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走後,涼聲和涼茶很自覺的再一次的進屋,跪在了未語沫的牀前,不哭不喊不求饒,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只是那麼靜靜的跪着。
靠,她又不是死了,幹嘛哭喪着一張臉跪在眼前,當她是死屍,這裡是靈堂,她們是來弔喪的啊!
原本未語沫已經夠亂的心,被涼聲和涼茶兩個人弄得更煩躁了。
“你們是五姨娘的人?”未語沫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輕聲的呢喃着,只有在場的三人能夠聽清。
“是。”
“今天的事情也是她一手安排好的?”
“應該是吧。”涼聲有那麼一瞬間踟躕,最終卻給出了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應該?”未語沫一聽到這個答案,忍不住的冷笑。
“是,這個奴婢們真的不知道,當初五姨娘只是派人過來告訴奴婢們,一切如往日一般行事便可,其餘的便不用奴婢做了。”
涼茶聽到未語沫冷哼的反問,心涼了一半,連忙解釋道,恨不得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出來,可是卻看見涼聲掃過來的一個眼神,當下便住了口。一時之間,屋子裡靜住了。
“都退下吧。”就在涼聲和涼茶兩人都有些忐忑的時候,未語沫出聲了,可是卻不是她們所想的問話,而是很平淡的讓她們退下。
兩個人擡頭看了看牀上躺着,就連姿勢都沒有變過的未語沫,然後又彼此對視了一眼,在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詫異。但都沒有動一下,只是依舊跪在地上,靜靜的。
“退下吧。按這藥方去煎藥送來,另外今晚不用守夜了。”未語沫還是沒有看她們,只是淡淡的說道,眉宇之間甚是疲憊。
是啊,她累了。她終於明白了,今日所發生這一切的始末。原來一切都在五姨娘的計劃之中,誰都沒有放過。
五姨娘利用她去找蘇荷爲契機,五姨娘雖然不瞭解她,但卻瞭解蘇荷的性格,對於她上門的挑釁,自然不會善罷甘休,所以她索性就推波助瀾一把,讓這一切都提前發生,五姨娘派人在暗中向她投毒。
有推算出,按照未宗仁對未語沫這麼多年來的照顧,必定會抓住此次機會,與未語沫私下談話,在神情激動之下,必定會有接觸。一旦接觸之後,兩個人同時毒發,而此毒會讓人更加激動,在激動之下一定會做出過激的行爲,就想當時在竹林裡未宗仁想要掐死她一般。
而五姨娘所做的這一切,她會從中得到什麼呢?其一,使得未宗仁對未語沫心存愧疚,今後必定會事事小心保護,其二,又讓未宗仁對蘇荷引起懷疑,那就必定會去調查,可是調查的結果必然是蘇荷身邊的人下的毒,這樣未宗仁會對蘇荷恨之入骨,採取報復。
看來借刀殺人這一功夫,五姨娘算是練到家了。
雖然想明白了這些,但她卻說不清現在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她是在世不明白,五姨娘究竟是用這樣的機會來保護她,還是至始至終她都是五姨娘手中的一個棋子而已。
不知不覺,未語沫想着這些便睡了過去,中途迷迷糊糊的記得涼聲曾來過,給她餵了藥後,未語沫再一次的沉沉的睡去了。
而扶蘇回到了五姨娘那裡,將剛纔所看到的都如實的說了一遍,之間五姨娘聽完,嘴角泛出淡淡的笑意,眼底深處流露着淡淡的欣慰。
“沫兒,終於長大了。我的沫兒啊,我的沫兒,娘能爲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今後還是要你自己走啊,是好,是壞……”五姨娘撫摸着茶杯沿,眼睛望向遠方自言自語喃喃道。
“五姨娘,保重身體啊。”扶蘇看着這樣的五姨娘心裡也不禁有些難過,忙出聲輕勸道。
“扶蘇也累了,去休息吧,這裡有扶柳照顧着就好。”五姨娘擡起頭微微着笑着說道,可以看出今晚的心情不錯。
“是。”似乎扶蘇還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將那些話嚥了回去,應了一聲是,便轉身向屋外走去。
“扶蘇可是有什麼話想說?那就說吧,這屋子裡就咱們幾個。”五姨娘也看到了扶蘇的欲言又止,在扶蘇將要走離屋子的時候,輕聲的說道。
“五姨娘,恐怕今後涼聲和涼茶兩人在二小姐那裡……”扶蘇咬了咬脣,下定決心望向五姨娘說道,那眼神中包含了許多,複雜的。
“那就要看那兩個丫頭又沒有本事,再能取得沫兒的信任了。今日我所做的一切不止是表面上的那些,沫兒應該儘快的成長起來,深刻的知道這座大院之中的險惡,每走一步都要仔細考慮,不然……”
說到這裡,五姨娘眼眶微紅,望着遠處的眼眸是那麼的不捨,最後化成了一聲嘆息,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二少爺畢竟不能完全依靠,他心中始終對我存有怨恨,就連對沫兒也是,不然他也不會三番兩次……今日我用這件事牽制了他,他對沫兒心存愧疚,今後雖不至於時時護着沫兒,但也不會趕盡殺絕……”
“咳咳咳……咳咳咳……”一連串的咳嗽聲在寂靜的屋子裡響起,讓屋內的氣氛頓時變得異常的沉重,五姨娘有些蒼白的臉上,也因着猛烈的咳嗽而泛起了紅暈,她手中的帕子,逐漸被鮮紅的血給浸染,異常的刺眼。
扶蘇和扶柳兩人的眼淚那麼一瞬間就無聲的滑落下來,手忙腳亂的一個倒茶,一個換手帕。
“別忙了。若是以後……你們想出去的話,我就幫你們找個好人,若是不想出去,那就到沫兒那裡吧,沫兒那個孩子,不會虧待你們的。”五姨娘揮了揮手打住了扶蘇和扶柳兩人的忙碌,渾身無力的靠在扶柳的身上,有些傷感的說道。
扶蘇聽完立刻想反駁,卻被扶柳給拉住了,對着扶蘇靜靜的搖了搖頭,她們心裡已然知曉五姨娘這病,眼看着也挺不過多長時間,如今五姨娘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二小姐,還不如讓她放寬了心,好好的養病,或許還能夠多挨一段時間。
“五姨娘就放寬了心養病,若真的有那麼一天奴婢們就去二小姐那裡,替五姨娘護着二小姐周全,哪怕賠上這條命也在所不惜。二小姐還有半年也要及笄了,到時候啊,可要您去開臉呢。”扶蘇強忍住眼中要衝出來的淚水,笑着說道。
果然,五姨娘聽完,嘴角泛起了笑容,喃喃道“恩,是啊,我的沫兒,要及笄了。”說完就沉沉的睡去了。
誰也沒有注意,屋外某個隱蔽的角落,一個男人無聲的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只留下一抹忻長的背影。
“仁兒回來了?去了哪裡,怎麼這麼晚?”未宗仁剛跨進襄微院,四姨娘蔣氏身邊的丫頭瑞雪忙進屋向四姨娘通信,原本在屋裡等得焦急的四姨娘一聽,忙放下手中的茶,起身就迎了出去,一邊走着一邊有些責備的說道。
按理說,一個姨娘是不能自由的初入少爺的院落,更不能直接稱少爺的乳名,哪怕孩子是出自她的肚子也是如此。但因着未府沒有嫡子,只有兩個庶子,她也便因着母憑子貴,感覺自己比別人高上一頭,這些自然也就不按規矩來。
“恩,四姨娘早些休息吧。”未宗仁不着痕跡的避過四姨娘伸過來的手,語氣淡淡的說道,對於未宗仁的態度以及行爲,讓四姨娘當場愣在了原地,伸出去的手也沒有來得及收回來。
直到未宗仁的背影消失在了屋內的時候,四姨娘才緩過神來,低頭看了看那隻還保持原來狀態的手,不可置信的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但又有些顧忌,於是一甩袖子也跟着未宗仁進了屋。
繞了一大圈,問了丫頭才知道,未宗仁已經回內室休息了,不過此時正在傷心處的四姨娘並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二話不說不等丫頭阻止,便推開內室的門進去,拿着帕子就開始對着牀上躺着的未宗仁哭訴道:
“哎呦,我的命怎生得如此悽苦啊,辛辛苦苦生下養大的兒子,如今啊,也開始嫌棄年老色衰的娘了……今後這日子讓我怎麼過啊……”
“四姨娘,二少爺說過誰也不能來打擾……”未宗仁身邊的大丫頭暖玉看着四姨娘如此,硬着頭皮上前說道,那樣子還真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感覺。
“你個小賤蹄子,才服侍了仁兒幾天,便如此和我說話?告訴你,沒我的點頭首肯,你這輩子也就是個通房丫頭!我不管你曾經是誰的人,或者是誰派到這裡的,總之,如今你現在到了這裡,就改守好規矩!記住,我纔是仁兒的娘!”
原本四姨娘心中就我這一團火,傍晚剛吃完飯還沒做什麼,就被未老爺過來莫名其妙的罵了一頓,說什麼讓她管好她的兒子,未老爺走後,她過來看看吧,誰知卻撲了一個空,坐在那裡等了幾個時辰纔看見回來。
可她上前還沒說上一句話,就被自己的兒子淡淡的一句給趕了出來,如今一個小小的通房丫頭也如此和她說話,讓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徹底爆發了。
“好了!”未宗仁實在是受不了了,坐起身來,對着屋內的四姨娘一衆人大吼道。頓時屋內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吃驚的望向未宗仁,尤其是四姨娘,她可能從來都沒有想過,未宗仁會有吼她的這一天。
要說未宗偉坦坦蕩蕩的人,那麼未宗仁則是溫和有禮的人,從小到大未宗仁無論是對誰都謙恭有禮,溫文爾雅,即便是對下人也沒有說過一句的狠話,他永遠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而今日,卻讓在場的衆人大吃一驚,謙謙君子也有暴怒的一天。
其實,未宗仁也在那句話出口之後就愣住了,他也沒有料到他會發火。他的內心在不斷的征戰,不停地叫囂着,他無時無刻都在討厭這種生活,討厭這樣不尷不尬的身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心中就一直再吵着,要遠離這種生活。哪怕他知道從未府走出去之後,他將一無所有,甚至就連吃飽穿暖這樣的都是很困難的事情,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心存這樣的想法,每一次跨出未府大門的那一剎那,他都想就這樣一走了之,不再回來。
直到,那一年他看見了瘦小任人欺負的未語沫,他才覺得他的生活是如此的美好,至少沒有人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欺負他,他開始學着保護她,直到五姨娘出現的那天,他才明白了,原來他如今所享受的一切都應該是別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