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壹得軒出來,外面已經可以看得到星星了。兩人上了車前往山腳下,車子行得很慢,車窗都搖了下來,可以很舒服地感受到夜晚的氣息。
涼風陣陣,街邊的霓虹燈都亮了起來,城市中心依然恍如白晝。除了路燈一直盡職在履行自己本來的責任之外,店鋪的閃爍招牌、大樹幹上纏繞着的觀景燈以及節日燈籠也加入到照明的隊伍來,不僅爲行人照亮,也給城市增添了莫名的繁華氣息。十字路口上依然人來人往,大家都像他們一樣奔走在路上,只爲了心中的目的地。
她深吸了一口氣,感受着速度的激情,車子開得十分平穩,只怕暈車的人也不會暈車了。人在這個時候總是心情活躍的,帶着一種未知的心情前往一個不知名的地方,身邊還是自己心儀的人。她想今晚註定是一個浪漫的夜晚。
還在路上的時候,他就和奶奶打了電話,說兩人晚上不回去吃飯了,也可能不會回去了,他開了免提以方便她們說話,只聽得奶奶笑得樂不可支,她猜必然會笑得金絲眼鏡往下掉,直到鼻尖上。奶奶沒有什麼不同意的,囑咐了兩句注意安全之類的就放心地掛了電話。她有點尷尬,好像是小時候揹着大人出去做什麼壞事一樣,心跳的厲害,也十分期待。
大概走了半個多小時,四周的壞境顯得安靜了些,終於繞開了人流車輛,只剩下路燈陪伴着他們一起前往北山。她打開收音機,依然是之前自己調好的音樂頻道,看來他一直沒有改呢。心裡小小地開心了一下。舒緩的音樂慢慢地傳了出來,她靠在車後背,十分享受。
又行了十多分鐘,終於到了山腳公路盡頭。兩人下了車,準備步行至帳篷所在地。後面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有成羣結隊的,也有像他們倆個一樣單獨出來的情侶。到了山裡,視野漸漸空曠起來,人也放鬆了許多。不管是熟悉的還是陌生人,秉承一種“有緣纔會相聚”的精神,都可以隨便搭訕,彼此十分熱忱。
陸婉婷十分興奮,終日待在都市狹小的空間裡,高樓大廈科技文明雖然方便,對她來說卻始終有一種違和之感。從小生活在湘西,那裡雖然不像以前那麼封閉堵塞,但還是可以滿目青山綠水、河流湖泊的。不像是城市裡,要見到這些還必須要花錢買票。
接近七點的時候,人越來越多,下了班大家都願意到這裡來放鬆心情,尤其是還有一種戶外探險的新奇感。阿明一早選好地點在等着他們,而且還佔據到了相對有利的位置。帳篷大衣什麼的都準備好了,好像要在這小帳篷裡呆一晚一樣。婉婷紅着臉看了他一眼,雖然視線很暗,還是可以看出他高興的心情來。四周的年輕人也個個興奮異常,還有人放起了當下最流行的歌曲,有人一唱一和,既有人多的熱鬧,偏遠處也有山裡獨有的寂靜。
在熱鬧的環境襯托下,大家都大聲說話,大口地喝酒吃東西,十分放縱自己,好像是大聯歡一樣。如果有人看上了別人的小吃零食,也會大方地去要,食物的所有者也不會小氣,一抓就是一大把,恨不得把所有的都奉獻出去,只爲了那一份狂歡的心情。
陸婉婷也不例外,這種難得的大狂歡讓她想起了苗寨過節的載歌載舞,在那裡所有人也是這樣,盡情狂歡盡情釋放,用最真實的最純粹的心去對待別人。所以她很興奮,再加上性格外向的原因,早就和周圍幾個活躍的年輕人玩到一起去了。陳大公子和阿明坐在草地上喝酒,望着天上的星星,說些有的沒的。等到天色漸晚,纔想起那個傻姑娘,本來一直在一旁看着她的,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阿明也準備回去了,他便起身去找她。離傳說中的流星還有個把小時,甚至有人誇張地帶了望遠鏡,很是應景。
找了幾個人堆,最後在一羣打扮新潮的年輕男女中間找到了她。她正拿着啤酒瓶子在和人乾杯,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她,在人羣中顯得十分瘦小,可是卻像是一團火光,點燃了周圍所有的人。拿瓶子的樣子十分豪邁,好像是喝水一樣,喝一次就引起一陣歡呼,周圍的人也十分捧場,唱唱跳跳地像個沒有心事的小姑娘。
他一直在邊上看着她,直到有人不規矩地對她動手動腳,陳公子大步走過去把她牽了出來,周圍的人一陣騷動。他們本來以爲她是一個人來的,因爲一直沒見到有人陪着,現在突然來了這麼個高大帥氣的男子,讓那些還是單身的男青年個個懊惱不已。可是傻姑娘還在拿着空瓶子和人敬酒,沒有一點心機,像是喝醉了的樣子。如果他不在怎麼辦呢?他嘆了一口氣,誰能想到這麼豪邁的女子也只是個紙老虎而已。
扶着她回到帳篷邊上,她努力睜着朦朧的眼睛,似乎想看清楚是誰在攙着自己。“你來啦!”最終眼睛傳遞到了正確的信息到大腦裡,她有點氣惱地質問:“你跑到哪裡去了?都不理我!”難道是因爲這個緣故才喝這麼多酒嗎?
他皺着眉頭,剛準備回話,沒承想她一陣反胃,就要吐出還沒消化的晚餐;來。幸好他眼疾手快躲過了這一劫,要不然今晚還不知道怎麼過呢。吐得很難受,她的胃本來就不好,今晚也吃得多,一下子這麼多酒灌進去,像是要把腸子和胃都吐出來一樣。
良久,纔算是了事。她倒在帳篷裡,再也顧不得形象了,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沒想到好好的野外之行變成了這個樣子。本來她只是想好好玩一下的,不知道是誰一杯酒遞過來,喝下去以後本來隱藏的心事就都涌了上來,神經活躍地提醒着她受過的委屈,莫名地就有點顧影自憐,一下子是過世了的爸爸媽媽,一下子變成了白髮的外婆,忽而變成了缺了頁的日記本,恍若真實的綁架事件…事事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她覺得很難受,只想拼命喝酒抑制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過了許久,好像是一個世紀那麼長,她突然感受到他的目光,明白他就在自己身邊的不遠處。可是你要怎麼樣纔過來呢?她突然很想做出點出格的事情來讓他注意到自己,來到身邊,而不是像個看客一樣看着她表演。所以拿起一瓶啤酒就往嘴巴里灌,因爲有了他,所以肆無忌憚。
他蹲下來,溫柔地問:“怎麼樣?好些了嗎?”長長地睫毛印在眼底下,好像是從電視上走下來的美男子。明明沒有化妝,也沒有道具,可是她就是覺得這一切是多麼不真實,真的是你嗎?
“還記得我們在苗寨的徹夜狂歡嗎?”她輕輕地問,“那是我這一輩子最美好的苗寨回憶,因爲有你。”她想伸手去觸摸他的臉,但是手卻不聽使喚,好像是小小的心不夠承受這樣的動作。
他的眼睛暗了一下,很抱歉,我沒有去。這一刻,他突然很想和她坦白一切,告訴她後面的日子裡纔是真實的自己,而不是別人。他笑了一下,“當然記得。那也是我會用一生來記住的夜晚。”因爲那個想象中的夜晚會時不時提醒自己,你曾經錯過了多麼大的幸福。很奇怪他會開始想到和幸福有關的詞語,以前明明是很討厭家庭牽絆的啊!
或許因爲父母的緣故,他一直害怕結婚,害怕要承擔不能承受的家庭重擔。童年時候母親的樣子一直留在腦海裡,她慘白的雙手撫摸上自己的臉龐,嘶啞的喊聲還清晰記得,父母的不幸伴隨着父親的去世告終。他在一次車禍中喪生,出事之前他們剛剛大吵了一架,所以父親纔會負氣出走。奶奶爲了這事一直不能原諒她,因爲他們之前時時把離婚掛在嘴邊,所以奶奶做主給他們辦了離婚手續,隨之給了她一筆錢搬出了家裡的別墅。以後他們再沒和她見過面。
如果夫妻家庭生活是這樣的話,那他寧願不要。所以除了工作很少考慮這種事,除非奶奶催的急纔去見幾個相親對象,可是她們在他眼裡,除了花瓶以外,什麼價值也沒有。
他看着她潮紅的臉,明明晚上溫度驟降,但因爲喝了酒的緣故,所以身上很火熱。“還看流星嗎?”他問。
“當然啦!”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我先眯一會兒,到時間了叫我。”翻了一個聲,找到了舒服的姿勢,就睡着了。
他有點無語,走出帳篷,裡面的空間太小了,而且還有一股刺鼻的酒味。他們的位置比別人的略高些,所以不怎麼受到打擾。他坐在外面,看着下面還在縱情嬉戲的衆人,又想起了剛纔的一幕。這女人就是有酒膽沒酒量,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就領教過了嗎?只是一碰就倒,以後可不能隨便喝了呢。
過了一會兒,有人大喊了一句:“快看!流星!”瞬間安靜了幾秒鐘,不管看到還是沒看到的,都把手抱在胸前許了願,他想了想,轉頭看向帳篷裡的人,那就祝福她一直這麼快樂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