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聲紫苑(上)
岸邊上,早已有人埋伏。
燕月足尖未曾落地,一柄鋼刀已經劈至面門,冷冽的刀風讓蕭蕭頓覺呼吸一滯,燕月手中銅錢飛出,硬將鋼刀彈開三尺,兩人終於落穩地上。
手持鋼刀的是一箇中年男子,五短身材,甚爲彪悍,雙手緊握一柄闊口劈山刀,面色凝重中帶着驚疑,看着燕月指尖的那枚小小銅錢。
“替宇文家賣命?”燕月笑:“你的功夫比宇文敬如何?”
男子臉色漸漸蒼白,雙手青筋暴起,卻不言聲,亦不後退。
水中的人爬上岸來,手裡鋼刀在日光下寒芒閃閃,閃動身形,將燕月和蕭蕭圍在中間。
中年男子這才甕聲甕氣地道:“交出雲夜珠,饒你們不死。”
燕月微微一笑,翻手拿出雲夜珠:“要這個?”
八人目光貪婪地盯着雲夜珠。
“拿去。”燕月手一彈,雲夜珠緩緩地飛了過去。
中年男子一把搶過,滿目欣喜。
“這可是真的雲夜珠?”
中年男子忙不迭地點頭,無論如何想不到燕月會如此好說話。
“雲夜珠既然已經交給各位,要如何分,也是各位的事情,在下等就告辭了。”燕月拉着蕭蕭,施施然離開。
走出三五步遠,那中年男子猛然抖刀喝道:“站住!”
燕月緩緩轉身,看着那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嘿嘿冷笑了幾聲:“既然閣下如此大方,不如再交給我兄弟兩樣東西。”
燕月微嘆道:“人心不足。”又笑道:“怎麼,可是想留下我們兩人性命?”
中年男子嘿嘿笑道:“正是。”手中鋼刀一揮:“上,殺了他們兩個,宇文家另有重賞。”
兩個用刀男子應聲撲出,不到燕月身前一步,忽然齊齊撲倒下去。燕月手中銅錢,已經劃斷了兩人的脖子。
其餘人皆呆住。驚嚇也有些驚恐。
“燕大哥,他們好奇怪,不去分了雲夜珠,卻還來你手裡送死。”笑一笑道:“不如燕大哥把他們都殺了,再將雲夜珠拿回來吧。”
燕月笑道:“也好。”
一個好字出口,拿了雲夜珠的中年男子忽然向相反方向急縱而去。其他諸人,楞了一下,忙緊追其後。
燕月笑着對蕭蕭道:“蕭蕭,你有時候好像沒有看起來那麼笨。”
“燕大哥。”蕭蕭不會說別的話,只是嗔怪地喊了一聲,臉就紅了。
千佛山。燕月和蕭蕭手拉着手,漫步在鳥語花香的林中。
“燕大哥,過幾日,你要回關外去嗎?”
“是要回關外去。”
“嗯,我等你。”
“要乖乖地。再過兩年,等我滿了二十歲,就稟明師父娶你。”
“嗯。”
燕月帶着蕭蕭回府時,已經聽說了今年大明湖秋季植樹節上發生的“五女同暈”的趣事。
燕月以手觸額,鬱悶。隨即也有幾分欣喜:“蕭蕭,若是我給老大打得起不了牀,也許去關外的日子還能再往後推推。”
蕭蕭原本擔心地手心都出汗,聽了燕月的話,也忍不住笑了一笑:“燕大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
燕月握了蕭蕭的手,將她拉到胸前:“真的想陪在你的身邊。”
“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蕭蕭擡頭,迎向燕月的脣。
燕月笑着在蕭蕭的脣上輕輕點了一下:“蕭兒,真乖。”
“燕大哥。”蕭蕭將手環上燕月的腰:“燕大哥,不會嫌棄蕭蕭嗎?”
“不會。”
“燕大哥,會一直對蕭蕭好嗎?”
“會。”
“若是你們老大不許呢?”
“那就讓老大打死我。”燕月擡起蕭蕭的頭,極認真地回答。
“我,會聽你們老大的話。”蕭蕭垂了頭,將一滴晶瑩的淚輕輕拭去。燕大哥爲了自己能捨棄生命,自己爲了燕大哥,又有什麼委屈受不得呢。
“我會等你,”蕭蕭堅定地擡頭:“等燕大哥來娶我。”
…………
燕北遠遠看見師兄燕月與燕姑娘時,心裡總算舒了一口氣。忙着過來見禮,臉色頗有些焦急。
燕月對蕭蕭安慰地笑笑,讓她與伺候的丫鬟回院子去,微笑着看蕭蕭的身影轉過一層院門,才笑對燕北道:“今天府裡是不是很熱鬧?”
燕北楞了一下,忙欠身道:“是,是很熱鬧。”回完話,又覺得這樣說好像不太對。
“卿師兄是不是還有話讓你吩咐我?”
燕北這纔想起,自己爲何巴巴地候在這裡,忙道:“是,是有話。”擡頭看看燕月臉色,他對這位燕字一系的大師兄,素來敬畏,可是老大的命令又不敢不傳,弄得一腦門的汗水,“師兄,卿師兄吩咐,若是師兄回府,就先去知過堂領一百棍子去。”
意料之中。燕月欠身應道:“是。”
這一下,卻把燕北弄慌了手腳,燕月師兄居然對自己欠身應是,慌忙還禮道:“不敢,不敢。”
燕月忍不住揮手敲了下他的頭,不再理他,往知過堂行去。
這邊燕北才反應過來,燕月師兄應的那個“是”字,是因爲自己代老大傳令。
燕月按規矩,褪了衣裳,舉着裝備清水的三足銅鼎,跪在知過堂的青石地面上,恭請掌刑師兄賜責。
老大這幾日好像真的不想打人,不然也不會讓自己來知過堂受責了。
意料之中的疼痛。燕月輕吸着氣。浸了水的藤棍帶着風聲,打在脊背上。一棍一條檁子,青紫地隆起,疼痛便如漲潮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疼痛越加難捱。
燕月有些奇怪,爲何肌膚對疼痛的感覺是越來越明顯,而不是越來越習慣。繃緊了神經忍耐背上的疼痛,膝蓋處也開始痛得鑽心。
燕月也不明白,明明都是青石,爲何今日躺在青石上看蕭蕭時,會覺得全身舒泰,如今雙膝跪在上面,便會刺痛難耐。
“九十九……一百。”掌刑師兄終於停下了要命的棍子,這一刻,燕月如釋重負。
“兩位師兄辛苦。”燕月苦笑,感覺執刑的師兄似乎也一身汗。
“你們老大命了重重罰,師兄也不敢容情。”掌刑師兄無奈地笑,過去拿走燕月手中的銅鼎:“這一個時辰的規矩不必在這跪了,去見你們老大吧。”
燕月不想起來:“師兄,燕月已經按規矩在知過堂受過罰了,老大不會還想再打吧。”
兩位掌刑師兄可沒傻到去幹涉小卿管教師弟的事情,不理燕月的求情,攆出知過堂了事。
燕月吸着氣,先回自己院子去。香溪早就等着伺候。洗淨傷口,敷了藥,換了乾淨的黑色長袍,已經耽誤了大半個時辰,燕月忙往老大的院子去。
路過影壁,小井仍在那裡跪着“求雨”。
燕月嘆了口氣:看來,自己也快加入到“求雨”的行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