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進來。”師兄的聲音響起。小莫嘆氣一笑。輕輕推開房門。
“小莫,你以後仍叫小莫,不必改回佩赫這個名字。”歐陽權端坐在椅子上,威嚴地吩咐着。
“也不必喊我爹爹,與你師兄一樣,喊我一聲伯父即可。”
小莫擡頭往師兄看去。小卿略點了點頭。
“沒規矩!”歐陽權斥道:“父親與你說話,你連諾也不應嗎?”
“是。”小莫輕聲應道。
歐陽權嗯了一聲,表示了對小莫的原諒。
“你孃的死,的確是冤枉的。”歐陽權嘆了口氣:“找個機會,我會將她的靈位迎進歐陽世家。”
“是。”小莫並沒有想象中的喜悅,甚至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他雖然一直想爲娘洗刷冤屈,但是孃的死,原來卻是豪門世家兄弟相軋的犧牲品。這種毫無親情的家,回不回有什麼意義呢。
歐陽權略皺了皺眉,暗罵了一句,不知好歹的東西。
“你最好注意些分寸。你師兄和你說的話,你記在心裡就是。若是傳揚出去半句,都小心你的腦袋。”歐陽權冷冷地喝道。儼然已找到了名門世家家主對弟子生殺予奪的氣勢和口吻。
歐陽權等着小莫應是。但是小莫只是微垂着頭。
“怎麼不回話?”歐陽權怒喝。
“晚輩想不出歐陽世家有什麼事情,值得晚輩出去傳說。”小莫淡然道。
“放肆!”歐陽權騰了站了起來:“你這是跟尊長說話的態度?”
“小莫。”小卿喊小莫的名字。
小莫聽了老大的語氣,雖然心裡無限委屈,仍然退後一步,撩衣跪地。
歐陽權冷哼了一聲,重又坐了下去:“你該好好學學爲人子嗣的規矩。”
“是。”小莫想起燕月師兄的話:“板子雖然不在歐陽權的手裡……”
歐陽權興之所至,洋洋灑灑地談論了一番爲人子應如何的道理。
“多讀讀《二十四孝》。”歐陽權終於結束了訓話。
歐陽權帶着阮丁丁告辭先離去。他與阮丁丁談了不過茶盞的功夫,已經相攜而出。夫人老爺的,彷彿是恩愛一世的夫妻。
“當年你孃的事情,你大娘也是受害者,總算元兇已經伏誅。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歐陽權看着小莫。
“當年你孃的死雖然和我也有些關係。不過是大人間的事情,況且你已經刺了我一劍,就算兩清了。”阮丁丁難得地對小莫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歐陽權卻勃然變色,想不到小莫竟然敢打傷尊長。反是阮丁丁笑着勸道:“老爺,都說過過去的事情不提了,我這也傷得不重,就算了。”
歐陽權這才指着小莫訓斥道:“若是再敢對你大娘有半分不敬,一定將你押入歐陽家祠堂,請家法治你。”
既然我還是丁小莫,你憑什麼就用歐陽家的家法治我。小莫在心裡哼着,但是看看老大的神色,只是應了個是字。
小卿已經斥了小莫回房去跪着。
送走了歐陽權和阮丁丁。小卿看看晴朗的天色,微閉了眼睛,再睜開,臉上終於帶了一絲笑意。
“起來吧。”小卿看看小莫,竟然走過來,親自扶起了小莫,替小莫平整了腰間的玉佩。
“師兄。”小莫忽然覺得無限委屈,眼淚就掉了下來。而且越掉越多。
“哭什麼?”小卿斥道:“又想討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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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想打,就再打一頓好了。”小莫雙膝落地,哽咽道。
“誰想打你來着。”小卿用手摸了摸小莫的頭。
小莫伸手抱住了小卿的腿:“是小莫該打。”
“看來這回是打疼你了。”小卿輕輕地摸着小莫的頭。
“是小莫自己討打的。”小莫鼻涕眼淚地蹭在老大潔淨的長袍上。
小莫不由想起因爲自己私闖楊家祠堂而被師兄重責的事情。自己昏迷了三天後,師兄來看自己。當時,也是穿着一襲如雪的長袍,坐在牀邊,用手撫摸着自己的頭,當時自己也是如今日般哭得一塌糊塗。
“看來這回是打疼你了。”師兄也是那樣說。
小莫知道師兄罰自己,並不是因爲自己插手楊龍兩家水渠之爭,而是因爲自己眼裡沒有規矩,居然敢對先皇所賜的“忠孝節義”的牌匾不敬。
“師兄知你是爲了救浩威性命。”師兄撫摸着自己的頭:“但是規矩就是規矩,破壞了就要受罰。這次捱打就是讓你記住,如果你認爲是對的事情,就該想個不破壞規矩的方法。”
小莫雖然記得師兄的話,可是卻很難做到這一點,他發現,有時候不破壞規矩,根本無法去做自己認爲是對的事情。
“可是小莫做不到啊。”小莫委屈地道。
“那就還有一種方法。”師兄淡淡地道:“去做自己認爲對的事情,然後等着挨板子。”
“那真做對了也要罰嗎?”小莫看着老大:“浩威沒有做錯什麼啊。”
“這世上哪有什麼絕對的對與錯呢。”小卿撫摸着小莫的頭:“等你當了父親,也許就知道了。”
明明是對的事情,可是做了就要挨板子,明知道會挨板子,可還是做了。
燕月也是這樣。
燕月雙手奉着鞭子,跪在小卿面前。老大這才幾個時辰的功夫,已經又換了一身黑色錦袍,錦袍上暗隱的龍紋,在明亮的日光中,流動着光彩。
不換不行,小卿的衣服被小莫當成了擦臉布了。
小卿看了看燕月手中的鞭子。歐陽婉兒送的這東西的確很合用。最起碼有燕月、燕傑和玉翎在身邊,鞭子使用的頻率應該十分高。
小卿把鞭子接過來:“你又怎麼了。”小卿想起玉麒說過,自己肩上的這處傷傷了筋脈,似乎不宜用力過大。
荊軻,這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小卿沉吟不語。放了他,肯定是不行。殺了他,自己好像也做不到。還有他既然是孫劍蘭和青翼的父親。這青翼已經與玉翔有了婚約。難道將他送回楊家?那多半是有死無生了。
燕月見老大隻是負手看着窗外不說話,心裡可是忐忑不已。不知這即將到來的懲罰會有多麼的嚴厲。
“老大。”小莫輕叩了門,居然未等老大許進,已經推門而入,單膝跪地稟道:“玉翔似乎有些不妥。”
玉翔的臉如喝醉酒般,成了酡紅色。手卻冰涼,嘴脣微微發紫。
“老大,我不要緊。”玉翔還想坐起來。
小卿側坐在牀上,扶起了玉翔。將手貼在他的背部,玉翔的心脈依舊很正常。
小卿的臉色很冷。“燕月。玉翔這一路來,都是和你在一起嗎?”
“是。”燕月長跪於地:“都是燕月沒有照顧好玉翔。請老大重責。”
小莫忙跟着燕月一起跪下。
“你以爲你這頓鞭子能躲得了嗎?”小卿隱含着怒氣:“謝百鳴可曾接近過玉翔。”
“沒有。”燕月搖頭。
“師兄,小弟已經給玉翔服下了金鱗丹。”玉麒欠身道:“但是玉翔的燒依舊未退。”
“闊劍依舊未找到嗎?”小卿把目光轉到玉麒身上。
玉麒搖了搖頭。玉翔聽師兄提到闊劍,又有些害怕:“師兄,小弟知錯了,下次絕不會讓人再將劍偷走了。”
小卿看着玉翔驚慌的樣子,心裡有些後悔,自己怎麼能把玉翔打得這麼重。
“趴下,師兄看看你的傷。”
玉翔乖乖地趴在牀上,小卿輕輕將他的長袍撩了上去,看到玉翔背部縱橫的青紫的檁子和血痕。雖然都已消腫,但是紅紅紫紫的,襯在肌膚上,依舊猙獰。
這些傷都是無礙的,沒有發炎,也沒有化膿。不應該會引起玉翔莫名其妙的發燒的。
小卿給玉翔整理好衣裳,吩咐小莫讓燕傑、玉翎過來回話。
燕傑和玉翎仍在屋子裡跪着。聽了小莫的吩咐,魂都要嚇飛了。
“看來這頓鞭子是躲不過去了。”燕傑和玉翎同時在心裡慘呼。
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求了燕月師兄,免了五十鞭子,改爲罰跪十個時辰,眼看再過一個時辰,就該刑滿,想不到老大依舊不曾繞過。
兩人幾乎是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看到燕月師兄跪在地上,心裡就更慌了,忙跪到燕月旁邊。
“玉翎,你過來。”小卿沒理燕傑,吩咐玉翎。
玉翎膝行到牀邊,看來老大要先罰自己了,不由心裡驚懼。
“凝神。”小卿吩咐道,又對玉麒道:“將翡翠盞拿來。”
翡翠盞是一個精緻的翡翠碗狀腰佩,是玉麒最喜歡的飾物。
玉麒應了,將翡翠盞摘了下來。他已經明白老大的意思。
“師兄,翔兒還是喝藥吧。”玉翔看着玉翎,有些歉疚。
玉翎對玉翔一笑。已經平伸了手,掌心向下,放到翡翠盞上。不一會,一滴血滴進了盞中,滴了六七滴,小卿道:“行了。”
玉翎收手後退,臉色有些白。玉翎與三叔傅龍晴一樣,體內有麒麟精血,能抗百毒。
小卿將翡翠盞遞給玉翔。玉翔只好接過來,將翡翠盞小心地放到脣邊,一仰頭,翡翠盞內的血一絲都不剩地全被倒入玉翔口中。這就是翡翠盞的妙用,杯壁上,絕不會沾掛一絲血跡。
讓玉翔躺好。小卿纔對地上跪着的人道:“玉翎起來吧。燕月和燕傑跪到院子裡候着。”
玉麒忙欠身道:“老大,請您暫時饒了他們兩個吧。”
“大人。”天狼宋南在門外恭聲稟告:“有位姑娘送來一封信,是給燕月大人的。”
小卿略皺了皺眉:“小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