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語沫用過晚膳後,獨坐窗前,看院落之中來來往往忙碌的人,心中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腦海中一直不停的在響起,下午在孟氏屋裡未老爺臨走前說的那句“沫兒沒事也去五姨娘那裡看看吧”。不知道爲什麼未語沫覺得未老爺的那句話中飽含着無盡的滄桑。
夜色漸漸的深了,滿是繁星的天空,讓未語沫的心格外的思鄉。
終是未語沫無法不在意,起身走了出去,沒有打擾任何人,一個人憑着一點點積累起來的記憶,向五姨娘的住處走去。
“咳咳……咳咳……”五姨娘的咳嗽聲在寂靜的屋子中響了起來,很是突兀。
“五姨娘,喝些茶水潤潤嗓子。”坐在燈下繡着帕子的扶蘇,聽見五姨娘的咳嗽聲,忙放下手中的繡活,起身爲五姨娘倒了一杯溫茶,送至牀前餵給她喝。
“扶蘇,近日二小姐那邊可有什麼消息麼?”五姨娘喝完茶後,又歇息了片刻,才稍微的緩過來些,拿起手旁的手帕拭了拭嘴角,望向扶蘇的眼神中滿滿的都是渴望。
“今日小姐的身子又比前幾日好了許多,前些日子大夫人請來錦繡樓爲姑娘們做了新衣,今日正巧送來,奴婢在遠處曾看見小姐穿上,好看極了。二小姐今日還去了大夫人那裡,與大夫人和兩位小姐相處的很好,大夫人待小姐也像親生女兒般。所以啊,五姨娘就放心吧。”
扶蘇坐在牀下的腳踏上,一點一點的爲五姨娘講今日都發生了什麼事情,二小姐做了什麼,與衆人的感情如何,事無鉅細,一一說出。
五姨娘聽後,嘴角泛起很滿足的微笑,好似這些都是她親眼看見,親身體會的一般。只是,作爲敘述者扶蘇,看着五姨娘一臉幸福和滿足,溼了眼眶,爲了不影響五姨娘的好心情,她極力的將要涌出的淚咽回去。
“扶蘇,最近沫兒待涼聲和涼茶那兩個丫頭怎麼樣?”五姨娘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之中片刻,似乎又想起什麼了,睜開眼睛又問道。
“二小姐待涼聲和涼茶兩人也還算好的,涼聲涼茶兩人照顧小姐很盡力,相信小姐也終會明白,五姨娘的苦心的。”扶蘇對於五姨娘這個問題思考了片刻纔回答道,而五姨娘自然從扶蘇的話中明白了扶蘇真正想要表達的含義。
“恩,扶蘇啊,我想過幾日我就向老太太那邊提一下,讓你和扶柳兩人儘快的……咳咳……咳咳……”五姨娘話說才一半,咳嗽又起,忙用帕子輕捂着嘴,蒼白的臉上原本剛退下去的紅暈再一次的襲來。
而扶蘇也忙上前輕拍着五姨娘的背,爲其順順氣。可是,這一次咳嗽並沒有停下來,反倒越發的嚴重,扶蘇在一邊都急出了眼淚,可是無法。
“噗——”最後,五姨娘越咳越急,竟猛然的突出來一口鮮血,當下便染紅了粉色緞面被子,身子也隨着這口鮮血,而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脫力的昏倒在了牀榻之上。而扶蘇站在一邊,也被這突然發生的情況給鎮住了,呆立在原地,滿眼的不可置信望着躺在牀上奄奄一息的五姨娘。
似乎聽見屋內的聲音,扶柳進了屋,看到這樣的一幅景象,大叫一聲跑進屋裡,用力的掐着五姨娘的人中,邊對着仍舊呆立的扶蘇大吼:“快去稟了老爺,叫府醫!”話語都有一些語無倫次了。
未語沫站在窗外的某個隱蔽的角落,聽着五姨娘和扶蘇兩個人的對話,看着屋內發生的一切,眼淚瞬間的滑落。
此時,五姨娘的屋內已經混亂不堪,未語沫用手用力的捂着嘴,不讓它發出一丁點的聲響,一步一步的向後退去,卻在猛然轉身的時候,看見那個站在不遠處的未宗仁。
“你都看到了。”未宗仁也從那深深的悲傷之中回過神來,看着離自己不遠處的未語沫,緩緩地走上前,輕聲的說道,嘴角苦澀的笑容,讓人看了難受。
“她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爲什麼!”未語沫實在是有些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上前一把抓住未宗仁的衣襟,有些激動的質問道。
未語沫是在是想不明白,爲什麼原本看起來很健康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虛弱不堪,就連牀榻都無法起來!
她前幾日不是還設計使她中毒的麼?她那麼狠毒,就連自己親生的女兒都設計,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不都說禍害遺千年的麼,她怎麼會生病!
“她這樣很久了,只是從來不肯讓人透露給你半點消息。”未宗仁看着未語沫,這句話在心裡思考了良久,才說出來。是,未宗仁承認,他即便是此時此刻,他也在嫉妒,嫉妒這個從小受盡欺負的妹妹,嫉妒這個什麼都沒有的妹妹,嫉妒這個什麼都不如他的妹妹。
爲什麼同樣是孩子,他從來都沒有得到過那個女人如此的疼愛?那個女人將她保護的如此之好,他糾偏不讓她如意,他就要告訴她這些她所盡力隱瞞的事情,可是,那件事情,到了嘴邊還是說不出來。
或許,他是想讓未語沫永遠的誤會五姨娘吧,未宗仁在心底如是想。
“你幹什麼去?”未宗仁緩過神來,一把抓住要跑走的未語沫,壓低聲音問道。生怕她再惹出什麼事情,如今好不容易她的日子好過了些許。最終未宗仁還是沒有下了狠心。
“我去夏府那裡找百里錦,他是神醫的徒弟,他一定會有辦法的。”未語沫說着就要甩開未宗仁的手跑出去,只是未宗仁手勁極大,任由未語沫怎麼掙脫也掙脫不開。
此時,五姨娘的身影與那個女人的身影完全的重疊,讓未語沫分不出來是真是假,只是,她始終記得那個女人拼盡全力也要保她周全,順利的將她送進那個豪華的別墅之內。
她想得太過於天真,以爲進了那幢別墅,她的女兒就可以過得上好的生活,可是,她卻不知道,那是一個殘酷的地方,到了那裡死纔是唯一的解脫。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得知,就已經死去。
“未宗仁,你給我放開!我知道你不想讓我去找,就是因爲你是四姨娘的兒子,她死了,對你們有什麼好處!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這麼狠心!”未語沫想起從前的那一切,變得異常的激動,上前用沒有被抓住的一隻手扇了未宗仁一個巴掌,狠狠的說道。
“沒用的。”未宗仁苦澀的說完這一句,便轉身離開,獨留下未語沫呆立在原地,泣不成聲。
夜色拉長了未宗仁的背影,讓其顯得如此的高大。寂靜的夜,也讓其背影顯得異常的淒涼。
他自私,他狠心,只是他心中的苦又有誰能知道?
所有的人都看見他華麗的外表,有誰真正的關心過,他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過的開不開心?
自私狠心的是她纔對,同樣是自己的孩子,爲什麼他就要去做出犧牲?而她卻時時刻刻受着她的保護?
他怨,他恨,可是這些遠遠的被那種渴望給淹沒。他就在不斷的期待和失望之中不斷的生活着,但心中仍是不肯死心,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血緣吧。
未宗仁漸漸地走遠,遠離了那令他傷心之地,那一院的嘈雜也漸漸的消失。
未宗仁在院落的大榕樹下,負手而立,仰頭望着那漫天繁星,閃閃發亮,是不是的閃爍一下,以示自己的存在,而又有誰在意他的存在呢?想到這裡,不禁一絲悲涼自心而發出。
“少爺,回屋吧。夜裡涼,莫要沾染了溼氣纔是。”暖玉正收拾完屋子,打算去屋裡看看她們少爺還有什麼需要的,結果卻在院落中看見了,滿眼盡是關心之色,上前站在未宗仁的身後,輕聲的說道。
“恩。”未宗仁聽見暖玉關切的聲音,轉身回頭,點了點頭,嘴角掛着以往溫和的笑容,好似剛纔如此滄桑的人並不是他一般。
未語沫不知道縮在草叢裡哭了幾時,纔將心中的難過稍緩一些,站起身來,望了望身後不遠處那座不起眼的院落,聽着院內的聲音已然止息,想必是已經請了府醫,五姨娘應該沒事。
如此未語沫才鬆了一口氣,邁開腳步,望着那一輪明月,有些失神的走開了。
月光明亮的照耀着大地,被時不時飄過的雲遮擋着,忽明忽暗。
晚風吹動着竹林沙沙作響,石墩上,一個身着紫色鎏金錦衣,面帶白玉面具的男人向月而立,手持碧綠玉簫,一曲悠揚的小調在空中飄蕩,讓人心情格外的舒暢。
待未語沫回過神來的時候,便看到了這樣唯美的一個場景,不由得有一些恍惚,像是進入了夢境。隨後,未語沫才猛然的發覺悠揚的簫聲早已經停止,而那隻簫正握在眼前的男人的手中。
未語沫揉了揉眼睛,望了望周圍,才發現她竟然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這一片竹林之中。要是她沒有記錯,這片竹林,正是前幾日未宗仁帶她來的那個。想到這裡,未語沫看着眼前的男子便有了些防備。
而男子只是很平淡沒有一點敵意的看了未語沫一眼,然後,飛身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