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點點頭,將手裡的劍遞給了策眉。師兄妹都殺氣凜凜,全然沒有一絲頹廢之像。常相思的鼻子一酸,對這兩個‘小孩子’心疼不已。師兄妹對着她行了行禮,一拂袖,轉身離去。她還沒有來得及叮囑兩句,秋葉之上,夜色之下,他們很快沒有了影蹤。
“屠龍去了嗎。”常相思喃喃一句,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此時,軍營裡只有小部分的人在留守,大部分人都前去執行任務了。她站在暗處,看着洛白生捧着臉盆忙進忙出,都沒有一個歇息的時候,便走過去接了他的班,讓他坐下好好地休息。
“策眉出去了?”
“嗯。”
“她半途醒過一次,當時我給她喂藥,她看也不看我,只是不停地哭。”洛白生嘆了一口氣,這個小丫頭遭罪遭大了,換誰也承受不了。常相思點點頭,眼眶都紅了,策眉喜歡洛白生,失了身子後,恐怕覺得難以面對他了吧,只是不知道洛白生是否明白策眉的心思。
“你知道……”常相思剛要問,洛白生從懷裡掏出一個翡翠手鐲,晶瑩剔透,寒氣逼人,還未碰到便已經感到了一股寒意。
“相思,你帶上它,此玉鐲可以化解火,可護你安好。”洛白生將它放在她的掌心,她愣了愣,推辭了。
“你今天給了大家藥粉,足夠了。”這一看就知道是個極其貴重的東西,無功不受祿,何況她不用出入前線,也用不上。常相思想讓洛白生將此物贈予給策眉,他卻搖了搖頭,只將它塞到了她的手中,難得的強硬,不容商量。
“相思,去照顧公玉華吧,剛纔我用水給他降過溫,他現在已經好很多了。”洛白生見鐲子已經戴在她的手腕上,笑了笑,便往藥房去了。她目送他的背影,很落寞,很憂傷。低頭望了望手腕上的鐲子,即使見過奇珍異寶無數,可她卻依舊看不出它的來歷。
“相思,相思……”只聽帳內傳來了公玉華的輕聲呢喃,她立刻走了出去,原來是他正在說夢話。燭光淡淡地縈繞在他的臉上,照得他臉上的絨毛都清晰可見,她輕輕撫摸着他溫涼的臉頰,終於泣不成聲。她一次次面對危難,他都護着她死裡逃生。可如今他徘徊在生死邊緣,她卻無能爲力。
“在,我在呢。”他呢喃一聲,她就應一聲。一呼喚一應答,她唯恐漏掉一句。
“範熙……範熙……”公玉華皺着眉頭,忽然叫了這個名字。她苦笑一聲,他記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包括那句‘我不是常相思,我是範熙’。
“快躲開,車!”他的聲調突然高了起來,她的笑一下子凝固了,什麼?
常相思立刻將耳朵貼近他的脣,試圖聽得更清楚一些,可他卻如釋重負一般地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沉睡。她的心,已經亂如麻。夢裡那個男生撲過來的場景,開始縈繞在她的腦海裡。
“公玉華,醒醒,你在說什麼,什麼車?”她着急地輕輕地拍打他的臉,可他始終緊閉着雙眼,陷入了沉睡。車,她跟公玉華說過二十一世紀的車,難道是他惦記着?可,不怎麼像……
“洛白生!”常相思大聲呼喊,他立刻衝了進來,她焦急地指了指公玉華,繼而道:“他說夢話了,夢話可以當真嗎?”
洛白生極其疑
惑,常相思望着他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表述,悶得她坐下來一言不發。他唯有給公玉華再次檢查一遍,脈象穩定,一切正常。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有些心神不寧,所以纔會講夢話,你別太緊張,他會沒事的。”
“可……”常相思抓了抓頭髮,站了起來,想了想,又坐了下去。
“不如我來陪着他,你去睡一覺吧。”洛白生從未見過她如此焦躁的模樣,擔心之餘難免有些黯然,也只有公玉華纔可以讓她的情緒變得如此無常吧。
“你好好看着,我去冷靜冷靜。”常相思奪門而出,快步往水井跑去,從井裡抽了一桶水,往自己的身上猛地一淋。秋天的井水冰冰涼涼,寒冷一下子讓她清醒了過來。電光火石之間,她想通了,緊接着她的身子顫抖了起來,怎麼會這樣……
她不是天眼。
她居然不是天眼。不是衆人要殺之的天眼。
天眼,是這個時空的異物,是引起蝴蝶效應的那隻蝴蝶。
而她不是。
竟然不是。
公玉華纔是!
常相思渾身一震!他纔是!她捂着嘴巴,想要止住自己快要溢出口的尖叫。她又打起一桶水,猛地往自己的身上又淋了一遍!徹骨的冷,讓她的經脈一下子收縮了起來,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此時,洛白生飛奔而來怒氣衝衝地奪過她手裡的水桶:“你就是這樣冷靜的?”
她的頭髮溼漉漉的,水珠不斷地從額前的頭髮末端,一滴滴地滴落。洛白生望着這個失魂落魄的她,覺得實在太反常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常相思沒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滴落的水珠,映着月華,最後沒入到青石板之中。
初見公玉華時,是在元宵燈節上,她和他爲搶那個燈籠王不打不相識,遂成爲了好友。後來她才知道他就是風流倜儻的五王爺,而他也才知道她是那個性情大變的常家大小姐。現在想想,他應該是故意去認識她的。
後來,她和他成爲了好朋友,遊遍都鳩國,直到她入宮,兩人之間的聯繫才漸漸少了。是他說,會保護她一輩子的。當她成爲了公玉賦的妃子之時,聽說他大醉了三天三夜,任人怎麼喚都喚不醒。自此她在都鳩王宮三年,他和她鮮少聯繫,再無書信,只是在慶典上纔會見到他一面。
一切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處處昭顯他對她的特別。只是她渾然未覺。
現在,她終於明白,爲什麼她被公玉賦處死後,公玉華毫不猶豫地背叛了他的親兄弟。
終於明白,他一個身份尊貴的五王爺,爲何投奔敵國,就算是當一個小卒也在所不惜。
終於明白,他爲何能下得了手,對公玉賦實行剮刑,且招招精準狠辣。
終於明白,爲什麼他要故意尋死,擺脫五王爺之身。
終於明白,他爲何這樣爲她掏心掏肺。
他根本就不是公玉華!他不是!他也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
常相思捂着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洛白生束手無策,他看着她失魂落魄,看着她淚流滿面。她望着洛白生,苦笑了一聲,忽然想到他是一個出名的藥師,她急忙站起來道:“五年前,你在哪?”
“五年前?”洛白生被
問懵了,可還是盡力地回想,他想了想道:“正在四處遊歷。”
“那個時候,你認識公玉華嗎?”常相思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
“當然認識。”洛白生肯定地點點頭,天眼開之前,各國相處得一直很是融洽。各國的王公貴族們都是相互往來的,除了幻靈國閉關鎖國。可他打小離家出走,所以經常和王公貴族結交,倒也個個都認識。
“五年前,公玉華有沒有奇怪的地方?”她那雙大大的眼睛裡閃爍着好奇與忐忑。
這五年前的事情,洛白生可不敢隨便開口。他沉思着,細細回想。而常相思就緊張兮兮地看着他,雙手甚至不知不覺地揪緊了他的衣衫,恨不得立刻就得到回答。
“對了,五年前,都鳩國的五王爺生了一場大病,皇醫們都束手無策,藥師們也是。不過那時候我正在焰國,也沒去看。只是後來聽說,原本病得很重的他,突然間就好了。”洛白生道,這在當時還算是一件奇聞軼事,不過時間一長,大家也就淡忘了。
常相思一個踉蹌,那時候,正是她剛剛穿越來的時候。她和他,應該是同時來到這裡的。她努力回憶夢裡的那個片段,那個一閃而過的臉龐……
“相思,你問這個幹嘛?”洛白生不解,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可她是卻一副被驚嚇到的模樣。
“沒,沒。”她苦澀地一笑。
“對了,那時候,剛剛就是你從常家牢籠出來的時候,你外公救了你,將你送給了裘無止。那一年,你生下了裘君諾,隨後就被抹殺掉記憶,被公玉賦要挾回到了常家。”洛白生對她的生活軌跡,瞭如指掌。她點點頭,就是後來回到了常家,才認識了公玉華,而那時候,他和她已經穿越過來了一年。
公玉華僞裝得天衣無縫,她絲毫都沒有察覺,沒有任何人察覺。不,她不能讓別人知道他纔是天眼,她急忙抹開了臉上的水珠,看着狐疑的洛白生道:“我……我是太傷心了,看到他躺在那裡,自己卻無能爲力,想到他過去受的罪,我實在惱恨自己。”
這話倒是真心,常相思忍不住哭了。洛白生最看不得她的眼淚,他連聲安慰道:“別哭別哭,他沒事,好着呢。小杰說他們會去拿龍筋回來,到時候公玉華就徹底好了,你若是哭壞了身子,到時候他醒了看見你這個模樣,豈不是又跟着你一起難受?”
常相思順勢點點頭,收起了眼淚,可內心的顫抖又豈會是這三言兩語就能安撫下來的。她哽咽道:“還是我去照顧公玉華吧。”她現在,一刻都不願意離開他的身邊了。
公玉華要有多隱忍,他才能在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如此波瀾不驚,還和她大打出手,來一場不打不相識。他早就認識她,在二十一世紀時,他就認識她。大學時,她的桌子上每天都會有早餐,她曾匆匆瞥過那側臉一眼。
“醒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常相思摸着他的臉,哽咽道。他那臉上的弧度,是那麼地熟悉。
“只要我死了,就不是都鳩國的人,就不是公玉華,也不是五王爺,我就可以用我自己去愛你了。”那句話猶然在耳,常相思趴在他的胸膛泣不成聲,爲何當初她聽不懂!
“哭什麼呢?咳咳。”公玉華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