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埋伏在糧草必經之地的勾澤傳回消息,逮到傳送消息的三個人,均是在不一樣的前往都城的路徑,此時顏竹心正呆在營帳裡,調配解毒丸的藥方。
聽完這個消息,她纔將視線自藥方上擡起來,桃花眼半眯,呢喃道:“看來解言傲也不怕無糧草的消息傳揚出去了。既然如此……”
她突然勾脣一笑,眯眼尋向旁邊的胡水,朗聲道:“你今夜帶上幾個精兵,潛入城中,將大軍缺糧的消息在百姓中傳揚出來,給他來個內外交困!”
胡水一聽,臉上一陣喜悅,急忙應道:“是!屬下遵命!”說完,便立刻出去挑選精兵了。
這時旁邊的莫辛不解出聲問道:“若這消息傳揚出去了,解言傲不久知道我們劫下他的人的事了?”
顏竹心一邊拿筆在藥方上補充,一邊漫不經心哼道:“早在斷糧的消息久久沒有迴應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否則也不會派那麼多人傳送消息,想來他這邊缺糧的消息早就已經送到朝廷了,朝廷也說不定已經在派糧過來了!”
“如此攻城的時日也快要來了?”莫辛有些激動問道,後又覺得自己貌似太過激動了,又稍稍收斂了一些。
顏竹心低低應了一聲,突然擡頭好奇地看向他,探究道:“你怎麼好像不擔心勾澤的安慰?”
莫辛一怔,脫口應道:“你不是說她定會取得糧草嗎?”
顏竹心微怔,顯然沒料到這傢伙居然這麼相信自己的話,卻還是忍不住提醒道:“解言傲既然已經知道有人要劫糧草,定然也會派人前往接應,所以勾澤要想拿到糧草,卻是有些困難的!”
“那她不是很危險?”莫辛瞪眼,當時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方面。
顏竹心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哼道:“劫糧草本就不安全,到時候你同胡水提前前往埋伏,自後方助她一臂之力便好,我會親率大軍攻城,你們奪得糧草,立刻回來與我接應,別讓我太辛苦纔好!”
知道他是心急想見到勾澤,顏竹心也不點明,只給了他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
莫辛不笨,頓了一下,便是知道了她的用心,心裡劃過一絲莫名,弛豫了一下,纔出聲道:“你已經摺磨了他兩日,難道還不打算救他嗎?如今他身子虛,毒素擴散得也快,若再不解毒,難免不會傷及五臟,到時候要救,就更麻煩了。”
正欲提筆寫下一行的顏竹心輕輕一頓,想到死牢裡已經全然沒有人樣的元霽延,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卻並沒有擡頭,而是繼續動筆寫下一行。
“大哥是覺得我不忍心嗎?”許久,在莫辛以爲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卻突然幽幽出聲問道。
莫辛微微僵了一下,凝眉看着正流暢書寫藥方的顏竹心,面具仍是將她此刻的表情擋在了後面,讓人無法察覺,他幽幽嘆了一口氣道:“難道不是嗎?”
若是忍心,又怎會爲了配出解毒丸的藥方,而忙活到深夜呢?
若不是他那日起來如廁,他也不會知道,那個人即使那樣傷害了她,她仍是見不得他死的!
之前說的那些留他命好折磨他的話,不過是爲自己救他找的
藉口吧。
顏竹心動作一僵,沉默了片刻,收筆放在旁邊,擡頭朝莫辛看過來,語氣有着連她也無法言說的迷茫:“或許是吧……我的確是不忍心他死,所以該受的罪,還是要讓他都受過的……”
“或許大哥你會覺得我執拗,那人分明是懺悔了,爲何還要執着於曾經的傷害……”她呢喃着,似乎在對自己說,也似乎在對莫辛說,也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只是覺得,該說些什麼的……
“可是大哥……你不懂,他對我的傷害,如若只是身體上的,我可以很坦然地去原諒……但終究不只是那麼簡單,只要想起他那日的決絕,心臟如同撕裂了一般,疼得要命……”
“那一道傷害雖然可能會癒合,但終究會留下痕跡,即使很多很多年過去了,也仍然會留在那裡,記憶便停留在那裡……”
“大哥……我無法原諒的是,他對我信任的踐踏和褻瀆……”
顏竹心一個人說了很多很多,直到後面,她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胸口積鬱已久的悶氣,卻是吐了出來,整個人瞬間輕鬆了不少,卻又多了一絲莫名的無奈和哀傷。
莫辛靜靜聽她說完,嘆了一口氣,提步走到她的身邊,擡手輕輕揉了一下她的腦袋,認真說道:“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大哥都會支持你,只要你開心。”
顏竹心定定看了莫辛許久,才勾脣笑道:“大哥,你這麼關心我,可是很容易讓我想歪的哦!”
莫辛一怔,摸着她的頭的手變換成拳頭,毫不客氣直接就給了她一個栗子,粗聲道:“腦瓜子想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趕緊配你的藥方去!”
“哈哈哈……早就配好了!”顏竹心側頭避開他的手,右手捻起已經晾乾的藥方,又將桌上的藥材拿起,輕快朝外走去。
“你去哪兒?”莫辛連忙跟了上去。
“自然是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她莫名應道,卻是往死牢的方向而去。
兩個人來到死牢的時候,被綁在十字架上的元霽延正被那看守的將士施行鞭刑,身上的舊傷和新傷交錯在一起,異常的猙獰。
聽到動靜,他連忙停下動作,轉頭一看到是顏竹心,慌忙迎了上來:“聖上!”
顏竹心微微蹙眉,擺了一下手,走到了元霽延的面前,見他眉頭緊蹙,卻並沒有醒來的跡象,她稍稍側頭看向恭敬站在旁邊的將士,沉聲道:“他可有醒過?”
那將士搖了搖頭,沉聲道:“沒有……不管用什麼刑罰,他也只是皺眉說些胡話,別的就沒有了!”
顏竹心皺起的眉頭沒有絲毫鬆開,目光落在他潰爛的胸膛上,目前這個情況也無法得知五毒散擴散到什麼程度了,看來比她想象中的快一些。
顏竹心上前一步,將食指探在他的鼻尖,發現呼吸異常的虛弱,心頭莫名一顫,她有些緊張地探向他的頸脖,當虛弱卻有節奏的跳動從指間傳來時,她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將人放下來,送到我的營帳裡。”顏竹心側頭看向旁邊的守衛,沉聲說道。
那將士一怔,顯然有些反應不過來,待莫辛輕咳了一聲,他
才猛地回神,雖然不解,卻還是照着做了,和另外兩個守衛一起,將元霽延接下來。
那捆綁着元霽延的鐵鏈深深陷入他的肉裡,三個人忙活了好久,纔是將他解了下來,而顏竹心已經轉身自顧自往自己的營帳走去。
三個人連忙將奄奄一息的元霽延扛起,跟上前面的顏竹心。
顏竹心的營帳裡,一桶桶清水送進去,又換作一桶桶血水送出來,忙忙碌碌一直到了傍晚,往返送水的將士纔是停歇了下來。
而那蓬頭垢面,渾身沒有一處完好的人此刻已然換了一副面目,正安詳地躺在顏竹心的牀上。
元霽延身上的傷口已經全部清理乾淨了,但到底還是傷得太過嚴重,即使清理乾淨,也仍是看不見一點完整的肌膚,顏竹心讓藥師給他上了治外傷的藥,幷包扎完好後才讓藥師退去。
這一包紮,元霽延直接就成了埃及木乃伊了。
全身上下只留一個腦袋露在外面。
看着他輕蹙的劍眉和緊閉的雙眼,顏竹心莫名一陣心酸,還恨嗎?她問自己……卻連自己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恨的吧……恨得不想讓他就這麼輕易地死去,她想讓他看看,沒有她,他的江山會變得如何……
她想讓他知道,只要她顏竹心想,隨時都可以將他的江山搶過來,她顏竹心不屑去耍那些手段,也不屑跟他搶江山……
執拗也好,固執也罷,如若不那麼做,她會一輩子氣自己,會一輩子恨下去……
至少,得讓這一切有一個結局!
這樣,她就徹底放下他,忘了他,重新開始……
“丫頭,照你吩咐的,弄好了!”莫辛手裡託着一個托盤,匆匆走了進來。
站在牀邊的顏竹心一僵,慌忙抓過頭來,即使戴着面具,也仍然覺得異常的尷尬。
莫辛不明所以,一邊走進來一邊說道:“照你的吩咐,將四味藥材用炭火燒令通赤,之後與不灰木同入盆,下蓋燒出火毒,燒了一整日,取出細研成粉,加入龍腦二錢,研磨均勻,以糯米和之,揉成丸。”
說着,他停在顏竹心面前,指着另一碗說道:“野生薑,已經研磨成汁了!”
顏竹心點了一下頭,並沒有親自接過他手中的托盤,而是後退了一步,看了莫辛一眼,才沉聲說道:“那就以野生薑爲汁,令他服下吧。”
莫辛一怔,還以爲她會親自喂呢!
不過他也沒有多想,照着她的吩咐給牀上的元霽延喂入新制的解毒丸和野生薑汁水。
待他做好這一切,顏竹心又說道:“你將他扶起來,用內力幫助他消化體內的解毒丸,照他目前的狀況,解毒丸還未消化吸收,就已經去見了閻王了!”
莫辛點了一下頭,將手中的托盤塞到顏竹心手中,一邊將她往外推,一邊沉聲說道:“好了好了,幫他消化體內的解毒丸這件事我會做好,你也忙了一天了,趕緊下去休息,我已經讓人幫你重新整理了一個營帳,今夜你便在那裡歇息吧!”
顏竹心本想說自己不累,但想到消化解毒丸這事也沒自己什麼事,便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