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箬溪剛進浴桶,宋箬瀅和潘妙齡就進了院門,徑直就往房裡走去,香朵笑着攔下她們,“三姑娘,表姑娘,我家姑娘在沐浴。。。”
“七妹妹真講究,一回來就要沐浴更衣,等一會都不行啦!”宋箬瀅撇嘴道。
“姑娘只要出了門,回來就要沐浴更衣的。”香朵話中之意,表明宋箬溪不是爲了躲她們才故意去沐浴,這是她平常的習慣。
“乾乾淨淨的,清爽些。”潘妙齡笑,“三姐姐,我們是在院子裡坐着等七姐姐,還是進房等七姐姐?”
“外面太陽這麼曬,自然在屋裡等。”宋箬瀅邊搖着手上的繪着游魚的團扇,邊往屋裡走,進門就發現屋內的擺設多了幾件,目光掃過來掃過去,看看那件適合順手摸走的。
婢女們雖然不耐煩招呼她們,但兩人畢竟是主子,也不敢過於怠慢,規規矩矩上了茶水和糕點。
宋箬瀅和潘妙齡慢悠悠地在廳裡喝茶,打定主意要等到宋箬溪。宋箬溪在紀家過得舒心,不想一回來就跟人耍心眼,說虛僞的話,泡在浴桶裡磨蹭時間。
香繡怕她冷着,不時往桶裡滲熱水。
在熱水裡泡了半個時辰,皮膚都泡得快要起皺,那知兩人還沒走,宋箬溪無奈地嘆一聲,技不如人,只得穿好衣服出來見人,“讓三姐姐和齡妹妹久等了,不好意思。”
“七妹妹洗的時間可真夠長的。”宋箬瀅語帶怨氣,一是怪宋箬溪洗的太久,讓她喝了一肚子水;二是怪這些婢女盯得太緊,害她沒辦法摸走擺在玉雕水仙的盆裡那十幾顆的卵石大小的籽玉。
天藍繡綠萼梅半袖對襟褙子,淡藍立領中衣,白色長裙,用白玉蘭花簪挽着半溼的雲髻,白嫩的肌膚透着淡淡的粉紅,明眸流轉間,華麗無限,潘妙齡看着浴後出來的宋箬溪傻了眼,這樣的美人,難怪二哥會念念不忘,若不是臉上的紅疹子遲遲不消,二哥只怕早就到紀家去尋人了。
宋箬溪笑道:“馬車顛簸的厲害,就想多泡泡去去乏,讓三姐姐久候,是小妹的錯,在這裡給三姐姐賠罪。”
“才幾步腳的功夫,七妹妹就被顛簸的全身疼了,當真是身嬌肉貴啊!”宋箬瀅陰陽怪氣地道。
“七姐姐這件半袖的花紋繡得甚是好看。”潘妙齡把話岔開,伸手拈起宋箬溪的袖子細瞧,“料子摸着也是又輕又軟的,不知道是在什麼地方賣的,我讓娘也幫我買一匹回來做衣裳。”
“京中錦閣和品繡樓的布料最好,只是平常人買不起。”宋箬瀅鄙夷地斜了潘妙齡一眼,自從潘妙齡來了,宋老太太面前最受寵愛的人就換了,惹得宋箬瀅十分的不滿,藉機嘲諷潘家的沒落。
潘妙齡眼中閃過一抹怒意,沒有反諷回去,“七姐姐,我來京裡這麼久了,還沒出上街玩呢,明天我讓我娘帶我們去街上玩,好不好?”
宋箬溪端起茶杯,淺啜一口,道:“我今天才從外婆家回來,明天又出門,祖母會生氣的。”
“我去跟外婆說,外婆一準同意。”潘妙齡笑道。
“七妹妹放心,有齡妹妹去幫你說項,什麼事都能成。”宋箬瀅定了親後,被拘在房裡繡嫁妝,已許久沒有出門,想到明天可以去玩,暫且忍下對潘妙齡的嫉妒和恨意,“明天我們去街上好好看看,買些小玩意,中午去食爲樓吃飯,我聽說那裡的煎釀斑鳩獨絕一味。”
“我娘不會同意的。”老太太不管用,宋箬溪推紀芸出來擋駕。
“七姐姐是不是不願和我們出去啊?”潘妙齡眼中淚水閃閃,大有宋箬溪敢說不願,就哭給她看。
“齡妹妹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怎麼會不願跟姐妹們出去玩呢,只是我昨兒去桃花庵進香禮佛,在菩薩面前許了宏願,要抄一百篇經書供在菩薩面前,替祖父祈福。”潘家人打的什麼主意,宋箬溪心知肚明,豈會上當受騙?
“纔出去一天,不會耽誤你抄寫經文的。”宋箬瀅皺眉道。
宋箬溪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我今天已經耽誤一天了,明天又出去玩,萬一菩薩會覺得我不夠誠心誠意怎麼辦?我在菩薩面前許了願,必須要在祖父壽辰之前親手抄好經文的,雖然我很想出去玩,可是爲祖父祈福是大事,還是等我抄好經書,再跟姐姐妹妹出門玩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潘妙齡要還敢繼續勸她出門,就是大大的不敬不孝。白費了這許多功夫,還沒辦成事,潘妙齡憋着一肚子悶氣告辭離去。
宋箬瀅搖搖擺擺的從那盆玉雕水仙旁走過,略停了一下腳步,藉着團扇的遮攔,手快速地往盆裡一抓,抓了三個籽玉在手中,脣角上揚,不虛此行。
出了門,宋箬瀅問潘妙齡,“明天還出不出門?”
潘妙齡斜了她一眼,“三姐姐在京里長大的,那街上是常來常往的,怎麼比我還積極些?”
“小門小戶纔會在街上常來常往,想來齡妹妹以前在家中必是如此,所以出不出門也就不在意了,我謹守閨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出門上一次街自然歡喜雀躍。”宋箬瀅嬌縱慣了,說話向來直接,又憋着一股子氣,說話自然就不客氣。
潘妙齡被宋箬瀅的話氣得臉色鐵青,咬牙道:“我是小門小戶的丫頭,高攀不起你這位大家閨秀,就不必同行了。”
宋箬瀅冷哼一聲,擡高下巴,快走了幾步,將潘妙齡主僕拋在身後,出了竹隱院,沒往松鶴院去,回了蘭圃院。
潘妙齡越想越氣,宋家這些表姐一個個的眼高於頂,潘家雖不如宋家富貴,也不是小門小戶,她們憑什麼瞧不起人,以她的容貌家世定能許一門好親事,到時候,誰高誰低還說不定呢?
一邊想着,一邊進了松鶴院的大門,心中有氣,潘妙齡就沒往宋老太太的房裡去,到東角房找二姑太太去了。
“她可答應去了?”二姑太太揮手將婢女們趕出房去,忙問道。
潘妙齡氣呼呼地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惱怒地道:“娘,這事用得着這麼費勁嗎?你直接跟外公外婆說,把她許配給二哥哥,不就成了。再這樣下去,我還有什麼臉面?”
“要這麼容易可就好囉。”二姑太太已不象二十幾年前那般的蠻橫無知了,知道宋箬溪的身份不同,紀家那邊暫且不論,就宋綏的官職,潘家就已攀不上了,不走這歪門邪道,如何能順利結親?
“親上加親,外公外婆自然是願意的。”潘妙齡想法簡單。
二姑太太看了潘妙齡一眼,覺得女兒已經長大,還這般的懵懂無知,是該教導一下,免得日後嫁出去吃虧,“齡兒,你外婆,我能勸她同意,可是你外公是肯定不會答應的。七丫頭是嫡出,又有個官居一品的外祖父,當二品官的大舅舅,當大學士二舅舅,富甲一方的三舅舅,這樣的門第家世擺在京中也數一數二,要攀什麼高門攀不上,憑什麼要配給你二哥哥這個白丁?”
“二哥哥是白丁,可是外祖父二品官,大舅舅二舅舅五品官,三舅舅四品官啊!”
“你哥哥的外祖父舅舅們是七丫頭的什麼人呢?”二姑太太挑眉,好笑地問道。
潘妙齡這纔想到那是宋箬溪的祖父伯父和父親,舅甥是至親,但親不過父女,“她就跟塊頑石似的,怎麼說都說不動她。”
二姑太太眯了眯眼,道:“這丫頭跟她娘一樣,鬼精鬼精,滑不溜手。”
“那怎麼辦?”潘妙齡噘嘴問道。
二姑太太冷冷地一笑,正要說話,就聽到潘世瑋在門外道:“娘,我要進來了。”
“進來吧!”二姑太太笑應道。
潘世瑋進門就興沖沖地問道:“娘,七妹妹是不是回來了?”
二姑太太目光一閃,“是回來了,你妹妹剛過去坐了會,邀請她明天到街上走走。”
“我也去。”潘世瑋急切地道。
“瑋兒,我聽說你前幾天跟着六丫頭在園子裡賞花,可有這事嗎?”二姑太太沒說宋箬溪沒答應,問了別的事。
“是有此事。”潘世瑋滿不在意地答道。
“齡兒,陪你外婆說話去。”有些話不好當着未出閣的女兒說,二姑太太將潘妙齡支開。
潘妙齡撇了撇嘴,起身離去。
“瑋兒,這六丫頭和七丫頭,你到底喜歡哪一個?”二姑太太問道。
“兩個都喜歡。”潘世瑋臉皮厚如城牆,獅子大張口,“娘,我要娶七妹妹當妻子,六妹妹當二房。”
二姑太太沒想到潘世瑋的志向如此的遠大,呆怔住了,半晌才道:“這事你別想了,是不可能的。”
“爲什麼不可能?”潘世瑋貪色的嘴臉又露了出來,“兩個妹妹都長得如花似玉的,那個我都捨不得,兩個我都要。”
二姑太太不得不又把那套門當戶對的說了一遍,“六丫頭是庶出,你大舅舅是五品官,對你的前程幫助不大,七丫頭是嫡出,你三舅舅眼瞅着步步高昇,有他提攜,你有了出息,要納多少美人不成。”
潘世瑋低頭想了又想,捨不得這個又捨不得那個,最終美色更勝幾分的宋箬溪雀屏中選,擺出壯士斷腕的表情道:“只能辜負六妹妹了。”
“明天是來不及了,後天我會請你外婆和家裡人去戲園子看戲去。讓你妹妹拉七丫頭去戲子的後院的亭子裡說話,你就過去與她攀談再拉扯一番,我算準時間帶你外婆和紀氏過去,到時候,這事就成了。”二姑太太狡詐地笑道。
潘世瑋點頭如搗蒜。
母子倆自認這番商談無人知曉,卻沒提防屋頂有耳,聽兩人說完話,紫色的身影就飛掠而去,快若流星。
到晚間,宋綏忙公務,沒有回家。只是這鴻臚寺掌朝會、賓客、吉凶等禮儀之事。現如今,既沒有典禮、祭祀、宴饗、經筵、冊封、進歷、進春、傳制、奏捷等事,又無外吏朝覲,諸蕃入貢,使臣覆命、謝思,也非正旦、上元、重午等重大節氣,真不知道他那來得這麼多公務要忙。
這話宋箬溪在紀芸面前提都不敢提,怕惹她傷心難過,摟着她的胳膊,笑盈盈道:“娘,我那天跟外公去田莊釣魚了,還烤了魚吃,我烤的魚全黑了,不過味道不錯。娘,改天有空,我們再去,好不好?”
紀芸笑着捏了捏她的臉頰,“哎喲喲,我養了個野丫頭,整天就想着往外跑。”
“那有當孃的這麼擠兌自己女兒的。”宋箬溪有意逗紀芸開心,坐直身體,翹起蘭花指,擺出一副端莊大方的儀態,朱脣微啓,“我纔不是野丫頭,我是名門淑女。”
紀芸見她這般的裝模作樣,忍俊不禁,笑出了聲,指着她道:“哎喲喲,你呀,被你外婆寵得沒邊了,這般的自誇,沒臉沒臊的,都不知道害羞。”
“在娘面前,我用不着害羞。”宋箬溪撲進紀芸的懷裡,“有什麼話就說什麼話。”
紀芸笑,就摟着她慢慢地搖啊搖。
宋綏不回來,紀芸就打發人去告訴兩個庶女和三個姨娘,不用過來了,晚飯母女倆一起用。
用過晚飯,宋箬溪陪紀芸說笑到戌時時正,還不見宋綏回來,衙門裡的公務真得有這麼繁忙嗎?一個四品官難道還忙得過一品官和二品官嗎?
“福茶,去把前幾日,老爺拿回來的琉璃燈拿來。”紀芸笑道。
福茶應聲去偏房拿來一盞通透精緻的琉璃燈。
“天已黑,這燈你拿在手上照亮。”紀芸把燈放進宋箬溪的手裡,“時辰不早了,快回房歇着去。”
“娘,你也早點上牀歇着,別熬壞了身子。”宋箬溪道。
“娘知道。”紀芸送她出門,吩咐婢女婆子好生伺候,看着女兒纖細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夜幕中,才轉身回房。
宋綏趕才宵禁前回到了家,紀芸還沒睡,聞着他身上濃濃的酒味中夾雜的胭脂香粉味,脣角勾起了一抹冷冷的笑,這人升了官,被人奉承的忘了形,是時候敲打敲打了,不能讓他的荒唐行爲壞了孩子們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