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 告皇親
雲羅坐在車輦上,滿腹心事。
袁小蝶沉浸在與親人相聚的歡喜裡,謝如茂認了傅氏爲義女,雖是小戶人家,好歹也多個依傍,又拉近了她與雲羅的關係。
水仙一臉急色,時不時挑起簾子催促車伕道:“你倒是快些,只怕宮門要下鑰了。”
雲羅低低地道:“中途行刺的刺客是衝着我舅舅去的,他是要阻止舅舅入京告狀……”
水仙脫口而出,“門主可以求豫王世子,讓他派護衛保護謝家人。”
雲羅笑道:“刺客的幕後的主使定與惡人脫不了干係。舅舅說要狀告惡殺妻滅女,我這心裡總提心吊膽的,我想直接遞狀紙到御前,舅舅又不許。”
相見是歡喜的,與謝如茂父子三人談及謝如茵的死因,大家的心情都是沉痛的、憤怒的。
袁小蝶臉上的喜氣減退了幾分,正色道:“謝老爺做得對,世人皆知皇上偏寵神寧大公主,而要告的人又是她駙馬,倘若門主因爲這事和皇上起了爭執……”
“就算起了爭執,也比舅舅遞狀紙到大理寺來的強,狀告當朝駙馬、公主,按照《大燕律典》,狀告皇親不問原由,先杖責二十大棍,舅舅生得清瘦又是文人,哪裡承得住這二十大棍……”萬一有個好歹,讓她於心何安。
袁小蝶定定地看着雲羅,似猜出了雲羅的決定,“門主想告御狀?”
雲羅突地擡頭,到底在一起久了,袁小蝶竟能瞧出她的意思。
袁小蝶道:“若真如此,門主與豫王世子商量一下,請他拿個主意。”
馬車飛馳,在宮門下鑰前進得宮中。
雲羅回到歸鴻齋,坐在案前便是久久的沉思,她以前替百姓寫過幾份狀紙,這次輪到她是主告,竟有些手足無措。
水仙一回宮就去尋了慕容祉,慕容禎難尋,但慕容祉兄弟原是在宮中當差的,說明用意,慕容祉一口應下。
雲羅寫好了狀紙,又反覆修改,着袁小蝶看過,袁小蝶道:“門主且與豫王世子商議後再拿主意,畢竟是狀告神寧大公主夫婦,不好太過突兀。”
雲羅微微點頭,道:“小蝶,你覺得這狀紙寫得如何?”
“慷慨陳辭,滿紙血淚,確實感人,可看過之後未必能打動皇上,門主當知皇上最重孝道,你要狀告的是你親父、繼母……”
“可他們是殺我親孃的仇人!”
“也許謝老爺明白你的爲難,纔不提讓你狀告,而是他出面狀告。無論真相如何,門主也改變不了凌德愷是你親父的事實,所以告御狀還得三思而後行,一個狀告親父之人,首先便不是孝義之人。在這件事上,門主可以來暗的,卻獨來不得明的,而遞狀紙,謝老爺、謝大爺可以做,獨你和凌學文不能做。”
她的親孃被親父所殺,她卻不能狀告凌德愷,因爲告了他,她就是大不孝。
雲羅緊握着拳頭,她從未視凌德愷爲父親,他只是她的殺母仇人。
這天夜裡,雲羅失眠,輾轉反側,思的、唸的全是如何狀告凌德愷的事,直至近五更時分才睡着,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雲羅翻身起牀,整好衣衫,催促錢慕兒道:“你去前面候着,若前朝散了,請豫王世子來歸鴻齋一趟。”
錢慕兒領命,帶了另一個宮娥去議政大殿外候着。
可也不知今兒是怎了,君臣議政說了大半日也不見散朝,眼瞅着就要到中竿了,錢慕兒急得來回踱步,時不時派宮女回去報信。
錢慕兒使了銀子,與議政殿的宮人一打聽,才知:“姑娘是問這事兒,今兒皇上又提立儲之事,這不有支持廣平王的,亦有支持豫王世子的。”
立儲談了近二十年,至今也沒個下落,以前也出現過幾回這樣的情形,一提這事,便是說大半天也沒個結果,幾派人就把對手的不是拉出來彈劾,早就已經司空見慣了。
雲羅急得團團轉,可前朝就不見散朝,正思忖着,便見她派出宮去買店鋪的賀海棠回來了,神色慌張地進了花廳,用手扶在案上,喘着粗氣道:“門主,出大事了!今晨,謝老爺把凌駙馬給告了,聽說大理寺少卿二話不說,照矩便罰了二十杖,纔打了不到八下,人就昏過去了。謝大爺孝父心切,要替謝老爺受刑,刑剛結束,謝大爺也昏過去了,兩個人都被關入了大理寺大牢裡,我們的人得到消息,是有人在執杖的刑棍下了毒,大理寺傳了郎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刑棍上下毒,無論是謝如茂還是身體強健的謝玉本纔會昏過去,這分明是有人猜到了謝如茂要狀告凌德愷,是想借大理寺之手殺人。
雲羅的心被深深一擊,來不及多想,道:“備車輦,出宮去大理寺。”
大理寺大牢內。
謝如茂父子躺在雜草堆上,謝如茂許因年紀大了,還處於昏迷中。謝玉本已經醒來,受過刑杖的後背、臀部一片火辣辣的刺痛着,身爲捕頭,謝玉本以前爲捉欽犯也曾多次受傷,然而做錯了事,被上司棍杖也有過兩回,但每回都沒有這次難受。
牢房外是另三位與他齊名的名捕。
其中一人道:“謝兄,將你關入大牢是公孫先生的意思,說只怕有人對你們父子動了殺機,只能將你們關押在大牢裡才安全。公孫先生已着人調查下毒之事,是有人把毒藥抹在了刑棍上,一旦刑棍與肌膚接觸,毒藥就會透過肌膚傳入體內,好在發現及時,公孫先生又精通醫理,應無大礙。”
謝玉本咬着脣,扭頭看着一邊的謝如茂,這是有人要害他們父子的性命,“我父親從白龍縣上京途中便遭到行刺,除了凌德愷我再想不到第二人,今日這事也他也脫不了干係。”
幾人正說話,只聽獄卒過來道:“幾位大人,雲羅公主探監。”
彼此相視,名捕乙道:“謝兄保重,我們明兒再來探你,早前指證凌駙馬的戚秀才昨晚醉酒掉到護城河裡淹死了。”
謝玉本死死地捏緊拳頭,哪有這麼巧的事,只怕是被人給害死的。
凌德愷喪心病狂,爲保住他的榮華富貴,開始瘋狂殺人。
三位名捕離去。
雲羅攜着袁小蝶、虎妞等人進入大理寺牢房,昏暗、潮溼,每間牢房都是石砌而成,有巴掌大的窗戶,門口用腕口粗的木棍做成了欄杆門,透過欄杆間的縫隙,能看見依舊昏迷的謝如茂,謝玉本正盤腿坐在地上。
她悠悠輕呼“大哥。”原是她出面討回公道,可這事謝家人做了,謝如茂初入京城,迫不及待地遞了狀紙,這會子謝家許已亂成了一團。
謝玉本淺笑道:“妹妹,我和父親沒事,不過是受了些皮肉之苦。”避口不談中毒之事。
雲羅緊握住欄杆,“我今兒就遞御狀。”
“不。”謝玉本一口回拒,“凌德愷到底是你親父,女兒狀告父親,我朝尚無先例,再則這也不是爲人子女之道。”
“他不是我父親,他是我殺母仇人。”
“可世人會怎麼說?你改變不了事實,就算你不認他,可他就是你的親父。妹妹,你別告御狀,父親說過這告狀之人,可以是我們,但不能是你。”
雲羅沉吟着,就因爲這世俗的看法,身爲子女,不能指責犯了有過錯的父母、長輩,所以她就必須忍下,就如袁小蝶昨晚所言,任何人都可以狀告凌德愷,卻獨不能是她和凌學文,因爲他們是凌德愷的兒女,哪怕凌德愷殺害了謝如茵,也不能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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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玉本正色道:“狀告凌駙馬之事,是我們謝家必須要做的事,就不能由你一個女兒家出面,無論多難,我們也一定要替姑母討回公道。”他深諳《大燕律典》,堅決不讓雲羅出面。
“惡人想害你們,我不能放過他。”她不能狀告凌駙馬,就如袁小蝶所言,所有復仇的手段都不能使在明面上,那麼就下暗手。既然一開始就想過,要凌德愷與神寧大公主遺臭萬年,她又何妨不做得狠毒些。“大哥,我從來不在乎徒有的虛名,是他行錯了事,我爲什麼不能指責,卻要顧忌人言,顧忌這所謂的……”
“羅羅!”謝玉本驚呼一聲,“父親不想你被人指責不孝,更不想你揹負罵名,難道你不明白他的一片苦心,這事讓我們來做。”
爲了復仇,她一心希望謝如茂一家置身事外,這一回謝玉本卻要她不問此事。
這些年,爲母討公道一直是她最大的心願,怎變成不屬於她的事。
謝玉本見她不肯罷休,央求道:“羅羅,你一定要體諒父親的一片苦心,不要再讓父親對你的愧疚列深……”
雲羅不可以揹負上不孝的聲名,謝如茂是個讀書人,最重的是氣節和名聲,看着面前聲聲央求的謝玉本,她難以拒絕,“大哥,我答應了。”
謝玉本舒了口氣,“昨晚謝宅周圍出現怪異黑影,早前還不放心,今晨起來發現外面站有侍衛,方明白是你派來保護我們的。”
雲羅悠悠輕嘆,“我只盼你們可以平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