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浪漫(下)
段段躺在舒適的馬車裡,隔着馬車簾,看着小井。
小井依舊一襲黑衣,俊逸剛強。
胳膊上的傷已經包紮好,還需靜養。
段段連京城也未去,催着小井租了馬車,帶着自己和叮噹,連夜趕回大明湖。雖然親眼看着衛家山莊變成一片火海,可是想起那一天的遭遇,段段依舊唏噓不已。
段段被小白推進黑屋子,掉落血水池時,小井已經用劍逼住了小黑。
“如果不想讓段小姐死無全屍,你最好棄劍就縛。”小黑依舊抵着頭。
小井還劍入鞘:“你們是什麼人?有什麼圖謀?”
小黑用匕首試探着逼住小井,見他果真沒有反抗,出手如風,點了小井幾處要穴,才陰冷地笑道:“我們莊主,名叫衛子魚。”
衛子魚。這江湖上有幾個“如魚得水,赤血劍”衛子魚。十年前,江湖上最負盛名的五大劍客中的第五劍,便是衛家山莊少莊主衛子魚。
衛子魚英俊瀟灑,家學淵源,年紀輕輕,武功已卓有成就,可惜的是,卻因爲情之一字,弄得家破人亡,身敗名裂。
衛子魚有文定之妻木紅。衛子魚卻愛上了蜀中阮家的一位小姐,阮一一。衛子魚的父親逼迫衛子魚與木紅成婚。
新婚之夜,卻發慘案,新娘木紅被人殘殺,剝皮。只餘一具血淋淋的無皮屍體。木家當然不會善罷甘休,逼迫衛家交出兇手。兇手,當然是阮一一。因爲衛家大小姐衛子夫作證,當夜曾見阮一一逃逸。
衛老莊主強逼衛子魚抓了阮一一,交給木家。木家未經查證,直接將阮一一在木紅墓前剝皮殘殺,阮一一的嚎叫聲據說百里之外也能聽見。而衛子魚卻被父親點了穴道,只能眼睜睜看着心愛的女人受盡折磨。
隨後不久,不僅衛子魚,整個衛家都消失在江湖上。
所以,小井想不到,這個衛家山莊,居然就是曾經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衛家山莊。
小黑見小井的穴道被制後,立刻露出猙獰面目:“你殺了我的兩個相公,我也要殺你。”頭髮分開,鼻子以上部分,竟然與那兩個野人有七分相像,也發黴長毛生瘡,恐怖異常。
咆哮的同時,手裡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已經用力划向小井胸腹。
小井身形一轉,手中長劍一閃,隨後凝身未動。小黑驚駭間,只覺喉嚨處有森冷的涼意傳來,只張口說了一個“你”字,口裡的獻血已經狂涌而出,脖子忽然斷了,頭骨碌碌地滾了開去,眼睛依舊惡狠狠地看着小井。
小井微微一曬,他早看出這山莊透着古怪,若是當真毫無防備,束手就縛,可真成了板上魚肉,任人宰割了。小黑的卻是點中他的穴道,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已經被他衝開了。
小井推開段段等進入的房門,裡面已經空無一物。
正想舉步而入,一絲極輕微的呼吸聲,讓他心生警覺。
緩緩轉身,一個白衣公子,左手持劍,劍身赤紅,站在小黑的頭顱邊,靜靜地看着自己。
“天下第五劍,赤血劍衛子魚?”小井抱拳。
衛子魚看小井推開房門時,本想攻擊,奈何心意剛動,小井已心生警覺。隨即全身戒備,轉身抱拳,全身竟無可一擊得手的破綻,只得沉默等待。
“在下小井。”小井打量着衛子魚,略皺眉。衛子魚銷聲匿跡於江湖時,不過二十許歲,如今該是三十多歲的樣子,爲何看起來如此蒼老憔悴。
“衛莊主,在下雖敬你是武林前輩,但是,貴府的人,卻似乎欲對在下的一位朋友不利……”小井話未說完,衛子魚長劍貫日,闢風而至。
如魚得水劍法。赤血劍靈動如魚入水,靈活多變,卻劍劍欲飲人血,狠辣刁鑽。
小井心急段段安危,也不猶豫,盡展精華所學,力求速戰速決。小井黑衣,衛子魚白衣,黑衣白衣人影飄飄,劍光霍霍,卻打得悄無聲息。
第三百招,小井劍勢依舊嚴密,衛子魚卻冷汗涔涔,手腳發軟。
小井看他模樣,不似內力不支,倒似舊疾發作。正考慮是否該趁此機會將他制住交換段段,又覺此舉有欠光明磊落,猶豫間,衛子魚忽然發出一陣嘯聲。
小井知他傳音求助,也未阻攔,反倒躍到一邊靜候。
衛子魚劍支於地,咳喘不已。
一個白衣女子,急匆匆地飛身撲至,看着衛子魚,眼裡既有疼惜,更有恨意,眼淚掉下來,卻笑道:“哥哥,你該吃藥了。”
“一一。”衛子魚輕呼。
白衣女子臉上的疼惜不見了,瞬間猙獰恐怖,“你的一一已經被我晾成肉乾了。”
小井皺眉,段段不會落在這個女人手裡了吧。
衛子魚的赤血劍劃出,刺中女子,鮮血漾在女子胸口,白衣上似乎綻放了紅色的花朵。
衛子魚撲過去,對着那鮮血吸允。白衣女子笑着,喘着,有些**。
“變態。”小井抱劍站在一旁,心裡感到十分厭惡。
衛子魚站起來,嘴邊和臉上還有血跡,氣息已經平穩,持手的劍重新變得堅定。
“你中了血毒。”小井目光瞄過衛子魚,看向那個女子。
“奴家衛子夫。”白衣女子溫婉地福禮。
衛家一男二女。長子衛子魚,長女衛子夫,次女衛子瑤。
“段段呢?”小井看衛子夫。
“在我手裡。”衛子夫淺笑:“我看上了她的美貌。”回頭風情萬種地看着衛子魚:“哥哥,一定會喜歡那樣的容貌的。”
“我會剝了她的皮,覆在奴家的臉上,討哥哥的歡心,讓爹孃也看着高興。”衛子夫盈盈而舞,曼曼而歌:“爲了哥哥,奴家願意每日換上不同的樣貌,只要哥哥能喜歡子夫就好。”
衛家有女名子夫,好容貌,多妖嬈。當年衛子夫只有十六歲,秀美傾城,多少武林俠客,王孫公子,趨之若鶩。奈何流水有情花無意,衛子夫直到二十,依舊待字閨中。
也並非她有多高的心氣,只是早已芳心暗許,曾經滄海了。而那個曾留連她閨房的男人,正是她的哥哥衛子魚。
衛老莊主無意中,撞破了兒子和女兒的醜事,自然是怒氣沖天。幾乎將衛子魚斃於掌下,但是畢竟只有一子,無法痛下殺手,只得倉促間爲兒子定下門親事,鄰近的木家之女木紅,希望能讓兒子擺脫這種不倫之戀。
衛子魚也深悔與衛子夫之間的醜行,行劍江湖時,竟然遇到了一個幾乎有着與他同樣煩惱的女子,阮一一。阮一一與親生哥哥相戀,後被逐出阮家。
一一與衛子魚就那樣由互相同情,互相關心,到互相愛慕。這一切讓衛子夫嫉妒得發狂。她把衛子魚與阮一一的事情告訴了父母。
老衛莊主大怒,抓回兒子,決不許自己的兒子與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在一起,逼迫衛子魚與木紅完婚。
木紅與衛子魚定親後,經常來衛家,與衛子夫的幼妹衛子瑤關係交好。木紅知書達理,賢惠溫柔,很得衛老夫婦的喜愛。
木紅甚至還爲衛子夫推薦了一門婚事。衛子夫恨木紅入骨。
衛子魚抵不過父命,與木紅完婚。當天夜裡,卻被衛子夫下藥迷昏,爲子夫將木紅殺死,剝皮。隨後嫁禍阮一一。
阮一一得知衛子魚大婚,哀痛欲絕,正在衛家附近徘徊,得知木紅慘死之事,十分震驚,正想找衛子魚問個究竟,衛子魚卻在父親的逼迫下,前來抓她。
衛子魚是想讓阮一一澄清事實,而不知衛子夫早已逼迫衛子瑤與她一起做僞證,陷害阮一一,阮一一早已被木家和自己的父親定爲了兇手,於是在木紅墳前,被父親點了穴道的衛子魚眼睜睜看着阮一一被活活剝皮。
然後,將還未斷氣的阮一一的血淋淋的屍體掛在樹上示衆。
當天夜裡,衛子魚在妹妹子瑤的幫助下,逃出家門,本想去搶回阮一一的屍體,將愛人入土爲安,卻晚到一步,阮一一的屍身已經不翼而飛。
回到家中,衛子夫正在燈下等着哥哥,身邊,放着一張完整的人皮。
“哥哥,你是想見木紅姐姐呢,還是想見一一姐姐?”衛子夫微笑着,轉入屏風後面。簌簌間,從屏風後轉出來時,已是木紅的模樣,不着寸縷:“哥哥,真是可惜,你還未曾見過木紅姐姐的身體呢,奴家特意爲哥哥留下了。”
衛子魚驚駭之餘,忽然狂吼道:“一一,你,你把一一……”剩下的話,哽在喉中,顫抖着,只說不出。
“哥哥還是喜歡一一姐啊。”衛子夫淡笑着,唱着歌,轉回屏風後,簌簌間,再轉出來,分明是阮一一的容貌:“只要哥哥喜歡,奴家可以打扮成任何人給哥哥看呢。”
衛子夫扯落半邊臉皮,露出木紅的臉,甜甜的笑容:“不過,想要名正言順地和哥哥在一起,還是靠木紅姐姐的皮呢。”
衛子瑤的尖叫聲,驚動了衛老莊主和夫人。“是她,是她殺了木紅姐,剝了木紅姐的皮。”衛子瑤只有十四歲,幾乎嚇瘋了。
後來呢?
後來,衛子夫一不做二不休,殺了自己的父親,卻將他做成標本,將自己的母親做成半個標本,把衛子瑤變成了一個只吃人肉的怪物,並囚禁在血水池裡。用血咒控制了衛子魚,在她一手製造的恐怖山莊裡,過她自己的日子。
一個人穿上了人皮衣服,是會上癮的。一個人吃過了人肉,也是會上癮的。
再後來呢?
小井微笑着哄着段段:“再後來,不小心遇上了長公主大人,她的護衛小井便替天行道,將已經變成剝皮山莊的衛家山莊,一把火燒掉了。”
“你也知我是長公主大人嗎?”段段端着架子:“害我受傷,叮噹也受了重傷,待回到傅家,必定在大表哥那裡問你個怠慢尊長,護衛不周之罪。”
小井依舊微笑:“一切都憑師父責罰。”
段段狠狠地瞪了小井一眼,放下車簾。過了會,終於還是忍不住再次掀開車簾,叫小井過來。
段段的臉色有些紅:“你應該好好勸我的。”頓了一頓:“我,我其實應該聽你的話。”天知道,讓這任性的長公主大人說出這樣悔過的話來,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
“謝謝你。”段段擡眼看小井:“我以後,都會聽你的話。”
小井微微一笑。
“小井公子笑起來真好看。”叮噹忍不住探頭探腦,“小姐聖明,這幾句話說得聖明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