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藻聽聞也驚了一下:“怎地現在就要生了呢?現在離最近的島嶼也還有一個時辰的路,況且,那個島還是被海寇控制的島,到了我們也不能上岸的,現在怎麼辦?”
劉氏說道:“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女人要生孩子,纔不會管時辰和地點呢?如果夫人要生,便只能在這船上接生了。”
“啊……”水墨凝只覺腹部傳來了一陣絞痛,聽着劉氏的話,她眉頭緊皺,她的孩子偏偏選擇在這樣的時候降臨人世,那麼再痛再辛苦,她也必須將他們生下來,這是對她自己和對流景的承諾。
劉氏見水墨凝疼痛得厲害,遂轉身對海藻說道:“你轉過身一下,千萬不要回頭看。”
海藻愣了一下,旋即轉過身去,眼眸凝在了海面的波濤之上。
水墨凝此時疼痛縮減了一些,她問道劉氏:“要做什麼嗎?”
劉氏小聲說道:“夫人,你把腿張開一下,老身幫你檢查一下宮口。”
水墨凝點頭道:“好的。”
劉氏協助水墨凝將一邊褲腿兒給脫了下來,隨後從自己的包袱之中拿出酒瓶子,將自己的手消好毒,藉着月色俯身瞧了一下,跟着伸手進去探了一下,探完之後她說道:“夫人啊,已經開了一指了。”
“一指是多寬啊?”水墨凝不是產科醫生,對接生一點概念都沒有,劉氏說的一指寬該不會指的是一個指頭這麼寬吧?這纔多大個口子?怎麼能夠將孩子生出來呢?
別說孩子了,連老鼠都生不出來!
劉氏聞言伸出自己的食指比劃了一下,水墨凝問道:“那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開始用力往外使力啊?”
“得等開全了十指才能用力,現在無論你多疼都不能往外用力,不然會憋死孩子的。”
“那麼嚴重?”水墨凝聽後呼吸一滯,這個時候,腹部的疼痛又開始了。
劉氏幫着水墨凝穿好了褲子,隨後伸手幫她按摩起腿部來,她說道:“夫人,不管有多疼,你現在也只能忍着了,每個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的,我給你舒緩一下腿部,讓你能夠減輕一些疼痛。”
“好的,只要是爲了孩子的健康,我怎麼都能忍的……”
劉氏看着水墨凝,她的眸色似水晶一般澄澈,在這無邊的湛藍海洋之上,只如明珠璀璨,她讚揚道:“你真是一個好孃親。”
“快別這樣說,每一個母親都是偉大的……唔……”水墨凝痛得身體打顫,整個人差點痙攣起來,不過,爲了那句孩子安好,她咬住了脣瓣,忍住了痛楚,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劉氏瞧她將脣瓣咬得煞白,遂對她說道:“夫人,你若覺得疼,咬老身的手吧,老身皮糙肉厚,沒事的。”
“怎麼可以?”水墨凝鬆開咬住脣瓣的牙齒,搖頭道:“你救了我,我已經很是感激了,怎麼能再去咬你的手?”
“沒事的……”
“夫人,要不咬我的手?我是個男子,無事的。”劉氏正與水墨凝說着話,卻聽海藻竟是插了一句嘴。
劉氏聞言瞬時轉頭看向海藻,海藻此時仍舊背對着二人,他方纔那句話也是背對着二人說的。
“不用了,咬我的就是。”劉氏不待水墨凝說話便一口回絕起來,而且,說話的語氣還十分地不友善。
海藻聞言背影僵直了一下,旋即又鬆了開來。
水墨凝雖然疼痛得厲害,但是,在聽見劉氏這番言語時到底還是覺得有些怪異了,她看向劉氏,又看了看海藻,卻終是沒有說出什麼話語來。
她怎麼詭異得覺得劉氏對自己好似有佔有慾一般?
劉氏是個中年婦女,好吧?她該不會有百合傾向吧?
一旦有了這樣一種想法,水墨凝只覺有些毛骨悚然,於是乎,再度看向劉氏的眸中卻是待了另一番色彩。
劉氏說完話後轉頭看了一眼水墨凝,當她瞧見水墨凝臉上狐疑的神色時,眉毛擡了擡,覺得自己方纔說的那句話似乎有些不對勁,遂又咧開嘴對水墨凝說道:“夫人,老身是想着海藻要搖櫓,如若他的手被你咬傷的話,我們還怎麼逃得出去?”
水墨凝聞言,提到心口的那股氣終是沉了下去,原來是因爲這個麼?
是這個就好啊,可千萬別再給她惹出些其他什麼幺蛾子來,她還真是傷不起啊。
海藻在聽見劉氏的解釋後,垂首輕輕搖了搖頭,也沒有再說什麼。
又過了兩刻鐘,劉氏再次幫水墨凝查驗宮口時,已經開了三指了,她高興地說道:“夫人啊,已經開了三指了,從一指到三指需要的時間比較長,只要開了三指以後,速度就會快了。”
水墨凝此時已經痛得毫無力氣了,她只覺得腹部一陣緊促過一陣的疼,而且那疼越來越密實,沒有半秒給她透氣的時間,聽着劉氏的話,她微微點了點頭,額頭之上爲了忍痛而浸出的汗水已經打溼了鬢前的髮絲。
劉氏隨後又將她的褲子給穿上了,繼續爲她緩解疼痛,有許多次,水墨凝咬住自己脣瓣時,劉氏都將自己的手給伸了過去,可是,水墨凝卻始終沒有去咬她的手,而是堅強地咬牙忍痛。
她知道生孩子很痛,但是,卻不知道生孩子這般地痛,絕對比她在綠茵場上受過的痛都還要難受千百倍,因爲那種密實的絞痛讓你很想發力,但是,爲了保住孩子的安全,卻根本就不能用力,只能生生地憋着,這樣的日子多難受啊?
若是在現代就好了,大不了剖一刀就是了,可是這是在古代,唯一一個會剖腹的人就是自己,如此,她還能怎樣?
海藻在劉氏爲水墨凝檢查完畢後便轉身過來繼續搖櫓,他說道:“我們已經快要出得海寇管轄的海域了,只要出了這片海域,我們就算是安全了。”
水墨凝聽着海藻的話,覺得無比的安心與鎮定。
大概又過了兩刻鐘後,劉氏說水墨凝的宮口已經開全了,讓她可以用力了。
劉氏將自己的包袱打開,從中找來燭火點燃,跟着拿出剪刀用白酒消了一下毒,一切完畢之後,她將水墨凝穿在外面小襖子脫了下來,放在了水墨凝的右腳底下,隨後將海藻的包袱放在她左腳下面,將她的雙腿弓起,讓她有地方可以借力用勁。
“唔……”水墨凝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往下推去。
劉氏見狀點頭道:“對的,就是這樣用力,將你全身所有的力氣都放到腹部來,然後往下推。”
“唔……”水墨凝按照劉氏所教,用着力。
海藻揹着身子搖着櫓,當他聽見水墨凝那使力的聲音時,他也忍不住用力地搖起櫓來。
“夫人,再用點力!”劉氏幫着水墨凝打氣,水墨凝咬牙再度用了勁。
劉氏一面觀察着她的下面,一面穩定住她的雙腿,隔了一會兒,劉氏便用剪刀在左側方剪了一個口子,隨後再讓水墨凝繼續用力。
“看見孩子的頭了,再用力!”
當水墨凝聽見孩子的頭已經出來時,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她奮力朝下一推,只覺腹部空了一下,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腹部滑了出去。
“孩子出來了。”劉氏抱着孩子用剪刀將孩子的臍帶剪斷而去。
“哇哇哇……”孩子的啼哭聲響徹在了海平面上,海藻聽聞,揚脣笑了起來,潔白的牙齒像極了南海的珍珠。
劉氏看着手中的孩子,驚喜道:“這是一個女孩兒。”
水墨凝聽見孩子的哭泣聲時,身子動了動,卻是想要起來,劉氏卻說:“你先不要動,裡面還有一個孩子呢。”
“真的還有一個?”
劉氏從旁邊拿出了一塊乾淨的布將孩子緊緊地裹住,隨後又拿了一塊布將水墨凝的下身遮擋住,方纔轉身對海藻說道:“海藻,你來抱着孩子,夫人腹中還有一個,老身還要爲她接生。”
海藻聞言迅速拿起手中的櫓放在船上,跟着去到劉氏旁邊,拿起酒瓶將手洗了一下,隨後從劉氏手中接過了孩子。
劉氏瞧着他那嫺熟的動作,眼眸微微眯了一下,隨後叮囑道:“海藻,你要這樣抱着孩子,知道麼?”
海藻看了一下劉氏的手上動作,點了點頭,跟着便從劉氏手中接過了孩子。
當他抱着手中軟軟的孩子時,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那笑容直達心底。
劉氏看得心下一抽,旋即對海藻說道:“你轉過身去,老身還要爲夫人接生。”
海藻抱着手中的孩子迅速轉過身子,他伸手在孩子臉上抹了抹,她的小臉上有許多血水,他從懷中掏出一截早已準備好的乾淨白布輕輕爲孩子擦拭起來。
劉氏轉過身去之後便掀開了罩在水墨凝腿上的白布,繼續爲她接生。
“夫人,你再用力!”
水墨凝在生完第一個孩子之後,只覺渾身的力氣已經用竭,根本無法再使出任何的力氣,她搖頭道:“我沒有力氣了。”
劉氏聽聞轉頭從身旁拿過酒瓶,隨後遞給水墨凝,說道:“夫人,喝點酒,喝了之後你就有力氣了,現在你必須用力,不然孩子在腹中停留太久了,對孩子不好的。”
水墨凝顫抖着手接過了酒瓶,隨後將**的白酒倒進了腹中。
“咳咳咳……”從來沒有這般喝過酒,喝完之後只覺腹部都要炸開了,旋即嗆咳出聲。
劉氏立即上前爲她順着氣,隨後又轉回她的下身讓她繼續用力。
“唔……”水墨凝喝了酒之後,只覺一股暖意流進四肢百骸,瞬時之間,她充滿了力氣,隨後用力朝下推去。
“好樣的,夫人,就是這麼用力,快了,老身快要看見孩子的頭了。”
劉氏的話無疑讓水墨凝看見了曙光,她用盡力氣,一下又一下地朝下推去。
隔了一會兒,便又聽見了一陣嬰兒的哭啼之聲。
“哇哇哇……”孩子破涕而哭,帶着驚天動地的響聲。
劉氏用白布給孩子擦拭了一下身子,對水墨凝說道:“夫人,這個孩子是個男孩兒,夫人,您生了一對龍鳳胎啊,真是可喜可賀。”
海藻手上抱着女娃,那女娃的眼睛還沒有睜開,不過,她除了剛出來那一刻哭了以外,便一直安靜地躺在海藻的懷裡,睡得很是安詳。
而今海藻聽說劉氏又接生出來了一個男孩兒,心底甜得跟蜜似的。
一兒一女,真是好呀!
他臉上笑意盈盈,須臾,一雙烏眸卻又變得暗淡起來。
孩子……
海藻嘆了一口氣,隨後又垂眸看向了手中的女娃。
“劉氏,讓我看看孩子吧。”水墨凝生完孩子之後,全身沒有力氣,但是,她好想看看自己的孩子哦。
“夫人,孩子遲點再看無妨,老身還要幫你處理一些東西,你先躺好。”劉氏將男孩兒包裹好了之後便轉頭將孩子交到了海藻的手上,吩咐道:“海藻,你把孩子抱好了。”
“好的。”海藻接過男孩兒,一手一個孩子,只覺幸福不得了,即便這兩個孩子一個都不是他的,他也同樣高興啊。
劉氏將孩子交給海藻之後,將胎盤從水墨凝的肚子裡給順了出來,隨後便俯身去自己的包袱之中翻找東西。
水墨凝躺在船上閉着眼眸一動也不想動。
劉氏翻找了一會兒之後便將手中的東西用白酒消了一下毒,隨後藉着月光做起了動作,她的動作非常熟練,一看便是一個熟手。
水墨凝本是躺在小船上的,當她感覺到之前的剪口處明顯的針刺感覺時,她渾身肌肉僵硬了一下。
“夫人,你放鬆一些。”劉氏感覺到了水墨凝的身體的緊繃,便仰首對她說了一句。
水墨凝眼眸眨了眨,本想擡起身子去看一下劉氏,但是整個身體卻是一點力氣也無,只能繼續躺在船上,當她清晰地感覺到針線穿過皮膚的感覺時,她覺得自己的心瞬間炸開了。
針和線?
劉氏是拿着針和線在給她縫補剪口麼?
她怎麼會這樣一種技能?
懷孕以來,她也沒少看一個關於生孩子的書籍,可是,書上都沒有說過這個世界的人會用這樣一種方法來處理剪口啊?
對於剪口,一般只有大戶人家纔會使用,一些鄉村婦孺,生的時候根本就不會剪口,縫合就更不可能了。
這個劉氏,她又怎會這樣一種技巧呢?憑感覺,她的手法好似還很嫺熟。
莫非她是穿越過來的婦產科醫生麼?
銀針穿透皮膚而過,水墨凝卻沒有覺得痛,因爲她現在只震驚於劉氏的行爲。
然而,當她還在兀自揣摩劉氏的來歷時,卻聽海藻驚了一聲:“前面好像有一艘大船來了。”
劉氏來不及轉身去看,便聽海藻又道:“不好!是海寇的船隻!船頭上飄着他們的旗子!”
水墨凝聞言,眼眸一眯,雙拳緊握,不管怎樣,她都要保護她的孩子!
誰若敢傷她的孩子,她就滅了誰!
海藻的吼聲讓劉氏的手微微一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她問道:“海藻,這裡離南臨朝廷的海域還有多遠?”
“不遠了,至多一刻鐘。”
劉氏聽聞隨後轉身看向水墨凝,安慰道:“夫人,您莫要急,馬上就要好了,生完孩子的女人不能動作太大,否則會留下後遺症的。”
“現在海寇出現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海藻這時說道:“海寇們一般在自己的海域發現小船都會將船上的人給擄走,劉氏,一會兒我將孩子放下,你來搖櫓,朝着這個方向一直划過去就可以了,我去將海寇引開。”
劉氏聽聞眼眸微轉,須臾方纔說道:“好的,你自己當心。”
海藻點了點頭。
待劉氏爲水墨凝縫合好傷口之後,又用消毒水爲她清洗了一下下身,接着便爲她穿好了褲子,她的動作十分之快,水墨凝穿好褲子後迫不及待地翻身坐起看向了劉氏。
劉氏此時正轉過身去接孩子,海藻將孩子交給劉氏時,轉頭一看,發現水墨凝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劉氏,眸中涌動着晶瑩的淚珠。
他微微怔愣了一下,旋即起身,隨後提了一口氣,竟是在海面之上飛掠而去。
水墨凝的視線本是放在劉氏身上的,而劉氏的視線則放在兩個孩子身上的,當海藻提氣掠去之後,水墨凝忽然轉了視線,她盯着那個在海面上漸行漸遠的身影時,吱唔道:“海藻……他的內力竟是這般地好麼?”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海藻這麼一個在偏遠海島上長大的人,居然也有這麼強勁的內力。
劉氏看着海藻漸漸遠去的身影,眸色深沉,水波瀲灩,卻是沒有說話。
“劉氏,你將孩子交給我吧。”當水墨凝瞧見劉氏在水墨凝的身旁擺放了好了一個小小的窩,將兩個孩子並排放在上面時便對她說了這麼一句話。
“哇哇哇……”孩子被放下之後便哭鬧了起來,兩道稚嫩的聲音在蒼茫夜色中顯得尤爲的響亮。
劉氏說道:“夫人,您剛剛生了孩子,不能抱他們,我來搖櫓,很快就能出得海寇的海域了。”說完話後,劉氏便起身去到船頭拿過櫓用力搖晃起來。
水墨凝擡眸凝望着劉氏有些微胖的身影,喉頭哽咽,眸中泛出了晶瑩的淚水。
劉氏用力搖着櫓,他們的小船離南臨朝廷的海域越來越近了。
“哇哇哇……”寶寶們一直不停地在哭鬧。
待劉氏將小船搖至南臨的海域之後便停了下來,隨後將孩子抱至水墨凝的跟前兒跟她說道:“夫人,現在應該差不多安全了,給孩子喂點兒奶吧,這樣孩子就不會哭了。”
劉氏將其中一個孩子交給了水墨凝,自己則是抱起了另外一個孩子。
水墨凝斜靠在小船上,揭開衣衫給孩子餵奶,她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劉氏,盯了半晌之後方纔緩緩喚了一聲:“流景……”
那一聲流景一出,淚水就似瀉了閘的洪水一般氾濫而出,怎麼也止不住了。
劉氏抱住孩子的手微微僵了一下,隨後笑道:“凝兒,你怎麼認出我來的?剛生完孩子後的女人不能哭的啊,不然以後一遇見風,你的眼睛就會流淚……”
其實,當他拿着針和線去爲她縫合傷口時,他就發現凝兒已經認出他來了,畢竟,這樣的方法只有凝兒纔會。
“流景……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水墨凝搖晃着頭,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這樣一個高傲的男子,爲了來救她,竟是扮成了穩婆,這麼短的時間之內,他又是怎麼學會這麼多接生知識的?這得多用心才能學成這樣啊?
起初,當她得知自己要在這海上生孩子時,多少還是有些遺憾的,因爲孩子的爸爸不能看到孩子的出生,卻怎知,兜來轉去,居然是孩子的爸爸爲她接生的。
這樣似比深海的情意,讓她此生怎麼還得了?
東方流景見水墨凝哭得稀里嘩啦的,旋即上前伸手抹乾了她臉頰之上的淚水,哄道:“乖,別哭了,現在你哭不得。”
“嗚嗚……你這樣對我,我怎麼能不哭?你說啊……”她水墨凝何德何能,此生能得這樣一個男子如此待她,就算現在即刻讓她死去,她也沒有任何怨言。
“乖凝兒,你這是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麼?”
“不聽,不聽啊……”水墨凝哭得毫無形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得東方流景心疼不已,早知如此,他就先不給她縫合了,可是,如果那樣的話,他擔心那傷口會感染啊。
因爲水墨凝哭得有些大聲,她懷抱裡本是在砸吧着嘴吸奶的孩子也跟着哭了起來。
“哇哇哇……”
東方流景驚了一下,隨後去到水墨凝的身旁看了一下,當他瞧見孩子滿頭大汗時,說道:“凝兒啊,你的奶水可能還沒有出來,你先別哭了,把我兒子先餵飽了再說,好不好?”
水墨凝聽着自己的兒子沒有喝上奶,抽了抽鼻子,隨後右手伸出去捏了捏自己的胸部,幫助孩子吸奶。
她畢竟是在醫院待過的人,知道一些生完孩子後的嘗試,她們院裡的一些護士就經常幫一些戰士家屬擠奶。
在水墨凝的幫助之下,孩子終於吸到了奶,也停止了哭泣。
東方流景手中抱着孩子的孩子因爲沒有奶吃也哇哇大哭起來,東方流景哄道:“乖女兒,莫要哭了,一會兒就輪到你吃了。”
水墨凝擡眸看着眼前的人,他穿着女人的衣服,矮矮胖胖,這樣的情景讓她的眼角忍不住就抽搐起來。
“流景,你把自己搞成這般模樣,看着好詭異啊……”她做夢都沒有想到,流景會扮成穩婆來到她的身旁。
這一刻,這兩個月來的點點滴滴似放電影一般在她腦海之中回放過來,難怪劉氏對她這麼好,難怪每天逼她做那麼多的事,原來,她就是她的流景啊。
東方流景聞言垂眸看了一下自己有些微胖的身材,說道:“我之前說過這輩子都不再扮女人了,結果卻是又扮了一次,你看我這個樣子很詭異嗎?那你還不是看了兩個多月,之前怎麼沒聽你說很詭異呢?”
“那個時候我又不知道是你。”
“唉,這可不好辦了,我如果現在恢復我的身體的話,身上這些衣服都會被撐破的,雖然我不介意在娘子面前裸奔,但是,回頭等我們到了大船上時,可是會被其他人瞧見的,所以,你就忍忍吧。”
水墨凝聽着他的話,抿了抿脣,看着他的眸中又出現了一層水簾。
“流景,謝謝你……”
東方流景笑道:“凝兒啊,我是你的夫君啊,你怎地還跟我說謝謝?”
水墨凝看着月色下的他,沒有再說什麼了。
小船隨着海面上下起伏,待水墨凝給孩子餵了奶之後,孩子又睡着了,東方流景從懷中掏出了一顆信號彈發向了天空。
大概又過了兩刻鐘後,水墨凝卻是瞧見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艘很大的船。
那船頭上飄着一張大旗,夜色雖然昏暗,但是,水墨凝卻能清清楚楚地瞧見,那旗子上面寫着一個雲字。
當雲思辰將水墨凝與東方流景從小船上接到大船上時,他便搶過了東方流景手中的一個孩子,逗弄道:“來來來,叫乾爹。”
水墨凝說道:“雲思辰,你毛手毛腳的,小心把我女兒弄哭了。”
雲思辰看着手中皺巴巴的孩子,蹙眉道:“這是個姑娘麼?怎麼這麼皺巴巴的?”
“剛生下來的孩子都是這樣的,過段時間就張開了。”
“哦。”雲思辰點了點頭,眼眸瞟向他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二少奶奶,是你麼?真的是你麼?”當水墨凝還盯着雲思辰懷中的孩子時,卻是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她擡眸一看,果真發現玲瓏那丫頭朝她撲了過來。
玲瓏跑至水墨凝的跟前兒直接撲進了她的懷中,埋首哭泣起來:“二少奶奶,奴婢終於見到您了,嗚嗚嗚……奴婢以爲這一輩子都見不到您了呢……”
水墨凝拍着玲瓏的肩膀安慰道:“玲瓏,真是對不起了,之前詐死讓你傷心了。”
玲瓏搖着頭:“沒事的,奴婢沒事的,奴婢只要二少奶奶您好好的就行了。”
水墨凝點了點頭,她微微擡了擡眸,卻是瞧見後面還站着一個熟悉的男子,那是冷焱。
冷焱瞧見水墨凝看向他,遂頷首請安道:“二少奶奶好。”
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二少奶奶會長得這般美麗,而自己的主子也長得這般的英俊,這樣一對天地無雙的璧人,竟是都用面具遮擋住了絕色的容顏。
真是讓他太難以相信了。
水墨凝對冷焱說道:“冷焱,對不起。”
一想起那日冷焱哭得肝膽俱裂,她就覺得好對不起他。
冷焱搖頭道:“屬下沒事,多謝二少奶奶關心。”
水墨凝慢慢將玲瓏推開懷抱,對她說道:“玲瓏,你們從今以後改口叫我夫人吧。”
“好的。”
東方流景看着這一幕,心中十分欣慰,他將手中的孩子交給了玲瓏,隨後對水墨凝說道:“凝兒,一會兒思辰會帶你去休息的,我去看看海藻怎樣了。”
水墨凝這時方纔記起海藻還在抵抗海寇,方纔她的注意一直都放在流景和孩子身上了,竟是將海藻給忘記了,真是對不起他。
“嗯,你自己注意安全。”
東方流景點了點頭,隨後便轉身去換衣服了。
雲思辰帶着水墨凝去了船艙,他說道:“小魚兒啊,流景對你可真是好得沒話說啊,居然爲了你學了好多接生的知識。”
這事他是親眼目睹了的,當時的他簡直不敢想象,一個大男人會去做這樣一件事情,流景他真是讓他覺得無地自容。
想想自己以前那些荒唐的歲月,他怎麼可以這樣過生活?
水墨凝聽着他的話,轉頭看向他,說了一聲:“思辰,謝謝你。”
雲思辰眉峰一挑,痞笑道:“小魚兒,你謝謝我做什麼?”
“沒有你,我怎麼可能認識流景呢?”她與流景能夠相識,不都是雲思辰麼?雲思辰是她的大恩人啊。
雲思辰跟着壞笑道:“小魚兒啊,你這麼說我可就後悔了,早知道當初我就不讓你見到流景了,說不定呀,現在抱得美人歸的是我啊。”
“呵呵……”水墨凝笑了笑,又問道:“還是沒有詩語的下落麼?”
雲思辰聽聞這句,臉色黯淡下來,船艙之中靜默一片,沉默良久,卻聽他問道:“沒有找到她的下落,聽雨也沒有找到,這兩個死丫頭,誠心就是跟我過不去。”
水墨凝嘆道:“思辰,彆氣餒,總有一天會找到她們的。”
“哼!”雲思辰聽後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因着昨夜一直沒有睡覺,水墨凝在給孩子餵了奶之後便在船艙之中沉沉地睡了過去,玲瓏伺候在側。
睡了一段時間之後,水墨凝被孩子的哭聲給吵醒了,玲瓏忙地哄着孩子,水墨凝說道:“孩子可能是餓了,我來喂吧。”
玲瓏將孩子遞給了水墨凝,問道:“夫人,給孩子取好名字了麼?”
水墨凝搖頭道:“還沒有呢,現在不是情況緊急麼?”
“呵呵呵,那倒是,等着主子回來取便是了。”
水墨凝點了點頭,孩子都是流景接生的,名字自然得他取才是。
給孩子喂完奶之後,水墨凝便問道:“玲瓏,你去看看你家主子怎地還沒有回來。”
“好。”玲瓏起身離去,隔了一會兒返回船艙之後卻說道:“主子剛剛回來,救回了一個身負重傷的男子。”
“什麼?!”水墨凝驚了一下,問道:“他在哪裡?”
玲瓏說了一個地方,水墨凝將孩子交給玲瓏之後便起身朝那個地方而去。
此時,東方流景剛剛把海藻抱進了位於甲板處的一個房間之中,雲思辰跟着進去。
東方流景急道:“思辰,趕緊給他看看,怎地會傷成這樣?”
雲思辰挑了挑眉看着那個滿身血跡的男子,問道:“這人是誰啊?怎地讓你急成這樣?”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應該是納蘭睿淅!”之前在小船之上與他對視時,他就覺得海藻的眼神似曾相識,納蘭睿淅該有多愛凝兒,才能爲了她孤身一人到得瀛洲島?
不僅如此,他居然也將接生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從未知,他也心細至此。
他果真是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情敵。
這時,水墨凝剛巧走到房間外面,她從門縫中看見了那個躺在牀榻上的男子,那是海藻沒錯,可是,流景怎地說他是納蘭睿淅呢?
海藻竟是納蘭睿淅扮的麼?
怎麼會是這樣的?
雲思辰聽後,眉頭深斂,卻是已經將手指搭在了納蘭睿淅的脈搏之上,他問道:“你是說,納蘭睿淅他也去到瀛洲島救小魚兒了麼?”
東方流景點了點頭:“他隱藏得可真是好,連我都瞞過去了,昨日夜裡,我見他上了船,便覺此事有蹊蹺,後來我二人在對視中似乎已經將對方看穿,但是,我瞧着他眸中的神色卻是不想讓凝兒知道他是誰,所以我纔沒有告訴凝兒的。”
雲思辰聽後搖頭道:“果真是兄弟血緣麼?你們二人倒還真是個癡情種!”
“他到底怎樣了?”東方流景眉頭蹙着,不願意跟雲思辰探討納蘭睿淅究竟有多愛自己老婆這個話題,遂轉移話題地問道。
雲思辰把完脈後,蹙眉道:“這小子壓根兒就是去拼命的,他武功那麼高強,區區幾個海寇怎會將他傷成這樣?”
“你是說,他是故意傷成這樣的麼?”
雲思辰點頭道:“是的,我把着他的脈,覺得他的脈象十分地微弱,不太像是一個渴求生的人。”
東方流景俊眉微斂,須臾方纔說道:“思辰,不管怎樣,你要盡力救治他。”
納蘭睿淅恐怕真的一心求死,現在的他,母后打入了冷宮,南宮詩雪又在納蘭昊月與林瑾珍的聯合之下被害死了,納蘭睿淅恐怕早已猜到是他的父親害死了她的妻子,他的心已經因爲這些事情而死去了。
可是,自己又怎會眼睜睜地見着他去死呢?
雲思辰擡了擡眉,說道:“這個你放心,只要是你要我救的人,我絕對會盡力的。”
東方流景點了點頭,臉上神色依舊凝重。
水墨凝在外聽到這裡時,便悄然離開了,她的心有些疼痛,眼眸閉上,一幅幅畫卷又從頭來過,這一生,她不僅欠了流景太多,還虧欠了納蘭睿淅太多。
流景是他的夫君,她可以用一生的時間來償還他的深情,而納蘭睿淅,她卻是永遠還不了了。
原本,她只希望他的餘生能夠幸福,可是現在,看着一心求死的他,這又該如何幸福呢?
水墨凝神情落寞,慢慢踱回了船艙。
東方流景與雲思辰一直待在甲板上的房間之中,經過雲思辰的竭力救治之後,納蘭睿淅終是在傍晚十分醒了過來。
當他幽幽睜開眼眸時,首先看見的便是東方流景的臉龐,他的脣瓣蒼白沒有血色,見到東方流景,他只說了一句:“你不該來救我。”
東方流景說道:“你要不要死那是你的事,而我要不要救那也是我的事。”
雲思辰在旁聽着這句話,垂眸搖了搖頭,流景這傢伙的嘴裡果真吐不出什麼好話來。
納蘭睿淅聽後,脣瓣扯了扯,說道:“謝謝你了。”
東方流景回道:“你不是我的大哥嗎?何須言謝?”
納蘭睿淅聽聞此言,本是黯淡無波的眸中竟是涌起了一抹激動之色,他掙扎着想要擡起身子,卻因牽動身體之上的傷口而沒能擡起來。
雲思辰見狀伸臂將他扶了起來,他凝睇着東方流景,問道:“睿澤,你這是已經原諒我十六年前的事了麼?”
東方流景說道:“那事你是受你母后指使的,你不是不知道原委麼?”
納蘭睿淅自嘲地笑了笑:“是啊,當年,我是在母后的指引下帶着父皇去了那裡,後來又被母后關在了殿宇之中,整整幾日都沒能出去,等我出去之後,你的母親與夜氏一族已經慘死刀下,而你也被流放了。”
雲思辰聽着納蘭睿淅娓娓道來的話語,心中有些震撼,自己果然是個偏激的人,竟是一直將罪責怪在了納蘭睿淅的頭上,他一直以爲當年那事,是納蘭睿淅自己做出來的,畢竟,孩子的話大人最不容易起疑。
“納蘭睿淅,打你之事,我在這裡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因爲錯怪了納蘭睿淅,而導致那一次差點將他打死,雲思辰便主動承認了錯誤。
納蘭睿淅轉眸看向雲思辰,說道:“我技不如人,活該被打。”
雲思辰說道:“我們四人打一人,勝之不武。”
納蘭睿淅又道:“如果歷史重演,我仍舊會帶她離開。”
“你……”雲思辰聽着納蘭睿淅的話,眼眸瞪直,噎得半晌沒有擠出一個字來。
這個納蘭睿淅有些時候還真是有些欠扁啊……
東方流景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他沉默半晌後說道:“大哥,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你爭奪江山,以前是,現在也是,以後也是,但是,凝兒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只能是我的。”
納蘭睿淅聽着這話,斜眸睨了東方流景一眼,又道:“睿澤,你是不是太霸道了一點,你霸着她今生也就算了,下輩子,下下輩子你憑什麼霸着她?”
“怎麼?莫非有下輩子,你還跟我搶她不成?”
納蘭睿淅笑道:“搶,怎麼不搶?這輩子我輸了,莫非我下輩子還輸不成?”
雲思辰說道:“納蘭睿淅,你知道麼?就你現在這樣,真的很討打!”
“你可以打我的。”
雲思辰聞言掄起了拳頭作勢要去打他,結果,揮出去的拳頭卻是頓在了當場,終是沒有落在納蘭睿淅的臉頰之上。
須臾,雲思辰便收回拳頭,說道:“罷了,我看你臉皮忒厚,再打也是這樣。”
“呵呵……”納蘭睿淅聽後揚脣一笑,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東方流景的身上,東方流景薄脣微揚,回之淡淡一笑。
十幾年來的恩怨情仇,終於泯於一笑之中。
納蘭睿淅笑了一下之後便說道:“睿澤,你找個船將我先行送回紫堯吧。”
他的意思東方流景自是明白,他也不願意讓凝兒知道海藻是他所扮,這樣的深情厚誼,若是放在其他人的身上,他自是會感慨一番,但是,對象是自己的妻子,他心裡着實不太好受。
東方流景沉默須臾,說道:“好的,我現在就命人給你準備船去,還是讓北堂默跟在你身旁吧,萬事也好有個照應。”
“好的。”納蘭睿淅點了點頭,東方流景在將納蘭睿淅送走之後方纔回到船艙。
船艙之中,水墨凝正在給孩子餵奶,玲瓏見東方流景回來便讓出了位置出了房門。
東方流景坐在水墨凝的身旁,說道:“海藻受了一些傷,思辰將他救了回來,那小子非要吵着回去瀛洲島,我便命人將他送走了。”
水墨凝回道:“此次真是多謝他了,他真是一個好人啊。”
既然納蘭睿淅不願意讓自己知道他來救了自己,那麼她自然也就不會在流景的面前表現出來。
東方流景點了點頭,隨後便垂眸看着躺在水墨凝身旁的兒子與女兒。
他們的臉蛋兒好小,他的手掌都比他們的臉蛋兒要大上許多,之前在船上時,抱着他們,他就覺得他們的身體好軟啊,前段時間爲了學習如何接生,他看了許多書,還把很多穩婆找過來教他學習,他以爲自己在給凝兒接生時手會發抖,卻不知,他居然可以這般熟練地將自己的孩子接生下來。
“流景,你用這種眼神看着孩子,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偉大?”水墨凝看着東方流景,這個世上怕是也僅有他一個男子爲妻子接生的了吧?
東方流景揚脣,笑得一臉得意:“是覺得自己挺偉大的,我的兒子和女兒是我親手接生的。”
水墨凝笑了笑,隨後便問道:“流景,現在孩子出生了,你給孩子取個什麼名字呢?”
東方流景回道:“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女兒就叫東方夕顏,夕顏的意思是惜妍,男孩兒就叫東方曄吧。”
水墨凝聽後,額頭瞬時就黑了,她說道:“女兒的名字挺不錯的,可是男孩兒爲什麼要叫曄啊?”
爲什麼又是曄啊,她可不可以告訴他,她在現代看古代言情小說時,十個男主裡面有八個叫燁的?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受了康熙爺的影響麼?
她不要自己的兒子也叫曄,雖然此曄非彼燁,但是,總歸它就讀那個音啊。
“也是紀念的意思。”畢竟,南宮燁這個名字跟隨了他十六年之久,他其實也是想要懷念的。
“男孩兒可不可以另外換個名字啊?”雖然她說了孩子的名字流景做主,但是,可不可以換個名字呢?
東方流景問道:“那你想要給孩子取什麼名字?”
水墨凝回道:“我現在還沒有想好,要不就先叫東方曄吧。”
“呵呵,好的,要不就先將曄兒當作兒子的小名,咋呀?”
“好的。”
“對了,流景。”水墨凝擡眸看着東方流景,問道:“之前以爲你是劉氏,所以你說你將玄崢迷暈了,我還相信,你是不是給玄崢弄的毒藥啊?”
東方流景點頭道:“是的,他與他的那幾個屬下,我都是下的毒藥,且都割斷了大動脈,早已死絕,其他島上的居民下的是**藥。”
水墨凝點頭道:“是該把玄崢這個人剷除了,不然後患無窮啊。”
一想到玄崢可以不動聲色地裝扮成納蘭昊月幾個月來相安無事,她就覺得毛骨悚然,這麼一個強大的敵手如若不弄死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東方流景說道:“現在因爲你的身體狀況,也不能即刻派兵將所有海寇剿滅,等我們回到紫堯之後再另做打算吧。”
“好的。”
“哇哇哇……”兩人正說着話,卻聽其中一個孩子竟是哇哇大哭起來,一個孩子哭了起來,另一個孩子也跟着哭了起來。
水墨凝轉身抱起了一個,東方流景抱起了另外一個。
“凝兒,我怎麼覺得有什麼怪味兒呢?”東方流景抽了抽鼻子,似乎覺得船艙裡多了另外一種味道,那味道,有點兒臭啊……
水墨凝詫異道:“莫不是孩子拉臭臭了?”
“是嗎?”東方流景問道:“乾淨的尿布在哪裡呢?”
“在後面那個櫃子裡,玲瓏準備了好多。”
東方流景抱着孩子轉身去櫃子裡拿了尿布出來,隨後又出門讓玲瓏打來熱水,拿到熱水之後便問道:“你說是我手上的這個小傢伙兒拉了臭臭,還是你手上的那個拉了?還是說,他倆心有靈犀,一起拉?”
水墨凝賊笑道:“我覺得他們是一起拉的。”
東方流景呵呵直笑,隨後將手中的孩子平方在了牀榻上,跟着便伸手去解開圍在他身上的尿布,將那尿布解開來一看,發現裡面果真黃黃的一片,東方流景抱的是男孩兒,他微微斂眉,那味兒,是真不好聞啊。
他將孩子的小腿兒拎了起來,隨後將尿布拉走,再用熱水給孩子清洗了屁屁,最後將乾淨的尿布給孩子裹了上去。
水墨凝坐在牀榻上看着東方流景如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有些瞠目結舌,這個男人,自從她認識他的那一天起,就覺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像畫一樣,他的動作是那麼的舒展而飄逸,讓人看着就覺心動。
“流景,你這又是練習過的?”
東方流景擡眸朝水墨凝拋了一個魅惑的眼神兒,說道:“那是當然。”
水墨凝頃刻就被東方流景的電眼給電得渾身發麻,怔愣之際,東方流景已經從她手中抱過女兒,給女兒清洗屁屁了。
將孩子的屁屁都清理乾淨之後,兩個小傢伙兒特聽話,竟是又睡了過去。
東方流景側身躺在了牀榻之上,單手摟着水墨凝,垂眸盯着孩子睡熟的容顏,幸福無比。
……
東方流景帶着水墨凝回到紫堯之後,二人方纔知道原來紫堯城在自己離開這段時間竟是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他沒有想到納蘭睿湞會反叛,想必,納蘭睿湞應該也知道納蘭昊月所做的一切了吧?
他們擁有這樣一個父親,真是人世間的一種悲哀。
因爲紫堯城出了大事,攻打剿滅玄崢一事也隨之押後。
一行人回到紫堯城後,水墨凝在豫襄王府找翻了天也沒有找到小竹,她焦急地問道侍衛:“小竹去哪裡了?”
侍衛們都低着頭:“回稟王妃,小竹已經失蹤好些天了,屬下派了許多人去找,卻是半點音訊都沒有。”
“失蹤了?她一個弱流女子肯定不會自己離開的,她一定是被人擄走的,可是……誰會擄走她呢?”水墨凝急得不得了,東方流景見狀攬住了她的腰身安慰道:“凝兒,你剛生完孩子不久,月子又沒坐好,別這麼激動。”
“流景,你說小竹到底被誰擄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生完孩子的緣故,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好似有些不夠用了,一時間,竟是理不出什麼頭緒來。
東方流景搖頭道:“一時間也不太好猜測,你放心,我定然會多派人手去尋她的。”
其實,按照他回府之後侍衛們所報給他的一切聽來,小竹或許是被納蘭睿湞擄走了,因爲除了納蘭睿湞,他找不到第二個能將小竹擄走的人了,上一次,凝兒用自己與小竹交換,讓納蘭睿湞知道小竹在凝兒的心中位置不低,所以,他在逃離紫堯時便將小竹給一併擄走了,想着將來或許有用。
凝兒許是因着剛剛生完孩子,想不到這茬,日子久了,她定然就能推斷出此事乃是納蘭睿湞所爲。
他不會給納蘭睿湞這樣的機會來威脅凝兒,所以,小竹的蹤跡從現在開始,他將不會再透露一絲一毫給凝兒,必要的時候,他會下殺手直接結果小竹。
反正他的雙手早已沾滿了血腥,再多一點血又有什麼所謂呢?
只是,他斷然不能讓凝兒的雙手沾滿污穢。
水墨凝聽着東方流景的話,微微點了點頭。
夫妻二人剛剛入了院落,還沒來得及收拾東西,卻聽北堂黔來報說蕭太后來了。
因爲冷焱之前生活在南臨,所以在人多的時候,他不會出現,在離開南臨之前只能委屈他隱在暗處當暗衛了,不過,用冷焱的話來講,只要能夠待在主子身旁,讓他做牛做馬都是可以的。
至於玲瓏,水墨凝則是讓她先戴着人皮面具,現在風口浪尖的,還是小心爲妙。
水墨凝聽聞蕭太后要來,先是愣了一下,隨後轉頭看了一眼東方流景,跟着二人便一起起身去接駕了。
蕭太后一聽說豫襄王回府後便急急火火地擺架到了豫襄王府,這是她第一次抱孫子呀,她能不激動嗎?
夫妻二人去到前廳接了蕭太后的駕,她喊了免禮之後便忙不迭地問道:“澤兒啊,哀家那兩個孫子呢?”
“在孫兒的院落之中。”
“快帶哀家去看看呀?”之前南蓉生孩子時,她也很激動,但是,那到底不是自己的親孫子,而今這個可是自己真真實實的親孫子呀,她又怎會不激動呢?
東方流景隨後帶着蕭太后到了自己的院落,蕭太后在看見孩子時,高興得不得了,當她抱着孩子軟軟的身體時,當她瞧見孩子熟睡的臉龐時竟是抽泣起來:“澤兒啊,真是不容易啊,哀家從來沒有想過,這一輩子還有機會見到你的孩子,哀家高興啊……”
“皇祖母,您別太激動了,當心身子。”
蕭太后抱着孩子,點頭道:“不錯啊,一胎就可以生兩個,還一男一女,真是不錯啊。”
水墨凝瞥了一眼蕭太后,微微頷首,沒有回話。
隔了一會兒便聽蕭太后問道:“澤兒啊,給孩子取好名字了麼?”
東方流景回道:“女孩兒的名字叫納蘭夕顏,男孩兒的名字凝兒還沒有想好。”
蕭太后聽着這番言語之後卻是又不高興了:“什麼?給孩子取名是男人的事,你自管取就行了,如若你不願意取,哀家可以幫你代勞,一定要給哀家的小孫子取個好名字呀。”
水墨凝聽着蕭太后的話一頭黑線,這個老太太,怎地這般看低女人,敢情自己不是女人一般,敢情自己不是娘生的一般,真是的。
東方流景聽後自是說道:“皇祖母,這孩子的名字孫兒想就是了。”
說完話後看了一眼水墨凝,怎麼着,他也不能讓老太太取名字呀,不然凝兒又該炸毛了。
蕭太后看着孫子孫女兒特別的高興,在豫襄王府中逗留了許久方纔戀戀不捨地離開,離開時還不停地叮囑東方流景要多帶孩子入宮玩纔是。
東方流景點頭應着,好半晌方纔將老太太送走。
送走之後水墨凝便說:“反正兒子的名字得我取才是,就算老太太不喜歡我取的名字,回頭等我們回去西玥了,我還得改成我自己取的名字。”
這是她生的兒子,她說了算!
“好,好,好。”東方流景寵溺地笑着點頭答應,隔了一會兒,東方流景又道:“對了,凝兒,還有一事忘記跟你說了。”
水墨凝擡眉問道:“什麼事?”
“默說他不願意跟在納蘭睿淅的身旁,他說若是我不讓他當我的屬下了,他就以死明志。”
水墨凝聽着東方流景的話,秀眉收斂,這個北堂默居然也開始上演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了麼?
怎地這麼惡寒呢?
居然用死來威脅流景,真是有意思啊,可是,這又怎麼辦呢?她是不是應該在什麼時候跟流景說一下,北堂默覬覦他的美色啊。
“凝兒,你在想什麼?”東方流景見水墨凝半晌沒有回答他的話,凝眸一看,卻見她的眼珠四處亂轉。
水墨凝回道:“哦,沒什麼,他不願意就算了,反正納蘭睿淅也不缺這麼一個侍衛。”
東方流景點了點頭,說道:“我回頭再問一下黔和冷焱,如若他們都不願意的話,那麼這事就作罷吧。”
“好的。”
……
東方流景回到紫堯城後本想着在府中多陪陪水墨凝,畢竟她這個月子坐得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豈料,他回京後不久卻被納蘭昊月招入了皇宮之中。
那一日,東方流景到得御書房後,納蘭昊月便屏退了左右所有的人,東方流景見納蘭昊月如此謹慎,便知他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講。
果不其然,納蘭昊月一開口便說道:“睿澤啊,相信你也聽說前些日子紫堯城中發生的事情了,你有沒有覺得右相林振青在朝中的勢力有些過大了?”
東方流景點頭道:“兒臣聽說了,右相能夠掌控整個紫堯城將父皇救出來,那麼就說明他的勢力已經無孔不入了。”
納蘭昊月嘆道:“是啊,這件事朕一直惶惑不安,這南臨的江山是我納蘭家的,而今卻躥出來這麼一個人,你說父皇又怎會安心呢?雖說今次他救了朕,但是難免以後不反正,這着實讓朕寢食難安。”
“父皇打算怎麼做?”
林振青的勢力會大成這樣,着實出乎他的意料,此次林振青的做法讓他完全摸不着頭腦。
本來,納蘭睿淅與自己都不在紫堯城,而納蘭昊月又被納蘭睿湞囚禁,這本該是一個奪權的好時機,而他居然將納蘭昊月救了出來。
他這一步棋走得怎麼這般地亂?讓他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不過,不管林振青想要做什麼,而今納蘭昊月的態度十分明顯不過,他是要將林振青斬草除根,而且十分地迫不及待。
如此,自己何不與他一起聯手除去林振青呢?這不就是他的本意麼?
納蘭昊月回道:“朕之前本想着逐步削減他的勢力,打持久戰,但是,朕有些坐不住了,朕想要儘快動手。”
東方流景頷首道:“父皇,兒臣是您的兒子,你要做什麼,兒臣定當竭盡全力。”
納蘭昊月點頭道:“有了你這句話,父皇真是安心無比啊,你過來這裡,父皇跟你商討一下如何除去林振青。”
“好。”東方流景隨後快步上前去到御書臺前聆聽着納蘭昊月的行動。
東方流景與納蘭昊月一直談了很久,將所有的規劃都談得十分地詳盡而細緻,一整個過程中,東方流景都在觀察着自己的這個父皇,他這個父皇果真是一個天生的王者,也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主宰這個天下。
商討完了之後,東方流景便回到了豫襄王府之中。
回到院落時便聽見了孩子的哭聲,當東方流景聽見孩子的哭聲時,臉上洋溢出了幸福的笑容。
水墨凝與玲瓏一人抱着一個孩子,玲瓏伸手輕輕拍打着孩子的肩膀,而水墨凝則是抱着孩子在唱兒歌:“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媽媽的雙手輕輕搖着你;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媽媽的雙手輕輕搖着你;搖籃搖你快快安睡,睡吧睡吧被裡多溫暖,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爸爸的手臂永遠保護你,世上一切幸福的祝願,一切溫暖全都屬於你……”
東方流景立在房門外,側身看着房間內安詳的畫面,水墨凝的聲音輕柔溫暖,唱得那個本是哭鬧的孩子慢慢閉上了眼眸安睡起來。
待水墨凝將孩子哄睡着後,玲瓏輕聲說道:“夫人,您真厲害呀,唱了一首歌,不僅將您懷中的孩子哄睡着了,居然還將奴婢懷中的孩子也哄睡着了。”
水墨凝擡眸看向玲瓏懷中的孩子,說道:“我覺得她們倆是心靈相通,要鬧一起鬧,要睡一起睡啊。”
“呵呵,可能是呢……”
東方流景看着這樣的場景,脣瓣微彎,他剛想跨步進入房間,卻見雲思辰竟是拿着一個東西風風火火地進了院落。
“流景!”雲思辰一進院落便看見立在房門邊的東方流景。
東方流景急忙伸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雲思辰心領神會,遂躡手躡腳地拿着東西到得了他的跟前兒。
水墨凝這時已經將孩子放在了搖籃裡,回來紫堯的途中水墨凝便畫了一幅圖讓流景先拿回豫襄王府命工匠做了一個大的搖籃,這個搖籃從中間隔開一個板,可以讓兩個孩子睡在一起,又不會相互碰到。
她聽見雲思辰的聲音時轉身去看他,當她瞧見雲思辰手中的東西時,驚喜道:“嬰兒推車啊,思辰,你拿了一個嬰兒推車過來。”
東方流景看着雲思辰手中長相怪異的東西,不明就裡。
那個嬰兒推車是可以供兩個孩子並排躺着的,這個一定是母后讓思辰拿過來的。
水墨凝幾步出了房門,雲思辰將手中的嬰兒推車放在了地上給大家演示起來:“哈,靜姨讓我帶這個東西來的時候我就說小魚兒肯定不知道這個東西,結果靜姨卻神神秘秘地說小魚兒知道,我還覺得納悶兒呢,結果你還真知道啊?”
“當然知道了,這是我們那個世界纔有的東西嘛。”
雲思辰恍然大悟道:“難怪呢,呵,靜姨還真是愛賣關子。”
水墨凝推了推嬰兒推車,對雲思辰說道:“謝謝你了。”
“切,跟我你還客氣?”
三人說笑了一會兒之後,東方流景便命人將嬰兒推車收走了,隨後三人入了內間,東方流景將進宮之後納蘭昊月說的事情告訴給了他們。
雲思辰聽後便覺氣憤:“流景,雖說我很討厭林振青,恨不得將他撕碎,但是,你那個老子也不是個好東西啊,他若不是你老子,我也早將他砍了,真不是個東西啊,他的眼裡只看得見那張龍椅!”
水墨凝也有同感,納蘭昊月着實讓人喜歡不起來,他是真的很招惹厭惡的。
東方流景眼眸微眯,嘆了一聲:“現在他要對付林振青卻也是我們的最好時機,趁着這次一把將林振青搬倒,至於以後納蘭昊月要怎樣,那也只是他的事了,我們終究是要離開紫堯的。”
水墨凝應道:“是的,我們不管他。”
東方流景問道:“凝兒,此次對付的畢竟是林府的人,林振青一倒,牽連甚多,你有想要保護的人麼?”
水墨凝眼眸微轉,說道:“林瑾珊嫁給了宗政顏,她應該不會受到牽連的,而我大哥一直跟納蘭睿淅關係匪淺,想必應該也沒有什麼了,偌大一個林府,竟然都沒有一個讓我可以留念的人。”
東方流景聽後點頭道:“好,其他人一概不管了。”
水墨凝輕輕一頷首表示認同。
雲思辰也跟着點了點頭,隨後對東方流景說道:“你看看有什麼需要,跟我說便是,對付林振青,我熱血澎湃啊。”
東方流景伸手拍了拍雲思辰的肩膀,笑道:“放心,少不了你的份。”
幾人摩拳擦掌,等待着納蘭昊月的動向。
……
納蘭昊月的動作非常的快,半個月之後,在萬家燈火都已經熄滅之時,忽而見到一隊御林軍闖進了林府之中,林府中的燈火驟然明亮。
這一夜,夜幕低垂,星辰暗淡,層雲翻涌,預告着一場暴風雨的到來。
御林軍統領帶着納蘭昊月的聖旨入了林府,說是有人密告林振青要謀權篡位,要對他的府邸進行搜查。
一番搜查之後,卻是在林府之中找到了一件針腳細密,繡法精緻的龍袍。
御林軍統領當即就將林振青給抓住了。
鐵甲兵士將林振青團團圍住,御林軍統領問道:“丞相大人,現在罪證確鑿,本統領要將你收歸刑部大獄。”
林振青被衆人圍堵在中央,他昂首挺胸,風輕雲淡地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哼!放肆!”御林軍統領手一揮,說道:“將罪犯林振青帶走!”
林振青沒有做出任何的掙扎,卻是隨着御林軍統領緩步而去。
這件事情傳到東方流景的耳中,是當天半夜的時候,當他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俊眉斂在了一處,詫異地問道北堂默:“你說林振青就這般認罪了麼?”
北堂默頷首道:“是的,今日夜裡,當林府之中翻出龍袍時,林振青一臉地鎮定,看那樣子像似知道會有這件事情發生一般。”
“這件事情太過蹊蹺,況且,以林振青的武功,那些御林軍侍衛又能奈他何?他爲何這樣做?是不是又有什麼陰謀?”
之前幾次三番去得林府,他都與林振青交過手,他的武功與自己不相上下,區區那御林軍侍衛又能奈他何?
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屬下也覺得猜測不透他的想法。”
東方流景眼眸微眯,須臾,說道:“他是不是被收歸刑部大獄了?”
“是的。”
“明日我去向納蘭昊月請一個令,去刑部大獄看看他,看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北堂默微微點了點頭。
翌日清晨早朝的時候,因爲林振青反叛一事震驚朝野,跟林振青一黨的都牽連在內,跟着林振青下大獄的三品以上的官員不下十人。
納蘭昊月在見到那個被人呈上來的龍袍時,氣得將龍椅都差點掀翻了,他怒氣蓬勃,當即就下令在二月初二這一日,將林振青斬首示衆。
東方流景立在太極殿內,他擡眸凝望着那個坐在龍椅之上的男子,怎麼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偏離了自己的規劃呢?
待朝臣早朝退下之後,東方流景留了下來,他隨着納蘭昊月去了御書房。
納蘭昊月見他跟來遂問道:“澤兒,你是不是覺得林振青就此伏法有些太過簡單了?”
東方流景回道:“是的,所以兒臣想去刑部大獄去看一看,探查個究竟。”
納蘭昊月說道:“嗯,朕現在就給你一個通行令牌,你去罷。”
東方流景拿了令牌之後便轉身離去,納蘭昊月盯着東方流景漸漸遠去的身影,眼眸微闔,不知在想些什麼。
刑部位於禁城之外,東方流景一路策馬而去,很快就到得了刑部。
刑部尚書迎了出來,隨後帶着東方流景去了關押林振青的地方。
大獄之中空氣潮溼,泛着一股黴味,東方流景一路行去,到得最末端的一間牢房時,尚書命獄卒打開了厚重的牢房門。
待牢門打開之後,尚書便對東方流景說道:“王爺,微臣守候在外,有任何事喚微臣便是。”
“嗯。”
東方流景淡淡應了一聲之後,尚書便轉身闔上了房門,帶着獄卒守候在了外面。
“哐啷——”東方流景入了牢房之後便聽見一陣鐵鏈撞擊的聲音。
他眼眸一睜,卻見在牢房中的一個角落裡坐着一個人,那個人的背影挺拔似鬆,即便是坐着的,卻也難掩他的氣勢。
林振青聽見有人進了牢房,遂轉過身來,他轉身的動作帶動了身上的鐵鏈。
當林振青轉身過來時,東方流景首先看見的並非他的臉,而是那一條鎖在他肩膀兩處琵琶骨上的鐵鏈,當他瞧見那鐵鏈時,身體微微僵直了一些。
納蘭昊月果真狠毒,他用釘子穿透了林振青的琵琶骨,然後用鐵鏈將他的兩個骨頭串了起來,爲的就是要鎖住林振青的內力,讓他無法動彈。
林振青神色本是十分黯淡,然而,當他瞧見進入牢房的人是東方流景時,一雙眼眸忽而之間熠熠生輝。
“澤兒……”林振青不可思議地呼喚了他的一聲。
東方流景聽着這個稱呼,俊眉斂在了一處,薄脣微揚,冷聲道:“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喚本王?”
林振青聽聞揚脣笑了笑,嘆道:“是啊,我有什麼資格這樣喚你,畢竟,我是你的仇人不是?你竟然沒有失憶。”
東方流景眼眸微眯,身子微微震了震,林振青果真是個聰明絕頂的人,而今他出了事,自己前來探望他,他竟然就已經猜到自己是假裝失憶了。
“那樣刻骨的仇恨,你覺得我會忘記麼?”
那麼多人的血流淌在了他的心間,那是他一輩子的噩夢,他又如何能忘?
林振青點頭道:“是啊,那樣的仇恨,如何能忘?如何能忘?”
說話之際,林振青的手緊握成拳,仿似那個有着深仇大恨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東方流景聽着他的話,心中微有詫異,卻是仍舊抿緊薄脣,沒有說話。
沉默須臾卻聽林振青說道:“你今日來是想要問我當年之事的,對吧?你問吧,反正我已經成這樣一副模樣了,我一定將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東方流景直接問道:“我身上寒蠱的母蠱究竟在哪裡?”
“什麼?”林振青聽了東方流景的話,眸中帶着強烈的震驚之色:“你說你中了寒蠱?”
東方流景想了一萬種林振青聽見這句話時的反應,可是,卻沒有哪一種是如現在這般。
林振青居然不知道自己中了寒蠱麼?
是這樣的麼?
“我身上的寒蠱是你種下的,莫非你不知道麼?”
林振青聞言大驚失色,腳步上前想要去觸碰東方流景,東方流景見狀身子微微一側,閃身躲開而去。
“澤兒,你說你的身上有寒蠱?還是我種下的?”林振青眼眸四處亂轉,一時間完全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
澤兒的身上怎會有寒蠱呢?怎麼會呢?相傳那寒蠱可是母子蠱,中了母蠱的人沒有什麼反應,而那中了子蠱的人卻是要忍受冰凍噬骨之苦。
東方流景瞧見林振青那一臉吃驚的模樣,看着竟不是在做假,這麼些年來,他查找罪證,林振青乃是當年宮闈之亂的罪魁禍首,自己身上這寒蠱也是他種下的,而今他卻怎麼不承認了呢?
他都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了,又有什麼是可以不承認的呢?
莫非,他說的是真的?
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麼,在他身上種下蠱毒的人又是誰呢?
本以爲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變得明朗,卻怎知,到了最後關頭卻又開始撲朔迷離起來。
“真的不是你麼?”面對林振青的訝異,東方流景側眸問道。
林振青搖頭道:“不是我,我都已經成這樣一番模樣了,又有什麼可以欺騙的?”
東方流景盯着林振青,問道:“你的武功出神入化,卻又爲何束手就擒?”
林振青聽着東方流景的話,眼眸轉開凝向了牢房上方那一個小小的窗口,窗外的天空湛藍如洗,而他的心卻終是在這一刻死去了,靜默良久,林振青轉回頭問了一句八竿子打不到一邊的話:“如果說,在你努力了許多年以後,那個你愛的人始終都不能回來,那麼,你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努力了十幾年,心中一直有一個目標在撐着他,而今,澤兒回來了,而那個人卻永遠也不能再醒過來,如此,他活着還有什麼意義?不如歸去啊……
東方流景聽着林振青這似天外飄來的一句話,俊眉斂在了一處:“你這話什麼意思?”
林振青不答反問道:“我看你很愛你的王妃吧?”
“那與你又有何關係?”
“當愛已入骨髓,如果你的愛人卻再也睜不開眼,你不會覺得你的世界整個都黑了麼?”
林振青的話,似乎說到了東方流景的靈魂深處,如果說,有那麼一天,當凝兒的眼睛再也睜不開時,那對他來說無疑於天塌下來一般,他完全無法想象那樣的日子應該如何再繼續下去。
怎麼?聽林振青如此說話,他竟是有着這樣一個深深愛戀的女子麼?
“你愛的人是誰?”
林振青盯着東方流景,喉頭有些哽咽,他垂了眸,當東方流景以爲他不會回答自己的問話時,卻聽林振青竟是道出了一個讓東方流景一輩子也想不到的名字,因爲他聽見了他母親的名字。
“夜心妍。”
東方流景在聽見自己母親的名字時,蹙眉道:“你胡說八道!當年宮闈之亂是你跟風雅茹聯手陷害我母親,納蘭昊月纔會下令殺了我的母親。”
他明明就是那個害了自己母親的人,又怎會愛她入骨?
“當年的事麼?呵呵……當年的事,你若認爲是這樣,那便是這樣吧。”自己已經是個快死的人了,再去挖掘那些真相,又有什麼用呢?
“你什麼意思?”
林振青緘默不語,半晌之後,用極低的聲音對東方流景說道:“在林府我的書房之中,有一個後花園,花園之中有一個石碑,你繞着石碑左右各轉八圈,就會開啓一道通往地下的機關口,答案就在那之中,你去尋吧,記得,千萬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了,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東方流景聽着他的話,眼眸微睜,記憶頃刻間就回轉到了凝兒夜探林府那一夜,記得那一夜凝兒說她是在林振青書房的後花園中了暗器,莫非他那個後花園真的暗藏玄機麼?
林振青說完話之後,便拖着沉重的鐵鏈又回到了石頭之上坐了回去,不再理會東方流景。
東方流景盯着他漸漸離去的背影,耳中迴響的卻是那鐵鏈的錚錚之聲,一聲蓋過一聲。
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良久,東方流景終是掀袍離去。
回到豫襄王府之後,東方流景便將此事告知了水墨凝,並說今夜他就要夜探林府。
水墨凝聽後也覺得詫異無比,她說道:“記得那一夜我去那個小花園時,那個小花園裡有許多暗器,當時我就猜林振青那院落之中定是藏着什麼東西,而今他讓你去尋找答案,究竟是要做什麼呢?”
東方流景搖頭道:“這個真不好猜,只能到得那裡之後才能知道是什麼。”
“萬一是個機關陷阱,可怎麼辦?況且,林振青說他不知道你中了寒蠱一事,這事得多蹊蹺啊?”
“凝兒,一切有關我母親的事,我都想要去探聽,無論艱難險阻。”東方流景凝望着水墨凝,承諾道:“凝兒,你放心,我現在有了你和孩子,你們在我心中比我的命還重要,我一定會將你照顧到白髮蒼蒼,一定會見證我孩子的成長,我還要看他們成親生子呢,所以,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安全回來的。”
雖然這般保證,但是,水墨凝的心依舊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流景,你萬事小心啊,我和孩子等着你回來。”
東方流景握住她的手點頭道:“凝兒,我一定會安全回來的。”
水墨凝紓了一口氣,默默地點了點頭。
……
是夜,月涼如水,銀色的白光瀉了一地斑駁,東方流景一身黑色夜行服離開豫襄王府之後便一路朝林府而去。
林府自從被翻出龍袍來了之後便被御林軍查封了,現在的林府一個人都沒有,僅有外面圍着一些侍衛不讓人們進去。
東方流景到得林府之後輕而易舉地便擺脫了看守的護衛朝前院兒而去。
到得林振青的書房之後,他便去了那個小花園,來之前,凝兒曾跟他說了這個小花園中哪些地方可能隱藏着暗器,然而,東方流景一路小心翼翼,到得石碑處時,居然沒有發現任何暗器。
他有些狐疑,在石碑處愣了一下之後方纔凝眸看向那石碑。
石碑之上只刻了幾個字“此情可待成追憶”,東方流景看着那一行行楷,俊眉微斂,旋即按照林振青的說法左右各轉了八圈兒。
轉完之後卻是聽見了轟轟的聲音,東方流景順着聲音朝下一望,發現自己腳邊的一塊青石磚地面向下凹了進去。
藉着月色,東方流景瞧見那地道蜿蜒而去,似乎入地三丈有餘,他從懷中掏出火摺子,隨後打燃,跟着便沿着那石梯入了地道,待東方流景的頭頂沒過地面後,那石門卻又慢慢闔上了。
東方流景手中拿着火摺子朝上望了望,沒管其他只是順着石梯而下。
甬道之中黑漆漆的一片,不過,東方流景卻感覺到了,這個甬道雖然很黑,但是,卻一點也不潮溼,在南臨這樣一個比較靠南的國家裡,很難有地道不潮溼的,這個地道不潮溼只能說明一個原因,那就是這是經過處理的,故意讓它乾燥的。
東方流景沿路而去,在行過一條長長的甬道之後忽然發現自己的面前豁然開朗。
前方陡然間出現了樹木與溪水,他不可置信地擡眸望着眼前的景色,這裡居然種植了滿目的紅楓葉,現下已經是冬日了,卻見楓葉紅得妖冶,而楓葉林的旁邊居然還有一條小溪潺潺而過,一條獨木小巧通往了對岸。
東方流景瞧着對岸,發現那楓葉林中居然還有一個隱藏的山門。
從未知,在林振青的書房下面居然還有一片隱藏的世外桃源。
東方流景一個掠步跨過獨木橋,閃身入了那個山門。
入了山門之後,東方流景便覺周身瞬時寒氣四溢,洞內四處都冒着白色的煙氣。
因爲他的身體常年中了寒蠱的原因,他也沒覺得這有多冷,舉目一望,發現那白色的煙氣之中竟還有隱藏的粉色紗幔。
東方流景掀開紗幔走了進去,然而,當他跨步進去之後,卻被眼前的景象給驚駭了。
撥開身旁白色的煙氣,東方流景瞧見前方不遠處居然有一個牀榻,而牀榻之上居然躺着一名女子,那女子看着二十來歲的樣子,她秀眉彎彎,閉目闔眼,就似睡着了一般,讓東方流景驚駭的不是這裡躺了一個女子,而是……這個女子是他的母親啊……
即便她閉着眼眸,他也能清晰地辨認出,她是他的孃親,這絕對錯不了!
“娘……”東方流景激動地撲了過去。
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孃親居然會躺在林振青書房的地下之中,林振青爲什麼擄了自己的母親?爲什麼?
夜心妍安睡在牀榻之上,臉頰之上紅暈猶存,她的身旁放着鮮花,那些鮮花還沒有枯萎,顯然是前不久才放上去的。
“娘!”東方流景見夜心妍沒有理會他,便又喚了一聲,然而,一聲呼喚之後,夜心妍仍舊沒有什麼反應。
東方流景一顆心沉至谷底,他顫抖着手探上了夜心妍的脈搏,當他探到那跳動的脈搏時,他的心瞬時回落。
“娘,您醒醒,我是澤兒啊,我來看你了,娘!”
東方流景輕輕搖晃着夜心妍,可是,無論他怎麼搖晃,夜心妍都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娘,您到底怎麼了?”東方流景搖了搖,忽而想起了林振青的話,他說他的人生已經沒有什麼念想了,因爲那個人再也不會醒來了。
他說的是孃親麼?
是麼?
莫非,林振青自十六年前就一直將孃親存放在這裡,而孃親這一覺竟是睡了十六年麼?
東方流景心下顫抖,隨後眼眸一睜,旋即轉身離開了地道。
他迅速回了豫襄王府,帶着北堂默北堂黔等武功高強的人再次入了林府,在衆人的掩護和幫助之下,終是將夜心妍運回了豫襄王府之中。
因爲林振青在林府之中是將夜心妍放入冰窖之中的,是以,東方流景將夜心妍擡回來之後也將她放入了冰窖之中。
一切處理好了之後,東方流景便將睡夢中的雲思辰給揪了起來,彼時,雲思辰正在做春夢,被東方流景揪起來之後一臉地怒意,正要發飆時,卻聽東方流景在他耳前小聲說道:“思辰,你知道我找到誰了麼?”
雲思辰眼眸一亮,問道:“你找到語兒了?”
東方流景回道:“我找到我孃親了!”
“什麼?”雲思辰一聽,驚得不小,遂問道:“流景,大半夜的,你沒有說胡話吧?”
這小子是不是因爲母蠱沒有下落了,所以神經錯亂了?
“思辰,我沒有說胡話,走,跟我去冰窖,給我孃親號號脈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雲思辰見東方流景面色嚴肅中帶着驚喜之色,不像是做戲,遂跟着他去了冰窖。
到得冰窖之後,當雲思辰瞧見那個躺在牀榻之上的人時,仍舊止不住地驚了一聲:“妍姨長得好美啊……”
雲思辰盯着那個閉着眼眸的女子,閉着眼都能美成這樣,不知道睜開眼睛能美成什麼模樣。
“流景,難怪你這廝長成這副妖孽模樣呢!”雲思辰轉頭看了一眼東方流景,又瞥了一眼立在自己身後的北堂兄弟。
北堂默聽後臉上沒什麼表情,北堂黔則是頷首輕輕地笑了。
“好了,你快點給我娘號號脈。”
雲思辰撇了撇嘴角,哼哼道:“我真是個命苦的人,你老婆不也會把脈麼?大半夜的,你怎麼不去把她弄起來,非要把我弄起來啊?”
“你是邪醫。”
“你老婆還是神醫呢!”
雲思辰唧唧歪歪中已經去到跟前兒,隨後將手搭在了夜心妍的脈搏之上,這一搭不要緊,當他號上脈搏之後,竟是忍不住地跳了起來:“流景,這簡直就是太讓人難以相信了。”
“怎麼了?我娘她怎麼了?她爲何一直沉睡不醒?”
雲思辰盯着東方流景,竟是眼眶一熱,落下了一滴淚水,喉間哽咽,竟是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思辰,你怎麼了?”東方流景在瞧見雲思辰居然哭了的時候,嚇了一跳,這小子怎地哭了?
雲思辰上前一步握住了東方流景的手臂,不可思議道:“流景,你說這事是真的麼?我是在做夢麼?你要不要掐我一把?”
“你到底怎麼了?”
“流景,我們找了十六年,尋了十六年的母蠱,居然就在妍姨身上啊!”
東方流景眼眸一瞪,問道:“你說什麼?你說我身上寒蠱的母蠱在孃的身上?”
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兜來轉去,他的母蠱居然在孃的身上麼?
雲思辰猛地點頭道:“是真的,方纔我給妍姨探脈的時候就覺得她的脈象跟你的太像了,那就是寒蠱的脈象,只不過,她身體內中的是母蠱,不會有什麼反應,而你的是子蠱,卻要忍受冰凍之苦。”
“那我娘爲何長睡不醒?聽林振青說,我娘她已經睡了十六年了。”
雲思辰回道:“她之所以沉睡原因不明,有可能跟蠱毒有關,也有可能沒有關係,我現在馬上返回倚雲山莊,去將引出母蠱的藥引拿來,順便再將我師父找來給妍姨再看看,這一次,一定要將你身上的寒蠱全部清除。”
東方流景聽着雲思辰的話,蹙眉道:“騰仙鶴不是死了麼?你另外還有師父?”
雲思辰苦悶道:“都說返老還童,我這個師父還真是這樣的,前段時間他居然詐死,後來我們找到他時,他居然說我們這些人一個個地都不理他,所以他纔想了這麼一個招數來讓我們傷心難過,你說我怎麼就拜了這麼一個師父呢?”
東方流景俊眉深斂,對於騰仙鶴稀奇古怪的行爲有些不置可否,不過,既然騰仙鶴沒有死,那就最好。
“好的,你趕快去吧,只有孃親醒來之後,我們才能知道當年的事。”
雲思辰點了點頭之後便轉身離去了。
東方流景又在冰窖之中待了一會兒之後,瞧着時辰差不多凝兒該醒了時,方纔離開冰窖回到院落之中。
回到院落之後,卻見水墨凝竟然已經起來了,東方流景問道:“凝兒,你今日怎地起這般早?”
水墨凝上前一步到得跟前兒,回道:“流景,你昨夜夜探林府,我哪裡睡得安生,怎樣,發現什麼東西了沒?”
東方流景拉着水墨凝的手,帶她朝前行去:“凝兒,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你見到就知道了。”
東方流景帶着水墨凝朝冰窖行去,現在時至初春,冰窖之中天寒地凍的,水墨凝一到外面就有些發冷,不知道是不是生了孩子的緣故,她總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沒有以前好了,現在好似都不怎麼能夠經受得住風吹雨打。
“凝兒,你現在身體還未恢復,我給你傳點內力吧。”
“嗯。”
東方流景爲水墨凝傳了內力之後,二人便進了冰窖。
入得冰窖之後,當水墨凝瞧見冰窖之中居然還擺放了一架牀榻時,眼眸微睜,問道:“牀榻之上的人是誰?”
“你過去看看?”
水墨凝應下後便上前瞧了瞧,當她瞧見那張驚爲天人且異常熟悉的睡顏時,她不可置信地轉回頭看着東方流景,問道:“流景,這可是你的母親?她沒有死?”
東方流景伸臂圈住了水墨凝,點頭道:“是的,她是我的母親,她沒有死,她就躺在林振青書房的後花園兒地下室內。”
“什麼?她竟在躺在那裡麼?”難怪那日她夜探林府時,瞧見林振青神色詭異,難怪大晚上了他居然穿着那般齊整,竟是在後花園兒內陪着流景的母親麼?
“是的,林振青說我母親似乎已經睡了十六年了,他想了很多辦法都不知道將她如何喚醒,所以,他好似有些絕望了,纔會在納蘭昊月想要將他一網打盡時,放棄掙扎。”
水墨凝聽着東方流景的話,搖頭道:“莫非林振青愛的人是你的母親?”
如果這樣的話,那麼他那一大堆女人又算什麼?她的孃親又算什麼?
“他是這樣說的,具體的事情可能還要等母親醒來之後才能解惑,要去詢問林振青,恐怕難上加難。”
林振青這個人,深不可測,他既然可以將母親藏在林府十六年,那麼就說明這個人委實厲害,這樣一個人,如果他不想說的話,那麼奈你如何逼迫,他也是不會說出來的。
“我來給娘把把脈吧。”水墨凝去到夜心妍身旁伸手爲她把了把脈,一旦把完了脈,她便轉頭看向東方流景,驚喜道:“流景,娘身上好似也中了寒蠱,莫非母蠱在她的身上?”
東方流景聽後點頭道:“你與思辰說的話一模一樣,想必母蠱應該在母親的身上。”
水墨凝聞言,喉頭哽咽,淚水於不期然中滑出了眼眶:“流景,你找了十六年的母蠱,竟是在你母親的身上麼?”
東方流景瞧見水墨凝嗚咽抽泣,再次將她摟進懷中安慰道:“凝兒,莫要再哭了,一切都過去了……”
“流景……”水墨凝埋首在東方流景的懷中,早已泣不成聲,盼了這麼久,等了這麼久,他身上的寒蠱終是可以解開了麼?
“凝兒,思辰已經回去倚雲山莊拿解蠱的藥丸去了,他的師父騰仙鶴也會跟着過來看一看母親的,相信母親醒來指日可待。”
“什麼?”水墨凝聽着東方流景的話,瞬時從他懷中直起頭,問道:“你說騰仙鶴沒死啊?”
怎麼可以發生這樣的事情?他不是死了麼?
東方流景嘆道:“他那是故意鬧着玩兒的。”
“他怎麼可以這樣呢?”水墨凝聽後十分氣惱,她還等着他來給小竹醫治呢,結果,搞了半天,他居然詐死,這個老頑童,怎麼可以這樣?
東方流景自然知道水墨凝在想些什麼,遂輕輕拍打了一下她的肩膀說道:“年紀大了的人,就是這樣的,回頭等他來了之後再說罷,反正現在也還沒有小竹的下落。”
“對了,流景,這些天我靜下來思考了一下,我覺得小竹很有可能是被納蘭睿湞擄走的,你說呢?”
東方流景聽聞,眼眸轉了轉,回道:“這事其實我之前也想到了,但是,納蘭睿湞究竟隱身何處卻是半點音訊也無。”
水墨凝聽後嘆了一口氣,說道:“都是我害了她,納蘭睿湞之所以會將她擄走,興許是想着將來翻身之日拿着小竹來威脅我。”
“呵呵,凝兒,你想多了吧?再說了,等母親醒來之後,我就去跟納蘭昊月說我不當這個親王了,等我們隱居山林之後,朝堂之事又與我們有何關係呢?納蘭睿湞就算要威脅,也斷然威脅不到我們了。”
水墨凝點頭道:“話是這樣說,但是,我還是想着要把小竹救出來啊,納蘭睿湞那麼變態,指不定會把小竹怎麼樣呢。”
“好的,我再多加派人手,在四國範圍內搜尋便是。”
“好的。”
……
雲思辰快馬加鞭地返回了倚雲山莊,他將誘出母蠱的藥引拿到之後便帶着騰仙鶴一起回到紫堯城豫襄王府。
騰仙鶴已經快八十歲了,滿頭銀髮,看着卻是精神矍鑠。
水墨凝瞧見騰仙鶴時,騰仙鶴也在直勾勾地打量着她。
騰仙鶴的眸色有些犀利,他負手立在那裡,盯着水墨凝看了半晌方纔問道:“小丫頭,你就是無痕那臭小子的親閨女?”
水墨凝在聽見無痕那臭小子時,秀眉輕輕斂在了一處,他爲何這樣說她的父皇?
雲思辰聽着騰仙鶴的話,攙扶著他的手臂說道:“師父,您老人家莫非這麼多年心裡還不舒坦麼?”
騰仙鶴撅着銀白色的鬍鬚,瞪着雲思辰呵斥道:“當然不舒坦,肯定不舒坦,我那大徒兒哪裡比不得無痕那個臭小子了?靜丫頭居然心裡眼裡都只有無痕?”
水墨凝眼眸轉了轉,瞥向了立在一旁的東方流景,原來,老一輩子之間竟然還有這樣的恩怨情仇。
父王喜歡的人居然是母后麼?
怎會有這樣的事情?
東方流景對着水墨凝輕輕點了點頭,騰仙鶴許是注意到了東方流景與水墨凝之間的互動,遂伸手指着東方流景的鼻子道:“你這個臭小子,我還沒說你呢,你以爲你玩兒雙重身份老頭子我不知道呀?你們這些年輕人一天到晚就喜歡裝神秘,哼,你是澈兒的兒子,是不是?”
“是的。”東方流景薄脣輕揚,回了一句。
騰仙鶴聞言圍着東方流景轉了一圈兒,點頭道:“不錯,長得真的挺像澈兒的。”
雲思辰在一旁一頭黑線,忙地拉住騰仙鶴的胳膊哀求道:“師父,我求您了,別再戲耍我們了,我們趕快去看看妍姨吧。”
“妍姨又是誰?”
“流景的母親啊!”
“這臭小子的母親不是白菁華麼?”
“師父!”
騰仙鶴瞧見雲思辰的額頭之上已經青筋直冒了,遂說道:“算了算了,不玩兒了,走吧,去看看夜心妍那個丫頭。”
雲思辰隨後先行帶路而去,水墨凝與東方流景走在後面,期間,水墨凝說道:“這個老爺子怎麼這樣啊?不帶這麼玩兒的吧?”
東方流景摟着水墨凝的肩膀在她耳旁說道:“沒有娶老婆的男人是這個樣子的。”
水墨凝聽着這話,耳朵瞬時一麻,臉上神情一僵,轉頭看向東方流景,半晌方纔吱唔道:“你……你這人怎麼這樣說話啊?”
東方流景揚眉道:“我說的本來就是事實。”
水墨凝嘴角抽搐,沒有再理會東方流景。
一行人到得冰窖之後,騰仙鶴先爲夜心妍把了把脈,隨後對雲思辰說道:“辰兒啊,她這昏迷多半還是因着母蠱引起的,你先將母蠱引出來,然後爲師再來醫治。”
“好。”
雲思辰將引出母蠱的藥引放入了夜心妍的口中,而東方流景則是用內力將那藥引在夜心妍身體之中化開,隨後等待母蠱被慢慢吸出。
隔了一會兒,雲思辰便覺夜心妍的脣瓣之中似乎有一個黑黑的東西慢慢爬了出來,他眼眸一瞪伸手將那蠱蟲給捉住了,捉住之後便將那蠱蟲放到水裡好好清洗了一下,隨後將那蠱蟲拿至東方流景的面前,說道:“流景,你把這母蠱吞下去吧,它進了你的身體會將子蠱給吃掉,然後我再用藥引將母蠱引出來就可以了。”
水墨凝瞧着那黑不溜秋的蠱蟲,心裡有些犯毛,記得上次給郭成封解剖身體時,也瞧見了這麼一個東西,真是噁心到家了,人怎麼能變態到想出蠱毒這樣的東西來呢?
東方流景拿過蠱蟲,看都沒看一眼便將那蠱蟲吞進了肚子裡。
沒隔多久,東方流景便覺身體各處開始疼痛,站立的身體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水墨凝伸手扶住他的身子問道:“流景,是不是很疼?”
東方流景的額頭之上浸滿了汗珠,可以想見的,他是在忍,他凝眸看向水墨凝,搖頭道:“不疼……”
雲思辰說道:“流景,你忍一下就可以,母蠱吃掉子蠱時,會比較痛的。”
東方流景身體開始抽搐般地疼痛,他忍得渾身打顫,隔了好一會兒,疼痛感慢慢消失直至毫無蹤影。
雲思辰見東方流景的身體不再僵直,說道:“好了,母蠱已經吃掉子蠱了,流景,你把這藥引吞下去吧,母蠱一會兒就會出來了。”
“好。”東方流景結果藥引吞了下去,沒等多久便瞧見那母蠱慢悠悠地爬了出來。
東方流景將那母蠱吐在了地上,雲思辰旋即拿過冰窖之中點燃的蠟燭,全部傾倒在了那蠱蟲的身上。
水墨凝盯着那團燃燒着的小小火焰,心底酸澀一片。
就是這麼一些東西讓流景整整痛了十六年。
她盯着那簇火苗,當火苗差不多消失殆盡時,水墨凝一腳踩了上去,她踮着腳尖狠狠地研磨着那個已經被燒焦的東西,片刻之後再次擡腳時,卻見地上只剩下了一些粉末了。
東方流景一把摟住了水墨凝,他將下顎抵在了她的肩膀處,他沒有說話,但是,這一刻,水墨凝明顯感覺到了他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
“流景……”
水墨凝朱脣輕闔,在他耳旁輕輕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騰仙鶴凝眸看着相擁而立的二人,隔了好半晌方纔提醒道:“臭小子,有了妻子就忘了娘,是不是?”
東方流景身子微震,旋即鬆開了抱住水墨凝的手,繼而轉頭看向騰仙鶴,說道:“騰老前輩,煩請您醫治一下晚輩的母親,晚輩不甚感激。”
“騰老前輩?”騰仙鶴聽後,撅着鬍鬚,現在對這個稱呼很是不滿。
東方流景擡眸望着他,有些不置可否。
騰仙鶴揚頭道:“你既然是澈兒的兒子,那麼你就應該叫我一聲師祖纔對。”
“哈哈哈……”騰仙鶴的話音落下後卻聽雲思辰竟是大笑起來:“流景,你忽然之間就比我矮了一輩了……”
水墨凝看着騰仙鶴,對這個竟是亂人家輩分的老爺子真沒啥好感。
東方流景瞥了一眼雲思辰,沒有回他,只朝騰仙鶴頷首道:“師祖,請您救救我的母親吧。”
騰仙鶴拍了拍東方流景的肩膀高興道:“真是我的乖徒孫啊,師祖給你看便是。”
說罷便頷首俯身給夜心妍把起脈來,把完脈之後,騰仙鶴便說道:“我會盡力去救治你的母親,但是,她會不會醒來,就只能靠天意了。”
畢竟,現在已經沒有了西海佛牌,不然的話,他絕對可以讓夜心妍立馬睜開眼睛。
東方流景聽着騰仙鶴的話,升騰而起的希望轉頭又落了空,水墨凝瞧着他的臉色,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掌,因爲寒蠱已解,東方流景的手漸漸轉暖,水墨凝握緊了他的手,這一刻,他需要自己的力量。
騰仙鶴爲夜心妍治療第一次之後,衆人便陸續離開了冰窖。
回到院落之中時已經是傍晚了,水墨凝回屋之後便對東方流景說道:“流景,你在屋子裡等我一下。”
說完話,水墨凝便閃身離開了,隔了一會兒,卻見她提了一桶熱水進了屋。
東方流景說道:“凝兒,我現在走路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你不用這般的。”
今天,當他的蠱毒解除時,他站立的腿部忽然一下就不疼了,那樣的感覺真的好神奇,神奇到讓他都覺得有些悵然若失了。
那種鑽心刺骨的痛已經陪伴了他十六年,忽然一下就不痛了,他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啊。
水墨凝纔不理會東方流景的話語,將木桶拎至他的跟前兒笑着道:“流景,恭喜你從今天開始成爲了一個正常的人!”
東方流景聽着她的話,有些面黑:“我以前不是正常的人?”
“算殘缺不全的人,不過,我愛你的殘缺。”
水墨凝說着情話,隨後伸手去脫他的鞋襪,脫下之後便將他的腳放進了木桶之中,爲他洗起了腳。
東方流景垂眸看着她,說道:“凝兒,待林振青一死,我們就離開吧。”
“好。”
水墨凝爲東方流景洗完腳之後又給他按摩了一下方纔將水倒掉。
晚間自然一場**,這一次的結合與以往都不相同,因爲,在她身前的這名男子已經是一個完完全全健全的男子。
水墨凝抱着他結實的腰身,心中說不出的喜悅。
她的流景,終於康復了……
……
日子如水逝去,騰仙鶴每日裡都去給夜心妍整治,但是,夜心妍都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這一日,二月初二,龍擡頭,這一天,大地復甦萬物開始生長,代表着蓬勃的生機,可是這一日,有一個人卻即將被斬首。
初二一早,東方流景便入了宮,林振青的斬首時間是午時正。
水墨凝用完早膳之後便與玲瓏待在院子裡將孩子放在嬰兒車裡曬屁屁。
玲瓏還是個姑娘,對於帶孩子自然一竅不通,她每天都會跟着夫人學不少東西。
“夫人,爲什麼要曬太陽啊?”
“補鈣啊。”
“鈣?”
“那是人體骨骼發育所必須的東西,要想孩子有一個健壯的體魄,必須要補鈣,最好的方式就是曬太陽。”
“哦。”
玲瓏點了點頭,撫着孩子的小身板兒,臉上帶着笑容。
院落中安詳的畫面美麗得讓人不忍心去打破。
可是就在這時,北堂黔的聲音卻是急促地傳了過來:“夫人,老夫人醒了。”
“你說什麼?你說母親她醒了?”
北堂黔點了點頭,水墨凝對玲瓏說道:“你看着孩子,我趕緊過去看看。”
這簡直是太好了,若是流景現在知道了,一定高興壞了吧?
水墨凝即刻隨着北堂黔去到了冰窖之中,此時,夜心妍正其身要出門,但是由於已經睡了十幾年,她的腿腳不方便,跟着便摔倒在了地上。
“快去將母親扶起來!”水墨凝入得冰窖後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面。
北堂黔迅速上前扶起了夜心妍,水墨凝說道:“黔,你抱着夫人先出這個冰窖吧。”
現在的天兒還挺涼,既然夜心妍已經醒來就不用再待在冰窖之中了。
“好。”
北堂黔迅速抱着夜心妍出了冰窖,去往了一個新佈置出來的院落。
夜心妍眸色之中帶着茫然,她盯着水墨凝,眼眸眨了眨,卻是有些不知所措。
入了院落之後,當北堂黔將夜心妍放下來之後,夜心妍終是開口說了話:“你是誰?”
她這話是對着水墨凝說的。
水墨凝回道:“母親,可能這一切在你聽來猶如天方夜譚,但是,這卻是真的,我是您的兒媳婦。”
“兒媳婦?”夜心妍盯着水墨凝,搖頭道:“我的澤兒才七歲,怎麼可能有這麼大一個媳婦?你是童養媳?”
水墨凝在聽見童養媳三個字時,直想撞牆,這古代的女人都是什麼思想啊,再說了,哪有皇子有童養媳一說的?
“不是的,您的記憶定格在了十六年前,您這一覺整整睡了十六年。”
夜心妍聽着水墨凝的話,眼眸眨了眨,努力地回憶起往事,她眼眸轉來轉去,擡眸問道:“筠和在哪裡?”
水墨凝聽見這個人名時,眼角顫了顫,問道:“母親,筠和是誰?”
夜心妍被水墨凝問得一愣,忽而想起了沈筠和這個名字在南臨皇朝是個禁忌,遂改口道:“就是林振青,他在哪裡?”
如果說,她這一覺睡了整整十六年的話,那麼筠和他又在哪裡?她記得自己睡過去前,見到的是筠和啊。
“林振青?母親,您說您要見林振青麼?”水墨凝着實有些驚訝,她沒有想到夜心妍一覺醒來之後第一個問的人居然是林振青。
莫非……她愛的人是林振青?而聽她之前的言語,林振青並非是他的本名,他的本名應該叫筠和?
“林振青,他……今日午時要被處斬了。”
“什麼?”夜心妍聽聞驚得站立起身,卻因血氣上涌又摔了回去,水墨凝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夜心妍握住水墨凝的手臂,央求道:“孩子,你快快帶我去見他呀。”
她睡過去之前夜家出了好大的事,自己被納蘭昊月處死,澤兒也被流放了,是筠和救了她,可是,筠和卻告訴他,孩子沒有找到,當時她就暈了過去,然後醒來居然有人告訴她已經是十六年後,最神奇的是,這個人居然還是她的兒媳婦,澤兒應該二十三了呀,也該娶妻生子了。
這一切都是那般地美好,美好得猶如夢境一般,可是,爲何林振青卻要被斬首?
納蘭昊月他竟是又要斬筠和麼?
不——
她不能再讓歷史重演,她不能讓筠和有事!
水墨凝見夜心妍十分急切,遂點頭道:“母親,您別急,我帶您去就是。”應下之後,水墨凝轉身朝北堂黔遞了一個眼色,北堂黔心領神會即刻轉身去稟告東方流景了。
“母親,林振青現在已經被押往了法場,兒媳給您臉上戴個東西再去,好不好?”
既然當年的事是一個誤會的話,那麼納蘭昊月就肯定不會再爲難夜心妍了,但是,爲避免不必要的意外,她還是先給夜心妍戴個人皮面具會比較好。畢竟,今日的監斬官是東方流景。
“好。”夜心妍心急地想要見到林振青,點頭應是。
水墨凝爲夜心妍梳妝好了之後,玲瓏又來給她換了身衣服,離開王府之前,水墨凝叮囑玲瓏照顧好孩子。
夜心妍在聽見孩子二字時,驚喜道:“澤兒有孩子了?”
“是的。”
“唉,我這個做母親的真是對不起你們,回頭等我去了法場以後再回來看孫子。”筠和斬了,她要去救他纔是。
她現在是個罪人,即便救不下來,讓她跟筠和一起去死也是好的,反正孩子也都已經大了,而她的人生也沒有什麼幸福可言,如此,活着還能做什麼?
水墨凝笑着道:“沒事的,母親,我們先去法場吧。”
“好”
……
春日的陽光,總是那麼明媚,今日的陽光之中卻又帶着一點淡淡的憂傷。
法場之上人滿爲患,林振青穿着一身髒污的囚服跪在刑臺上,他的身子被繩子綁着,背後插着一根木牌子,上面寫着一個“斬”字。
東方流景坐在監斬臺上,今日的他穿了一襲月白色的錦袍,頭束金冠,看着丰神俊朗。
林振青跪在刑臺之上,背脊挺直眼眸直盯着東方流景。
能夠死在她的孩子的手上,他也算是心滿意足了。
東方流景脣瓣抿着,他盯着跪在刑臺上的林振青,隨後起步踱去了他的跟前兒,他看着林振青半晌之後終是問道:“爲什麼?”
林振青擡眸看着東方流景,故作聽不懂地問道:“什麼爲什麼?”
他當年爲何要發起那場宮闈之亂,卻又爲何在發起之後將他的母親放在了林府之中?
莫非他的目的只是佔有母親麼?
既然他那麼愛她,又爲何會這樣對她?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林振青眼眸瞟向了他處,凝了許久方纔慢悠悠地回道:“沒有爲什麼。”
那些久遠的記憶就讓它隨着風逝漸漸吹散吧……
東方流景負手而立,陽光灑在他的身上,猶如天神一般,他眯眼看了許久方纔拂袖轉身離去。
回到監斬臺之後,東方流景擡眸看了看天色,發現時辰已到,便將臺上的令牌給扔到了地上。
“時辰已到!斬!”
劊子手舉起了大環鋼刀,面目猙獰,眉毛濃烈,直瞪着林振青,眼見着那鋼刀竟要砍至林振青的脖頸時,卻聽一陣尖利的女子聲音劃破了天際。
“刀下留人!”
東方流景在聽見這個聲音時,身子一僵,喝止道:“慢!”
劊子手手臂上的肌肉因爲動作陡然停頓而強烈顫動起來,他瞬時收住了刀,轉頭循聲望去。
東方流景迅速離開監斬臺朝旁一看,果然見得水墨凝騎馬奔馳而來。
“凝兒!”東方流景驚了一下。
水墨凝奔馳到了跟前兒之後便翻身下馬,她快步行至東方流景跟前兒小聲道:“母親醒來了,她要見林振青。”
“什麼?”東方流景的眸中劃過驚喜,轉而又被驚詫所代替,母親她醒來第一件事居然要見林振青麼?
水墨凝點了點頭,額前的鬢髮飛揚而起,東方流景爲她攏了攏髮髻,隨後轉身一看,卻見她的身後一輛馬車疾馳而來。
東方流景快步上前,夜心妍掀開簾子之後,第一眼瞧見的便是東方流景,當她見到東方流景時,眸中瞬時一熱,淚水於不經意間奪眶而出。
“你……是流景?”這是他的流景,錯不了,現在的他輪廓比小時候要深,但是,他的面相卻沒怎麼有變化,只是整個人張開了一些。
“娘……”東方流景如鯁在喉,眼眸閃動了一下。
夜心妍伸手握住了東方流景的手,進而上前抱住了他,在他肩膀處嗚咽道:“孩子,你都長這麼大了……娘真是對不起你。”
她錯過了孩子的成長,整整十六年啊。
“娘,是孩兒不孝,一直沒有找到您,是孩兒的錯。”
夜心妍搖頭道:“這怎麼能是你的錯呢?這都是……”
話語說到這裡時,夜心妍忽而頓住了聲音,她擡眸看着東方流景,眼眸轉了轉,來的路上,她聽凝兒說流景現在是豫襄王,那麼,當年的事,納蘭昊月終於查清楚了?
呵呵呵……他查清楚了又能怎樣,那些死去的夜氏族人就能復活了麼?她與流景錯過的這十六年就能補償回來了麼?
不能!
永遠不能!
“娘,您要說什麼?”東方流景瞧見夜心妍欲言又止,遂開口問道。
夜心妍回道:“這件事情我們以後再說,林振青在哪裡?”
東方流景微微側開了身子,留出了一條視線,回道:“他在刑臺之上。”
夜心妍從縫隙之中望了過去,果然瞧見刑臺之中跪着一個人,那人穿着白色的囚服,身上髒兮兮的,不過,看在她的眼裡卻是另外一番風景。
“筠和……”夜心妍在瞧見林振青時,終是抑制不住臉頰之上的淚水,朝林振青奔了過去。
東方流景轉頭看向夜心妍奔去的身影,俊眉微斂,大概猜到了一些緣由。
林振青本是昂首挺胸地凝視着前方,忽然之間,一陣微風吹了過來,揚起了他鬢前的髮絲,也帶來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的身子猛烈震動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了身旁,卻見一名妍麗的女子於春風明媚中朝他奔了過來,如此美麗的她,亦如當年桃花樹下那般。
猶記得初見她時,那一片春風楊柳之中,她才三歲,而他已經八歲了,在他的眼裡,她就是個小屁孩兒,而這個小屁孩兒卻屁顛屁顛兒地跑到他的跟前兒,掂着腳尖兒在他的臉上吧唧了一下,用脆脆的聲音在他耳旁說道:“沈哥哥,我長大之後一定要嫁給你,我已經吻了你哦,所以,你這一輩子都是妍兒的人了。”
當時的他額頭直冒黑線,盯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只說了一句:“你是哪家的野丫頭?”
他不知道,其實在他五歲的時候已經見過她一次了,那個時候,她纔剛剛出生,而他就在她出生之後已經奪了她的初吻了,於是,兩家的大人便在一起開玩笑,豈料,這小丫頭就當真了。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瘋了一般地迷戀上一個小丫頭。
可是……後來呢?後來的後來呢?
她終是穿上了大紅的嫁衣,嫁給了南臨皇朝最爲尊貴的男子。
妍兒……
她醒了麼?
她在沉睡了十六年之後,終於醒了麼?
“妍兒……”林振青脣角顫抖,吱唔出聲。
夜心妍撲進了林振青的懷中,跪在了地上輕聲嗚咽道:“筠和,我醒來了,我醒來了……”
凝兒告訴她,林振青將她藏在了林府的地下室裡,整整照顧了她十六年,這一份深情厚誼,她又該如何來還?
“妍兒,真的是你麼?我沒有做夢麼?老天真的對我太好了,知道我要死了,便派人將你送到了我的面前。”
“筠和,你沒有做夢,我就是妍兒,我就是啊。”
林振青身子微僵,垂眸看着懷中的女子,眼眸微闔,滾燙的淚水滑過了臉龐,他這一生,也算是沒有白來一趟。
“妍兒……”
“筠和,我來了,我要跟你一起死,我們生死都在一起,好不好?”那一年,她含恨出嫁,卻最終禍起蕭牆,害了自己,害了夜氏一族,還害了流景的一生。
林振青搖頭道:“妍兒,你都已經醒過來了,我還死做什麼?”
他本來已經覺得人生無望了,再活下也沒有任何意義了,而今妍兒已經醒過來了,他盼這一天盼了十六年,他爲了什麼還要去死?
夜心妍在聽得林振青的話時明顯愣了一下,她盯着林振青說道:“筠和,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死了,妍兒,我們走。”林振青說着話,直接站了起來,這些天,因爲內心絕望,他一直自暴自棄任由他人宰割,導致身體內力被封受傷嚴重,而今就這麼一站立,卻覺頭暈目眩起來。
夜心妍旋即伸手扶住了他的身子,身旁的劊子手在瞧見林振青忽然一下站立起來時,手中鋼刀一揮舞呵斥道:“放肆!跪下!”
林振青理都沒有理那個劊子手,對夜心妍說道:“妍兒,我們走!”
“好。”
夜心妍扶着林振青朝刑臺之邊行去,那劊子手見狀忙地上前揮刀阻攔,結果卻被東方流景喝止住了。
“住手!”
劊子手忙地收了刀頷首立在原處不動,夜心妍扶着林振青朝刑臺下走去,外面圍觀的百姓們在瞧見這一幕時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現在這是個什麼狀況?這個女人是誰?”
“第一次發現,法場還可以這樣劫的?”
“是啊,這也太厲害了吧?看豫襄王的樣子,好似認識那個女人啊。”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我們看着唄,反正斬不斬林大人跟我們這些老百姓又有什麼關係呢?再說了,林大人當丞相的這些年,還是做了許多事的啊。”
“是啊,說他謀權篡位,我還真是有些不相信啊。”
夜心妍與林振青走下刑臺之後,東方流景快步行至二人跟前,水墨凝也走到了他們的跟前兒。
東方流景俊眉微斂,問道:“娘,你這是要做什麼?”
夜心妍問道:“流景,他犯了什麼事要斬首啊?”
東方流景凝眸看向林振青,小聲問道夜心妍:“娘,十六年前的那件事,不是他做的麼?”
夜心妍聽後眸色黯淡,搖頭道:“不是他,流景,那件事已經過去十六年了,娘也不想再提了,你若是想繼續當這個豫襄王,那麼你就當,你也大了,娘不想左右你太多,只是,娘要帶着筠和一起離開,你若非要斬他,那麼就將娘也一起斬了吧。”
“筠和?”東方流景斜眸瞟了一眼林振青,莫非,林振青不是他的真名?
聽母親的口氣,當年一事果真不是林振青所爲,如果不是林振青,那麼又是誰呢?爲何母親和林振青一提到這事就緘默不語?這事之中到底隱藏着什麼樣的玄機?
還有母親說的自己要當豫襄王便當,她這話是個什麼意思?莫非她很牴觸自己當這個王爺麼?並且還爲了救林振青以性命相要挾。
難道,母親喜歡的人並非是父王,而是……林振青?
是這樣的麼?
東方流景一旦有了這樣的想法,眼眸瞬時一睜盯着林振青。
“妍兒,你不要爲難孩子。”林振青聽着夜心妍說這話,卻是轉頭勸阻起來,他們母子已經十六年沒有相見了,沒得一見面就爲了自己而吵架。
夜心妍伸手爲林振青揭開了身上的繩索,她說道:“我沒有爲難他,他已經二十三歲了,他有自己做事的原則,他做出任何的決定,我都不會怪他的。”
流景怎麼說都是她的孩子,不是麼?儘管不是她心心念唸的男人的孩子,但是,他總歸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能不心疼麼?
東方流景看着二人之間的互動,腦中有一瞬的麻木,他被一個事實徹底打擊到了,原來,她的母親愛的人不是他的父親。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夜心妍爲林振青解開繩索之後,他背上卡住的那塊木板就掉落下來。
東方流景立在原處,身體僵直,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眼前所見到的一切。
上一輩的人將當年的真相捂得嚴嚴實實的,怎麼都不肯告訴他,這些東西是支撐他活下來的理由,現在母親醒了,自己身上的寒蠱解了,這緣由卻要無疾而終了麼?
這讓他情何以堪?
夜心妍瞧見東方流景立在原處沒有動,遂扶着林振青從旁走過,林振青看了一眼東方流景,卻也沒有說話。
他們與東方流景擦肩而過,唯餘香風嫋嫋。
水墨凝上前一步在東方流景耳前問道:“流景,現在要怎麼辦?林振青畢竟犯的是謀權篡位的大罪,這樣走出去肯定是不行的。”
看現在這個樣子,林振青與母親是真心相愛的,原來,兜來轉去,自己曾經的父親居然跟流景的母親真的是一對?
東方流景被自己的推測所打擊了,原來,自己一直都是一個不被期盼的孩子,他的母親愛着另外的男人。
水墨凝瞧見東方流景還在走神,遂又低聲喚了一句:“流景……”
東方流景瞬時清醒過來,一旦清醒便聽見法場之外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
“罪人林振青,你簡直膽大包天!來人,將他給朕拿下!”
納蘭昊月?!
他怎麼來了?
東方流景旋即轉身望了過去,但見法場邊緣已經被豁開了一條寬闊的道路,納蘭昊月的肩輿華蓋徐徐而來,肩輿之上的納蘭昊月身穿一襲明黃色的龍袍,臉上神色十分陰沉。
很顯然,納蘭昊月派人監視了他,不然,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前來?
莫非納蘭昊月也不相信他麼?
呵呵……東方流景薄脣微揚,還好他從來都沒有期望過納蘭昊月會相信他,從他回到南臨朝堂上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沒有相信過納蘭昊月,因爲,他不值得自己信賴。
所以,他做出任何事情,他都不會吃驚,也不會心殤,對於納蘭昊月,他從許多年前開始,就已經不再報任何希望了。
納蘭昊月一聲令下之後,卻見御林軍侍衛急急出動,將林振青與夜心妍圍堵在了中央。
那些人想要上前緝拿林振青,夜心妍卻展開臂膀大聲吼道:“你們誰敢動他?”
夜心妍一聲尖利的吼聲出來之後,首先震驚的自然就是納蘭昊月。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個攔住林振青的嬌小身影,眼眸微眯細細地凝望着他,然而,當他瞧見那張平淡無奇一點也不熟悉的容顏時,心中升騰而起的希望轉頭又落了空。
他是幻聽了麼?
他居然聽見了妍兒的聲音?
他十六年前不就已經死了麼?
“你是誰?”
納蘭昊月眼眸一眯,沉聲質問起來。
夜心妍攔在林振青的前面,林振青卻從她身旁拐出來,對納蘭昊月說道:“納蘭昊月,我根本就沒有篡權。”
“放肆!”聽見林振青連名帶姓地叫自己,納蘭昊月有些怒不可遏。
夜心妍再度攔在林振青的前面,昂首對納蘭昊月說道:“你想知道我是誰,是麼?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是誰!”
既然這個男人今天定要殺了林振青,那麼,她也不打算給他臉面了,本來在孩子的面前,她還想要給他留下最後一分尊嚴,但是,他自己不要,就別怪她無情了!
夜心妍話語落下之後右手一擡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扯了開來。
在場的許多人,除了一些年紀很大的官員見過夜心妍之外,幾乎都沒有人見過她。
夜心妍撕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面具下方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
那樣一張美到窒息的容顏讓在場老百姓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納蘭昊月在見到夜心妍的容顏時,激動地從肩輿之上站了起來,他驚道:“妍兒……妍兒你沒有死,你沒有死麼?”
十六年了,他一直爲他當年所做的事在不停地懺悔,他希望老天能夠重新給他一次機會將功補過,現在,老天是終於聽見他的心聲了麼?又要將妍兒重新賜還給他了麼?
納蘭昊月並步上前,御林軍侍衛迅疾讓出一條道來。
夜心妍在瞧見納蘭昊月上前時,厲聲吼道:“你不要靠近我!”
“妍兒……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活着?”夜心妍哼了一聲:“我還活着真是礙了你的眼了,是吧?十六年前,你不是恨不得讓我馬上死去麼?還在我的身上落下了蠱毒,你真是狠毒!”
東方流景在聽見夜心妍的話語時,眼眸微睜,水墨凝也渾身僵直,母親的話是什麼意思?
母親的身上只有一種毒,那就是蠱毒,莫非,流景身上的子蠱是納蘭昊月落下去的?
是這樣麼?
這個世上怎會有這麼狠毒的父親?居然在自己的兒子身上落蠱毒?
東方流景高大的身軀爲之一震,盯着納蘭昊月,心潮澎湃起伏難定,他不願相信,自己聽見的一切是真的!
“那不是毒。”納蘭昊月聽聞解釋了一句,對於夜心妍的話,他卻也不會當衆承認當年他是誤信讒言。
不過,他落在她身上的卻不是毒,而是一種可以讓她安心死去的東西。
妍兒怎麼說那是毒呢?
莫非,當年那些人都騙了他?
出了那事之後的五年之後,他徹底清查了出來,然後將當初鬧事的人全部都殺了,卻不想,他們的目的就是想要殘害自己的皇后與嫡子。
十幾年前,在他的心中,皇位是排在第一位,爲了鞏固他的皇位,他覺得任何犧牲都是值得,這之中自然包括女人。
所以,爲了他的皇位,他下令斬殺了夜心妍,流放了澤兒。
夜心妍脣角一揚,冷哼道:“我管它是不是毒,十六年前的事我已經統統忘光了,現在,我要跟林振青一起走。”
納蘭昊月聽聞,一雙眼眸半闔,露出危險的光束,他反問道:“你要跟林振青一起走?你什麼時候又跟林振青勾搭在一起了?當年一個沈筠和,而今又是一個林振青麼?夜心妍,你怎麼可以這樣?”
林振青聞言瞬時伸手揭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他說道:“我就是沈筠和。”
東方流景與水墨凝在瞧見林振青也揭開臉上的人皮面具時,俱是一驚,他們從來沒有猜到,林振青的臉上居然也戴着人皮面具。
原來,林振青的真實容顏也是十分英俊的。
沈筠和,這個似乎已經被歷史遺忘了的名字,東方流景卻是記得的,他記得沈家乃是東藩王,而沈筠和是東藩王世子啊。
二十幾年前因爲東藩王不敵東琳大軍侵襲丟了許多城池,後來又有人密保說東藩王造反,所以,納蘭昊月便命人抄了東藩王府,東藩王與東藩王妃,還有世子全部被斬殺,其餘人等都被流放了。
原來,沈筠和居然也沒有死?
難怪他在查林振青時,知道林振青是從一個小小的狀元開始一直在朝中奮鬥,原來,他竟然也是一直蟄伏在朝野之中等待報仇。
可是,如果他要報仇的話,上次爲何不借納蘭睿湞的手將納蘭昊月殺死?反而是救了他?
水墨凝眯眼睨着沈筠和,這麼多年以來他居然都是人皮覆面,居然都沒有一個人可以發現,如此說來,十四年前的那一次滴血認親,沈筠和怕是早就知道有貓膩了,只是,自己本就不是他喜愛女子生的,所以,他不在乎,他更在乎的是他的權勢,他如此斂權卻是想着要報仇?
東方流景與水墨凝面面相覷,卻是沒有開口說話,他們沉默地看着場內的一切,凝神屏氣。
納蘭昊月盯着沈筠和,伸出的手指直打顫:“好你個沈筠和,你居然沒死?你這個亂臣賊子!”
“來人,給朕將這個逆賊捉起來!”
“是!”
御林軍侍衛得令之後卻是再度上前將沈筠和圍剿起來。
……
東方流景在見到所有的御林軍侍衛都衝向沈筠和與自己的母親時,他的眼眸瞬時血紅,周身內力四溢迸發,產生一股強大的氣流。
他飛身而起,掠步而至從天而降落在了夜心妍的面前。
“誰敢動本王的母親?!”
東方流景周身內力爆發,霍地一下將圍剿而來的士兵全部震飛而去。
全場所有的人都被他的舉動給驚呆了,從未知,豫襄王的武功會是這般地高。
納蘭昊月在見到那些倒飛而回的御林軍護衛時,鼓着眼眸指着東方流景說道:“澤兒,你的武功居然這麼高?”
這個孩子竟然有着這般高深的武功,他竟是隱藏得這麼深麼?
東方流景立在人羣之中,長風拂起,捲起了他月白色的錦袍,夜心妍在見到自己孩子高大的背影時,轉眸看向了身旁的沈筠和,脣角浮起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父皇,放我母親離開!”
納蘭昊月眼眸眯着,眸光從夜心妍與沈筠和的身上一寸寸滑過,終是落在了他們緊握在一起的雙手處。
那樣緊緊糾纏在一處的手刺痛了他的眼眸。
夜心妍是他的妻子,而他是南臨的主宰,他怎麼會就這樣放任自己的妻子與另一個男人離去?
死也做不到!
納蘭昊月手一揮,呵斥道:“一羣沒用的東西,還不趕快將他們給朕拿下!豫襄王若是反抗,一併拿下!”
一聲令下之後,納蘭昊月身後的護衛皆手持長矛衝了上來。
水墨凝盯着納蘭昊月,眉頭緊擰,只覺這個男人真是沒有心的。
東方流景聽着納蘭昊月的話,聽見自己的心碎聲如裂帛響起,不是從來都沒有奢望過麼?怎麼卻在真實發生時,仍舊會覺得心痛呢?
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始終都是自己的父親不是麼?
可是……自己怎麼會有這樣一個父親呢?
“我本不想大開殺戒,這都是你們逼我的!”
爲了他的妻子,爲了他剛出生不久的孩子,他的雙手已經許久不曾沾滿鮮血了,因爲他想要爲自己的妻兒積德,可是,面前這個被他稱爲父親的人,卻在逼他,逼他殺人!
東方流景雙手在身前畫着圈,將內力聚集在手,將所有蜂擁而來的士兵全部捲入了一股強大的氣流之中。
法場之中掀起了一股狂風,在場的老百姓們都被這樣的狀況嚇住了,皆紛紛而逃,再也沒有了看好戲的心情。
侍衛手中的長矛兵器全部被氣流吸走,飛入氣流中後頃刻間便灰飛煙滅了,待兵器被抽走之後,侍衛們的身體也跟着被吸入了強大的氣流之中。
東方流景的墨發高束在頭頂之上,因爲周身內力迸發,他的墨發全部散開而來,似蜿蜒的游龍一般張揚而舞。
水墨凝盯着氣流之中的東方流景,心痛難耐,流景他得有多難受纔會這樣殺人?
在這樣一個場景之下終是讓他知道了自己身上寒蠱的真相,原來,兜來轉去,居然是他的父親給他落下的。
水墨凝眼眸眨了眨,如鯁在喉。
納蘭昊月坐在肩輿之上,他雖然武功也比較高,但是,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武功居然高成這樣。
第一次發現,原來可以這樣殺人的。
待東方流景將那些圍攻而來的侍衛全部撕成了碎片之後,狂風驟些,那些人早已隨風而逝,而東方流景白色的衣袍之上卻是沒有沾染半點血跡。
他的墨發全部垂了下來,不再飛舞,他魔魅般的眼眸斜睨着納蘭昊月,薄脣微揚,冷聲問道:“你放不放走我的母親?”
納蘭昊月的身子在肩輿之上正了正,回道:“澤兒,你有本事就將朕給殺了,否則,今天朕是絕對不會將他們二人放走的!”
話音落下之後,卻見他的身後又出現了許多護衛,兵甲林立,成千上萬。
東方流景垂於身側的手捏得咯吱作響。
殺了他麼?
他這是在威脅自己麼?
他以爲自己不會真的殺了他麼?
納蘭昊月眉尾微擡睨着東方流景,他瞧見東方流景的眸中似乎閃過異樣的神色,遂伸手一揮,道:“上!”
東方流景袍擺一掀,闊步而立,準備迎敵。
然而,就在這時,形勢發生了陡然變化,法場之中鐵甲摩擦之聲仿似千軍萬馬一般涌了過來。
“將這裡給本王通通圍住!”
東方流景凝眉一望,卻見前方不遠處,納蘭睿淅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竟是命令他手下的左翼軍又將納蘭昊月的人圍在了中央。
御林軍的動作忽而停滯下來,皆轉頭看向納蘭昊月。
納蘭昊月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去,當他瞧見納蘭睿淅居然引領大軍來將自己包圍時,眉頭深斂,呵斥道:“你這個逆子,你想要做什麼?”
納蘭睿淅手中握着繮繩,他薄脣微微揚起,說了一聲:“不做什麼,只是想要來保護父皇而已,父皇年歲大了,也該是好好想想清閒的時候了。”
東方流景聽着納蘭睿淅的話,眼眸一眯,心中卻是瞭然。
水墨凝擡眸看着馬背之上的男子,他仍舊穿着一襲月白色的衣衫,亦如初見一般,可是,沒有哪一次卻如今次這般,讓她覺得帥氣。
大義滅親,納蘭睿淅做得真好!
這樣的父親,不值得讓人留念。
納蘭昊月聽着納蘭睿淅的話狠狠地拍了一下肩輿,怒道:“放肆!你們這都是要反了麼?”
他頓了頓,接着對御林軍侍衛吼道:“你們這些也想死麼?還不趕緊給朕將他們拿下!”
納蘭昊月身前的那些御林軍侍衛先是舉目四望了一下納蘭睿淅的左翼軍,這些軍士是南臨皇朝最驍勇善戰的兵士,他們的戰鬥力是不可估量的,撤回視線之後,他們又轉頭看了一下身後的東方流景,方纔他那種瘋狂的殺人場景歷歷在目,現在真是前有虎後有狼,他們這不是等着受死麼?
如此,他們還掙扎些什麼呢?
皇帝的兒子都不待見這個皇帝了,他們爲了什麼還要爲他賣命?
御林軍侍衛們在心中衡量清楚之後,紛紛倒戈相向,手中的刀劍長矛全部指向了納蘭昊月。
納蘭昊月在肩輿之中急得跳,他起身腳踏肩輿飛掠而起,準備朝衆人攻擊而去。
“反了!都反了!朕不會讓你們如意的!朕纔是南臨的主宰!”
然而,當他剛一有動作時,東方流景早已飛身而起,而納蘭睿淅也離開了馬背,二人朝着納蘭昊月夾擊而去。
納蘭昊月武功雖高,但是卻遠遠不敵東方流景與納蘭睿淅合力襲擊之力。
幾招下來,東方流景已經伸手封住了納蘭昊月的周身大穴。
納蘭睿淅瞥了一眼被衆人圍堵在中央的夜心妍與沈筠和,對東方流景說道:“父皇就交給我吧。”
東方流景凝眸看向了納蘭睿淅,薄脣一揚,道了一聲:“謝謝。”
納蘭睿淅微微點了點頭,隨後帶着納蘭昊月翻身回到了肩輿處,將納蘭昊月放在肩輿之上,隨後對衆人說道:“太上皇要回宮了,擺駕——”
納蘭昊月在聽見太上皇三個字時,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然而,他的穴道被封,啞穴被點,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納蘭睿淅帶着納蘭昊月很快就撤走了,偌大的法場之中,之前還人山人海的法場之中便僅剩下四個人了。
東方流景與水墨凝立在一處,夜心妍扶着沈筠和,對着東方流景說了一聲:“流景,謝謝你了。”
沈筠和也說了一聲:“謝謝。”
東方流景轉頭睨了一眼沈筠和,冷聲道:“你不用跟我說謝謝,我沒想着要救你,我只想救我的母親。”
沈筠和高大的身軀僵直了一些,夜心妍感受到時,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
夜心妍看着東方流景,問道:“孩子,你想要問什麼便問罷。”
東方流景的眼眸落在了二人交纏的手臂之處,他冷聲問道:“你與他是個什麼關係?”
夜心妍緩緩放開手,踱步去到了東方流景的跟前兒,眼眸凝望着遠方,慢慢回道:“我與筠和是先定了親的,我們二人從小認識,青梅竹馬,互相傾心,我十五歲那年,本是要嫁給他的,但是,一夜之間,東藩王府被毀,而筠和與他的父王被都斬首了,我本想跟着筠和而去,卻被父母救下,第二日,便有皇宮中的聖旨下來要立我爲後,我本不想嫁,無奈母親以死相逼,我只能含恨出嫁,我入宮之後的頭那些年,納蘭昊月對我真的很好,也讓我漸漸忘記了心中的痛苦,可是後來,你漸漸長大之後便有人說你跟納蘭昊月長得不像,納蘭昊月本就是個疑心很重的人,他也開始漸漸懷疑,到了後來,他聽信了一個妃子的讒言,說我跟其他男人有苟且關係,說你是那個男人的孩子,我跟納蘭昊月解釋,他卻根本就不聽我的言語,直到後來那一天,我被人誣陷……”
“誣陷你的人是誰?是不是納蘭昊月?”夜心妍的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卻聽東方流景繼續問道:“當年東藩王一家出事,是不是也是納蘭昊月做的手腳?”
這一切事情未免太過巧合了,爲什麼沈家會出事?爲什麼在沈家出事的第二天納蘭昊月就要立後?爲什麼納蘭睿淅會帶着人去到那個殿宇?
納蘭昊月!除了他能夠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滴水不漏之外,還有誰能夠做得到?
他真是好狠的心啊,爲了他的皇位,他所有的人都可以利用,他利用風雅茹對他的癡情,騙風雅茹,說自己的母親與其他男人有染,然後便讓風雅茹告訴納蘭睿淅,讓一個孩子引領着衆人去到那個事先被他安排好的陷阱之中。
他的心也好冷,他愛上了母親,不折手段將她從其他人那裡奪過來之後卻不好好愛護她,誤信讒言,從此葬送了母親與自己的一生。
他怎麼可以做出這麼齷齪的事?怎麼可以?
“你……”夜心妍聽着東方流景的話,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身子忍不住僵直起來。
她本來不想告訴他真相的,畢竟納蘭昊月是他的親生父親。
可是,這個孩子怎地就猜到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東方流景忽而仰首仰天長嘯。
這是一件多麼滑稽多麼可笑的事情,他心心念唸了十六年的報仇,搞了半天,他的仇人卻是他的親生父親,那個自他一出生開始就用着慈愛笑容看着他的男子。
怎麼可以是他?
水墨凝聽着東方流景絕望般的蒼涼笑容,一顆心揪緊疼痛。
這樣的事情,讓流景如何能夠接受?
東方流景猖狂地笑了幾聲之後終是轉身提氣飛掠而去。
“流景!”水墨凝擡步想要追隨而去,卻被夜心妍喚住了:“凝兒,你讓他冷靜一下吧,這事放誰身上都是接受不了的。”
水墨凝聽後頓住了腳步,她停下來轉頭看向了沈筠和,隔了半晌方纔悠悠說道:“林振青,你知道我是誰?”
沈筠和聽着水墨凝十分熟悉的聲音,眼眸微睜,問道:“你……是瑜兒?”
“呵呵呵……”水墨凝看了一眼沈筠和又瞥了一眼夜心妍,冷笑道:“你們的愛情可真是偉大啊,但是,你有沒有想到過那些一直守候在你身邊的女人,你有沒有想過?”
他沈筠和爲何報仇十年磨一劍,裝扮成林振青從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人物當到了南臨的丞相,爲的就是報他沈家之仇,可是,東方流景回來了,他卻什麼都要放棄了,因爲他覺得納蘭昊月即使再想當這個皇帝也都會有死去的一天,他將形勢估計的很好,而他又認爲夜心妍永遠不會再醒來了,所以他絕望了,想着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思,所以,不如歸去。
只是,他都沒有想一想其他的女人麼?
難道這個世上,除了夜心妍以外,其他那些委身於他的女人就不是人了麼?
沈筠和聽着水墨凝的言語,臉上帶着愧疚之色,他說道:“瑜兒,我對不起你的母親。”
“你對不起的人何止是她?你對不起鬱香琴,對不起甄倩,對不起我大哥,你對不起林瑾珊,你對不起林府的所有人!”
“瑜兒……”沈筠和上前一步想要握住水墨凝的手臂,卻被水墨凝一掌揮開了:“你不要碰我!雖然你是流景母親愛着的人,但是,我這一生都不會原諒你的!”
水墨凝放下話語之後便提着裙襬轉身離去了。
夜心妍望着水墨凝離去的身影,秀眉緊蹙,沈筠和握住了她的手,懺悔道:“妍兒,我這一生因爲對納蘭昊月的恨,做了太多的錯事,你還能原諒我麼?”
“筠和,自從那一天,納蘭昊月要將我處死時,我就覺得老天跟我開了個玩笑,我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而今好不容易雨過天晴,爲什麼不能一起面對明天呢?”
“可是孩子們對我們積怨太深,瑜兒說的對,即便我心中有着仇恨,我也不能這樣對待那些無辜的人,我娶了她們,卻讓其他的男子碰了她們,生下了孩子,我的罪孽真是太深重了。”
二十幾年來,他一直想着報仇,按照他的計劃,他是想要將納蘭昊月的江山奪走的,誰讓他奪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又不懂得珍惜?
只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讓他始料不及,他沒有料到納蘭昊月會這般喪心病狂,會這樣陷害妍兒還有流景。
若是他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還報什麼仇?早把妍兒帶走了!
夜心妍聽着沈筠和的話,搖了搖頭,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他爲了自己做了那麼多,她又如何能怪他呢?
“筠和,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來吧,納蘭昊月已經被禁錮,沒有人會爲難我們了,孩子們的心結一時半會兒恐怕解除不了,我們盡力吧。”
沈筠和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
一想到瑜兒方纔說的那句話,他微微閉上了眼眸,對於林府這幾個孩子,他真的不奢求他們能夠原諒自己,他真的不是一個好父親。
水墨凝匆匆回到豫襄王府,東方流景沒有回來是自然的,玲瓏見水墨凝回來,便問道:“林振青死了麼?老夫人呢?”
“沒有,玲瓏,今兒個法場之上出了大亂子,我回頭再跟你說,孩子們睡得都還好吧?沒有哭鬧吧?”
玲瓏搖頭道:“沒有,他們睡得好着呢,可乖了。”
水墨凝一面應下一面朝搖牀行去,她看着搖牀之中睡得安詳的兒子與女兒,轉頭對玲瓏說:“玲瓏,你可以把臉上的面具摘掉了,一切已經風平浪靜了,你出去將冷焱叫進來吧,從此也不必躲在暗處了。”
“是的。”
玲瓏應下之後便將冷焱給喚了進來,北堂默與北堂黔分頭去找東方流景了,王府之中只剩下冷焱在。
“冷焱,你去收拾東西吧,我們估計明天就要啓程回西玥了。”
玲瓏驚道:“這麼快?”
水墨凝點了點頭,說道:“孩子我看着呢,你們都去收拾東西吧。”
如果她預料得不錯,流景明天就會帶着自己回到西玥。
這一日,水墨凝洗漱之後翻身上了牀,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東方流景回來,她起身坐起,想要推門而出,卻見房門從外打了開來。
房間門一打開,一股濃烈的酒味便竄入了鼻端。
她擡眸一看,卻見東方流景斜倚在房門處,臉頰之上泛着紅暈,顯然已經喝醉了。
水墨凝並步上前攙扶着他,問道:“流景,你怎麼跑去喝酒了?”
東方流景轉眸看向她,聽後笑了笑,說道:“呵呵……凝兒,我好高興啊……我現在能喝酒了,凝兒,你知道麼?我以前真的很羨慕思辰他們可以一醉方休,但是因爲我的身體,我喝不了酒……現在,寒蠱解了,我也能舉杯豪飲了……”
“流景,你莫要這樣。”他心裡難受,也不必非得把自己灌成這樣啊?
東方流景轉眸盯着她,幽若深潭的眸中泛着瑩亮的波光,他說道:“我莫要怎樣?凝兒,你是覺得我在傷心麼?我沒有……我高興着呢……”
他怎會覺得難過?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他高興都還來不及呢,他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壓抑的紫堯城了,一輩子都不會回來了,他爲什麼要難過?
“流景,我扶你進去吧。”
東方流景看着水墨凝,忽而伸出食指比在了嘴脣處,放低聲音道:“噓,凝兒,你說話聲音太大了,吵着我的寶貝了。”
因爲水墨凝堅持自己帶孩子,所以孩子都是放在自己的房間之中睡覺的,孩子現在很小,一個晚上她起碼要爬起來四五次,東方流景每日夜裡也會跟着起來與她一起鬨孩子。
東方流景說着話,腳步卻是吵着搖牀而去,他偏偏倒到地朝前行去,嘴裡唸叨着:“兒子,女兒,爹爹抱你們一起睡。”
“你別把孩子弄醒了。”水墨凝一把拉住東方流景,東方流景身體不穩,整個人朝她懷裡栽去,水墨凝提了內力扶住了他,將他往牀邊帶,好不容將他拖到牀邊之後,東方流景高大的身軀便朝牀上倒了下去,一個翻身,卻是已經進入了熟睡之中。
“唉……”水墨凝嘆了口氣,隨後把他的鞋襪都脫了下來,出了房門打了些水爲他梳洗乾淨。
再次躺到牀上時,東方流景側身對着她而睡,他的劍眉斂在了一處,睡得像個孩子,水墨凝伸手撫了撫他的臉頰,爾後便闔上眼眸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東方流景醒得很遲,他醒來之時,水墨凝已經抱着孩子出去曬太陽了。
他起身整理好了之後才覺得自己頭痛欲裂,聞了聞自己身上衝天的酒氣,他的俊眉擰在了一起。
他昨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酒?
東方流景出得房門後,冷焱便跟在了他的身後,他去到水墨凝跟前兒俯首看着她,說道:“凝兒,我們今日便啓程回西玥,怎樣?”
“你不進宮去跟皇祖母辭行麼?”
東方流景搖頭道:“不必要了,跟她辭行少不了又惹出許多事情來。”
雖然他很想再進宮去看一看皇祖母,但是想着皇祖母會傷心難過,還是算了吧。
就讓他走得徹底一些。
水墨凝想着老太太之前一直裝暈裝病,如若流景娶辭行,她說不定爲了挽留流景又要演一場戲,弄得流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不去也罷啊。
如是想着,水墨凝抱着孩子,擡眸看他,笑得燦爛:“好啊,東西我已經讓冷焱和玲瓏收拾好了。”
東方流景欣慰一笑,隨後又折返而回入了房間。
東西整理完畢之後,東方流景帶着水墨凝,兩個孩子,北堂默,北堂黔,冷焱還有玲瓏出了王府,王府之外有四五輛馬車等候在了那裡。
東方流景擁着水墨凝轉回頭看了一眼王府的牌匾。
那藍色的牌匾之上寫着“豫襄王府”四個燙金大字,看着這幾個字,心中感慨萬千,一切終於已經結束了。
“我們走吧。”
凝望了半晌之後,東方流景與水墨凝極其默契地同時說了這麼一句。
說完之後二人對視一笑。
馬車滾動緩緩前行,在到得紫堯城外的十里亭時,卻見一大隊人馬已經等候在了那裡。
爲首之人立在陽光之下,一襲白衣俊逸出塵,頭上金冠金光閃閃,不是納蘭睿淅又是誰呢?
東方流景攙扶着水墨凝下了馬車,到得了納蘭睿淅跟前兒。
納蘭睿淅看着東方流景,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裡?”
東方流景回道:“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你不要南臨的江山了?”
東方流景笑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
“你要把它扔給我,然後自己去瀟灑快樂?”
“你比我適合當皇帝,南臨在你的手裡一定會走向輝煌的。”
納蘭睿淅聽後,自嘲地笑了笑:“我比你適合當皇帝,是因爲我是孤家寡人麼?”
現在的他,什麼都沒有了,如此,他還要着那冰冷的皇位來做什麼?緬懷他那沉痛的過去還是祭奠他那黑暗的未來?
水墨凝聽着納蘭睿淅的話,心尖一痛,孤家寡人麼?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納蘭睿淅轉眸看向水墨凝,薄脣微揚,輕輕笑了笑,卻是沒有說話。
東方流景擡眸睨着納蘭睿淅,薄脣開闔,說道:“我去意已決,無論你說什麼,無論你如何阻攔,都是改變不了我的決定的。”
“是麼?”納蘭睿淅問了一句,深邃的鷹眸看向了遠方,良久之後卻是又轉眸看向了東方流景,問道:“我可以跟二弟妹說一句話麼?”
東方流景盯着納蘭睿淅,薄脣微抿,半晌之後方纔點了點頭。
納蘭睿淅起步離開數步,水墨凝跟在了他的身後。
兩人站在不遠處,雖然不遠,但是東方流景卻不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麼。
納蘭睿淅立在樹影斑駁之下,容顏愈發地英俊,他凝着水墨凝問道:“如若有下輩子,如若我一開始就沒有傷害過你,你會選我麼?”
水墨凝擡眸看向他,眼眶有些潮熱,思索良久後,她點頭道:“會。”
“謝謝你……如此安慰我……”納蘭睿淅的話說得停停頓頓,須臾,他又問道:“我可以抱一下你麼?”
水墨凝先是愣了愣,感覺有些錯愕,旋即點了點頭。
納蘭睿淅薄脣揚起,露出一抹陽光般的笑容,那笑容醉了天地,讓陽光都失去了色彩,春意也被他的笑容斂去。
他伸出了手臂,將水墨凝捲入了懷中,閉上眼眸,將下顎抵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東方流景立在一旁,當他瞥見納蘭睿淅竟是就這般地抱住他的妻子時,他心中瞬時五味雜陳,心亂如麻,似有千萬根銀針同時刺向他的心扉一般。
這個……該死的傢伙!
垂於身側的手握緊成拳,關節處泛出了森然的白。
納蘭睿淅抱着水墨凝,鷹眸朝旁一瞥,當他瞧見東方流景僵直的身軀時,卻是露出了一抹心滿意足的笑。
“瑜兒,我方纔跟你說的話,是你我之間的秘密,你永遠都不要告訴給睿澤聽,好不好?”
水墨凝聞言頓了一下方纔點頭道:“好的。”
納蘭睿淅又抱了一會兒水墨凝之後方纔將她推出懷抱,他垂眸凝望着她,淺淺說道:“在我餘下的生命裡,我會盡我最大能力去遺忘你。”
水墨凝捲翹的睫毛揚起,點頭道:“謝謝你。”
“如果我們此生還能再見面,忘掉一切前緣舊事吧。”
其實,這句話是安慰她的,現在,南宮詩雪死了,他的心也跟着徹底死去了,這一生,他怕是再難有愛了。
他怕她難過,所以,他纔會說這樣的話。
“好。”
水墨凝轉身回望了一眼納蘭睿淅,站回了東方流景的身旁。
納蘭睿淅看了一眼東方流景,朝他緩緩點了點頭,跟着翻身上馬,繮繩一抖,轉身策馬而去。
東方流景轉頭看着水墨凝,問道:“你們方纔都說了些什麼?”
“他說他會用盡全力來遺忘我。”
“就說了這個麼?”
“是的。”
東方流景狐疑地瞥了一眼水墨凝,卻是沒有再問什麼。
馬車一路朝西而去,上得馬車之後,水墨凝對東方流景說道:“流景,後面有兩個人一直跟着我們。”
東方流景眼眸輕擡,說道:“我知道。”
“你打算怎麼做?”
自己肯定是討厭沈筠和的,而東方流景雖說一直愛着他的母親,但是忽然之間發生這麼多出乎意料的事情,他定然有些接受不了。
東方流景轉眸看着水墨凝,不答反問道:“你不是討厭沈筠和麼?”
水墨凝眼眸微垂,說道:“我是討厭他,並且,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但是,他到底是你母親愛着的人,不是麼?”
他的母親沒有錯,在所有的事情當中,他母親是受害最深的那一個人。
東方流景聽聞,嘆了一口氣,說道:“且讓他們跟着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好。”
……
納蘭睿淅一路回到紫堯城內,到得豫成王府時,卻見朝中許多官員竟是等候在了王府門口,爲首之人竟是豫寧王納蘭睿漟。
納蘭睿漟在見到納蘭睿淅時,袍擺一掀單膝跪在了地上,他頷首道:“請大皇兄即刻進行登基大典。”
“請王爺即刻進行登基大典,國不可一日無君!”
納蘭睿漟的聲音落下之後卻聽衆人跟着說了起來。
納蘭睿淅盯着跪地的衆人,俊眉蹙着,他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睿漟,不是說好了你來繼承大統麼?”
現在的他在經歷過這麼多事之後,卻是不想再當皇帝了。
昨日,當他將父皇送回宮後便去看了母后,母后一早便落髮看破紅塵俗世,他想要將母后接出來與他一起生活,可是卻被母后拒絕了,她說她喜歡冷宮的寧靜。
就在那時,他真是恨透了他這個父親,那日在法場,他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一切,他回到皇宮後便問了母后,母后把當年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納蘭昊月說,如若母后陪他演這麼一場戲,那麼,南臨的皇后之位就是母后的。
母后爲了自己,也爲了對納蘭昊月心中的那一份愛,她答應了他,卻是鑄下了這麼多的錯。
他的父皇,他沒有心麼?怎麼可以爲了鞏固皇位這般對待自己的親人?
看透了這些,他又怎麼可能再去當皇帝?
納蘭睿漟聽着他的話,說道:“大皇兄,我跟在你身邊這麼多年了,我是個什麼脾性的人,你不知道麼?我這樣的性格怎麼適合當皇帝呢?您是想看着南臨再度向東琳俯首稱臣麼?”
納蘭睿淅應道:“你當了皇帝之後,我會幫助你的。”
“大皇兄!”
“你莫要再說了,你若再說,我即刻便起身離開。”
納蘭睿漟盯着納蘭睿淅,眉頭蹙着,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就在衆人僵持之時,宮中一名侍衛來報說納蘭昊月瘋了。
納蘭睿淅與納蘭睿漟聞言驚了一下,兄弟二人旋即翻身上馬直奔紫堯皇宮。
到得皇宮之後,新一任的太監總管李來順頷首向二人請了安。
納蘭睿淅快步朝前走去,問道:“怎麼回事?”
李來順回道:“太上皇昨日被關在御書房之後,他便一直處於精神緊張的狀態,他被點了穴位,很久都不能動彈,今日剛剛能夠動彈之後便開始砸東西,砸來砸去,最終被那些砸出去的東西反彈到自己的頭上,忽然之間,他就開始神志不清了。”
納蘭睿淅俊眉蹙着,很快便到得了御書房,還未進殿時便聽見裡面傳來了瘋瘋癲癲的話語:“我是南臨的皇帝,你們快快給朕磕頭啊……”
“太上皇,您小心一些。”
“朕叫你們磕頭,磕啊!”
“太上皇!”
“什麼太上皇,朕是皇帝,不是太上皇。”
納蘭睿淅聽着這一番對話,臉色暗沉,轉頭看了一眼納蘭睿漟,納蘭睿漟也是一籌莫展。
“他現在這個樣子對他來說或許纔是最好的。”
兄弟二人正躊躇間,卻聽一道女聲傳入了耳中。
納蘭睿淅聽聞這聲音有些激動,她轉頭望去,卻見風雅茹穿着一身尼姑袍子緩緩走來。
“母后。”
風雅茹,看着納蘭睿淅,說道:“淅兒,這是他應得的下場,你且給他安置一個殿宇吧,我來照顧他。”
“母后。”納蘭睿淅聽着這話,心口有些泛疼,納蘭昊月的心裡眼裡都沒有他的母后,有的只有利用,現在納蘭昊月瘋了,母后卻是要來照顧他了麼?
風雅茹嘆道:“這個世界可能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吧,我心甘情願的,淅兒,你莫要再說些什麼了,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父皇啊。”
納蘭睿淅眼眸微眯,薄脣抿緊,沒有再說什麼。
風雅茹起身入了殿,殿內的宮人們在瞧見她時,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便都傻在了那裡。
“咦?你是誰啊?”納蘭昊月瞧見風雅茹穿了一襲尼姑袍子只覺新鮮,便上前問了一句。
風雅茹回道:“我是你的臣子啊,皇上。”
納蘭昊月聽後眼眸眨了眨,哼哼道:“還是你這個臣子好,都是朕是皇上了,他們卻非要叫朕什麼太上皇,太上皇。”
風雅茹輕輕點了點頭,說道:“皇上啊,微臣隨您一起去上早朝,怎樣?”
納蘭昊月聽着風雅茹的話,忙不迭地點頭道:“上早朝,好呀好呀,走,我們走。”
風雅茹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隨後帶着瘋瘋癲癲的納蘭昊月出了御書房。
納蘭睿淅凝眸看着二人漸漸遠去的身影,只覺一道夕陽刺了過來,竟是晃得他有些睜不開眼了。
難道……這就是當皇帝之後的結局麼?
待風雅茹將納蘭昊月扶走之後,卻見蕭太后跌跌撞撞地朝御書房行來。
納蘭睿淅在瞧見蕭太后有些虛浮的腳步時,驚了一下,忙地上前扶道:“皇祖母,您小心一些。”
蕭太后轉頭看了一眼納蘭睿淅,暮地一把將他推開,呵斥道:“淅兒啊,從小到大,哀家是怎麼教你的?瞧瞧你們都做了些什麼?居然起了逆反之心?你父皇呢?”
這些人果真當自己是死人了麼?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竟然不來通知她,還讓她矇在鼓裡。
納蘭睿淅盯着蕭太后,神色有些慚愧,良久之後方纔說道:“父皇他瘋了……”
“什麼?”蕭太后急得身體朝後一仰,納蘭睿淅旋即扶住了她的身子,叮囑道:“皇祖母,您小心些。”
“你們……你們怎麼可以做這樣的事情?他是你們的父親啊!”蕭太后伸手指着納蘭睿淅的鼻子,問道:“澤兒呢?他去哪裡?”
“他帶着他的王妃,走了。”
“走了?走去哪裡了?”蕭太后怒目盯着納蘭睿淅,根本就不相信他說的話:“他是自己走了,還是被你逼走了,還是他被你殺了?”
納蘭睿淅聽着蕭太后的言語,心底有些抽痛,他一直知道皇祖母最喜歡的孫子是納蘭睿澤,自從納蘭睿澤流放之後,她便將所有的愛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可是,自己到底不是納蘭睿澤,爾後睿澤回來,皇祖母對他的愛一點也不加掩飾。
雖然他一早就知道了這樣的結果,但是,他的心到底也是肉長得不是?
他也會去期盼啊……
“皇祖母,您可以不相信孫兒的話,但是,孫兒的話句句屬實,睿澤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留在皇宮之中,他上一次回來也僅僅只是爲了處理一些事情,現在,塵埃落定,他自然就會離開了。”
“哀家不相信,不相信啊……”蕭太后根本不聽納蘭睿淅的言辭,一個激動之下卻是眼一翻又暈厥了過去。
“皇祖母!”
納蘭睿淅見狀驚了一下,扶住蕭太后忙地命人將她擡進了御書房之中。
看來,這個誤會又要許多年以後才能解除了。
……
幾日之後,紫堯城中,一件客棧之中,一名男子坐在其中,臉色沉鬱,仿似在等待一些什麼事情似的。
隔了一會兒,卻見房門被人推開了,有一個護衛模樣的人悄然走了進來,他到得跟前兒時便對坐着的那名男子回稟道:“爺,豫襄王與豫襄王妃已經於四日前離開紫堯城。”
“什麼?他們怎麼會離開?”男子聽聞,緊握成拳,重重地砸在了木桌之上。
護衛頷首道:“具體原因屬下還未查實清楚。”
男子眼眸微眯,從中露出了一抹仇恨的光束,他恨聲說道:“豫襄王,納蘭睿澤,不要以爲你離開紫堯城了,這一輩子我就找不到你了,你我之間這仇,今生非要報了不可!”
那日,若非有屬下的人冒充於他去玩兒他的女人,他指不定就被五馬分屍了,還好,老天長眼,讓他有事離開。
護衛聽聞垂着頭,壓得很低,半晌之後,卻聽他的主子說道:“緊密監視紫堯城中所有的人,一旦有納蘭睿澤的動向即刻來報告給我!”
“是。”
話音落下後,護衛再次擡眸時那男子早已消失不見了蹤影。
……
此時,從東琳去往西玥的官道之上,兩輛馬車疾馳而過。
爲首的馬車之中坐着兩人,乃是東琳宣王南宮澈還有宣王妃白菁華。
大概十個多月前,南宮澈就將南宮燁詐死的事情告訴了白菁華,白菁華當時就激動地想要去見南宮燁,南宮澈只告訴他現在時間還不合宜,於是她又一天天期盼下去,而今,終是可以到了相見的時刻了。
白菁華問道:“王爺,您說燁兒的腿都好了,是吧?”
南宮澈點頭道:“是的,都好了,身上的寒蠱全部都去除了。”
當他得知這個消息時,真是無比的欣慰,孩子終於不用再受苦了。
白菁華又道:“燁兒爲什麼要跑來西玥隱居呢?要隱居其實可以去東琳的啊,這樣也好時常去看看他。”
“華兒啊,燁兒不想讓南宮煊知道他還活着,所以纔會選了一個這麼遠的地方。”
南宮澈並未告訴白菁華,自己的兒媳婦是西玥的公主,他是想要給她一個驚喜啊,兜來轉去,自己的兒媳婦居然也是舊識的女兒,這樣的親上加親多好呀?
白菁華點頭道:“這事確實也是的,想想上次因爲東琳大敗一事,皇上差點就要懲罰王爺您了,當時妾身是真的很着急啊。”
南宮澈伸手攬過了白菁華的肩膀,說道:“無妨,本王不是說過要一直陪伴在你左右麼?既然這樣說了,就自然不會食言。”
白菁華點了點頭,嘆道:“這要是能馬上找回語兒,妾身這心啊就可以完全裝回肚子了。”
不用多久她就可以見到燁兒了,現在就只剩語兒了,然後他們就可以一家團聚了,這多好啊。
南宮澈拍了拍白菁華的手背,說道:“華兒,放心吧,會找到她的。”
“嗯。”白菁華點了點頭,隨後將頭靠在了他的懷裡。
馬車行路幾日之後終是到達了青瓷郊外的山谷之中。
……
東方流景與水墨凝行路十幾日之後,終是回到了西玥青瓷城郊那個寂靜的山谷之中。
回到山谷時,水墨凝發現好多人都等在了那裡,父皇,母后,無瀾皇叔,大姐,大姐夫,大哥,子昀,雲思辰,還有孃親和欣兒。
他們在看見自己回去時,臉上都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
“凝兒,歡迎回來。”
吳芷靜上前一步從水墨凝的手中接過一個孩子,水無痕抱住了另外一個。
水無痕看着懷中的孩子笑着道:“靜兒,這果然還是有遺傳的,你生了龍鳳胎,凝兒也生了龍鳳胎。”
吳芷靜點頭道:“是的啊,瞧這倆孩子多可愛啊。”
“哇哇哇……”吳芷靜伸手擺弄了一下孩子胖乎乎的小手,孩子頃刻間就哭了起來。
吳芷靜哄道:“哦哦,孫兒乖,別哭嘍……”
水墨凝看着吳芷靜,身子微斜靠在了東方流景的胸口之上,笑得甜蜜。
“燁兒!”當衆人都在微笑時,卻是聽見一個柔美的聲音出現在耳旁。
東方流景身軀微震,循聲而望,但見後方不遠處竟是立着幾名十分熟悉的人,他們風塵僕僕似是才趕到一般,乃是南宮澈,白菁華還有南宮熠。
吳芷靜在瞧見南宮澈一行人到來時轉頭看向水無痕笑道:“無痕,還是你想的周到,這時間算得也精確。”
水無痕笑了笑沒有說話。
“母妃……”東方流景轉身迎了過去,白菁華旋即握住了東方流景的手,她擡眸仰望着他的容顏,眸中熱淚四溢:“燁兒,你讓母妃想得好苦啊。”
東方流景伸臂將白菁華攬入了懷中愧疚道:“母妃,孩兒真是不孝,對不起您了。”
白菁華埋首在東方流景的肩膀處,淚水滾滾而落,她嗚咽道:“燁兒啊,你以後可再也不要這般嚇母妃了,好不好?”
東方流景笑着應道:“孩兒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母妃您放心。”
白菁華閉上了眼眸,微微點了點頭。
東方流景凝眸一轉,朝着南宮澈與南宮熠輕輕一笑,二人回之一笑,一切,終於已經圓滿落幕了。
白菁華退開了身子轉頭一望,她第一眼就看見了水無痕,因爲水無痕一頭銀髮實在是搶人眼球,白菁華驚了一下:“無痕,你們……怎麼在這裡?”
水無痕抱着懷中的孩子去到白菁華的跟前兒對她說道:“你看,這是我們共同的孫子呀。”
吳芷靜也抱着孩子上前行去。
“共同的?”白菁華完全沒有明白這意思,她側眸看向了南宮澈吱唔道:“王爺,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水墨凝這時上前頷首道:“母妃,我是瑜兒。”她伸手指着水無痕與吳芷靜說道:“他們是我的父皇與母后。”
“什麼?你就是瑜兒?你原本是長成這樣的?”白菁華顯然吃驚不小:“你是阿靜的女兒?”
這突如其來的一系列的關係讓白菁華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沒有想到瑜兒長得這般的美,更沒有想到的是,她居然還是舊識的女兒,西玥的公主。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水墨凝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母妃,對不起,一直沒有告訴您。”
白菁華盯着水墨凝,眼眸眨了眨,隨後又看向了南宮澈,眸中帶着絲絲責怪之意,這個人怎地不早點告訴她所有的一切?
南宮澈見狀伸臂攬住她的肩膀,低聲道:“我是想給你一些驚喜的。”
白菁華愣了半晌終是含淚道:“好啊,真是好啊,真是太大的驚喜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華兒,我們抱抱孫子吧。”
白菁華忙地抹乾了眼淚點頭道:“好啊。”
水無痕與吳芷靜將手中的孩子交給了二人,白菁華抱着孩子軟軟的身子,左看看右看看,笑着道:“一男一女,真是太好了,這男孩兒長得像瑜兒,女孩兒長得像燁兒,這面相就非常好啊。”
水墨凝在旁看着,臉上揚起了笑容。
水無痕看着他們,須臾,轉頭對衆人說道:“好了,谷口風大,我們先進去吧。”看着如此溫馨的場面,久久都不想打斷,但是,初春的風還是有些微涼,可別因着感動而受風寒就不好了。
“好。”衆人應下之後紛紛轉身。
吳芷靜卻在這時問道東方流景:“流景,我瞧見你們方纔來的時候,身後好似還跟了一輛馬車,是誰啊?”
東方流景眼眸轉了轉,回道:“不是什麼人。”
現在纔剛剛回到這裡,其他事情等以後再解決吧。
吳芷靜瞧見東方流景的神色有些落寞,遂不再說什麼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入了山谷之中。
沈筠和與夜心妍立在了一個小山丘之上,從他們的高度望下去,卻是可以見到方纔的情景。
山谷口外,西風瘦馬,黃沙古道,垂柳飄飛,兩人並肩而立站在那裡,視線久久未曾迴轉。
當沈筠和瞧見那一頭銀髮的男子時,眸中帶着震驚,他對夜心妍說道:“那人好像是西玥的皇帝水無痕。”
“西玥的皇帝?”夜心妍有些不敢相信:“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沈筠和眉峰微蹙,說道:“方纔他一臉慈愛地從瑜兒手中抱過了孩子,莫非瑜兒是他的親生女兒?”
“你說凝兒是西玥的公主?”夜心妍也被這個事實給驚了一跳。
沈筠和點頭道:“應該是的,還有,宣王南宮澈怎麼也來了?方纔宣王妃抱住了澤兒,想必澤兒的身份還另藏玄機啊。”
夜心妍說道:“這些事也只有等澤兒解開心結之後,我們才能去了解了,筠和,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呢?”
沈筠和回道:“我們看看這附近有沒有什麼村子可以落腳,先住着吧。”
“好。”
二人結伴轉身登上了馬車尋找村落而去。
這山谷之中的院落雖然不是特別大,還是能夠住下許多人的。
當晚,在院落之中擺了兩張大桌,所有的主子圍在了一桌吃飯,而其他屬下則是圍在另一桌,一起吃了個團圓飯。
飯桌之上,最忙的兩個人自然是東方流景與水墨凝,因爲他們的兩個小寶貝兒最是調皮,大人一說話他們就哭,大人一吃飯他們就拉。
雲思辰見狀調笑道:“這樣的場景果真好笑啊。”
祁煦懷中抱着小叮噹,他給女兒餵了一小勺粥之後,獎勵道:“乖女兒,你帶的頭真是太好了。”
衆人聽聞祁煦的話,都仰頭大笑起來:“哈哈哈……”
尤以雲思辰笑得最歡,東方流景忙的不亦樂乎,他擡眸看向雲思辰眸中的笑容,眼眸微眯,確實沒有說什麼。
晚飯之後,水無痕又拿出了一些煙火命人放了出來,所有的人立在院中看着那滿天的煙火,臉上洋溢着笑容。
水墨凝與東方流景回到房間之後,兩人齊心協力,好不容易將孩子哄睡着,之後,東方流景便摟住水墨凝的腰身看着窗外月色無垠,說道:“凝兒,我想給你補辦一個婚禮。”
“不用了吧,都老夫老妻了。”
其實說老夫老妻是有些誇張了,但是,自從嫁給他了之後,她覺得自己經歷了太多,真像過了幾十年一樣。
東方流景笑着道:“之前有聽母后講過,說你們那裡的婚禮跟我們這裡的完全不一樣,我不想要你的人生有任何的缺陷,所以,想要給你補辦一個盛大的婚禮,因爲,你之前嫁給我時,並非心甘情願。”
“你知道我們那裡的新娘穿什麼衣服麼?”
“當然知道了,婚紗啊。”
“你見過?”
“母后給我看過圖紙,也已經命人做好了,凝兒現在要不要看?”
水墨凝擡眸看着東方流景,半晌之後搖頭道:“還是先不看了,你若非要個我補辦一個婚禮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從頭來過。”
東方流景疑惑道:“從頭來過?”
水墨凝頷首道:“對啊,從頭來過,就當你不認識我,然後來追我,我們談戀愛,你求婚,我再……嫁給你……”
東方流景聽着有些錯愕,須臾揚脣道:“好啊。”
水墨凝聽後撤開了身子,盯着東方流景,眼眸靈動清澈,她笑而不語,半晌之後方纔說道:“你好,我叫水墨凝,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東方流景瞧見水墨凝的動作聽着她的言語,終是抑制不住地笑出了聲。
“呵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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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文至此,正文部分就完結了,本來想着明天就開始番外,但是開水的父親要住院,所以開水近期沒有時間碼字,番外需要過一段時間,此文自二月底開坑以來到今天完結,五個月時間,總共一百三十多萬字,每日萬更從不間斷,是親們的陪伴才讓開水有這樣大的動力完成此文,在此,開水想要再次感謝一下所有看文的親們,謝謝你們的大力支持與厚愛!這一段旅程將是開水人生中的一筆財富,我們下次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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