚慌的聲音把樹上的簡兒嚇了一跳,趕忙從樹上溜了下來,跑過去一看,原本清澈見底的溪水變紅了。
“好象是血染紅的。”簡兒皺眉,誰這麼大膽敢跑到庵堂後山來殺生?
“血?”蘇瓔瓔斜睨簡兒一眼,“你確定?”
“我們到上面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了。”簡兒拖起蘇瓔瓔,撥腳就往上游走。
“哎哎哎,簡兒,這不行,萬一那些獵殺動物的人還沒走,怎麼辦?”對簡兒的冒險行爲,蘇瓔瓔非常不贊成,“我們還……是回……庵堂找人來好……些。”
“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簡兒無所畏懼,勇往直前。蘇瓔瓔人小力弱,被簡兒拖着,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
“哎呀,真是的!”蘇瓔瓔愁眉苦臉。
越走溪水越紅,兩人從一棵枝條橫過小溪的樹下鑽過,就看到一個人仰倒在水中。
“是個人!”簡兒驚叫。
受傷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他容貌雖然俊秀,可是因爲失血過多,蒼白的可怕,身上那件秋香色衣服也被利器割得七零八落,血還在從他身上不停地流出來,鮮紅的溪水,觸目驚心。
“他是不是已經死了?”剛纔還膽大包天的簡兒縮在蘇瓔瓔身後,顫聲問道。
蘇瓔瓔看了看四周,除了鳥鳴聲和溪水聲,沒有其他異響,這少年應該是逃到這裡,體力不支才倒下的,拽着簡兒,走到受傷少年身邊,伸手探了探少年的鼻息,“他還沒死,把他擡上岸。”
“你擡頭,我擡腳。”聽到人沒死,簡兒的膽子又大了起來,指揮蘇瓔瓔。
簡兒做慣粗活,把受傷少年擡到岸邊乾爽的地方,面不改色。可蘇瓔瓔臉色就和受傷少年差不多了,沒有一絲血色,坐在地上大喘了兩口氣,道:“你快回去找人,我在這裡看着他。”
“哦。”簡兒答應着轉身撒開腿就往淨蓮寺跑。
蘇瓔瓔休息了一會,恢復了幾分力氣,正打算起身查看少年的傷勢,忽眼前多了一片紫色和一雙繡着祥雲的靴子。擡頭往上看,是一個穿着紫色錦袍的男人,有着一張足以傾倒衆生的俊美臉龐,只是犀利的目光讓人心底生寒。
“我是瞎子,什麼都沒看到!”蘇瓔瓔被嚇得又坐回原地,緊緊地閉上雙眼,“我真得什麼都沒看到!”
這丫頭的反應挺有趣的,紫衣男子眸底掠過一抹笑意,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名字,瞎子不需要名字。”蘇瓔瓔用力地閉緊雙眼,“我真得什麼都沒看到,你不用殺我滅口的。”
紫衣男子脣角微揚,道:“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不殺你。”
“真的嗎?”蘇瓔瓔不敢相信。
“我言而有信。”
蘇瓔瓔猶豫了一下,睜開眼睛看着他,“我叫蘇瓔瓔。”
黑白分明的墨瞳裡有着顯而易見的驚恐,紫衣男人眯了眯眼,問道:“是瓔珞的瓔?”
“嗯”蘇瓔瓔怯怯地點點頭。
紫衣男子彎腰抱起受傷少年,雙足輕輕一點,飛身掠過小溪,站在對岸,回頭喊道:“蘇瓔瓔。”
“在!”蘇瓔瓔條件反射地應道。
紫衣男子勾起一邊嘴角,邪邪地笑道:“你沒撒謊,很好。”
蘇瓔瓔縮了縮脖子,只覺得涼颼颼的。
“你救的這個人叫陸綮顏。”紫衣男子向着林中飛掠而去,遠遠地又拋來一句,“說出去,你會沒命。”
“我……”沒有徵兆,靈魂和身體相斥的反應再次襲來,蘇瓔瓔雙眼一閉,頹然倒下,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