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在此刻停止了思考,再沒有了思想,不用擔心未來生活的艱難困苦,也不會再有幸福的期待。他執着地把眼神看向那個方向,雖然人早已經走遠,早已被別人的身影替代,還是想看她一眼,哪怕只是轉過身來衝他微笑,也就知足了。可以帶着那塵世間最後的記憶升入天國,那也是他看到的人世間的最後一眼。
或許像他這樣作惡多端的人是沒有資格進入天堂的,也是沒有資格享受幸福的。當他明白自己再也不用留在這殘酷的世界時,臉上竟然多了一絲笑容。只是因爲臉部已經被撞得嚴重變形,路人和之後的警察並不知道他此刻的真實想法是什麼。
未婚妻跟着一個陌生男子往前走了,沒有看到這驚心動魄一幕。與她來說這何嘗不是一件幸事!她在以後平淡的日子裡,只會偶爾想起有一個負心的男人曾經出現在生命裡過,抱怨也罷慶幸也罷,衣食無憂的生活總會逐漸磨平她的怨恨,心境平淡地度過一生。最多也是面對一兩個年輕人,在一個不知名的日子裡,和她們說男人的不可靠,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男人們的真面目。僅此而已。
於警方來說,不過是一個罪犯落了網,雖然留下的也只是屍體而已。案情已經明朗,只需要把這些事情紙質化,表明某年某月發生過這個事情就可以了。礙於陳氏企業的實力,他們也在最大程度上不讓這件事情公開。所以老百姓們並不知道有這麼一個悲劇性的事情發生過,就在他們吃飯上廁所打麻將的時候。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這場車禍最多引起一點過馬路要注意安全的感嘆而已。
陸婉婷在車上焦急地等待,聽說前方出了車禍,被撞者已經當場死亡了。看了司機一眼,似是要警告他開車小心一點,雖然肇事者並不是他。司機早已雙手合十,作阿彌陀佛狀,她也就不便再說什麼了。
車禍現場想必並不好看,她也沒有心思向旁人一樣下車去看了。早有警車開了過來,在前方清理現場。剩下的觀衆一面等待道路早點暢通,一面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從肇事卡車司機談起,再到死者的身份猜測,不一而足。
她想起尚在附近醫院的胖子,內心糾結要不要下車去看望一下。自從上次被阿明接回家裡,就再也沒有看到過,心裡的一腔疑問也得不到解答。她並不知道對方已經被警察控制,就是這次綁架案的兇手之一,只是單純以爲碰到入室搶劫的非法分子,嚇得小紫已經不敢再住在那裡了,早已搬到老鄉那裡去了。
就在內心猶豫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她滿心期待,這個點打過來的只有陳伯文了。摁了接聽鍵,不是他還是誰。
“喂?我還在出租車上呢。”她的聲音有點柔軟,有幾分久別親人的感覺。雖然他們現在的關係還不是那麼親密。
“還有多久?奶奶要我們一起回去吃晚飯。我大概六點鐘到。”對面的人聲音依然沉穩,聽不出喜樂來。
“哦!好的。”她有點猝不及防,沒想到打電話來是說這個事情的。擡手看了一下手錶,只剩下半個小時了。自然來不及做其他的事情,急忙回答:“我還有十多分鐘就到家了。”
兩人約好在家前面的十字路口見面,白天他去了公司,她則因爲收到小可的明信片所以去了晴禾那裡。雖然沒在一塊,但是晚上還是要一起回去的。要不然怎麼對得起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掛了電話,她的心裡涌上一層溫暖,有多久沒有享受到家庭的溫暖了,家裡有人做好熱騰騰的飯菜等着你回去吃,還有個相敬如賓的丈夫等着你一起回去。雖然現實還有許多不確定的因素,但陸婉婷突然覺得,爲了這樣的溫暖再犧牲一點也是應該的。老天爺是公平的,總不能讓你事事滿意。
許是今天有了小可的消息,終於放下了心裡的一塊石頭。因爲心裡高興的緣故,她一下子覺得心裡豁亮起來,覺得就算是前方有再大的困難也不在乎了,一面催促這司機大叔快點開車,一面整理好自己的頭髮和儀容。有幾分歸心似箭的感覺。
司機大叔像是也感受到她的心情,車子開得十分順利,一路再沒碰到紅燈堵車的。不到十分鐘,就遠遠看到前方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十字路口處,她雖然對車子沒有什麼概念,不能一下子看出車的性價比和牌子來,但是心底卻莫名地確定這就是老公的車子。於是趕緊付了錢下車,上了另一輛配置完全不一樣的豪車。
大概是因爲工作了一天的緣故,他的臉上顯現出幾分疲勞,眼底下的黑眼圈也淺淺地掛在那裡,她偏過頭看着他,自己身邊最陌生的熟悉人,她名義上的丈夫,可是她卻一點都不瞭解他,甚至連他爲什麼這麼累都不知道。鼻子突然一酸,感覺特別不好受。只得假裝轉頭看着窗外一片綠色,生機勃勃地,反襯得心裡愈加悲傷。
遇到過很多事情,工作上的接連失利,感情上的一再傷害,甚至還有壞人的惡意追捕,她心裡都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每次遇到不如意,總是要在心底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只要笑一笑就好了。這種阿Q精神從小到大一直陪伴着她,所以活得雖然艱難,但心裡安心。但是現在,生命中突然多了一個人,他很強大,足以保護你,不管是精神上還是經濟上,而且現在已經是合法的夫妻了,突然就想卸下所有的僞裝,好好地在他的懷把這些年受過的委屈哭回來,畢竟以後,就不再是她自己一個人了。
陳伯文像是感受到她的心情一樣,車子慢慢停了下來。看着她的肩膀不停抽動着,直覺告訴他她正在哭泣。她很瘦,鎖骨清晰可見,胳膊也十分秀氣,像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似的。而且這幾天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雖然胖子的事情他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想來也是受了不少委屈的。他默默嘆了一口氣,抱住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不想看到她這麼悲傷。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她的心情漸漸平復了,靠在他的懷裡十分有安全感,雖然這樣的姿勢兩人並沒有做的很習慣,但奇怪的是,兩人都喜歡這樣的感覺,溫暖又踏實。
車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陸婉婷纔想起奶奶還在家裡等着吃飯哪,當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從他懷裡出來,嗔道:“都要遲到了,你怎麼不說呢。”
他看着她難得的小女兒姿態,一時覺得有趣,這女人怎麼像是一本書,老在他以爲已經要讀完的時候,又翻出了新的一頁有趣的來。平時看她好強潑辣地厲害,現在竟然也會害羞麼。他難得地笑了笑,心情也突然好了起來。
“我們走吧,等下奶奶等急了。”想了半天,好像有許多安慰人的話要出口,但是天生不善於哄女人的他,最終還是來了這麼一句不鹹不淡的話。
她點點頭,跟着他下了車。快到家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回頭,看她紅腫的眼睛,皺了皺眉,這麼明顯哭過的痕跡,奶奶難道會瞧不出來麼。伸手幫她整理了一下頭髮,髮絲如線,十分柔軟。
她有點不自然地偏過頭,這麼親暱的動作來得太突然,完全沒有心裡準備呢。正要說話的時候,老人家的笑聲從身後傳過來,十分爽朗。
“瞧這兩個孩子,都到了家門口了,還不捨得進來!難不成是嫌棄我這個老婆子做電燈泡!”話語雖然有幾分不滿,可是語氣卻十分慈祥,充滿愛意。她的心裡巴不得見到這樣的場面呢,之前的婚事雖然是她一手的安排,但還是難免擔心兩人會有疙瘩,現在看到這麼恩愛的場面,愛得愛不過來了呢!
婉婷有點尷尬,雖然知道老人家並不是真的介意,但還是出於女兒家的羞澀,有幾分不好意思。走過去攙着奶奶往家裡走去,再沒看陳伯文一眼,一心想把眼前的事情敷衍過去。陳公子倒是沒有什麼,他知道奶奶的性子,這個時候是萬萬不會生氣的。
三人一起往家裡走去,奶奶早把飯菜準備好了。陸婉婷幫忙擺好碗筷,端上飯菜,一家人終於好好坐下能夠吃了飯了,她的心情十分愉悅。
在家裡總不比外面,不必僞裝不用敷衍,做最真實的自己就好。他也漸漸習慣了陸婉婷的性格,習慣了家裡有她的存在,不得不承認,自從她來到家裡,奶奶的心情一直都很好。看來這個決定真是沒有錯的。
只是,陳仲武還在醫院裡,尤其是前幾天頭部一摔,現在病情更加嚴重了。
醫生說可能至少要在院修養半年,住院時刻觀察着。他該怎麼樣瞞過這個事情呢?
回想起弟弟談起婉婷時候的眼神,就像一個沉重的石頭,壓在自己的心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