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曹安康剛要走,白太后卻又叫住他:“昨日命你去辦的事如何了?”
曹安康略一反應便明白過來,忙回身稟報道:“回太后娘娘,國公他老人家方纔已從西聖門入宮,正如娘娘所料,老人家諸事皆已心淡,卻只對一件念念不忘,一聽那位的消息,便趕不及地來了。若是不出差錯,這會兒想必已與那位……”
大約是覺得這個稱呼有些不妥,曹安康又改了口道:“……與那位神醫見着了面。探子來報,始終不見太醫入宮爲皇上診治,那位神醫一旦被阻住去路,恐怕清心殿內更不好了……”
曹安康說着,低下了頭去,言語間也不敢有喜怒。
清心殿裡的聖上畢竟是太后的親骨肉,奪宮之舉還是要等太后首肯,若身爲母親的太后娘娘心一軟收回了懿旨,先前對承親王的許諾便也就隨風而散了。
白太后的眸光始終暗沉,靜默了一瞬,只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未曾收回成命。
“奴才這便去了。承親王那邊兒怕是等急了。”曹安康看懂眼色地退了下去。
太后對陛下已全然失望,哪怕他身負重傷命不久矣,太后所要做的並非以母親的名義親自前去探望,而是命她的心腹帶上淬毒的兵器,將其斬殺在龍座之上!
此時形勢顯而易見,清心殿內那兩位可謂孤掌難鳴,既無兵力增援,又無神醫診治。與母族作對的下場,今時今日才能叫皇上看個明白!
……
四月的長安城,這一日日光大盛,晨曦中迎來了封后大典,自宮中流傳出來的消息稱那位皇后已懷有龍嗣,百姓們更是奔走相告雀躍歡騰,大帝的喜事便是大秦百姓的喜事。
然而,日光照在巍峨的秦宮之上,這上百年的偌大宮城卻沉浸在肅穆冷清之中,彷彿那些雕樑畫棟和奼紫嫣紅,隨時會來一場兵變或宮廷內鬥,令原本風生水起的帝王或梟雄永遠止步於史冊的某一頁。
距離龍華殿不遠處的長廊內,北郡藥王被人堵在了轉角處。
那人的陡然出現逼得北郡藥王驟然停下了腳步——鬚髮皆白,面容蒼老,是已過古稀的年紀,着一身華貴便服,負手而立,自有一股身居高位者的凜然姿態。目光矍鑠,直視白蒼。
放眼長安城乃至偌大的九州大地,能讓白蒼止步不前之人,除了清心殿裡那位年輕的皇后,唯有眼前這位老人。
慣常冷漠不問對錯的白蒼一句話也說不出,竟將目光移開,無法再與老人對視。
“發誓永生不再回長安,爲何又回來?”對面的老人倒先開了口,語氣卻並無質問,只餘悲涼,“既然回來,爲何連家門也不入?老大,爲父尚未入土,你卻早已替自己立下衣冠冢,那座孤墳在爲父的心裡埋了十八年。連父母兄弟家族都能放棄,你今日回來,又是爲了什麼?”
白國公白邕,膝下三子一女,本應個個皆是大秦扛鼎人物,誰曾想年過古稀,卻已兒孫散盡風雨飄搖,怎能不悲從中來?
最優秀的長子、白家原本的繼承人,二十餘載的養育之恩,只以一座衣冠冢給了世人交代,如何能令老父釋懷?
白蒼仍低着頭,無法從十八載的生疏中回過神來,他可以在幾位閣老面前裝作陌生人,可在面對父親時,到底有些無法僞裝。
“父親……”白蒼開口,輕描淡寫,“我欠了兩條人命……”
“那是你三弟的妻兒,要恨該是他去恨,他恨了十八載不認白家,可人人卻都知曉他是白嶽大元帥,仍姓白,仍是白家的人。可你卻將名姓都拋卻,十八年無音訊,連你母親去世也不曾上過一炷香。有什麼恨忘不掉,比離家去國還要沉痛?連親恩家族也要背棄?若非今日爲父趕來與你相見,是否等爲父入土,你也不肯歸來瞧上一眼?”白國公字字血淚,俱是年邁之人的沉痛。
白蒼無話可說。
一瞬間,眼前浮現出那個女孩純淨靈動的眼眸,篤定地對他說,等我五年,我會治好你的病,五年時間,我會爲你化一隻幻蝶。 шωш TTκan co
五年方至,他不辭而別,離開了鳴山。她下山尋他,眼見他的冷漠躲避,卻無半點糾纏。
晏氏族人坦蕩而認命,她依舊純淨的眼眸似積了千堆雪,捧着幻蝶給他,脣邊染笑,聲音清澈:“我來並非強求你和我一起回鳴山,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撒潑放肆。我只是來給你送一樣東西,一樣五年前答應了要送給你的東西。幻蝶,晏氏少主人的靈氣所化,有解百毒之功效,故而你所瞧見的晏氏卷軸中記載,晏氏少主人有起死回生之力。你的寒毒,可以解了。”
不諳世事的少女,出鳴山只爲給他送靈力所化的幻蝶,她甚至坦率地說既然和他成不了一對,她會遵從族中的安排與晏氏雪狼一族的繼承人成婚。世事繁華,並不一定比晏氏更重要,喜歡的方式有很多種,她對他的這種也是喜歡,以幻蝶爲證。
然而,她終究沒能再回去,一出鳴山,什麼都由不得他們,他骯髒的家族血統和卑劣本性,以陰毒的“取次花叢”設計她懷上了白嶽的孩子,設計她和她的孩子最終死於非命。
幻蝶還活着,觸碰時似還溫熱,可那個女孩遭剖腹而死,胎兒夭折腹中,她空洞而絕望的雙目是他漫長歲月裡久久不散的噩夢。那一年,晏染剛滿二十歲。
白蒼的雙目忽然紅了,年紀一大,連落淚都可恥,他搖頭,聲音嘶啞渾濁:“我過不了自己的坎,一輩子過不了,儘管我殺人如麻,爲白家做盡劊子手之能事,可我過不去她的坎……”
“她已經死了,躺在冰冷的地下十七載又八月,白蒼自那日起也已死了。父親,你只當我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做了白家的逆子,做了大秦的叛臣,我絕不會再回去!”白蒼被逼出了絕望,這絕望自十八年前始,日日夜夜痛心切骨地啃噬着他。
話音剛落,宮牆上方忽有幾隻寒鴉撲棱棱飛起,似受了驚嚇般悽惶地叫了幾聲。
白蒼舊夢初醒般慌忙擡頭望去,不再對白國公多說一句,竟急急邁步從白國公等人身旁奔了開去。
“老大!”白國公轉身,對着他的背影厲聲喝道,聲音老且啞,年邁的身子微微發抖,連鬍鬚和長眉也跟着顫動。
可仍無力阻止白蒼離開,與十八年前毫無差別,父母子女一場,竟以這等結局收場。
許久未過問家國事,白國公呆了許久,才恍惚着開口問身邊人:“何事如此匆忙?老大去的方向似乎是小皇帝的寢殿?”
身爲大秦皇帝的舅公,白家乃至社稷的扛鼎之人,白國公眼底自然空無一物,哪怕稱呼上有些君臣不分,可他也不再顧忌這些虛的。兒孫輩的事自有兒孫輩去操心,他再有心也無力插手。
“回國公,今日陛下大婚,那位皇后娘娘似乎是三爺的女兒。”跟隨多年的老管家白榮緩緩答道。
“老三的女兒?”白國公雙眸一瞪,竟不信,“胡說!老三的女兒已經死了!什麼時候又來了一個女兒?以老三爲她們母女自斷一臂也要與白家斬斷關係的狠勁,他不會再去找別的女人……”
白國公說完,自嘲一聲,苦笑連連:“呵,我白邕的兒子個個都是情種,爲一個女人要死要活……”
白榮沉默,斟酌着答道:“國公,話雖如此說,可到底十八年過去了,凡事皆有變數,也許三爺並不似大少那般情深,畢竟大少與那女人有多年的師兄妹之誼,而三爺與她不過是家裡……”
“設計”二字說不出口,白榮忙又打住了。
白國公卻搖頭,絕不肯信似的:“我看未必,老三骨子裡更擰,他若是瘋起來比老大更六親不認!”
白國公仍注視着清心殿方向:“話說回來,兩兄弟十八年後一齊回長安,定是有什麼緣由。白榮,隨我去慈寧宮問問太后娘娘,她慣常是不肯與我這個父親多說話的……”
……
四月的午後,竟有寒鴉飛過清心殿,停在了高聳的殿檐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偌大的秦宮。
白露的雙手顫抖得端不住托盤,準備好的蔘湯幾乎要潑灑出來。
君越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莫要壞了大事。
白露深吸一口氣,擡頭望着眼前的清心殿,只覺今日這場景熟悉極了,上一回她也是端着蔘湯給那人送去……這一回,誰借了她的膽子敢故技重施,對同一個人使同一個伎倆?
若是那人活着,若是他並未中毒,她此番在劫難逃。
“露兒,別怕,穩住。”君越低聲提醒道。
白露擡眼望着他,君越眉目堅毅,帶着破釜沉舟的狠勁,而一旁的曹安康也抿緊了脣角,似在等候一聲令下。
白露只覺身後有了支撐,心也慢慢安定了下來。
其實,君越同曹安康的鎮定自若也是虛的,攜太后私軍前來清心殿,擺明了不將大帝放在眼裡。記得那位皇后初次入皇宮時,太后也曾命曹安康前來問候,只是那時大帝尚能主持大局,衆人心有忌憚,不敢任意妄爲,這會兒龍庭崩塌,正是時候趁虛而入。
史冊上哪一次宮變不驚心動魄?他們如此安慰自己,只待將這登臺的戲唱足了。
“袁出拜見承親王、白郡主還有曹公公,不知三位前來所爲何事啊?”
殿前並不見薄延身影,只御前侍衛統領袁出按着腰間兵器戒備,一雙冷淡眼眸掃過衆人,停在曹安康身上:“曹公公這是何意,又帶着大批人馬來清心殿打擾陛下同皇后娘娘,莫不是要造反嗎?”
“你……”曹安康被他一語言中,竟完全沒料到袁出敢如此直白毫不掩飾。
上一回也是在此處,曹安康遭袁出羞辱,灰溜溜退回慈寧宮,落得好一陣狼狽。曹安康今日便尋思着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今日事成,便大仇得報,將袁出這廝的腦袋斬下,這纔是真正的痛快!宮變對下作的宮人來說,多半是徇私舞弊藉機報復的手段罷了。
袁出不卑不亢立於原地,哪怕是面對尊貴的親王同郡主也一樣坦然。
“袁統領胡說什麼?這等大逆不道,可莫要閃了舌頭!”曹安康撇開臉去,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
若是奪宮之舉被人識破,最好的辦法不過一不做二不休,立刻斬殺攔路之人,將此罪名坐實。
可同曹安康的心思相同,君越白露皆擔心這是一出空城計。瞧袁出如此鎮定自若,清心殿內到底是何情形誰也料不準,興許帝后正尋思着拿他們問罪,只等他們送上門來。
因此哪怕袁出再一語中的,幾乎將造反的帽子扣到他們腦袋上,君越同白露也不肯直接撕破了臉面,仍借探病送藥步步爲營。
君越穩住緊繃的心,對殿前的袁出笑道:“本王遵太后娘娘旨意,賀陛下同皇后大婚之喜。又聽聞陛下身子不適,特來問候。”
白露亦上前一步,笑道:“是啊,太后吩咐我送來蔘湯,還請袁統領進去稟報一聲。”
袁出不曾退讓,答道:“承親王,白郡主,陛下並無大礙,再說今日是陛下的大婚之喜,這會兒怕是不好見郡主吧?”
“……”白露被噎住,袁出分明是諷她已與大帝沒了任何瓜葛,她這個準皇后被人從高位上拽了下來,自此都要低人一等,連這些奴才都敢對她如此刻薄。
白露深吸了一口氣,不怒反笑道:“袁統領如今是陛下面前的紅人了,敢在這兒攔着我同承親王?我說句不太妥當的話,即便陛下已立後,但以我同陛下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誰也不知後頭有多少變數。袁統領竟阻礙我見陛下,未免太不識時務了吧?”
君越聽她這麼一說,眉頭頓時擰成一團,白露這是暗示袁出,即便她做不得皇后,未必不能做得皇妃,富貴之家三妻四妾如此平常,何況是大秦皇帝的後宮?滎陽白家的女兒若一起入宮,不過添了娥皇女英的佳話,誰敢斷言她會比不得那位皇后受寵?
見白露竟起了這種心思,君越再聽不下去,帶了幾分惱怒道:“快去稟報陛下,就說本王同白郡主來探望他,若是陛下龍體安康,我們便退下!若是有人敢從中作梗將陛下困於清心殿圖謀不軌,本王絕不姑息!”
君越這張與大帝有五分相似的臉,因怒意而平添了幾分威懾:“袁統領如此遮掩推脫,莫不是殿內出了什麼大事?你有心隱瞞?!”
“承親王……”袁出似被問住,一時不能招架,垂眸思索了一瞬,竟依從了二人所言,命人進去稟報。
等了片刻,那人出來,附在袁出耳邊說了句什麼,袁出面色一變,竟折身奔入殿門,半晌沒再出來。
君越同白露、曹安康三人面面相覷,皆不知殿內發生何事。
忽地,白家的家臣白許方急匆匆前來,附白露耳邊低聲道:“大小姐,據探子來報,‘那位’的確命不久矣,皇后請白馬寺的那個妖僧入寢殿診治,這會兒若是殺進去,必能連那妖僧一併拿下!皇后勾結妖僧迷惑、毒殺陛下,清君側斬妖后,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興許追究下來,連大元帥也逃不了干係!”
白露越聽臉色越陰沉,近旁的君越也是一句不落地全聽了進去,二人對視一眼,心下已定了七八分。
清君側斬妖后,的確是絕佳的機會,破釜沉舟成敗在此一舉!
“二公子?”白許方交代完了秘事退至一旁,卻見一身白衣的白燁不知從何處而來,他行得急,只略略掃過這陣仗,便一把攥住了白露的手:低聲道:“露兒,別鬧了!快和我回去!”
白露怎麼可能聽他的?
她絕不肯白白放過這時機,錯過了便會後悔一生!
“露兒,聽話,和二哥回去,這裡不是你能鬧着玩的地方!”白燁堅持要將白露帶走。
“二哥,放手,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我剛得到消息,他已經不行了!那個野女人勾結妖僧謀害陛下,我倒要看看,一個才封后又守寡的女人,到底有什麼臉面繼續裝下去!二哥,你不要攔我!畏畏縮縮從不肯拋頭露面,大好的機會放在眼前也白白錯過,你這種人能成什麼大事?你讓我很失望!”
白露似乎是找到了發泄的出口,轉頭衝白燁低喝道。
兄妹之間有了分歧,若是攔她的人是大哥白湛,白露興許會考慮一番,可白燁這個縮頭縮腦一事無成的軟弱廢物,她怎會聽他的?
“……”連惡言都毫不掩飾地吐露,可見白露何等堅持。白燁似是被白露戳中了痛處,只好緩緩鬆了手,再沒多說一句,目光卻仍擔憂地望向殿門處。
“這麼久了,也不見人出來,陛下是否真出了事!來人哪,隨本王進去瞧瞧!”君越再等不及,真假空城計的唱法令他煩躁不安。這一聲喝驚得殿檐上停着的寒鴉撲棱棱飛走,彷彿有一股肅殺之氣席捲而來。
衆人蓄勢待發,剛邁出去一步,卻見袁出自殿內走出,接着躬身朝內,似是有人正欲邁出高高的門檻,他小心迎候。
一身華貴玄黑底紋的皇后袍,絲毫不亂的鳳冠步搖,絕美的一張臉雲淡風輕,那雙黑亮的眼睛平靜地望過來,似是一汪深潭般不見底端。
剛接掌大秦鳳印的皇后儀態萬千地現身,輕描淡寫地掃視衆人,雖不如大帝那般令人膽寒,卻也令殿下衆人一時靜默無聲。
若非知曉大帝此刻自身難保,白露、君越甚至以爲她是受大帝驅使,帝后二人似是要走同樣的冷清陰沉路子,讓臣子不敢輕慢半分。
如今近的距離,能將那位皇后的容顏看個清楚,看清立後大典的高臺之上被阻擋的模糊影子,大帝的枕邊人。
白露在那位皇后看過來時,腦中有一絲的空白,可再一細想,她未必要去同一個野女人比容貌。長得再美今日也不過歸於塵土,真是可惜了。
白露不自覺瞥向君越,果然見他微微失神,連言語都忘了。哼,是個男人都會惑於一張美豔的妖媚臉,連清心寡慾的白燁也是。
“承親王這是做什麼?領着人來清心殿大鬧,吵了陛下安歇,陛下可不會高興。”大秦皇后居高臨下地開口,也沒有要走近的意思,目光掃過衆人手裡抽了一半的刀劍兵器。
這奪宮場景,她彷彿全然看不明白,竟也沒有生氣,在衆人看來不過是強弩之末裝作不知罷了。
她身旁的袁出等人靜立不動,神色卻凝重。
白露同君越對視了一眼,不等君越說話,白露先開口問道:“皇后娘娘,陛下身子如何?我奉太后之命來給陛下送蔘湯,要親眼瞧着陛下喝下去才放心。”
大秦皇后的目光移向白露,像是掃過一片虛無,脣角卻染了笑,似是懨懨負隅頑抗:“陛下龍體欠安,虛不受補,恐無福消受你的蔘湯。”
自出生便內定的準白鹿同如今名正言順的皇后娘娘正面對上,二人總算說上了第一句話,似是皇后娘娘落了下風。
白露眼中俱是不服,立後大典上她有多落魄難堪,今日清心殿內便要將這羞恥全部討回!
白露下頜擡高,卻仍需仰視殿前的皇后,言語中逼問的意味更甚:“皇后娘娘,陛下爲何身子不適?大婚第一日竟讓陛下受傷,是否有人想暗害陛下?我與陛下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絕不容許有人坑害陛下!”
百里婧靜靜望着白露的臉,又將視線掃過了君越,竟微微一笑:“一起長大的情分?侍寢過嗎?我從前不知宮裡事,倒有些惶惑陛下同白郡主的關係。若是白郡主這般惦念陛下,倒可入宮陪侍陛下左右。本宮恰好有孕,心有餘而力不足,白郡主不必借這些湯啊水的諸多借口,直言便是。”
“你……”白露雖與君越有染,早已知曉男女之事,可到底未曾嫁人,在衆人眼裡是個不通人事的姑娘家,皇后娘娘竟全然不避諱,大方地邀她入宮侍寢。
單是“侍寢”二字,已將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抹得齷齪不堪,無異於扇了白露幾個耳光。
惱羞成怒的白露再不肯聽她廢話,恨不得將手中的藥湯都擲個粉碎,還是君越伸手攔住了她,拱手對百里婧道:“皇嫂,母后也是惦念皇兄的身子,才命本王和白郡主前來探望。皇嫂既是皇兄的枕邊人,本王自然放心,可還是想要一瞧究竟,好回去覆命。來人啊,隨本王進去瞧瞧!”
君越說完,甚至再不等任何人答覆,竟要帶人衝向殿門。
殿門前黑甲軍抽刀的動作整齊劃一,威懾住往前跨了幾步的君越等人和太后私軍。
一時劍拔弩張,君越卻並不曾退讓:“有人想造反不成?竟敢攔着本王去見皇兄?”
白露亦緊隨其後。
自皇后出現,君越等人便有了定論,以龍座上那人對皇后的寶貝程度,若是他平安無事,怎會讓皇后爲他拋頭露面,讓她有孕的身子忍受陣前交鋒?倘若一個不小心出了差錯,殺一折二,又有誰能擔待得起?
以上論斷皆給了君越等人以信心,罔顧黑甲軍的持械靜待,君越喝道:“若有人敢攔阻本王,藉機謀害皇上,殺、無、赦!”
“啊!”
君越話音剛落,只聽得身後一聲慘叫,衆人的目光皆被吸引過去,只見一直落於人後的白燁手持長刀,在宮變血濺三尺之前,先將刀刺向了白露身旁的白許方。
快,準,狠,直插咽喉、心臟,血濺三尺,將白燁的白色衣衫染成了血色。
“來人,將白許方和他的餘黨擒住!不留活口!”白燁喝了一聲,將白許方的隨從幾人一併斬殺,無半分怯懦和遲疑。
隨後,那個端方沉默的病公子收起兵刃,擡眼望向殿前紋絲不動的皇后,沉聲道:“皇后娘娘,白家出了叛徒,居然敢瞞着承親王、舍妹意圖行刺陛下,微臣已將他及餘黨斬殺,請皇后娘娘和陛下寬心。”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白燁刺向白許方的第一刀,刀鋒擦着白露的咽喉而過,受驚的白露面如土色,驚慌失措地被君越摟住,君越也是目瞪口呆地望着發了瘋的白燁,久久吐不出一個字來。
白許方的死狀相當悽慘,將衆人的心緊緊攥住。
不曾成事的奪宮,竟變成了白家的窩裡反,因白燁的突然攪局,白露同君越一時失魂落魄,連曹安康也懵了,與太后的私軍一處不知所措地立着,不知如何收場。
“白燁,你瘋了嗎!”白露後知後覺地衝白燁低吼。白許方從小隨他們一同長大,是白家的得力助手,是白露的左膀右臂,此次的奪宮和弒君種種全靠白許方謀劃,白燁失心瘋了纔敢做出這種事來!
然而白燁握着手中的刀,刀刃上仍在滴血,卻全無悔恨姿態,誰也不看,只望着高臺上的皇后娘娘:“白家出了內賊,險些令皇后娘娘受驚,白燁同舍妹白露給皇后娘娘賠罪!”
說着,白燁跪了下去,手臂伸出去,扯得白露身子一個不穩,也隨他一起跌跪在臺階下。
如此荒誕的一幕,直讓君越心驚膽戰,而袁出等人也覺匪夷所思。
百里婧的目光落在白燁低下去的腦袋上,白家精心準備的屠殺沒能實現,到底是白家的損失還是她的損失?
到頭來,白家最厲害的角色竟是這默默無聞的病公子,一記絕殺,出手狠辣,連半點情分也不講,以族中人的鮮血及時制止了山雨欲來的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