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綠水之中,被濺了一身血的常相思,緩緩走向外面。那帶着血的裙襬,拖着地板上的沙石,讓她的耳膜轟鳴作響。她的手裡緊緊捏着那把滴血的兵器,很是冰涼。倒在她身後的那兩個人,口鼻流血,垂頭歪腦,如同一隻血木偶。
石林處,裘君諾已經醒來,正和公玉華在地上畫畫。稚嫩的小手上拿着一根樹枝,將常相思的臉唯妙唯俏地勾勒出來。強大的天賦,無時無刻不在這個小奶娃的身上展現着。他眨巴着眼睛等待着大魚爸爸的誇獎,公玉華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畫道:“你母后的右眼比左眼要大一點點。”
“啊?”
“嗯哼,真的。”公玉華摸摸他的頭,常相思每一個細微的地方,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裡。洛白生在一旁笑着,公玉華不愧風流多情這個評價,他自覺自己已經足夠細心,可還是比不上這個五王爺。
“唰,唰,唰。”一陣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公玉華立馬站了起來,他望着不遠處,道:“洛白生,你看着君諾,我去去就回。”
洛白生點點頭,公玉華身形一閃,就不見了蹤影。裘君諾喃喃一句:“母后回來了呢。”
石林外圍,常相思站在一塊巨大的石頭旁邊,雙目無神,嘴脣蒼白。眼眶中,淚水在不停地打轉,身上那粘粘糊糊的,全部都是血。她低頭一看,就連指甲縫裡,都是血跡。
一陣輕柔的風吹過,她被一個人緊緊地摟在了懷裡,她的喉嚨**了一下,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如同一個孩童一樣哭了起來,手裡的劍再也無力拿着,“哐”的一聲掉在了石頭上。
“我哥哥,再也不會回來了是嗎?哪怕我殺了裘無止,他也不會回來了,是嗎?哪怕我現在死了,他也不會回來了是嗎?我爲什麼要讓紅鷲逆行!我爲什麼要上鏡唳的當!”常相思在這個溫涼的懷抱裡,肆意地哭鬧。公玉華任由她捶着,打着,始終緊緊地抱着她。
上空清雲的死,她也有責任,很大的責任。如果她沒有將紅鷲複製給他,如果她沒有上鏡唳的當,如果她沒有讓紅鷲逆行,那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緊緊地攥住公玉華的衣服,心也像是被這樣揪着一樣:“我還有你……還有你可以喚醒我,而哥哥什麼都沒有。”
“怎麼了?”公玉華柔聲問道,她的話令他頗爲不解。
“我該死!”常相思咬緊嘴脣,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臉上一下子浮上了五個手指印。
公玉華一下子用力地抓住她的手,怒道:“別傻!說說到底怎麼了?”
原來,在井底的時候,常相思發現了上空清雲的眼眸,是紅色的。紅鷲在他身體裡面逆行了,這導致上空清雲和常相思一樣,處於極其憤怒而又癲狂的狀態。這個樣子的他,怎麼會是裘無止的對手。裘無止雖然也有紅鷲,也逆行了,可是從上空清雲所受的傷來看,裘無止當時是清醒的,證明有人喚醒了他。
上空清雲,孤軍作戰,死於非命。她眼
圈一紅,悲從中來。她無疑是間接害死了他,這輩子,她該如何原諒自己……公玉華嘆息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也只能接受。何況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
一人之源,生生不息。常相思第一次發現,這八個字,別有一番含義。只要她被紅鷲逆行,那些被複制了紅鷲的人,也會跟着逆行。
“君諾。”常相思猛一擡頭,裘君諾也被複制了紅鷲,可他卻沒有異常。
“以後多留心,情緒波動別太大。”公玉華輕柔的擦去她臉上的血,淡淡地道。無論發生了多麼大的事情,他都一副淡淡的模樣,這讓常相思莫名地感到安心,深感所發生的事情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走,最後拜別一下清雲大哥吧。”公玉華拉着她,她卻動也不動。她搖搖頭,他點點頭,再輕輕一拉,就帶着她走了。一步一個腳印,每一個腳印都刺在了心上。
“咕噥咕噥。”
“咕噥咕噥。”
她的耳邊,都是那井水的聲音。強壓着悲傷和恐懼,她在公玉華的帶領下,再次走向了那口井。裘君諾和洛白生在一旁站着,正等着她的歸來。這一次,裘君諾並沒有像往常那樣雀躍地撲進常相思的懷裡,他緊緊地牽着洛白生的手,怯怯地看着母后,只因她的衣服上,全部都是血。
而常相思徑直走到井邊,趴在井口,默默地望着水裡的上空清雲。
“相思,以後哥哥在,誰也不敢欺負你。”
“喏,這是給你的,你最愛吃的。”
“鬼丫頭,以後別和那些流氓打架,這麼沒素質的事情,哥哥來做。”
“你要嫁人了,哥哥沒有什麼好給的,以後你若安好,我就放心了。深宮難測,這毒藥你拿去,若是遇到危險,可以用上。”
一聲聲,一句句,切切實實地響在常相思的耳邊。眼淚一滴滴地墜落在水裡,她最後看了他一眼,站直了身體,冷聲道:“封井。”
“相思?”洛白生不解,都說入土爲安,她居然要將上空清雲留在井裡。
“這樣,他永遠都不會變了。”常相思低聲道,青雲劍在水中可以保護他的肉身不腐不敗,他將永遠都是這個樣子,在水裡安然沉睡。只要一動他和青雲劍,埋在土裡不久就會腐敗,生蟲腐爛。她不要他變成那個樣子。
一塊大大的石頭,在三個人的齊心協力下,緩緩地蓋住了井口。井底下,漸漸地沒有了光,上空清雲的模樣,一點點消失在常相思的面前。
井口被堵住之後,裘君諾在一邊抽泣着,他知道表舅舅就在裡面。常相思蹲下,摸摸他的頭:“去告個別吧。”
裘君諾點點頭,對着水井深深鞠了三個躬,哽咽道:“君諾一定會聽表舅舅的話的。”
死前,上空清雲用了最後一絲力氣,找到了裘君諾,所以小娃纔會被不明的聲音困擾着。常相思紅着眼眶,拉着孩子的手哽咽道:“表舅舅,最後跟你講了什麼?
”
裘君諾低着頭,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愛我。愛你。他要走了。”
上空清雲反反覆覆都是這三句,用盡力氣說着這三句,生怕裘君諾聽不見一般。一如誦經,虔誠而又執着。
常相思一把抱住孩子,泣不成聲,哥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如果可以代替他,多好。
夜色降臨,黑暗漸漸籠罩了下來,也是時候離開這裡了。公玉華將無數的石頭堆在井口之上,遠遠看上去,就好像一座石山,旁人不會知道下面還有一口井。上空清雲,即將在這裡沉睡很久很久。
石林被棄,常相思和公玉華決定前去第四國聯盟,和策眉等人會合。綠意已經通過水,蔓延到了都鳩國境內,在公玉華那張水域圖的幫助下,策眉和小杰沒有放過任何一處有水的地方。短短一天的時間,都鳩國內三分之一的地方,都被綠色植物覆蓋,包括都鳩國的王宮。
“王兄!堅持住!你們這羣庸醫,倒是快點啊!”
“十八王爺,我們是回天乏術啊!”
“滾滾滾!廢物!”公玉琅一羣御醫都趕了出去,龍牀上的公玉賦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無論是吃藥還是內力刺激,都沒有了反應。他焦急地走來走去,王兄脖子處的經脈都被常相思捏得個稀巴爛,這導致再多的內力都無法貫徹全身,也就無法治病。
焦頭爛額的公玉琅坐在凳子上,冷汗一滴滴冒出來,所有御醫都束手無策,這可該如何是好。一個小小的身影推門而進,公玉明月一下子撲到父王的身上,他那青紫色的面孔,讓小公主對常相思和公玉華的恨意,陡然攀升。
“父王,我是明月,快醒醒……”無論公玉明月怎麼搖怎麼喊,公玉賦都沒有絲毫動靜。鏡唳在一邊靜靜地呆着,劍身周圍黑氣涌動。
“鏡唳,何處有神醫?”公玉琅不得不問道,鏡唳的前身——宣鏡公主是宣國最受寵愛的人,而宣國又是第四國聯盟最有話事權的小國,它一定能夠找到奇人異士。
劍身轉了轉,鏡唳低沉地道:“白端秀。”
公玉明月一驚:“我母后不是被打散了嗎?”說起這件事,她又更加地恨了。母后成爲鬼人後,依然沒有鬥得過常相思,如同雲煙一下子消散,如果不是宮女們跟她講,她都不相信常相思會如此不留情。
“十八王爺,你能找到她的。”鏡唳沉悶地說了一句,再也沒有說話。
夜空之下,一縷孤魂飄蕩在天地之間,如同詭異的燭火。半路上正走着的常相思,忽然停住了腳步,摸了摸胸口,一股悶氣在其中欲舒不能。公玉華上前問道:“怎麼?”
“有人回來了。”常相思望了望天空,真是陰魂不散。
驚心動魄,爲情歸來。
一隻螢火蟲,悠悠地飛進了都鳩國的王宮。正在都鳩境內散佈植物種子的策眉和小杰,紛紛打了一個激靈,擡頭望向烏雲密佈的天空。
“他又用邪術了。”策眉冷聲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