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相思一個踉蹌,枉她以爲自己有多聰明,居然被一個死物耍得團團轉。初秋,陽光無色,她沉默地站着,這個現實雖然難以接受,可她的心卻慢慢安靜地沉了下去,既然敵人來都來了,那就沒有退縮的道理。她閉起眼睛,運行內力,那如同疾風一樣的黑氣,颳起了沙石。
她要重新給公玉華塑造一條完美無缺的手臂。
黑風起百花動,秋光中疾風嘯,美男臂膀重生。鮮豔的花瓣聚攏在公玉華的右邊,微光一閃,像變魔法一樣,他那被削去的右臂一下子長回在身體上。裘君諾興奮地眨巴着眼睛,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如此神奇的魔法耶!
公玉華的肩膀一復原,洛白生立刻上前替他把脈,診斷了一下子後,連連點頭:“沒有什麼問題了,只是經脈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恢復,以後儘量少一點使用右手。”
公玉華點點頭,這邊纔剛答應,下一秒就用右手抱起了裘君諾,道:“剛纔君諾被嚇壞了吧。”他安撫着這個娃娃的情緒,發飆的常相思對於小娃而言,衝擊力還是蠻大的,現在他抱着這個柔軟的小身體,都感覺到一陣冰涼。
小娃娃摸了摸他的右肩膀,甜甜地笑了笑:“只要大魚爸爸在,君諾就不怕。”
稚嫩童言,倒是讓常相思無地自容。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傷害這幾個人,卻想不到今天就做出了這麼混賬的事情,無論是什麼原因,她都無法原諒自己蠢到被鏡唳利用了。一隻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長髮,她一擡起頭,是公玉華那溫柔如水的笑:“走吧,別發呆了,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是公玉華總是對她說的一句話,雲淡風輕,不過如此。常相思無語凝噎,緊緊跟在他的身後,默默地踩着他的影子往回走。裘君諾趴在公玉華的肩膀上,大部分的臉都埋在了這個香香的懷抱裡,只露出那兩隻眼睛眨巴眨巴的。爲什麼大魚爸爸的手臂好了,母后的心情卻如此低落呢?
“有人。”裘君諾剛剛走神,就被一陣細細的迴音驚住了。常相思急忙上前問道是怎麼回事,他搖搖頭,縮在公玉華的懷裡,像是被什麼驚住了一般。
“君諾?”公玉華剛一問,裘君諾小小的身體更是顫抖的厲害,頭也一直低着。常相思見狀趕緊停下腳步,將他抱在懷裡,柔聲地安慰。
一個聲音在裘君諾的耳邊低聲地說着什麼,他拼命地捂住耳朵,連連搖頭:“我不聽!我不聽!”
“君諾?君諾?”常相思輕聲呼喚,可小娃娃的頭搖得更加地厲害,面容驚恐,完全不理會母后在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兒地往她的懷裡面鑽。
那聲音淡淡地縈繞在孩子的耳邊,忽遠忽近,纏綿不斷。一滴滴的冷汗從裘君諾的額頭滴了下來,常相思又着急又無奈,洛白生一把抓過他的手,發現孩子脈象不穩,心神不寧,估計是剛纔受了驚嚇,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
“不要走。”冷汗將裘君諾的衣服都浸透了,他呢喃了一句,就毫無預兆地暈了過去。
洛白生皺着眉頭道:“孩子只是受到了驚嚇,
別擔心。”
“不一定,”公玉華摸摸孩子的額頭,道:“快回石林。”
石林那,還有上空清雲在,以及裘無止。常相思等人急匆匆地跑回去,越過沙丘,飛過荒山,等她氣喘喘地回到軍營之時,什麼都看不見了。
只見軍營一片狼藉,一個人都看不見。雖然兵力大多數都轉移去了策眉那邊,可還有上千人在這裡,而現在別說一個人了,就連一根頭髮都沒有。常相思撿起一個破碗,這裡像是被巨大的內力剷平了。左看右看,尋了很久,常相思都沒有看見上空清雲的影子。
想到剛纔裘君諾的反應,常相思咬着下脣,心裡像被什麼揪住了一般,不會的,不會的,怎麼可能。上空清雲乃上空家最年輕最優秀的掌門,他在焰國的這段時間,立功無數,將整個軍營打理得井井有條,培養出來的暗殺高手也是極其優秀的。
常相思的腦子亂成了一團,腳步更加地凌亂。石山後,沒有。
石林打造兵器處,沒有。
上空清雲經常磨劍的井邊,沒有。
塌了的軍帳也被她翻了一個遍,沒有。
內力震盪,沒有回饋。
氣息搜尋,沒有蹤跡。
常相思亂了,慌了。公玉華和洛白生回來了,他們也沒有發現上空清雲的蹤跡。
沒有,哪裡都沒有。淚水從常相思的眼裡逐漸地蔓延上來,可又硬生生地被她憋了回去,她不相信,繼續找着。她急轉過身去,準備開始第三遍搜查,卻發現公玉華動也沒動。她站住了腳步,不解地問道:“別傻楞着,幫我找找。”
而公玉華還是一動也不動,只是平靜地看着她。她有時候真的很討厭他這樣的眼神,好像他什麼都知道一樣,她指着他道:“你別說話,我不想聽。”是的,她什麼都不想聽。
喉嚨動了動,公玉華終究沒有開口。洛白生低着頭,守着熟睡的裘君諾,一言不發。常相思再次展開了新的一輪搜查,每一個角落她都沒有放過,那急匆匆的腳步饒了一圈之後,又回到了剛纔開始的位置。
“可以死心了嗎?”公玉華只輕輕一句,都找了三遍,沒有就沒有了。
“不……”一絲慌亂將淚水壓了下去,常相思搖搖頭。
“他在井裡。”公玉華憂傷而又平靜。
常相思的瞳孔立馬放大,怒吼道:“閉嘴!”
洛白生眼圈一紅,沒有說話。常相思卻一下子衝上來,問他道:“我哥,堂堂一個上空掌門,怎麼可能會輸在裘無止的手裡!而且,你看,他還那麼年輕,長得還那麼帥,還沒有娶妻生子,多少女的都想嫁他!他怎麼可能會這樣認輸了?不可能的是吧?”
連常相思都覺得自己,語無倫次。洛白生點點頭,苦笑一聲:“是真的。”
真的是什麼意思?常相思退後幾步,道:“什麼是真的?”
“他在井裡。”他就在井底站着,那把清雲劍就深**在井底,他用一個男人的尊嚴,站着。即使井裡滿滿都是水,可洛白
生還是看見了他的臉有多堅毅。
洛白生哽咽着,想哭卻被一股氣給堵住了,堵得心都快缺氧了。
“不!不會的!”常相思一個踉蹌,咬着紅脣,只要那眉頭一鬆,眼淚就會如同泄洪一般落下。
“相思,別這樣……”公玉華心疼地道,她三次,都刻意繞開了那口水井。
正因爲上空清雲在水裡,所以氣息全無,內力才無法搜尋得到。每個人都知道這是唯一的可能性,可沒有人敢說。就連公玉華都是親眼看見他站在井底,纔敢確定。
那口井,在東南角。常相思往那方向跑了過去,兩個男人驚覺不妥,趕緊抱着裘君諾跟了上去。
秋天的寒意,怎麼會這樣深不見底?
她看見他了。
“哥!”常相思怒吼一聲,趴在井口,這怎麼可能是真的!她的眼淚一滴滴地落入井裡,泛起一陣陣漣漪,她立馬強忍住眼淚,如果哭泣讓她看不見他,那她永遠都不會哭,只要他回來。
“哥!”常相思又喊了一聲,漣漪散去之後,水面重新恢復了平靜。他那黑色的頭髮在水裡飄着,右手緊緊捏着青雲劍,這樣他就不會飄上來。他在水裡站着,沒了呼吸,沒了笑容,沒了聲音。
“哥!”
“哥!”
“哥!”
常相思一聲聲歇斯底里的怒吼,都沒有換來一句回答。
“求求你!應我一聲!”常相思喊道,洛白生扭過頭去,不忍再看。她癱在了井邊,手還是緊緊地扒着井口,強行支撐着身體。公玉華上去扶着她,顫抖的身體讓他的心也一陣陣地抽疼。
“上空清雲,你不要裝聾作啞!我的宏圖大業,是你說要幫我進行到底的!還有,你還沒有成親,外公說了,等你成親了,我這個做妹妹的要幫你搞一個無比體面的婚宴,你都忘了?你倒是說話,你倒是應我一聲,你倒是給我醒醒!你倒是應應相思啊!”常相思衝着井口怒吼道,可那水裡除了那個站着的人,就只有她那張倒映在水裡的臉。
“噗通!”水花濺起,常相思毫無預兆地跳入了水中!
“常相思!”洛白生驚訝地衝上來,正要跟着下去,卻被公玉華拉住了,他搖搖頭,讓她去吧,否則她這一生都不得安寧。
“咕噥咕噥。”潛入水中的常相思,耳邊只有水的聲音。她一口氣了潛到了井底,將他緊緊地抱着,試着將他往上拖,卻徒勞無功,清雲劍死死地連人帶劍釘在了井底。
他緊閉着眼睛,陽光透過水照耀在這年輕而又俊氣的臉上,說不清的乖巧安靜。她多想他現在睜開眼睛,對她溫柔地笑一笑,就笑一下就好了……
可他從此平靜,面容俊秀,永遠二十歲。她的手一邊數,一邊顫抖着。他身上,有二百一十處劍傷,劍劍來自裘家的王室劍法!最致命的傷,在他的心臟,被捅了足足二十四劍!
何其慘烈的一次對打!
“哥!”常相思張大嘴巴想要呼喚,水卻猛地一下子灌進了她的口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