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呼呼的風吹過了耳邊,公玉琅被常相思帶離軍營,飛到了一處竹林的上空。此時已經接近晚夏時節,竹林森森,涼風習習。一眼望下去,這片綠色十分喜人。
“你這個女人快放開我!”公玉琅一路都被常相思死死地揪住衣領,險些連氣都透不過來,臉憋得通紅通紅的。他惱怒着這個女子的無禮,也惱怒於自己竟然束手無策。“咻!”常相思落在地上,將公玉琅放了下來,竹林被內力一陣擾亂,葉子紛紛撒落了下來。
公玉琅連忙將粘在衣服上的竹葉丟開,滿是嫌棄地道:“髒死了。”
公玉琅關心的第一件事,不是常相思想要將他怎麼樣,而是微不足道的葉子是否弄髒了他的衣服。常相思皺着眉頭,一個俗家弟子居然會有潔癖,真是不及格。
“你還我師父!”想起正事的公玉琅,一掌猛地向常相思劈來。掌風力度足夠,可勇猛有餘,靈活不足。常相思只是輕輕一躲,便躲開了。這十八王爺,除了剛纔的“人劍合一”,其餘的似乎都只是馬馬虎虎。
“你走吧。”常相思親自將他帶到都鳩國和焰國的邊境之處,這也算是兌現了對空若大師的承諾——放了他愛徒。公玉琅一愣,這女人搞的是什麼把戲?手中緊緊攥着那支笛子,公玉琅一身青衣立在竹林當中,竟也顯得翩翩風度,一點兒也不像公玉賦那樣陰厲的人。
“我師父跟你說了什麼?”公玉琅雖然親眼看見師父是自殺而死,但是卻萬分不解。他立在原地,一雙眼睛堅定地盯着常相思,她若是不說,他是不會走的。
“好吧。”這十八王爺和其他公玉家的人一樣,都倔強。常相思娓娓道來,方纔空若大師告訴她,之所以給公玉賦延長壽命,是因爲兩百年前,他被公玉賦所威脅。
公玉賦,出生於兩百年前的都鳩王室,因爲一出生就天生異像,所以被視爲不祥之人,這點遭遇和公玉琅一模一樣。可惜的是,公玉賦所面臨的情況要嚴重得多,在他出生那年,已經大旱了七年的都鳩國災情更加地嚴重,天災人禍更是不斷,因此還是嬰兒的公玉賦不得不被處死。
可公玉賦的娘,也就是當時的皇后,費盡心機也要保住了自己的兒子。皇后將公玉賦藏於水晶棺之中,使他身體暫停了成長,當然也就保存了活力。
當時的空若大師,還不是和尚,而是一個極其出色的藥師,他成就卓然。皇后將空若的女兒囚禁於北山,命空若爲自己的兒子延長壽命,直到他坐上王位爲止。那皇后年老死後,空若遵守承諾,不斷地將他人的壽命轉到公玉賦的身上,令公玉賦的壽命不斷增長。
在二十四年前,空若見時機到了,便將公玉賦從水晶棺抱了出來,將當時皇后剛剛生下來的兒子換了,讓公玉賦代替了那個位置。於是,公玉賦理所當然成爲了太子,也順勢當上了大王,從他出生到當上大王,用上了整整兩百三十一年。
而這一代出世的太子,被空若放在了平常人家,戰亂之後,他再也找不到那個人。
“啊?”公玉琅此時才明白,爲何這個王兄對自己如此關照。一來是因爲師父的關係,二來是因爲他的遭遇和公玉賦有幾分相似。這樣說來,公玉賦
根本不是自己的王兄,而是前輩了。
常相思皺眉,年齡原本不是重要的問題。重要的是,當還是嬰兒的公玉賦在水晶棺時,雖然形態不變,可是智力和內力卻不斷地增長。當初公玉賦那狡黠的母后,居然用盡一切手段,只爲讓自己的兒子在後世稱霸。
常相思難以想象,二十四年前,當所有人都把公玉賦當成一個嬰兒的時候,他是用怎麼樣的目光去看待周圍所有人的。
“那師父的女兒還在北山?”公玉琅急切地問道,以孩子來威脅,這樣太不厚道了。
常相思沉默着,公玉琅更着急了:“你快說!”常相思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空若大師原本也爲愛女延長壽命,可五十年前,被困溶洞中的女兒因爲久不見陽光遭遇病魔的毒手,回天乏術,空若懊惱至極纔出了家。說到底,這也是一個可憐的父親。
“那師父爲何還讓他當大王,他完全可以撒手不幹了啊!”公玉琅道,女兒都不在了,威脅也沒有了。
“承諾在身千斤重,何況天眼開了之後,都鳩國國運堪憂,的確需要一位聰慧過人的大王。”常相思轉述了空若的原話,可是空若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公玉賦太聰明,也太過陰險狡詐,不僅僅傷害了常相思的家人,甚至還一手操縱了常相思的命運。這也是爲什麼空若自願上門給常相思續命,其實不過是爲了減輕一點罪孽罷了。
千算萬算,空若根本算不出這個在水晶棺躺了兩百年的嬰兒,竟然會到達一個他根本無法掌控的程度。五十年前,空若的愛女死後,他將女兒身上的內力和靈氣,提煉成兩朵冰花。誰料後來卻被公玉賦偷了去,一朵自己用了,而另外一朵,被常相思從公玉賦那裡偷走了。
有了冰花,公玉賦長生不老,空若大師對他意義已經不大。可空若自知已經釀成不可挽回的場景,無比內疚之後,唯有自行斃命,以此謝罪。
公玉琅聽了連連點頭,他困惑地道:“天眼是什麼?”
常相思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道:“快走!別沒完沒了的。下次見面,我們就是敵人了。”
“不是,天眼到底是什麼?”公玉琅不解,他知道天眼五百年一開,可從來沒有人說過天眼究竟是一個什麼東西。師父如此聰慧,應該懂得的,而且現在常相思又如此表現,更是讓他好奇心重了。
“數三聲,你消失。三!”
“二!”常相思手裡的殺氣猛地向公玉衝去,公玉琅一驚,還有一個“一”!公玉琅在心裡哀嚎,這女子果真是不按邏輯出牌!
青色的影子往竹林裡面一閃,瞬間飛了過去。
公玉琅清朗的笑聲,迴盪在呼嘯的竹林當中:“常相思,我們會見面的!我還要爲我師父報仇!”竹林“唰唰唰”地被吹動着,聲音逐漸消散。雖然對公玉賦的年齡常相思早有思想準備,可當確定下來之時,她依然有一種無力感。
而天眼……
“此罪孽由你開,也由你消。待你消了,便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去了。”當常相思問及天眼爲何物時,當時空若只回了這麼一句,不明不白的。常相思找了一處空地坐了下來,古人將竹子比喻爲君子,在一堆君子中冥思,
果真讓人放輕鬆一些。
天眼……紅鷲……
常相思甩甩頭,還是不要想了。此時,竹林之上,一團陰影正向她靠近,這是比起天眼和紅鷲的聯繫,她更關心的一個問題。突然,原本靜坐的常相思,猛地向上衝去,伸手那團陰影扯了下來。常相思拖着陰影,從層層葉子下跌落在地上,“嘭!”地一聲,常相思任由自己跌落在地面之上。
“常相思!你瘋了!”前來暗中保護常相思的公玉華,根本就沒有想到會遭到她的突襲,頓時怒吼道。摔在地上的公玉華就地一個打滾,削減了許多衝擊力。待他從地上爬了起來之後,瞬間常相思抱了起來。
“呃……”即使擁有深厚的內力,在如此強大的衝擊下,常相思的肋骨還是斷了兩根。她咬着牙,掙扎着推開公玉華:“放開我!”
公玉華點住她xue位,怒道:“莫名其妙,爲何尋死?”
“你怎麼沒事?”常相思低着頭,冷冷地問道。這麼強大的衝力,她繼承了外公的內力也受傷了,而公玉華現在一點事都沒有。此時公玉華才驚覺上當了,她抿緊嘴脣,擡起頭望着他:“你騙我?你居然騙我!”
公玉華搖頭,趕緊道:“你聽我說!”
“說什麼?”常相思原本激動的語氣一下子平靜了下來,“又要我聽故事?”她冷笑了一聲,公玉家的男人,真是每一個都這麼多故事,而每一個,都是她無法接受的!她眸裡的清冷瀰漫上了一層煙霧。越想越委屈,常相思突然哽咽起來,低下頭,一滴眼淚不由自主地落入了泥土。
肋骨的疼痛,不及心痛。常相思抽泣着,隨後又一把將眼淚抹去,平心靜氣地運行內力將身體上的傷治好,整個過程,公玉華就呆在一邊,靜靜地陪着。當常相思睜開眼睛的時候,公玉華還是那副淡然卻又溫暖的表情。
都鳩國那曾經風流多情的五王爺,寧願自貶身份來到焰國的軍隊,當一個無名小卒,爲焰國出生入死,無半句怨言。
常相思將臉靠近公玉華,相識多年,他的每一個表情她都知道是什麼意思,他的每一句話,不說也明白。眼角邊依然殘留着淚珠的常相思,和公玉華四目相對,她的嘴脣顫抖着,太難了,這句話真的太難說出口了。
常相思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上一口氣。許久,常相思重新睜開眼睛,定定地望着公玉華清亮的雙眸:“公玉華,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你已經死了?”
話一出口,心臟“噗通”地撞了一下常相思的胸口,很痛很痛。常相思離公玉華五釐米的距離,甚至在公玉華美麗的瞳眸中還可以望見自己的影子,多麼真切的一個影子。公玉華也望着常相思,目不轉睛,眼神裡面流轉着多情的漣漪,只在她看着的時候纔有。
沉默持續着,公玉華嘆息一口氣,點點頭。
“啪嗒。”
“啪嗒,啪嗒。”
眼淚洶涌地掉在了地上,今天的故事,真是精彩過頭了。常相思在公玉華面前垂下頭,咬着牙,渾身顫抖着。突然雙眼朦朧的常相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重新擡頭和公玉華對視,清淚漣漣:“我不信。真的。”
“相思,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