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牢妙言兆柔

番外四 牢(妙言兆柔)

江兆柔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會遇上那個與她來說高不可攀的人物。多年之後,當她已經明確的跟姬妙言走到了一起,成爲了一家人,她都還覺得兩個人會相遇這一點恍若黃粱一夢。畢竟那個人是整個蜀國年輕才俊之中可以說地位的最高的一個男人,多朝元老姬家的未來繼承人,長公主的表侄子,蜀王未來最爲倚仗的國家棟梁,而她……不過是個卑賤出身的庶出女子。

沒錯,江兆柔是個庶出,而且還是個身份最低賤的妓女所生的庶出。就因爲這個,從她出生起便沒少受過白眼。

江兆柔的孃親曾經是嶺南最紅的一名妓館紅牌,琴藝卓絕,曾經一曲動嶺南。風華正茂之時曾有無數文人騷客,官宦才俊一擲千金只爲博其一笑。更有不少人一擲萬金只爲聽她一曲,正因爲她出色的容貌與過人的琴藝,才被當時已爲嶺南地方一霸的她爹給看上,進而爲其贖身,迎入府中爲妾。

江兆柔的孃親剛被迎入江府之時也曾歷經一時盛寵,令江府後院那些同爲江老爺女人的妒婦們眼紅不已。只可惜紅顏彈指老,再加上後來她生下了的江兆柔還是個女孩子,而在此之前,江兆柔上面早有了三個姐姐。是以,沒過多久,她那個喜新厭舊的爹爹便厭棄了他娘,又看上了其他女人。

江兆柔的娘雖是妓館出身,但曾經也是大家小姐,後來因爲一系列的變故方纔淪落風塵。再加上到了妓館之後又因爲她不俗的才華與過人的容貌而成爲整個妓館的搖錢樹,被老鴇與那些個恩客們捧在手心,心性自然高,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冷遇?

可她到底不過是個侍妾,恃寵生嬌也得有那個恩寵讓她拿喬。無可奈何之下,江兆柔的孃親竟然將過錯歸結到了江兆柔的身上,怨恨她不爭氣,爲何不是個男孩子!

江老爺娶了一房正室,無數房小妾,生下多個孩子,可惜都是女子,無一男丁。女孩子一多就越發的不值錢了起來,除了正室生的那兩個女孩子還能得到江老爺的幾分關注外,其他的基本都是棄子。

江兆柔的孃親說好聽點是心性高,說不好聽點就是自我感覺太良好,看不清情勢。得勢之時仿若高嶺之花,不與任何人交好,目中無人,失勢之後自然人人都想來踩一腳。江家的正室又是個有名的妒婦狠角色,早就看不慣江兆柔孃親的自命清高,那會子得了機會,可不就使了狠勁欺負兩母女。

江兆柔的孃親又不是個腦袋足夠清醒的人,成日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夠重新得到江老爺的寵愛,一心撲在江老爺身上,根本不曾顧及江兆柔。更有甚者,稍有不順便對江兆柔非打即罵,根本就將江兆柔當成了其不得勢的出氣筒。

江兆柔默默忍耐着這一切,在那段日子裡面,她一方面要面對其他姐妹以及正室的辱罵嘲笑,一方面更要面對親生母親的非打即罵。當時還只是小孩子的她早早便習慣了嘲諷與疼痛,這樣的情況直到她那個成天活在夢裡的孃親死去都不曾發生任何改變。

那個時候的她只覺得自己生存在暗無天日的黑暗底層,每日睡着了眼前一片黑暗,醒來之時也未必見得到光明。她小心翼翼的生存着,覺着自己稍有不慎便會被那不停朝着自己伸出利爪的魑魅魍魎給拉入地獄之內,永不超生。然而,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個時候改變其一生的變數悄無聲息的到來了。

江兆柔十四歲那年,已經官拜嶺南織造的江老爺被人一紙訴狀告到了京城,狀告其貪贓枉法,草菅人命,上面當即便派下了人來查,罪證確鑿,江家所有人遭難,滿門抄斬。

被送上刑場的那一刻,江兆柔不知怎的忽然之間覺得很輕鬆,擡頭看了一眼午門之上高懸的太陽,那刺眼而溫暖的感覺讓長久待在幽暗陰涼地方的她感覺分外的舒服。明明是在生死一線間,江兆柔的脣角卻微微的向上揚着,周身都瀰漫着解脫的愉快輕鬆。

被儈子手壓下腦袋的那一刻,江兆柔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沒有一絲的反抗,順從的接受了這一既定的結果。

就在江兆柔以爲一切都結束了之時,忽聽得一道溫潤如玉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慢着。”

高高揚起的屠刀就這麼硬生生的停在了江兆柔脖子上方几公分處,江兆柔有些不解的擡起頭,逆着光隱隱能夠看到不遠處站着一個看上去比自己還小一些的少年,方纔正是這位少年出聲制止了那儈子手的動作。

刑場的官員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橫生枝節,怔愣了片刻,忙朝着那少年迎了過去:“姬公子,您這是……”

“這個丫頭,我要了。”少年修長的指節白皙而漂亮,指節分明,一看就是吃慣了錦衣玉食,倍受衆人疼寵的大家少爺。

監斬官們對視了一眼,有些爲難:“這……”

不等他們說完,少年已經不甚耐煩的打斷了他們的話語,精緻的眉眼微微上挑:“怎麼,本公子想要個丫頭還讓幾位大人爲難了?”

監斬官們聞言臉色大變,慌忙躬身跪倒在地道:“姬公子說的是什麼話,既是姬公子想要的人不說是個將死的死刑犯,便是個大活人,也沒人敢說什麼的。”

少年冷哼一聲,沒有再理會那羣虛以委蛇的官員們,擡步上前,走到了江兆柔的面前站定。

“以後,你便是本公子的人。”

江兆柔驀地擡起頭來,怔怔的望着那個站在自己面前朝着自己伸出手的少年。耀眼的陽光自他的上方投射下來,似是爲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華。江兆柔似是被什麼誘惑了一般,慢慢的朝着那隻就在自己眼前的手伸了過去。

被握住的那一霎那,江兆柔敏銳的感覺到了對方那從兩人交握的手掌傳遞過來的溫暖。那種感覺就好似一個凍了好久的人忽然之間觸碰到了從未有過的暖意,只消一次便可輕易上癮。

後來,江兆柔終於從他人的口中知道了這個於黑暗之中給予了自己第一縷光明,令那些個監斬官尚且心懷忌憚的少年的真實身份。姬老將軍的親孫子,姬家一脈單傳的獨子,未來姬家的繼承人,當朝長公主的表侄,姬家小公子——姬妙言。

江兆柔本以爲姬妙言這樣的大家公子將自己帶回去不過是一時興起,頂多只會讓自己在他的府中做個掃地砍柴收拾屋子的小丫頭,將她丟在後院自生自滅,卻沒有想到在之後的日子姬妙言不管去哪都會把她帶在身邊。非但如此,有的時候姬妙言高興了還會教她些東西,習字作畫不一而同。

雖然姬妙言總是彆扭的告訴自己,他是擔心自己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帶出去會給他丟人,但她卻從那人的眼中看出了幾分躲閃的羞澀和不好意思。那個時候的她就想這個世上竟然還有這麼彆扭的男孩子,真可愛。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江兆柔本以爲他們能夠一直一直這麼下去,她默默的守在對方的身邊,不求姬妙言如何在意她,只求姬妙言能在偶爾的一回眸時能夠看自己一兩眼。然而,幸運女神是不可能一直眷顧着她的。

在江兆柔十六歲,姬妙言同樣即將滿十六歲之時,姬家發生了一件大事,一直作爲姬家支柱的姬老將軍,突然暴斃身亡。

一時之間,整個姬家的氣氛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身爲姬老將軍最疼愛的孫兒,姬妙言在姬老將軍靈前跪了整整七日,以致最終昏厥着被人擡回房間,醒來之後,便徹底的褪去了以往的少年心性,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姬老將軍的死,強迫着他快速的成長了起來。

江兆柔就那麼看着他改變,看着他因着姬老將軍的死而不得不被迫提前撐起超越他這個年齡的責任,看着他在長公主的刻意提醒之下漸漸的被仇恨矇蔽雙眼,誓死想要除去那個害死了姬老將軍的燁國少年,而她卻無能爲力,只能這麼眼睜睜的看着他這麼痛苦着,掙扎着,離自己越來越遠。直至……

“你們的意思是希望有個人能夠深入燁國,爲我們觀察燁國的一舉一動,方便我們伺機而動?”上位的姬妙言在這短短的半年的時間迅速的成長了起來,半年之前仍顯稚嫩的模樣而今已然顯露出了棱角,令習慣性的站在其身後,默默注視着他的江兆柔深感訝異。

“沒錯,公子,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我們若能事先洞悉燁國的一舉一動,打聽到那位害了老將軍的燁國少年的消息,勢必對今後的各種謀算多有助益!”下首的謀士說着竟是意有所指的看了自己一眼。

江兆柔心下一顫,她知道這些謀士多是老將軍當初精心挑選出來幫助姬妙言之人,更知道這些可以稱得上前輩的老人們大多都看不起自己這個出身微賤之人,覺得自己是用了什麼不入流的手段迷惑了姬妙言才能夠待在她身邊這麼久,此刻他們這般看過來,莫非是想……

姬妙言顯然也聽出了那謀士的言外之意,並沒有當場表態,只將話題引到了別處。江兆柔暫時的逃過了一劫,可惜這件事情卻並沒有到此結束。

三日之後,那名當日提議的謀士竟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她知道此人來者不善,卻不知他來是爲了告訴她……

“江姑娘,你該知道,以你的出身待在公子的身邊只會成爲公子大好前程上的一顆絆腳石,你的存在更爲成爲公子身上的一記污點。”

那人毫不留情的話語以及略顯厭惡的目光讓她想起了當初在江府的那段日子,她幾乎每天都在承接着類似的謾罵與注視,心下雖然震動也不至於動搖,但她沒有想到的是那人又補了一句。

“但如果你能夠主動跟公子提出你願意到燁國充當細作,爲公子收集情報。待將來公子大仇得報,姑娘不只是對公子有恩,更會成爲我蜀國的一大功臣,到時候自然再也不會有人拿你的身份說事,再不會有人敢看不起你,覺得你是公子的累贅。”

江兆柔聽完那人的話,終究是忍不住心動了。從出生起便一直被否定的她最希望得到的便是他人的認可,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那人還一下子戳中了她的軟肋——姬妙言,她最不想的便是因爲自己連累了他。也怪那個時候的江兆柔還太天真,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人無所圖的對別人展露出善意,尤其是這個人在不久之前還對她懷有敵意。

多年之後,當她知曉那人竟是長公主早早安插在姬妙言身邊的探子後,她便明白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可惜……爲時已晚。

江兆柔聽信了那人的話,猶豫了整整一夜,終究還是動身去找了姬妙言,主動請纓前往燁國。

不可避免的,姬妙言吃了一驚,看着跪倒在他面前的江兆柔,冷着臉只問了一句:“爲什麼?”

江兆柔猶豫了片刻,擡頭直視着他的眼睛,回了一句:“公子,我只是想讓……所有人都看得起我,想讓所有人都不敢再議論我。”

只是想有朝一日能夠有資格站在你的身邊,而不會被人說我在拖累你,侮辱了你的名聲。

姬妙言沒有說話,江兆柔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之前從未見過的複雜,那一刻,不知怎的江兆柔發現自己竟然是期望着姬妙言能夠拒絕自己的。然而,她失望了。

沉默了半晌,姬妙言給她的回覆是:“既然你想去便去吧。”語畢,根本沒有給江兆柔反應的時間,揮袖而去。

江兆柔第一次感受到了他那麼明顯的怒火,整個人都癱倒在了地上,心底禁不住升起了幾分後悔。但這條路,一旦走了,便再難回頭。

江兆柔離開蜀國的那天,姬妙言壓根就沒有出現。

臨坐上馬車的那一瞬,江兆柔的臉上掛上了一抹明顯的自嘲,想來那個人現在已經將自己當成了那些愛慕虛榮,爲了榮華富貴不折手段的人吧。

江兆柔最後看了一眼身後高聳的城樓,雙眸之中泛起一層淡淡的漣漪。

姬妙言或許不知道,他早在不知不覺間用他特有的溫柔建造了一座牢籠,將她徹底的鎖在了裡面,逃不開也不想逃開。身在牢中的她只能無力的等待着他偶爾一次的回眸,並且爲了這簡單的一回眸捨棄一切。

江兆柔順利抵達了燁國,成爲燁國邊境符南的一名歌姬。深入瓦舍勾欄,身臨其境的感受着被人千金買笑,萬人追捧的感覺,江兆柔不知怎的猛地想起了她那位早已蒙塵好些年的孃親。

那個從小對自己非打即罵,從來不曾將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空頂了孃親名號的女人,其實並沒有在她的心中留下什麼過於深刻的痕跡。母子之情太過涼薄,幾乎讓她淡忘了此人的存在,唯有一樣。

那個女人不受寵,又被正室折辱,重病臨死之前唯獨自己一人守在她身旁,那個時候她握着自己的手說過一句話:“一朝爲妓迎恩客,從此不復清白身。柔兒你需謹記,將來定然不要重蹈孃親覆轍。要知道,那種地方只要進去一次,不管出來的時候是否清白,勢必遭受衆人一世白眼。”

那個時候她暗中嗤笑,自己怎麼可能同這個沒腦子的孃親一般,身陷風塵,似浮萍飄零不斷?可誰又能想到數年之後,她竟然自己親自踏進了那種吃人的地方,用當年那個女人爲了邀寵努力逼迫自己學習的琴藝獻媚賣笑,真是可笑。可她對此卻沒有一絲的怨言,甘之如飴,就只爲了儘自己所能趕上那人。情之一字,果真是這個世上最難以捉摸的東西。

接下來的幾年,江兆柔便每日過着迎來送往的日子,但不管客人有多麼的難纏,她都依舊恪守着自己的底線,不曾將自己徹底交出去。

說起來或許可笑,那個時候的她只是單純的想着,即便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與那人並肩而立,即便自己一輩子都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被他丟在身後,即便那個人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觸碰自己。這個身子,也得爲他守着,只爲他而守着,哪怕他根本就不知道。

如是過了幾年,她再沒有見過姬妙言一眼,奇異的是多年的分離並沒有讓江兆柔對那人的影響有絲毫的褪色,反而因爲害怕忘記而將他更深的刻印在了心裡。

日子在無望的等待之中一分一秒的過去,江兆柔再得到姬妙言的消息時已是五年之後。

當時瑞王勾結雪國之人意圖謀朝篡位,江兆柔僞裝成了雪國的細作與瑞王交接,伺機在其中挑撥離間,令燁國與雪國窩鷸蚌相爭,蜀國得以漁翁得利。

一切進行的非常的順利,只除了那個和親的夏國小公主這個異數。將具體情況一如以往那般送回蜀國,卻意外的得到那人已經親自抵達燁國,並且還準備於近期見上自己一面的消息。

那一刻,不可否認,江兆柔心裡是激動的。連着幾日惴惴不安的等待,終於等到了那人約她去某個地方見面的消息。

那個時候的江兆柔渾身的血液都是沸騰的,怔怔的看着那張五年未見的容顏,明知不該那般僭越,卻總是捨不得移開視線。

相比起五年前,少年顯得更加成熟也更加有魄力了,然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看上去顯得格外的疏離,這個時候的他早不再是當年那個乳臭未乾,一味依靠着姬老將軍的小公子,而是真真正正承襲了姬家使命,揹負了整個姬家未來的小將軍。而她也不再親近的喚他公子,而只能恭敬且疏離的喚他大人。五年的分離已然讓兩人之間隔了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

江兆柔努力控制清晰,維持着表面上的鎮定將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卻只有她自己清楚,胸膛處那跳動得過於激烈的心臟早已出賣了她。然,姬妙言接下來的一句話卻猶如迎頭兜下的一盆冷水將她澆了個透心涼。

他說:“兆柔,這麼多年,辛苦你了。此事過後我會同國主說明,讓你回國,屆時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你要什麼便有什麼,無人再敢看輕你。”

江兆柔聽出了那人話語之中暗含的一絲嘲諷,心下不由得一疼,果然……果然在這個人的眼中,她已然成了愛慕虛榮的代名詞,再也無法信任的陰險之人。偏偏這條路是她自己踏上來的,怨不得任何人。

不出所料,瑞王那個徒有虛名的草包終究沒能幹出什麼令燁王頭疼的事情便被燁王輕而易舉的收拾掉了。

姬妙言也在知曉他們的計劃已經暴露不可能順利施行之後準備回蜀國。

江兆柔根本不明白自己那時候爲什麼會一時衝動就那麼抓走了夏雨晴,雖說是因爲看上了燁王對這個女人的看重以及其肚子裡面燁國皇室的骨肉,但其實只有江兆柔知道她其實是在嫉妒。

沒錯,就是嫉妒!嫉妒這個女人明明跟她一般出身微賤,明明同樣被她的親人當成棄子,可爲什麼那個女人卻能夠保存着那一如孩子般童真,保存着對人性最大的寬容與隨性,看上去那麼的光芒四射?爲什麼那個女人就能那麼好運的遇上那個她所愛的,同樣也愛着她,心甘情願將她捧在手心裡的男人,並且還那般幸福的有了屬於他們的孩子。而她卻好似被黑暗的藤蔓拖入了萬丈深淵,只能孤零零的站在那個人的身後,一味的追逐着那人的背影。

她到底還是自不量力了。劫持的夏雨晴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江兆柔沒有等來風霆燁等人的追趕,卻在一羣山賊手下損兵折將,不得不落荒而逃。

那個時候,江兆柔卻是沒有想到原該在蜀國的姬妙言會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並且在見到自己的第一面,便一巴掌將她扇到了地上。

“我是怎麼告訴你的?如今時局動盪,你我切不可輕舉妄動,招惹他人。結果呢,你把我的話硬是當成了耳邊風,自作聰明,能夠成功纔怪。現在你非但沒有將那位娘娘帶回來,還打草驚蛇。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費了,白費了!”

從她跟在這個男人的身邊起,他便不曾對自己動過手,這是……是他第一次打她。那一刻,江兆柔忽然之間有點想哭,她明明……明明想努力靠近這個男人,可爲什麼她那一刻她卻覺得他們離得越來越遠了?

或許是因爲被打這一件事情太出乎江兆柔的意料,幾乎是逃也般的離開房間的她並沒有發現在其轉身那一瞬,身後之人眼底一閃而逝的擔憂與愧疚。

爲了彌補過失,江兆柔果斷的選擇了跟隨在姬妙言的身邊前往山寨,卻沒想到風霆燁等人那麼快便趕了上來,並且與那夥實力不俗的山賊連成一氣,最重要的是,那個傳聞中害死了老將軍的燁國尚書這一次竟然也出現了。

江兆柔沒有看到姬妙言與那人相遇的場景,那個時候的她正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姬妙言帶來的軍隊吸引之時潛入了山寨之內,想要將從自己手上逃脫的夏雨晴重新捉回去。一切本來進行的很順利,可惜千鈞一髮之際,風霆燁等人竟然及時趕到了。

她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對手,拼盡全力方纔逃出一線生機。拖着重傷的身體走在崎嶇的山道之上,感受着血液一點一點的從腰腹處滲出,就好似自己的生命般一點點的從指尖緩緩流逝,抓都抓不住。

在又一次被山石絆倒,跌倒在地上起不來之時,江兆柔的面上劃過了一絲的自嘲,到底……到底她還是落得這麼個下場。可是她不甘心,好不甘心,爲什麼在這種時候還會這般渴求的想要再看一眼那人的臉?

江兆柔感覺自己的意識因爲那過分流失的血液而漸漸模糊,徹底墮入黑暗之際,她好似看到前面跑過來一道略顯熟悉的人影,與此同時耳邊還響起了一道模模糊糊,略帶了幾分擔憂的低喚:“小柔。”

小柔……是那個人曾經喚過自己的名字,可惜已經多少年不曾聽他這麼叫過自己了?

是幻覺的吧?不過能在臨死之前再聽到他這樣喚自己,即便只是幻覺她也該覺着滿足了。那般想着,江兆柔勉力勾起脣角,徹底的墮入了黑暗。

江兆柔沒有想到自己還能活着,再次醒來之時,他們已經回到了蜀國,回到了那間記憶中陌生而又熟悉的府邸,而她竟然整整昏迷了半個月。

甦醒之後不曾見到姬妙言這一點讓江兆柔的心中頗有些難以言喻的失落感,然而在那樣的重傷之下,能夠撿回一條命實屬萬幸,她確實不該奢求太多。

後來,江兆柔才從邊上之人的談話之中得知了那日在山寨之時,姬妙言與那位燁國尚書相遇的結局。原本,姬妙言帶的那些個軍隊與燁國的軍隊碰上,不一定便無一點勝算。可是真正的變故並非兩軍實力的差距,而是皇儲殿下的突然出現,而在此之前皇儲殿下竟然是藏在自己的車隊之中,才得以逃過蜀國那些前來尋找她之人的搜查的。究其因果,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受了這麼重的傷那個人都不曾來看過自己一眼,想來是非常生氣的吧。

江兆柔的細作身份已然暴露,自然不能再回到燁國,傷好之後她重新回到了姬妙言的身邊。這曾經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可臨了她才發現這是另一種折磨的開始。

明明她就站在離那個人最近的地方,卻忽然之間發現他們兩人之間不知何時隔了一道厚厚的城牆,阻斷了他們所有的默契與信任,咫尺天涯。

江兆柔忽然覺得自己分外的可笑,兜兜轉轉這麼多年,爬回了原點不說,還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對方離自己越來越遠而無能爲力。

她仍舊如以前那般站在那人的身後,緊盯着他的背影,卻再也等不到他心甘情願的爲自己敞開心扉的那一天。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沒有進展,停滯不前,直至……再一次的暴風雨打破這份寧靜。

蜀國的三王爺,當今皇上同父異母的親弟弟。江兆柔一直知道這個人對皇位有野心,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三王爺會那麼膽大包天的公然安排人潛伏在皇上身邊行刺,更沒有想到因爲這件事情引出了一件過於驚世駭俗的事情。

原來……原來一直以來那個人最大的心結,老將軍的死根本不是那位燁國尚書的過錯,而是一場局,一場將他們所有人全都設計了進去,爲了某個人的滿腔怨憤而作爲犧牲品,絆腳石的局!

江兆柔永遠不會忘記,三王爺滿手鮮血的抓着自己的腳踝,氣若游絲的告知自己一切,並且將早已藏下的證據交到自己手上之時,自己有多麼的震撼。

原來,真正的敵人一直都埋藏在他們的身邊,用利爪鉗住了他們的咽喉,卻用迷離的幻象迷惑着他們爲其所用,爲其賣命。

一開始,江兆柔只是懷疑,可後來,她親眼看着長公主明明可以幫着姬妙言從那場行刺的波及中抽身,可她卻沒有,寧願替那個卑鄙的希澤研求情,也不肯替姬妙言說句話,眼睜睜的看着他被連降三級。

那個時候她心裡其實已然確定,長公主與他們不過只是利用。想清楚這一點的她幾乎是本能的便想跑到姬妙言的面前將一切和盤托出。但很快的她便剋制住了自己的衝動。

莫說長公主是那人的親姑姑,便是自己……自己走到他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他還會信嗎?他們早不似多年前那般坦誠相待,即便自己說了,他就能信嗎?

答案是肯定的,他不會信,而且可能打草驚蛇,反爲他招來危險。而她,最無法容忍的便是因爲自己而讓他身陷險境,所以她理智的選擇了沉默。

但這件事情卻並未到此終止,危險並非自己刻意不提便會自行消失的。江兆柔明白,自己的力量太過薄弱根本無法與長公主抗衡,爲今之計,她只能盡力尋找能夠與之抗衡的盟友。

那個時候的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最後幫助她的會是曾經被自己傷害過的人,更沒有想到自己一時看不過眼幫助的那個小孩子竟然就是自己當初想要拿來利用並且險些傷害的孩子。得知真相之後,委實讓她不由得不感嘆一句,造化弄人!

可那個時候她無從選擇,她沒辦法眼睜睜的看着姬妙言一點一點的掉進別人的陷阱尤不自知。

事實證明,她選擇與夏雨晴等人合作是她這些年做過的唯一一件對的事情,一切都按着她所希望的方向發展,缺的不過臨門一腳,然這個世上最多的便是變數。

可江兆柔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長公主會提前發難,爲了姬妙言不願與其同流合污,謀朝篡位而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親侄子軟禁了起來。

江兆柔得到消息的時候,心下驀地一顫,一股子難言的恐懼,長公主可以因爲姬妙言擋了她的路而將其軟禁,那會不會在不久的將來在覺得姬妙言沒有了利用的價值便毫不留情的將其除去,畢竟,她可是連自己的親大伯都能夠面色不改的將其毒殺。

想到這裡,江兆柔再也無法冷靜下來,當下便趁着外面的守備還未反應過來之際逃出了姬府,尋求夏雨晴等人的幫助,雖然看上去可能很傻,但那個時候她能夠求的只有他們了。

在風霆燁等人提及報酬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將當初三王爺交給她的那份證據交了出去,在她的眼中,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比得上那個人重要,即便他們是要自己的命,只要他們能夠保證那人的完好,她定雙手奉上!

長公主的動作越來越大,江兆柔的心也越來越難以平靜了起來。她知道再這麼下去長公主一旦得勢,姬妙言還是無法逃脫她的掌控,而唯一能夠扭轉局勢,阻止她的人只有……

江兆柔只猶豫了片刻便打定了主意站在夏雨晴等人的這邊,是以,當她得知夏雨晴等人竟然膽大包天的公然跑到刑部大牢劫獄後,迅速的聚集了那些個當初自己離開蜀國京城之時姬妙言特意分派給自己的那些個護衛。

這些人原不少,可惜在燁國的時候折損了不少,如今所剩已寥寥無幾。不過,用來拖住希澤研他們已然夠用。

夏雨晴等人顯然沒想到江兆柔會在這個時候出現,臉上帶着明顯的訝異。想要快些將人送去,卻聽到那個女人有些擔憂的詢問。

“你的傷不是還沒好嗎?不要緊嗎?”

江兆柔有過一瞬的驚訝,畢竟,這麼多年來已經很少有人會問她這個問題了,問她受了傷會不會痛,遇到了難以解決的事情能不能撐下來?不過這份驚訝也只維持了一瞬而已,緊隨而來的卻是有些負面的情緒,這個女人就是這點讓她生氣,明明什麼都不知道,明明什麼情況都沒搞清楚,卻又能說出這麼動搖人心的話,真是讓人好笑又嫌惡,恨不得撕碎她那張天真的小臉,徹底毀去了她的乾淨。

可令江兆柔沒有想到的是,夏雨晴的下一句話成功的讓她徹底笑不出來了。

“爲什麼……爲什麼你明明不是真的壞人,當初爲什麼要做那麼多的壞事?”

江兆柔渾身一震,迎視着那雙仿若洞察一切的眼睛,第一次發現這個一直以來讓自己嫉妒的女人,或許並不像表面上的那麼單純。或許她只是將洞察的一切藏在心裡,爲的只是在恰當的時機加以點破。

那時的江兆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看進那雙澄澈的眸子之中,興許是覺得找到了可以傾吐的對象,也興許是預料到了這次怕是沒有那麼簡單全身而退,不自覺的便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

“或許,只是因爲太想往上爬,爬到離那個人更近一點的地方,可惜……最後好像用錯了方法。”

那一刻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她用自己自以爲能夠接近那個人的方法,想要爲那個人盡一份力,可到頭來卻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竟然在不受控制之下漸行漸遠,連原本能夠凝望的背影都在一點一點的消散。

當年初見,那人爲自己畫地爲牢,這座牢籠困死了她,而那人卻乾淨利落的抽身離去。

一個人不管做什麼事情都得付出代價,這一點江兆柔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當原先已經被她打倒在地的希澤研告知了她關於姬妙言的消息,擾亂了她的心緒,並且趁着這個空子抽出了原藏在其靴內的匕首刺進自己腰腹之時,她知道這就是代價,是她在這場生死對決之下恍惚了心神,露出了空隙所要付出的代價。

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手中的長劍刺入了希澤研的心窩。看着希澤研不甘的嚥了氣,江兆柔也覺得自己的視線一晃,身子不自覺的往後倒去。

跌倒在地的那一刻,江兆柔的腦中掠過無數片段,有她在江府的那段日子的,有她跟着那人在姬府的,也有她在燁國青樓裡的,最近的。最後的最後,所有的一切卻都匯成了他們初次見面時的那個場景。

揹着光的他朝着自己伸出了手,拉了身陷在地獄深淵底層的她一把,於無意間給予了生無可戀的的她最大的救贖。

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想活下去,多看他幾眼,哪怕一輩子只能站在他的身後看着他的背影,哪怕再也得不到他的信任,被他隔離在他的防備之外,她還是想呆在他的身邊,一直一直……看着他。可惜,一切好像都太晚了。

江兆柔徹底失去意識之時,耳邊依稀聽到了一陣腳步聲以及兩道聲音。

“沒想到這邊打得倒是挺激烈的,不過看樣子他們應該沒什麼事情。”

“嗯,那邊好像還有一個人有呼吸。”

“嗯?受了那麼重的傷竟然還沒死,命倒是挺硬的。”

這兩個聲音……是跟在風霆燁身邊的那幾個人中的人的?不過,這都不重要了,江兆柔徹底的昏迷了過去。

大片的黑暗籠罩着目之所及之時,江兆柔只感覺一種載浮載沉的不安,那種仿若暈船一般的感覺令她本能的想要穩住身形,緩解那份不適感,卻發現渾身上下都好似灌了鉛一般,她連動一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身體無法動彈,其他的感官卻變得分外明顯了起來。耳際傳來一陣嗡嗡的響動,好不容易靜下心來,方纔依稀聽清楚那些聲音的內容。

“哎呀,二當家的,這都過了好幾天了,怎麼江肥皂還是不醒,該不會是你醫術不夠厲害,江肥皂不會就這麼睡一輩子吧?”

江兆柔無語了一下,在心中暗罵了一聲,說過多少遍了,不許叫我那個難聽得要命的名字,這丫頭怎麼就是不聽呢!

不過,也因此她確定了聲音主人的身份。說話的人是……夏雨晴,自己難道並沒有死?

“不信我的醫術?那還讓我過來看什麼病,我走好了,你們另謀高就,或者留着她自生自滅算了。”接下來傳入耳中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那男人好像準備離開,被夏雨晴給抓住了,爾後便又聽得夏雨晴略帶了幾分諂媚的話語。

“二當家的,別這樣嘛,我怎麼會不相信你的醫術呢?你的醫術要是真不行的話,這世上就沒人敢說自己醫術行了。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嘛,這都過了幾天了,江肥皂還是一聲不響的,連動都不動一下,我看着着急。”

“着急?着急什麼?這丫頭的主子都不着急,你一個跟這丫頭都沒幾面之緣的外人瞎着急什麼?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這丫頭是肚子被捅了一刀,沒像大西瓜被開瓢一樣已經算她命大了,昏迷幾天有什麼好奇怪的。”

“……二當家的,你真是越來越粗魯了。”

“你說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我剛剛什麼也沒說。哦不,我是說二當家的你越來越豪爽了,對,豪爽!”

“嗯?真的嗎?我怎麼覺得我剛剛好像聽到了粗魯二字?”

“啊哈哈哈,怎麼會呢?二當家的你這麼溫文爾雅,怎麼會跟粗魯沾上邊呢?”

兩人吵吵鬧鬧,根本沒有發現牀上之人在他們愈演愈烈的吵鬧之下,微擰着眉峰,慢慢的睜開了雙眸。

“娘娘,江姑娘醒了。”最先發現江兆柔醒來的是默默守在一邊的翠兒。

聽到翠兒的話,兩人之間的吵鬧戛然而止。下一秒,江兆柔便只覺得眼前一晃,一道人影已經撲到了自己的牀邊,那張熟悉的小臉之上滿帶着純粹的欣喜。

“江肥皂,你終於醒了,你再不醒我都要以爲你成植物人了呢!”

夏雨晴激動的話語傳入江兆柔的耳中略顯聒噪,江兆柔擰了擰眉,有些不適道:“你們好吵,還有別再叫我那名字,難聽死了。”

爾後,江兆柔便那麼眼睜睜的看着夏雨晴渾身一僵,短暫的僵硬過後,快速的蹲到了一邊的牆角碎碎念畫圈圈去了。

“……”

江兆柔抽搐着嘴角收回了視線,勉力的撐起身子環視了四面一眼,發現自己這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腦袋稍稍清醒了些便忍不住抓住邊上最近之人詢問道:“大人呢?大人怎麼樣了?”

“大人,江姑娘是說姬公子嗎?姬公子沒事,不過他現在正在皇宮之中處理長公主死後留下的那些殘兵。”

邊上之人的回答令江兆柔忍不住又是一怔,長公主死了?是了,自己昏迷的那天正好是長公主帶兵造反的時候,大人他沒事嗎?

“唉,你做什麼?”邊上衆人見江兆柔掀開被子就想下牀,禁不住發出了陣陣驚呼。

江兆柔腦中卻只有一個念想,出去找姬妙言,她想親眼看到那人平安無事才肯放心。

“別動!”伴隨着一聲惱怒的低喝,江兆柔忽的覺得身子一麻,整個人都無力的跌回了牀上,舌頭也有些麻木,發不出聲來,只得瞪大了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動手之人。

“艾瑪,二當家的,你對江肥皂做什麼了?剛剛還那麼激動,這會倒像只小綿羊一樣了?”夏雨晴再一次湊了上來,看了江兆柔幾眼,轉頭詢問那個動手的少年。

少年冷哼一聲,一臉不耐煩道:“給她嚐了點軟筋散,省得她沒事亂動彈,浪費了我這些天丟在她身上的那些丹藥。丫頭,你這肚子上是開了個洞,不是破了層皮好不好?你急着去見情郎我理解,可你好歹把你身上的那大口子養好了再說。我好不容易纔把它合上,你這會子又亂折騰,我之前做的那些努力豈不是全都白費了!”

“是啊是啊,江肥皂你身上還重傷着呢。姬將軍就在那又不會跑,等你好了再過去找他也不遲啊,而且就你現在這虛弱的樣子,只怕還沒走出這個府邸的大門便倒下了,根本不可能見到姬小將軍的。”

江兆柔聽着夏雨晴的勸導,抿了抿脣,覺得舌頭稍稍褪去了初時的那般麻木,有些猶豫的問了一句:“大……大人……有問過……我嗎?”

江兆柔清楚的看到夏雨晴愣了一下,那雙不會說謊的眼睛之中清晰的劃過了一絲猶豫與尷尬,已然給出了答案。

江兆柔默默的收回了視線,明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可真的確定了心裡卻又忍不住的失落。自己果然還是太貪心了。在牢裡昏過去那會明明只是想要繼續呆在那人身邊而已,重得那人的關注什麼的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夏雨晴似是看出了她眼底濃濃的失落,有些笨拙的安慰道:“其實小將軍他應該不是故意的,最近京城太亂,很多事情都要他處理,他根本就無暇分身,等他閒下來了,一定會想起來了。要不,我讓人去告訴他一聲,說你醒過來了?”

“不……不用了。”江兆柔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別開了臉,身上的麻痹還沒有過去,她只能一字一句的說道,“不是……忙嗎?別打擾他。”

只有她知道,也唯有這樣的藉口才能夠讓她的心裡稍稍好受一些,讓她得以繼續堅持下去而不至於當場崩潰。

接下來的日子裡,江兆柔不曾再鬧着要去見姬妙言,安安分分的養着傷,可慢慢的她隱隱約約發現夏雨晴等人好似故意拖着自己,不怎麼希望自己太早去見姬妙言。可是爲什麼呢?是那人並非如他們所言完好無缺,還是說那個人根本不想見到自己?

江兆柔心底惴惴不安,卻理智的選擇了不動聲色,將那一絲害怕被丟棄的恐懼巧妙的埋藏在了心底。然而,這份壓抑卻在知曉姬妙言來過魏府之後徹底的爆發了出來。

那個人到過魏府?而且沒有見過自己一面便匆匆離去了,難不成他真的已經對自己厭煩至此,連見上自己一面都不願意了?

江兆柔忽然覺得有根棍子在自己的心底不停的攪動着,攪得她整顆心鮮血淋漓,痛不欲生。腦袋一熱之下,她不顧自己還未完全痊癒的傷勢,避開了照顧她那幾個丫頭,就這麼直衝到了姬府。

站在姬府的門前,看着那無比熟悉的大門,江兆柔如夢初醒。自己這是在做什麼,怎麼就這麼不顧一切的衝了過來?自己來這裡做什麼?衝進去質問那個人爲什麼對自己不聞不問嗎?自己以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質問他?而且……他可能壓根就不想看到自己。

江兆柔猶豫了半晌,咬了咬脣,終究還是忍不住走進了姬府。不過她不是光明正大的走進去,而是偷偷的躲在某一個角落,爲的只是在那人不曾發現自己的時候多看他幾眼。

江兆柔躲在姬妙言房間窗口處正對着的那座小院子的草叢之中,靜靜的看着屋內之人的一舉一動。

時隔將近半月,那個人瘦了,也憔悴了,整個人看上去異常的疲憊,然而真正讓江兆柔訝異的是姬妙言那雙無神的眼睛。

她認識那人那麼久,只見過那人的眼裡出現這般絕望而黯淡的神采一次,那便是在得知老將軍逝世的時候。而如今她竟然又一次在那人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絕望,是什麼人讓他變成這樣?長公主嗎?

心臟忽的被什麼蟄了一下,傷口不大卻疼得撕心裂肺。即便那人可能已經不再需要自己,她卻終究看不得那人的臉上出現任何的傷痛。

故而,等到江兆柔回過神來之時,她已經似以往做過的無數遍般,在那人最疲倦,最失意的時候默默奉上一杯溫熱的茶水,默默的陪伴着他,讓他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就算這個世界所有的人都離開了他,至少……還有一個人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後……守着他。

這一切的一切都發生的太過自然,以至於江兆柔都忘記了自己的初衷,直至她無比自然的低喚出那聲“大人……”,直至她看到姬妙言渾身一震,驚訝萬分的擡頭看向她,仿若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江兆柔心下一顫,恍然醒悟自己好似又幹了一件蠢事,想要後退,姬妙言的視線卻好似釘子一般將她的雙足死死的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被姬妙言的目光看得背後發涼,江兆柔抿了抿脣,剛想轉身離開,便被姬妙言洞察先機般快速抓住了手腕。

江兆柔雙眸驟然瞪大,一臉不敢置信的看向姬妙言,來不及詢問,便被某人整個人都攬進了懷裡。

沒有預料到會變成這樣的江兆柔感受着從某人胸膛處傳來的溫度,渾身都僵硬了。直至那人攬着自己的力道越來越大,好似恨不得將自己揉進他的骨血之中與其融爲一體,同時也壓迫到了江兆柔的傷口,令她感覺到了微微的疼痛,江兆柔這纔回過神來,開始掙扎了起來。

可就在她伸手抵住姬妙言的胸膛想要將其徹底推開之際,她忽的聽到了姬妙言近乎懇求的呢喃:“別走,別走,別再離開我!”

江兆柔伸出去的手就這麼硬生生的僵在了半空之中,爾後認命一般的默默垂了下去,轉而穿過姬妙言的腰身抱住了,緩緩的抱上了姬妙言的背部。

就這一次,哪怕只有這一次就好,請容許她再任性一次,哪怕這個人只是臨時需要一個人支撐着他走過他剛剛失去親人的痛苦,哪怕等他清醒過來之後,一切又會倒回到原點,可這一刻……請容許她稍稍的放縱自己,畢竟……這麼接近這個人的機會真的很難得,今後也不知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了。過了今日,她會好好的收斂自己,將自己對眼前這個人的所有執念全都埋在心底,再不顯露分毫,給他造成煩擾。

於是,事態的發展就這麼在一個人以爲這出人意料的失而復得不過是一場黃粱一夢,另一人則以爲對方不過是藉由自己紓解親人逝去的悲痛的誤會之下,產生了明顯的偏差。兩人緊密相擁,看似親密,心思卻偏離了太多,南轅北轍。原該是大團圓的結果因着兩人心意的難以互通而變得分外啼笑皆非,倘若靜心設計了這一場相會的始作俑者有幸看到這一結果,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啪的一聲脆響,蜀國一人來人往的街道之上,一道瘦弱而清麗的人影靜靜的走着,忽的擡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一副分外頭疼的模樣,似是遇上了什麼煩心之事,那異常苦惱的樣子令邊上擺攤之人都禁不住朝她投去了擔憂而同情的目光。

江兆柔沒有理會邊上之人投注過來的視線,眉峰擰得堪比麻花。最近她是越來越摸不清那個人的心思了,自打兩年前她因爲那個人的那次過度擁抱而導致傷口再次裂開,丟臉暈倒後,她就覺得那個人越來越奇怪了。

那次暈倒醒來之後一眼便看到了守在自己病牀邊上的姬妙言,已讓江兆柔驚詫了到了極點。起初她只道姬妙言是因爲自己的暈倒與其有關,心懷愧疚的緣故,可更讓她驚訝的是接下來的日子,姬妙言幾乎同自己形影不離,自己受傷之後的一切起居飲食,這個被人伺候慣了的大少爺竟然一個人全都承包了。就算真是心懷愧疚,做到這樣也未免有些太過頭了。

那段時間姬妙言對自己的好,差點讓她以爲這個男人忽然之間變回了數年之前。一切還沒有發生,他們也還沒有產生嫌隙之前。不過,也僅僅只是差點而已。因爲在不久之後,某日江兆柔趁着氣氛正好之時,小心翼翼的勸了姬妙言一句,讓他不要因爲長公主的死而太過傷心,更不要因爲傷到自己而過分自責。

似乎明白了什麼的姬妙言當場就沉下了臉,看了江兆柔一眼,摔碗離去,留下江兆柔一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全然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後來江兆柔好好反省了一番,覺得姬妙言可能是覺得自己多管閒事了,插手了他們的家務事,真心實意的又去道了歉,可惜效果非但不好,好像還適得其反了。

於是江兆柔就很是不解加惶惶不可終日的在姬妙言的黑臉之下過了好些日子,生怕他一怒之下就把自己給丟出去了,好在即便姬妙言的心情再不好,也從未對她動過粗,更不要說把她丟出府去,讓其自生自滅了。

可是漸漸的江兆柔再次驚奇的發現,原本已經日漸成熟穩重的姬妙言忽然變得喜怒無常了起來,雖然不再像以前那樣對自己愛理不理,卻時常會讓自己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比方說到他的後院卻澆那些要死不活的小花,又比如說時常逮着她替他研磨,卻總冷着一張臉,連個眼神都捨不得丟給她……

如此種種,如果不是知道那人若是看人不爽,定然不會讓人在自己眼前亂晃給自己添堵的直白性情,江兆柔都要以爲自己是不是什麼地方得罪了他,惹他惦記了。

罷了,只要那個人不厭棄自己,親口開口趕離自己,她是絕對不會主動離開那個人的,這一點早在多年前便已經明確了,不是嗎?而且不管那個人再怎麼變,在她的眼中他依舊是他,爲自己畫地爲牢的他,既如此,追究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江兆柔無奈的笑了笑,也怪她想事情想得太過出神,剛剛想通便忽的覺得迎頭撞到了一樣東西,身形一晃往後退了兩步,還來不及站穩身子便聽得一道尖細的女聲響起:“唉喲,是哪個不長眼的竟然敢撞本夫人,不要命了!”

江兆柔堪堪穩住的身子驀地一僵,雙眸驟然收緊,有些詫異的看向對面與自己相撞之人。

對面之人看上去比江兆柔大不了多少,一張臉濃妝豔抹,自以爲風華絕代,卻不知落在旁人的眼中卻是過猶不及,平添了幾分不符合其年齡的老氣,令人作嘔,而那個女人的身邊還跟着一個比她小一些,跟她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女子。

時隔多年,雖然這兩個女人的樣貌都發生了些許的改變,但這張臉,這兩人說話的語氣,就是化成了灰她也記得,她們是……

那個罵罵咧咧的女人發現自己罵了許久,江兆柔都沒有迴應,態度愈發的囂張了起來。只是在看清江兆柔的臉後,卻是有些疑惑的擰了擰眉,沉思片刻後,卻像是想起了什麼,嗤笑了起來:“我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到處亂撞呢,原來是你這個賤種。呵,沒想到你這賤種到現在還活着,真是命大。當初江家滿門抄斬,怎就溜了你這隻漏網之魚?也不知是不是你跟了你那個煙花之地出身的孃親一樣,傍上了什麼大樹,爲了自己的這條賤命出賣了身體,不知廉恥!”

沒錯,這兩個被撞到的女人正是當年江府正室所生的兩個女兒,也是江兆柔的兩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和妹妹江鈺和江珧。當年江家滿門抄斬,這兩人因爲跟着兩個城裡的男人私奔,本該是被世人恥笑的事情卻因爲後來江老爺的落罪伏法而變成了逃過一劫。

只是江兆柔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兩個人竟然會出現在蜀國京城,還好死不死的被自己撞上。

江兆柔所不知道的是,當年這兩姐妹纔剛剛跟着那兩個男人私奔不久,便因着吃不了苦,又喜歡耍大小姐脾氣而被那兩個男人厭棄。後來聽說江老爺犯了事,江家滿門抄斬,那兩個男人更是擔心殃及池魚,將這兩姐妹當成了燙手山芋,恨不得當場丟掉。

後來,那兩個男人終於找準了機會,直接將兩姐妹送進了窯子裡面,這兩姐妹在窯子裡面過了幾年,吃盡了苦頭,卻還保留着官家小姐的自命清高,覺着自己遲早有一日會翻身,至於與江兆柔同樣出身這回事,在她們的眼裡就是個笑話。江兆柔孃親那樣的賤婢怎能與她們這樣出身官宦之家的女子相提並論?所以說這兩個女人說好聽點是自命清高,說不好聽點就是腦袋裡都塞了稻草,蠢得無可救藥。

可別說,如是過了幾年還真讓她們等到了機會,憑藉着還算過得去的樣貌被京城的某位官員與某位富商擡了進門做了妾。從那以後這兩丫頭當年的大小姐氣焰卻是死灰復燃了起來,成天作威作福,欺凌弱小,是以如今見到江兆柔纔會是這麼一副嘴臉。

江兆柔清晰的感覺到了因爲江鈺近乎尖利的話語,邊上來來往往行人的目光已經不約而同的朝着她們這邊的方向投射了過來。

那其中一些不明內情的人投射過來的目光更是讓江兆柔熟悉得渾身發涼,仿若在一瞬之間回到了當初在江府之中被衆人鄙夷過日的日子。

不過,現在的她早不是當年那個只會躲在樹後,無助的接受着所有人的謾罵詆譭,什麼都做不到的小女孩了。

江兆柔深吸了口氣,擡頭看向江鈺,冷笑一聲道:“若說命大,妹妹怎麼也比不上兩位姐姐啊,當年若非兩位姐姐未卜先知。不等爹爹被捕入獄便心急火燎的跟着那兩個來路不明的男人私奔,兩位姐姐怕也活不到現在吧?看姐姐二人如今的髮飾看來是已經嫁做人婦了,不知兩位姐夫可就是姐姐們當初一同私奔之人?”

江兆柔此話一出,原本那些個看向江兆柔的視線一下子全挪到了兩姐妹的身上。江兆柔毫無意外的看着這一切,眼底滿是嘲諷,這兩個人還敢拿自己的出身說事,殊不知,她們自己幹出的事情與那些不知檢點的青樓女子又好得到哪去,被衆人這麼看着也是必然。

兩姐妹沒想到當年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小女孩竟然也有反咬人一口的一天,當下氣得火冒三丈,指着江兆柔低吼道:“你這賤種,反了你了!”

江兆柔可沒被她們的兇相嚇到,無所謂的嘲諷一笑道:“妹妹難道說錯了?姐姐們當年做的事情可是轟動了整個嶺南,那麼多的悠悠之口,姐姐可不是想堵就能堵的。”

“閉嘴,你這個賤種……”江鈺惱羞成怒的揚起了手就想往江兆柔的臉上扇去。

江兆柔早知道她會忍不住動手,早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卻沒想到那手在還沒能碰到江兆柔臉頰之時便被另一隻橫空伸出的手給掐住了。

“你說誰是賤種?”熟悉的聲音忽的從身後傳來讓江兆柔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轉頭望去,正對上姬妙言微冷的俊臉。

江鈺見有人抓住自己的手腕,擡頭剛要動怒,卻發現抓住自己的是一個相貌上佳的少年,原本升起的怒意在一瞬之間變成了明顯的陶醉。

“這位……公子,你抓得奴家的手好痛,雖然奴家知道……但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

姬妙言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頭,對於此人的不知廉恥有些反胃,連帶着覺着自己抓着她的手都有點髒了。

江兆柔看到江鈺的變化眉峰也是一擰,心中暗道,過了這麼多年,這女人還跟當年一般,見到好看一些的男人就跟蒼蠅見了好東西,直接往上撲的習慣還真是一點都沒改,只不過以前她看到這事都只是一笑而過,心中嘲諷不已。可現在江鈺看的人成了姬妙言,她心裡也不由得升起了與姬妙言一般的反感。

不得不說,江兆柔跟在姬妙言身邊那麼久,一些默契還是有的。在看到姬妙言那微蹙的眉頭以及好似沾染了什麼病菌,將江鈺的手快速甩開的模樣,江兆柔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江兆柔自袖中取出一方錦帕,上前輕喚了一聲“大人”,爾後便旁若無人的輕拉起姬妙言剛剛碰過江鈺的手細心的擦拭了起來。

姬妙言因着江兆柔的動作怔了怔,在看清其眼中的戲謔後,脣角微勾,無條件配合道:“好好把所有地方都擦乾淨,要是不小心把髒東西帶回家可就不好了。”

江兆柔一愣,眼中的笑意卻是越發的深了。

江鈺沒想到姬妙言竟然會這麼當場打她的臉,臉色倏地一沉,在聽到江兆柔對其的低喚以及動作後,再次冷哼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你就是這個賤人現在倚仗的大貴人吧?呵,果然是個有眼無珠的,這樣的賤人也願意留在身邊,真是……”

啪的一聲,江鈺話還未說完便被震怒的某人迎面賞了一巴掌,整個人都癱到了地上,一張小臉登時腫了起來,捂着發疼的臉不敢置信的看向動手之人。

“姐姐!”江珧見狀也是嚇了一跳,怔愣了一瞬後慌忙上前想要扶起江鈺。

“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姬妙言很是嫌棄的抓起江兆柔的那方錦帕又擦了擦自己的手,冷笑一聲道:“管你是什麼人,敢罵我的女人賤人,你是想死呢還是不想活了!”

江兆柔倏地轉頭一臉詫異的看向姬妙言,難以置信姬妙言竟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說自己……是他的女人?

“我就說了怎麼了?這個賤人有一個青樓出身,不知廉恥,只知道勾引男人的娘,現在又像個狐狸精一樣跟在男人身邊,狐媚邀寵,醜態畢露,真是讓人噁心。怎麼,敢做還不敢讓人說了?”江鈺雖被姬妙言那一瞬間迸發出來的怒火給嚇了一跳,但很快的她心底那份與生俱來的自大便壓倒了她的畏懼,瞪大了眼睛朝着姬妙言二人便是一通的吼叫。

街邊的人因着這邊的爭吵已經漸漸的聚攏了過來,有些人也認出了姬妙言與江兆柔,卻是沒有因爲江鈺的話而對兩人顯露出什麼異樣的神色,反倒是對這個當街對着二人大放厥詞的女人擰起了眉頭,指指點點。

姬妙言聽了江鈺的話臉色越發的難看,不過他還是從中聽出了一點端倪,努力剋制住心中暴動的情緒,轉頭看向江兆柔問道:“你娘?她知道你娘,這女人是誰?”

江兆柔孃親早在姬妙言遇上江兆柔之前便已經逝世了,江兆柔跟了自己之後,雖也有人會議論她的出身,卻沒什麼人會刻意提及她的孃親。而且聽這女人的口氣明顯與江兆柔相熟,唯一的解釋便是這人那之前應該便與江兆柔認識了。

江兆柔渾身一震,猶豫了片刻方道:“她們……是我的姐姐,大娘的孩子。”

姬妙言雙眸微微一閃,江家的事情當年他領着江兆柔回府之時也曾讓人查過,自然知曉這兩人那會沒少欺負江兆柔,只是沒想到都過了這麼多年,江兆柔都成了自己身邊的人,這兩個人還敢同以前那般當着自己的面辱罵江兆柔,簡直不知死活!

姬妙言怒極反笑,居高臨下的盯着地上的兩人,仿若在看兩隻苟延殘喘的螻蟻,低聲嗤笑道:“原來是江家的漏網之魚。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江家當年可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滿門抄斬,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活着。”

江鈺看清了姬妙言眼底的戲謔,不知怎的心底忽的生出了幾分不祥的預感,方纔囂張的氣焰一下子消散了不少,身子不住的往後縮了縮,虛張聲勢道:“你……你想做什麼?”

姬妙言見她終於知道怕了,脣角微勾,眼底的惡質卻是越發的明顯了起來:“沒什麼,只是身爲朝廷官員,知情不報,看着罪人逍遙法外,實乃爲臣之過。來人,還不把人給我押下去,丟進大牢。”

姬妙言話音一落,身後的那些個侍衛們便一擁而上,輕而易舉的擒住了怔愣的兩人。

江鈺二人傻了一瞬,感覺到了雙臂被擒,一下子激動了起來:“你們這是做什麼?你們知道我是什麼人嗎?我是禮部邢大人的妾室,我妹妹是京城第一富商的寵妾,你們竟然敢這麼對我們!放開我……快放開我!”

江鈺失控的喊叫在姬妙言等人的眼中更像是一個笑話,姬妙言挑了挑眉,低問了一句:“禮部邢大人?”

“回主子。”姬妙言剛一詢問,一直跟在其身後的一名小廝已經上前一步低聲回了句:“應該是禮部侍郎邢巖邢大人,奴才聽說前幾年邢大人跟着我們這京城的首富一同出外遊玩,在邊城的青樓裡看上了一對姐妹花,一起帶回了京城爲妾,很是寵愛,估摸着就是這兩位。”

那小廝此話一出,江兆柔卻是吃了一驚,她怎麼也不曾想到這兩個口口聲聲指責自己孃親出身微賤,不知廉恥的女人竟然也曾淪落風塵之地,可笑她們都在青樓之內待過了竟然還這麼目中無人的辱罵青樓之人,說得好似她們就不是那其中的一員一般,當真可笑至極。

街邊的那些圍觀之人也是一怔,這賊喊捉賊的把戲他們看多了,卻沒想到還有青樓之人辱罵青樓出身之人的,還真是一點都不怕打了自己的臉啊。

“呵,一個小小的禮部侍郎竟然膽敢私藏要犯,還由着她們在我的面前放肆。讓人去告訴這位邢大人還有那位富商,看看他們是想要他們的項上人頭,頸上烏紗,還是想要這兩個看着就倒胃口的青樓侍妾!”姬妙言冷哼一聲,毫不留情的說道。

“是。”

江鈺沒想到自己說出了那最後的王牌靠山,對方非但一點都不忌憚畏懼,反而好像還很是不屑。

這一刻她們終究明白了過來,自己怕是惹到了惹不起的人了。可要她們就這麼死了,她們卻是怎麼也不願意的。

“你們不能這樣,不能這樣。妹妹,姐姐知道錯了,姐姐給你賠禮道歉了,你替姐姐跟這位大人求求情,姐姐還不想死,不想死啊妹妹……”兩姐妹一見那些人掐着自己便想離開,嚇得魂都快丟了,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了,朝着江兆柔便是一陣的吶喊。

江兆柔擰了擰眉,卻是不爲所動的轉過了頭,不願再看這兩人虛僞的嘴臉。

兩姐妹見自己都這麼放下身段了,江兆柔卻不顧一點姐妹情分,見死不救,越發激動了起來:“該死的,你怎麼可以這麼見死不救?我們是你的姐姐,你的親姐姐,你這樣會遭報應的,一定會遭報應的!那個什麼大人,你有什麼資格治我們的罪?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是江家之人,有罪!難道那個賤人就不是江家的人嗎?憑什麼我們要死,而她卻能夠安然無恙的待在男人身邊享受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你這是明目張膽的枉法!”

江兆柔眉峰微擰,對於這個臨死了還想拉自己做墊背的姐姐當真是失望透頂,厭惡到了極點。

還不等她動怒反駁,便聽得姬妙言低低的笑了起來,雙眸陰冷的注視着兩姐妹,嗤笑道:“不要拿你們跟她比,在我眼裡你們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有什麼資格治你們的罪?呵,我倒要看看我堂堂姬家家主,蜀國最年輕的大將軍有沒有這個資格治你們的罪。還有,容我提醒你們一句,這個人早就是我姬家的人,跟你們江家早沒有半點關係。招子都給我放亮點,連得罪了什麼人都不知道,來日到了閻王殿,跟閻王爺伸冤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找誰可就不好了。來人,還不把人弄下去,礙眼死了!”

“是!”

“江兆柔,你這個見死不救的賤人,你會遭報應的,你一定會遭報應的。還有那個混蛋,唔……”

江鈺兩姐妹叫囂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最後到底是連那些個押人之人都有些看不過去,一把捂住她們的嘴巴將人拖走。

然這個時候江兆柔卻壓根不曾理會這些謾罵,此刻她的腦中只有一個想法,第一次或許是自己聽錯了,可這一次她確定自己絕對沒有聽錯。姬妙言剛剛是當着所有人的面說自己是姬家的人,他的人?

“還愣着做什麼?回去了。一大早的就遇上這種不可理喻的人,真是晦氣。”江兆柔正兀自驚訝着,忽聽得姬妙言很是不悅的冷哼了一聲,語畢卻是率先擡步離去。

江兆柔望着姬妙言略帶了幾分惱意的背影,心下微顫,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果然……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那個人怎麼可能……

深吸了一口氣,江兆柔幾不可查的輕嘆了一聲,擡步正準備跟上去,似以往那般尾隨那人身後,默默守候,卻不想還未等她動作,便見那人很是不耐的轉過了身。

“磨磨蹭蹭的做什麼呢,還不快點過來?”說着,姬妙言竟是朝着江兆柔伸出了手,似是想將江兆柔直接拉過去。

江兆柔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還衝着自己擡着手的姬妙言。

漸漸升起的日光從他的身後斜射了過來,在他的身後罩上了一層迷離的光影。那一瞬,江兆柔忽然覺得眼前之人與當年那個站在刑場之上朝着自己伸出手的少年徹底的重合在了一起。

沒有半分的嫌隙,沒有半分的距離,沒有半分的阻隔,他們好似一瞬之間就那麼回到了當年,一切都還不曾發生的當年。

姬妙言見江兆柔傻愣了半天也不知道走過來,臉上的不悅越發的深刻了起來,直接上前拉住她的手,抱怨道:“架子大了,喊你都不應,還得我自己過來請才肯走!”

江兆柔感覺到手下傳來的溫度,雙眸倏地收緊,臉上也不受控制的顯露出了幾分驚詫。不過這份驚詫在聽到姬妙言的低咒之後便變成了淡淡的惶恐:“不,我不是……”

“不是什麼不是,好好的說話都不利索了。成天跟在我的身後跟個背後靈似的像什麼樣子。要跟就跟在我身邊,好好待着!”

江兆柔愣了好半天才算是明白了姬妙言話中的含義,任由對方拉着自己的手,低垂着臉,淡淡的應了一句:“嗯。”

姬妙言看了一眼江兆柔頭頂的發旋,脣角微勾,緊握着手中的手向前走去。

他纔不會告訴這個小笨蛋當年他在那個刑場之上第一次看到還只是個孩子的她一臉解脫的望着天空之時,曾有過一瞬的驚豔,而正是因爲這份驚豔他纔會一時興起出言將一個死刑犯帶了回去。

他纔不會告訴這個小笨蛋在朝夕相處的那幾年裡,他對這個小笨蛋早有了不該有的感情,可那時候的他根本沒能搞清楚那樣的感情是什麼,只是一味的享受着對方對於自己的傾慕,他那個時候只是隱約覺得這個人是在乎自己的。

再加上後來最疼愛他的親人忽然逝世,他忽然之間迷失了方向,根本無力去分辨那份感情究竟是什麼。可也正因爲如此,那個時候,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她會主動選擇離開自己,他從來沒有想過那麼在意自己的人有朝一日會突然離自己而去,就好似在嘲諷着他之前的自作多情,是以他纔會那般的震怒,併爲此怨恨了她那麼多年。

他不會告訴這個小笨蛋,在她離開的那天,他沒有親自去送她,卻站在城門之上望着她離去的方向,吹了整整一夜的冷風,生生感染了風寒,在牀上一連躺了好幾日,情緒陰晴不定到了極點,逮到誰誰倒黴。

他不會告訴這個小笨蛋,在他再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已經褪去了少年時候的稚嫩,明白了那個時候這個人對自己的傾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可他卻忽然之間覺得自己對於她的怨之中摻雜了一點別的東西,一點自己不怎麼敢去觸碰的東西。他不敢迴應她,也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迴應她,這些年養成的對危險的本能告訴他,一旦自己迴應了她,自己便極有可能萬劫不復,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將那人推離自己,爲的不過是掩蓋自己內心的畏懼。

他不會告訴這個小笨蛋,那次在知曉她不顧自身安危潛回燁國綁架了燁國未來皇后之時,他當即丟下了手中所有的工作,是懷揣着怎樣的心情衝到了燁國。在見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擔憂與惱怒全都爆發了出來,揚手便給了她一巴掌。那是他從遇見她以來第一次打她,等到他回過神來之時,她已經被自己扇倒在地,臉上還掛着自己剛剛那一下所弄出的五指紅印。

當時的他整個人都是傻的,情急之下,他幾乎是本能的說出了傷人的話語,掩蓋住自己那一瞬的失控。可只有他自己清楚,那個時候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氣纔算是壓下了心裡翻滾的情緒,冷着一張臉將人支了出去。一方面在心底愧疚自己的衝動,一方面又在心中止不住的厭棄自己被一個女人牽着鼻子走,失去了自己原本引以爲傲的理智。

他這一輩子也不會告訴這個小笨蛋,在山道上看到她重傷昏迷,生死未卜之時,他曾經有多麼的驚慌失措,以至於在所有親信面前失了態,直接就抱着她越過了那些目瞪口呆的士兵,衝到了大夫那威脅着那名大夫爲其診治。後來回想起來,他正恨不得時光逆流,回到那個時候搖醒失去了冷靜的自己。

然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反過來威脅當天親眼目睹了一切的親信們當成不曾發生過那些蠢事。甚至於不敢出現在她的面前,生怕她從自己的心虛之中看出端倪,實在是太丟人了!但有些事情發生就是發生了,那事之後,他便認命了。這個女人是自己命中的剋星,他既然避不開,便只能被迫接受了。反正放不開,那就一輩子將她扣在自己身邊,哪裡都去不了好了。

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後來會發生那麼多的意外,從夏雨晴口中得知那個女人已經死在了那場叛亂之中時,有那麼一瞬,他忽然覺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一大片。那一刻,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原來不知何時開始他對那個人的心思也早變得與她對自己的心思一樣了。

他給那個女人畫了一個牢,將她圈了進去,卻沒想到到頭來不小心也把自己給畫了進去,出不來了。

他永遠也不會告訴這個小笨蛋,再次見到活生生的她站在自己面前,失而復得之時,他感到多麼的不真實,多麼的喜悅,多麼的希望時光永遠停留在那一刻。

可就在他下定了決心,想要好好對待她,給她自己所能給的最好的之時,這個小笨蛋竟然以爲自己對她的好只是心懷愧疚,自己對她的那些關心全都是因爲他人。那一刻,他真的是氣爆了,強忍了半天才忍住不去掐死這個撩撥了自己卻兀自不知的磨人的小妖精!

他纔不會告訴這個小笨蛋就爲了這個,他跟她整整慪了兩年的氣,可就算是跟她慪氣,他心底的悸動也不曾消減過分毫。那個遲鈍的小笨蛋總覺得自己讓她去澆後院的那些花很莫名其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花其實是他親手爲了她種下的,純白的丁香,花語是……得來不易的愛情。

他更不會告訴這個小笨蛋,就在今早他已經親自入宮同皇上討要了一樁婚事,賜婚的聖旨如今就躺在自己的衣袖之中,只要這個人跟着自己回到府上,便會發現有一樣天大的驚喜在等待着她。

什麼,你說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能不告訴她?呵,本少爺這兩年屢次示好卻被這個遲鈍的小笨蛋屢次無視的氣可還沒消呢,告訴她這個做什麼?她只需要安安分分的等着做他的新娘子就行了。

“大人,聽說,燁國那個失蹤了整整一年的二貨丫頭回來了。”

“是啊,本來以爲必死無疑的人又突然冒出來,真是嚇人。怎麼,你有興趣?聽說爲了這事,其他幾個國家的人都往燁國跑。連皇儲殿下都過去了,你要是有興趣,我們也去燁國湊湊熱鬧。”

“那……大人想去嗎?”

“如果我說我想去呢?你是要跟着我還是留在這?”

另一道聲音沉默了半晌,只回了一句:“大人去哪裡,我便在哪裡。”

“叫我的名字。”

“……什……什麼?”

“我說叫我的名字。”

“……”

“還想惹我生氣?”

“沒……沒有,妙言。”

“乖……”

慢慢升起的太陽映照着雙手交握的兩人,溫暖的陽光穿過二人,在地上投下兩道交錯的影子,越拉越長。

當年,一個少年將一個身陷沼澤的少女從地獄深處拉了出來,將其關進了自己特製的牢籠之中。多年之後,在少女不知道的情況下,那名少年也被她所牽引,踏進了這間牢籠之中。牢籠內的人從一個變成了兩個,從此,鎖住了他們所有的幸福。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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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哈,果然最傲嬌的在這裡!這一對在正文裡寫的比較少,番外就多寫了點,血槽已空,求安慰/(tot)/~

下一章開始,後續,你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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