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若江走進衛生間,衛生間裡也一樣的乾淨整潔,這種整潔,與客廳的整潔是一致的感受。說明嫌疑人也使用過衛生間。
如果說他幹了家務,肯定需要洗手,然而現場沒有一枚指紋,沒有一枚嫌疑人的指紋也是很難的。這個人心思細膩,謹慎,但又衝動。徒手殺死死者,卻能理性思考,做好完備的善後工作,前後判若兩人。
然而完備……
聞若江看着垃圾桶裡的創口貼包裝,歪歪頭:“受傷了嗎?”
韓零愣了一下,順着聞若江的眼光看過去:“死者身上沒有傷口。”
聞若江搖搖頭,說:“我是說犯人。”
韓零看向聞若江,沒有說話。
兩個人離開時,剛出樓洞,就見到一對夫婦在樓洞門口貼廣告,原來要出租二樓房屋。聞若江仔細看了一眼,這張廣告旁邊就是一張一模一樣但被撕毀的廣告,牆上只有一些因爲膠水無法撕掉的粘貼住的地方。
“真是的,才住幾天就離開了……”女人抱怨。
男人安撫:“算了,人家不也給我們錢了嘛……”
聞若江上前攔住夫婦,亮了亮證件,問:“剛剛聽先生女士說,您的租客只住了幾天就走了?有他的身份信息嗎?”
女子警惕的點點頭,無奈道:“確實只住幾天,本來還帶着他妻子,應當是安頓好了,後來兩天不見他妻子,昨晚上放了幾百塊錢走了。合同還沒簽。”
“身份信息呢?”
“我只知道他姓秦,這是他的手機號。”
韓零連忙湊過來,記下了手機號碼。
“你案發時間在什麼地方?”聞若江看着齊潮。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嚴肅的詢問齊潮問題。
“那天傍晚我去老師家補習了,一個半小時的課程,之後我就回家了。”齊潮撓撓頭,說。
“離開時老師家附近有沒有可疑人員?”聞若江緊接着問。
“沒有吧,我離開時已經六點了。”
“放學那麼早?”韓零邊在筆記本上記東西,邊看了一眼齊潮。
“週五放學早,警察叔叔。”
韓零白白眼,繼續往筆記本上記。
“你這次放鬆很多。”聞若江笑笑,掏出煙正要點,被齊潮制止:“學校不能吸菸。”
聞若江盯着齊潮定了兩秒,笑了笑,又把煙收起來:“你爲什麼不穿校服?”
“洗了。”
“這幾天你都沒穿,幹那麼慢?”聞若江逼問。
“不好看,髒就是個藉口。”齊潮勾勾嘴角,回答。
“脖子受傷了嗎?”聞若江低低眸子,裝作不經意的問。
齊潮拉了拉毛衣衣領:“颳着了……”齊潮一愣,衣領很高,別人根本看不到,他皺皺眉頭,眉目間多了絲縷慍色:“你怎麼知道的?”
“就當我瞎貓想撞死耗子好了。”聞若江笑着站起身,道了別就與韓零離開了。
“你怎麼就知道是脖子上的傷口?”韓零問。
聞若江打開車門,將鑰匙插進鑰匙口,發動汽車:“如果有人掐着你的脖子,你掰不開他的手,下意識的就是推開他……”
“現在這天氣,胳膊應該不會露出來,很有可能會在推搡中劃傷犯人的脖子。”
“這個齊潮,還真是被你誑住了。”
“不過,他爲什麼寧願擡頭不盯着趙文嫺的狀態叫她刮傷他,也不願讓她的手碰到他呢?”
聞若江看了一眼韓零,沒有說話,只是笑笑,似乎心有成竹一樣。
他果然一到警局,就去找陳傾然了。
“冒名趙文嫺的死者的DNA沒有入庫,查無此人。”
“沒有報失蹤的羣衆嗎?”聞若江看向和自己一起來的孟志賢。
孟志賢搖搖頭,接着又連忙說:“不過我們查出來在C國道上前天抓拍到了秦般途的蹤跡,但是再次棄車了,車裡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他妻子。”
“而且,他似乎也在死者小區居住過,在小區門口的監控看到的。”
聞若江打開手機,把從那對夫婦那裡得到的手機號碼給孟志賢抄了下來,繼續跟進。
“死者的指甲不是很長,但是如果用力應該能抓傷人。”於傾然揣着手,緊接着疑惑道:“可她指甲裡並沒有嫌疑皮角質狀物……”
“趙文嫺屍體有沒有清洗的性狀?”聞若江再次問於傾然。
於傾然走向鑑定臺,點點頭,拿出一張報告,還未裝訂:“正打算整理一下。死者的臉部,手部,指甲內都有鹼性和金屬鈉鉀成分,以及松香。”
聞若江接過報告,聽於傾然往下說。
“這些成分合在一起,無外乎是一種日常用品,肥皂。”於傾然聳聳肩,輕輕的嘆口氣。
聞若江點點頭,道:“沒錯,她家裡用的是松香肥皂。”
“那個齊潮的不在場證明怎麼說?”
“他是六點離開的。”聞若江回答。“如果他不是兇手,死者的死亡時間就可以縮短,如果他是兇手,死者的死亡時間就是五點到六點。”
於傾然點點頭,說:“六點就離開了,還能把家裡整理那麼好嗎?”
聞若江看向孟志賢:“查一下監控攝像頭,看看能不能找到齊潮的蹤跡。”
聞若江撥通了吳言秋的電話。
“警官好。”
“我問你個事。”
“你說。”
“你要是打掃客廳,大概需要多久?”
“那要看本來對這個環境熟不熟悉,本來這個屋子乾淨不乾淨了。”
“如果陌生,而且整潔程度一般呢?”
“那,像咱家那麼大嗎?”
“差不多。”
“大概要四十分鐘吧。”
四十分鐘。齊潮是六點離開的。這樣的話,一個半小時裡,完成這些事……
聞若江回到辦公室,秦齊茹看向他,把手裡的報告打開,讀給聞若江聽。
“齊潮,對吧?當天是五點經過路口的,好像帶了個東西自行車上。六點又離開了。”
聞若江接過報告,看了一下兩張截圖背景。
確實,一張顯示的時間是五點零三十二秒。齊潮的外衣裡穿的校服很顯眼,自行車把上掛着一個東西。
另外一張顯示時間是六點三分二十一秒。齊潮沒有穿校服,應該在他的書包裡,車把上的東西也沒了。
趙文嫺往辦公室走,齊潮在她身後跟着……
“一般吧,才九十九分……”她回頭看了齊潮一眼,又扭回頭,伸手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走到辦公桌前,她打開電腦,然後拍拍旁邊空着的椅子,叫齊潮坐下了。
“老師喜歡吃蛋糕嗎?”齊潮注意到了。趙文嫺桌子上一般不會斷的東西,就是書,稿紙,還有蛋糕。
趙文嫺看了齊潮一眼,說:“你覺得你的成績應該怎麼辦?”
窗外的暴雨呼嘯着拍在玻璃上。這是高二上學期,就是去年。
“能怎麼辦……”齊潮苦笑着聳聳肩:你不教我,我能怎麼辦。
趙文嫺拿起桌子上的筆記本,打開看了半天,挑挑眉毛:“這個星期把你其他稿子都拿過來,我幫你看看,下週我再還你。”
“真的嗎?”齊潮一下站起來,激動的連忙向趙文嫺連鞠三躬。
趙文嫺點點頭,扭頭看向電腦屏幕。
臨走時,齊潮看了一眼趙文嫺的電腦屏幕——
隱約是一行書名:什麼的什麼森林。
作者:影疊。
太陽很毒,校園裡的樹上大概有千隻萬隻蟬在叫,齊潮追着走在前面,用自己的筆記本遮陽的趙文嫺,問:“老師什麼時候可以把我的稿子還給我?”
“說了下次補課。”趙文嫺不耐煩的看了眼手錶。
齊潮又追上去,擦了擦額角的汗:“每次都說下次,這幾次老師都不是讓我到老師家補課了,我沒辦法拿啊。”
趙文嫺突然停下腳步,扭過頭,遮陽的本子下,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你在想什麼呢,啊?我難不成不想還你的那破東西嗎?”她突然放下遮陽的筆記本,在手裡翻了幾頁:“你知道我看了多久嗎?”
“就你寫的這,還想發表吶?”她語氣裡含着刺帶着針,一下紮在齊潮的心肉上。
“看看你的成績吧!”她舉起手,就把筆記本扔到了齊潮的身上,轉身離開了。
這是齊潮見過,趙文嫺最醜陋的面目。
他避着養父母寫的文章,避着嘲笑他的同學寫的文章,避着醜惡而寫出來的攻擊醜惡的文章,無論幼稚而或成熟與否,如今被她摔在自己身上。
太陽像是一個火爐一樣在蒼穹之上運作。蟬聲還在左右耳旁雄赳赳的侵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