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之後,他只能聽見電話裡對方發出沉重的呼吸聲,接着,就響起了電話掛斷的聲音。他終於完成了所有的事情,他的父母去世早,身邊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他無牽無掛。
距離病房不遠的走廊裡,陸婉婷和小紫正與出事車主的下屬陳先生交談,當他得知自己的老闆出了車禍並被帶去交警大隊之後,便急速趕往醫院,找到她們商量醫藥費和住院費的事情。
他首先詢問了胖子的病情,當得知他的手術十分順利之後,重重得舒了口氣,臉上露出微笑,當察覺到她盯着自己的厭惡的眼神的時候,又立即將這種表情收起,轉而換上一副假惺惺的悲愴神情。
他將一隻牛皮信封放進陸婉婷手中,告訴她裡面裝了十萬元現金,並且給了她一個號碼,讓他錢不夠就給他打電話,千萬不要因爲這個事兒麻煩他的老闆。
小紫很不喜歡他說話的口氣,這筆錢肯定是老闆讓用自己的錢先墊上,可是他那副財大氣粗的樣子似乎根本沒把她們放在眼裡,好像是她們故意碰瓷,勒索他一樣,事實上,從始至終她倆都沒提醫藥費的事情,一直是他在按照自我臆想猜測她們的爲人。
即使這樣想着,小紫還是強忍着不爽,跟陸婉婷呆久了,就會變得越來越接近她的性格。
那個男人走了之後,她掂了掂信封的重量,還不輕,接着從裡面抽出手術費塞給小紫,很矯情地對她說了聲“辛苦”。
在醫院裡又因爲這個男人耽誤了好幾個小時,她覺得現在必須該回去了,可是她很不放心把他一個人留在醫院,她甚至沒有任何辦法聯繫到他的家人或者朋友。但是她滿腦子都想着家中的奶奶,便決定明天再來看他。
小紫在經歷了這些後,已經全身軟弱無力,最希望的就是能夠夠回到家中在柔軟的牀上好好睡一覺。她想到如果把自己的經歷講給酒吧的同事,也是一番不錯的談資。
“有誰是O型血?這裡有沒有O型血的人?”一個護士突然從手術室中衝出來,站在走廊裡大喊着。
“我是,我是O型。”陸婉婷立即迴應道。護士的眼光越過幾個頭頂落在她舉起的手上,伸手向她招呼:“快過來,有個病人大量失血,血庫裡O型血都用完了,讓我先給你驗血。”
她跑過去,鬆開了小紫拉住她的手,這已經不知是她第幾次將自己的手從閨蜜的手中抽離,她把助人當做了自己僅有的財富。
“你有完沒完啊,世界上需要幫助的人那麼多,你真以爲自己是觀世音再世啊!”小紫忍不住朝她喊着,引來周圍一片目光。
“別擔心。”她沒有過多回答,跟着護士進了手術室。獨留爲她擔心的閨蜜呆立在走廊上。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護士將她從手術室裡送出來,匆匆說過好幾聲謝謝之後又轉身進去,關緊手術室的大門。
她朝着閨蜜做了一個鬼臉,然後拉着她進了胖子的病房。
經過剛剛高密度的腦部思考,胖子早已陷入昏睡中,她卻以爲胖子一直沒有醒來,不免同情心氾濫,要不是閨蜜把她拉出來,在病房過夜的行爲她都能做得出來。臨走前,她最後看了看他,走出病房。
她的心中充滿着劫後餘生和助人爲樂的喜悅,挽着閨蜜的手剛剛走出醫院,一陣暈眩感襲來,她承受不住倒在地上,模模糊糊看見小紫驚恐的臉,接着便失去了知覺。
她感覺到自己被一個巨大的力量擡起,當她睜開眼時,看見了陳伯文俊朗的面孔,她衝着他虛弱地笑了笑,說:“今天,我救了兩個人呢,你說,我厲不厲害。”可是對方並沒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她也看着對方,從來沒覺到自己像現在這麼想將他擁抱。
她緩緩睜開眼睛,終於清醒過來,看見窗外的世界已被夜色籠罩,斑駁的燈光忽閃忽現,她發現自己躺在了病牀上,陪了自己整整一天的閨蜜焦急地注視着她,一見她醒來,激動地快要哭出來。
“陳伯文呢?他去哪了?”
“他根本沒有來啊,你昏倒之後,是路過的一個好心人把你抱去了急診室。”閨蜜摸了摸她的頭,以爲她被燒糊塗了。
“可是我明明看見他了,我看見是他抱着我的。我還跟他說話了,可是他沒理我。他怎麼沒有來呢,我一整天沒回家他怎麼會不知道呢?他該來找我的……”說着說着,她的淚水毫無預兆地從眼眶中涌出,止都止不住。
小紫握着她的手安慰她,顯得格外難過。她突然感覺到眼前的陸婉婷比任何時候看到的都要瘦小,白色的被子蓋在她的身上就像直接蓋在牀單上一樣。同時,她也將陳伯文歸爲一個徹底的壞男人,竟然惹得自己的閨蜜這麼傷心。
她覺得陸婉婷真是傻,傻到不會心疼自己。所以當這個傻姑娘讓她回去休息的時候,她堅決不同意,硬要留在這裡陪着她,如果要見到陳伯文的話,一定要狠狠教訓他一頓。
夜色漸深,她依舊不肯睡覺,睜着眼睛盯着門外,她希望能看見他的身影突然出現。她心想,自己這個樣子一定難看極了吧,她甚至讓閨蜜從包裡掏出化妝品給她的臉上補補色,話剛說了一半便被閨蜜的白眼堵了回去。
當兩人都昏昏欲睡的時候,值班的小護士將一個看上去飽經風霜的男人帶了進來,她一個激靈坐起身,發現並不是他,馬上頹了下來,臉上的傷心失望顯而易見。
“你就是陸婉婷吧,我是陳伯文的朋友,他現在有事走不開,讓我過來看看你。你沒事吧?”
“怎麼會沒事,快死了!”她沒好氣地說,“他怎麼不自己過來,你又是怎麼找到我的?”
當陳伯文從綁匪的口中得知陸婉婷的蹤跡之後,雖然很擔心她,但是眼前的陳仲武奄奄一息,衡量之下他還是決定先把陳仲武送去醫院,等一切安頓好了之後可以讓阿明先留下來照顧弟弟,自己再去找她。
可是他剛把弟弟送進急救室,就接到了警察局的電話,讓他去做筆錄。他作爲當事人之一必須針對這次的綁架事件有所解釋,起初他很納悶警察爲什麼會這麼快就找到他,後來想起接到的那個綁匪的電話,綁匪應該是一件和盤托出了。
現在,無論是陳仲武還是他自己都已經安全,他也不必擔驚受怕,於是不得不將陸婉婷的事情暫時擱置在一邊,去了警局。
在他走了後,阿明一直守候着陳仲武,他已經被安置在重患病房,不過三個小時內不允許任何人進去打攪。他在病房外靜等陳伯文的消息,接着便接到他的電話。
電話裡,他聽出來董事長的聲音十分疲憊,他讓他趕去郊區的某所私立醫院找一個叫陸婉婷的女孩,把她送回家,然後告訴了他城西那家老房子的詳細地址,並在電話裡囑咐他不要透露出他與陳氏公司和陳仲武的關係。
見人高馬大的阿明突然吞吞吐吐,她也不想再細問下去。她突然暈倒的原因只是疲勞過度,輸了一些葡萄糖之後,體力意見漸漸恢復,她也表示很想回家,阿明在詢問了護士的意見之後,與小紫一起將她扶下牀,帶出了醫院。
虛弱與疲倦讓她暫時忘記了胖子,她對他失望極了,只想趕快回家,奶奶一定擔心壞了,她還地想出一個合理讓奶奶相信,畢竟自己白天的經歷那麼驚險。
她讓阿明先把閨蜜送回家,十幾分鍾後,汽車停在了小區門口,她似乎以局外人的視角看見了上午她們在小區門口前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禁暗自感嘆這一天的漫長,閨蜜緊緊抱了抱她,讓她不要想太多,好好睡一覺。
小紫剛向前走了幾步,又被她喊住,她從包裡掏出一串鑰匙塞進她的手裡,兩人都心領神會地笑了笑。
接下來,阿明按照他給的地址將她送了回去,她將頭靠在後座上,心裡一片空白,她明明覺得他已經住進了自己的心裡,可是現在他又像在心裡突然消失了一般,空蕩蕩的。
回到家裡,看見奶奶在客廳留了一隻檯燈,而這個不知情的老人已經坐在藤椅上睡着。陸婉婷關門的聲音驚動了她,她一見一天沒有消息的她出現在門口,臉上綻開驚喜的表情,走過來抱住她,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在路上她還操心該怎麼跟奶奶解釋,但是話未出口,奶奶便揉了揉她的肩膀,讓她快去樓上休息。她再次被善解人意的奶奶感動,答應了一聲便上了樓。
她路過他的房間時,裡面漆黑一片,她打開燈,裡面空無一人,牀上的被子整齊鋪開沒有褶皺,這麼晚了,他還沒有回來。
她又關了燈,走到他空蕩的牀邊,坐在牀邊。她將他的枕頭拿起抱在胸前,心裡不免擔心起來。之前的失落更深地將她包裹,她感到身上越來越沒力氣,於是和衣躺在牀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