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臣陸無憂見過聖上。”
殿內點了香爐, 還燒着極爲名貴的沉香木,煙氣縈繞間有濃郁的薰香味。
透過重重深重的珠鏈,順帝看見了那個垂手行禮的年輕人, 他欽點的狀元郎。
得知他昨夜便已遣送下僕, 連府上的投靠的書生門客都一併遣走, 上完奏章後, 還安靜地等在會極門外, 順帝從極度的憤怒中漸漸冷靜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抹失望,他曾對這個年輕人給予厚望,朝廷上下不缺清官, 也不缺貪官,缺的是能吏, 只要能做事, 其餘的順帝通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原本可以成爲將來大雍的肱股之臣,但這封讓順帝顏面盡失的奏章, 卻已經觸到了他的底線。
“是誰指使你寫得這封奏章?”
說話間那封厚實的奏章已經被砸到了陸無憂面前,紙頁攤開,這封花費他近月完成的奏章如今多處被揉皺,幾近撕裂。
順帝音色沉沉地逼問着:“是不是皇長子?”
他近日來對大皇子蕭南泊越發不滿,尤其是羣臣上諫要他早立皇儲, 很難不覺得是羽翼漸豐的蕭南泊在逼他讓權——雖然一直以來他也沒對這個兒子抱過任何期望。
然而陸無憂聲音格外平靜道:“是臣一人所爲, 並無人指使。臣與大皇子從無私交, 聖上儘可派人查證。”
“那難道是徐近時派你來的?”
——徐閣老的名諱。
陸無憂仍舊不卑不亢道:“與徐閣老無關, 他甚至不知此事, 都是臣將自己在益州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盡數寫在奏本上,益州百姓水深火熱已非一朝一夕,臣在益州查案之時更是幾近喪命。”他從袖中取出一卷長布帛,以雙手遞上,“這是臣在益州時收集的萬民血書,累累罪行奏本難以盡述,還望聖上明鑑。”
順帝終於還是高聲道:“只你一人便能查清益州官場上下貪墨,連去向都能查明,陸無憂你是不是太能耐了些?”
然而陸無憂卻是更加平靜應聲道:“聖上所言甚是,益州之事自然不是臣一人所查,而是如沈一光、王義全等有志之士,以性命相搏,換來的罪證,而臣不過是僥倖得之,將其呈送到了聖上面前,只望聖上能垂憐一顧……聖上寵愛貴妃所生的二殿下不假,難道天下百姓便不是聖上的子民了嗎?”
“夠了!”
順帝打斷了他。
殿內薰香味更濃重,珠簾外的年輕人卓然得像一棵長鬆,堅韌不折。
正是因爲在宣他進來之前,已讓人將他回京之後的所有言行一併送至案前,知道他是一意孤行,才格外令人憤怒。
順帝思緒幾轉,突然道:“是因爲賀蘭氏?”
他自是知道自己兒子對那位賀蘭瓷的上心,哪怕明知對方已嫁,都不肯罷休。
卻聽空氣中響起了一道極淺的笑聲。
有內侍立刻道:“御前豈容你放肆!”
陸無憂輕笑着道:“若爲妻故,臣更應該小心行事纔是,以免行差踏錯連累妻小。”他擡手,將頭頂的烏紗帽摘下,雪已融化,只剩下邊緣一點殘留的水漬,“此次上諫,臣便已置身家性命於不顧,吾妻亦未阻攔,還在臨別前以酒相送……年少不經事時,也覺得自己能爲官爲民,還盛世以清明,如今既知自己力有未逮,或許不能,便只求——無愧於心。”
***
陸無憂被下了詔獄。
可那封令朝堂震悚的奏章卻傳向了民間,傳向了廣大士子中,甚至被人稱之爲“十罵諫疏”,其中所言之益州官場的弊漏,簡直聳人聽聞,然而最離譜的還是說最後的錢銀,都流到了平江伯,甚至麗貴妃、二皇子的手中。
“——以天下之飢,而肥麗氏之巨。”
每年百姓已經繳納了鉅額的賦稅,被官吏層層盤剝不說,卻還要再被皇室外戚貪墨,着實叫人寒心。
不光如此,得知陸六元因諫下獄,更是引起了衆位士子的憤慨。
陸無憂不是一般的文臣,也不是一般的狀元。
大雍重文臣,重科第,他這樣幾乎百年難得一遇的六元狀元,不僅在百姓心中是文曲星,在士子中也有着巨大的名望。
不止他所寫的文章每一位士子都耳熟能詳,還有不少往陸府上投遞過文章的,俱都得到了詳細的批覆——不能不令人感動。
就連官場上也爲之震動。
大雍不殺士大夫已久,甚至還有刑不上士大夫的慣例,但這次是真的把天捅了個窟窿,人都進了令人人膽寒的詔獄,那是真的生死難料了。
若是關進刑部、大理寺,哪怕都察院倒也好,但進詔獄擺明了是要繞開三司。
內閣此刻也很頭疼。
陸無憂保是肯定要保的,在這個滿是讀書人的朝堂之上,一味趨炎附勢聖上,反會遭到羣臣反噬,所以尤其是死諫,更是一定上書要保——但問題就在於,也會得罪聖上。
當然,他們料想聖上估計也很頭疼。
因爲順帝愛面子,直接嚴懲了陸無憂,無異於包庇麗貴妃,包庇整個益州,置百姓於不顧,議政不怕死的文人士子大有人在,更何況陸無憂名聲又這麼大,真把人弄死,順帝的名聲大抵是沒有了,史書上也會大記一筆。
所以他現在處置起來格外棘手。
許是受到刺激,禮部的一位都給事中也忍不住上諫,稱昇仙樓三死七傷之事乃上天降罰,以懲此勞民傷財又無用之舉,如今百姓受苦,聖上卻還一心只爲修樓修殿,實在荒唐!
若說陸無憂之前的奏章還很含蓄,主要是在罵麗貴妃一黨,更多是在規勸聖上,這本奏章就是字字句句指着聖上的鼻子在罵他昏庸了!
順帝一向愛惜顏面,這次也不降職調任了,直接撤職,拖到午門外杖責一百大板,以儆效尤,差點把人生生打死在了午門外。
言官上諫是職責所在,此與阻塞言路無異。
這件事宛若水入油鍋,頓時炸開。
如果說之前還算壓着,文官們終於也都受不了了。
——讓你立皇儲,你推脫!
——讓二皇子就藩,你推脫!
——陸無憂爲了益州上諫彈劾麗貴妃一黨,被下獄!
——禮部都給事中要你別修昇仙樓了,多爲百姓考慮,被杖責!
這臣子當得還有什麼意思!
三司門前都有士子堵門口來罵了,問爲什麼不查辦益州一案——偏偏這羣人還有功名在身,不好隨便抓了下獄。
三司的官員也很無奈——尤其是都察院的,這還是我們頂頭上官的女婿呢,我們能怎麼辦嘛!
而且真要審,這般規模的案子,三司會審不說,還得要聖上親自下指示才行,不然誰也不敢動手。
一時間,上書上諫絡繹不絕,通政司門口都被堵得水泄不通,而且上諫的也不再是官階低微的言官,禮部員外郎,工部侍郎,戶部員外郎等等也都紛紛開始上書……
本來馬上京察年到,伸頭一刀縮頭一刀。
就算這官不當了又能如何!
幾十年的書難道就這麼白讀了嗎!
***
賀蘭瓷從陸無憂出門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今晚肯定回不來了。
臨走之前,他把府裡外僱來的下人大都遣散了,那些來投奔他住在倒座房裡的窮書生也都給了銀兩送出府,先前二皇子送來的那兩個姑娘也沒有必要再留在府裡了——反正已經不怕得罪了。
因爲兩人這段時日也算安分守己,陸無憂便提前找人幫她們脫了奴籍。
若顏拿了新身份千恩萬謝走得很乾脆,賀蘭瓷聽聞有媒婆牽線,她不日便要去給一位喪妻的富家老爺做妾,大雍沒有妾不可爲妻的規矩,將來也只能看命了。
玉蓮和府上一位書生互生情愫,既脫了奴籍,剛好決定喜結連理,賀蘭瓷還替她添了點嫁妝——兩支放在匣子裡反正也是浪費的珠釵,玉蓮推脫不肯要,只說已受了夫人大恩,萬不敢再生貪念。
她從賀蘭瓷這裡得知,她姐姐玉嬌如今換了身份與情郎相守,過得很好,已千恩萬謝過一次了。
人走得走,散得散。
陸府空下來,竟一時還顯得很空闊。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兩人還未成婚,陸無憂帶她來看時的模樣,只院中幾棵樹苗已亭亭而立。
霜枝獨自掃着雪,語氣不乏擔憂道:“外面人都說……姑爺他不會真的……”
賀蘭瓷坐在庭前,伸手抓了一抔雪,寒意襲來,手指不一會便被凍得僵硬。
“小姐……”沒人的時候霜枝還是喜歡這麼叫,她一把搶過賀蘭瓷的手,拂去上面的雪,“你在幹嘛,別凍着了!”
賀蘭瓷回過神,笑了笑道:“沒事,就是在想,我們開玩笑說了那麼多次詔獄,沒想到他真有進去的一天。裡面聽說很冷,還很髒,估計他會很難熬。”
霜枝不由擔心道:“小姐,你還是別笑了!要是不開心,就哭出來好了……”
賀蘭瓷搖搖頭道:“哭什麼,我還挺欣慰的。”
她也想過陸無憂會不去上諫,留在府裡過他們的安穩日子,蕭南洵現在油煎火燎,大抵是沒有精力再來找他們的麻煩。
可又隱約希望着他去。
希望陸無憂是那樣一個人,希望他能比她想得更好些。
雖然她已經知道,他是個很好的人,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興許是他第一次帶她去城外看災民,又或者是他們沿途去清丈,他跟她說他爲什麼要做官,再最後就是益州這一趟……
她漸漸對他升起了一種很令人心悸的期許。
像小時候她看她爹爲官,衣着襤褸的百姓前來叩首;像小時候她看那些晦澀難懂的書經;像她在書院裡讀着書不切實際的憧憬——字裡行間寫得其實都是,爲人,爲臣,爲君。
“我……”她慢慢又綻開個笑,“沒有一刻覺得他這麼好過。”
此時,有人進來道:“少夫人!呃,好像有人爲了少主圍到城門口去了!”
賀蘭瓷聞言,略一猶豫便道:“備車。”
大雍門外已經圍滿了不滿的士子,大都穿着瀾衫,頭上扎着方巾,手中拿着一張張印着手印的上書,圍在城樓下面,高聲道:“我們這裡有益州的士子,可以爲陸大人作證!”
“還有被平江伯及其子戕害過的!”
“請聖上明鑑!請聖上還益州一片清明,給百姓一條生路!”
“請聖上嚴查此事!”
“請聖上開明聖聞,聽言納諫!”
士子們一個個應聲跪倒在地,宛若一片俯倒的稻禾,蔚爲壯觀,喊聲震天。
賀蘭瓷下車來,已看見值守着城門和登聞鼓的官吏正在連番勸說,可顯然並無用處。
看見她時,那些士子倒是盡皆一呆。
誰也沒想到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會出現在這裡。
五城兵馬司的人陸續趕到了,但一看眼前,也兩眼一黑。
這幫士子還有國子監出來的,最是麻煩,得革了功名纔好動手,不然得罪了大幫士子,是真的後患無窮。
——其實本來早該有刑部、大理寺的官員過來,但大家這會彷彿都在裝死。
值班的官吏愁眉苦臉着,突然一見站在那邊風姿無雙,彷彿聚天地之精華而生,正散發着淡淡輝光的女子,有人登時眼前一亮,過來謹慎道:“賀蘭……夫人,要不您來勸一下這些士子?這我們也很爲難啊。”
賀蘭瓷定了定神,跟霜枝道:“把我帶來的命婦朝服拿來。”
有人當即鬆了口氣。
陸無憂名聲大,他夫人名聲也不小,多少應該能起點作用,把他們先勸走了再說。
賀蘭瓷套上她六品命婦的朝服,深吸了一口氣,看着不遠處那面鼓。
登聞鼓,也就是傳說中擊鼓鳴冤告御狀的那面鼓。
“賀蘭夫人,您還等什麼呢。”
賀蘭瓷道:“對啊,麻煩讓讓。”
“嗯?”
賀蘭瓷徑直走向那面大鼓,利索地拿起了鼓槌,心想要發瘋也就這麼最後一回了,不然以後怕是沒有機會了。
她音色朗朗道:“我不是來勸人的,是來告御狀的。我夫君直言上諫,並無一字虛言,不知爲何會被下獄,至今未歸家……朝廷廣開言路,是爲國策,上諫理應無過,若朝廷難辨真假,便懇請儘早審理此案,還我夫君一個清白。”
她說得聲音並不大,但隨着逐漸安靜下來的聲音,每一個字都清晰傳入衆人腦海中。
就在這時,都察院的官吏也趕了過來。
後面走來了一個清癯瘦削衣衫陳舊的緋袍官員,賀蘭謹面色鐵青道:“胡鬧!還不快點回去!”
賀蘭瓷轉頭看她爹,很平靜地一笑:“爹,您就別摻和了。”
賀蘭謹打死也想不到會有一天,聽到女兒對他這麼說。
他伸手去搶她的鼓槌,誰知道賀蘭瓷極爲靈活地往後退了一步,便避開了。
賀蘭謹怒道:“把鼓槌給爲父。”
賀蘭瓷毫不客氣道:“您先回去吧。”
“你知不知道!敲這鼓告御狀是要先被鞭刑的!”
“我知道。”
賀蘭謹吹鬍子瞪眼了一會道:“行,你要真想告,爲父來告。”
賀蘭瓷意識到什麼,但已晚了一步,只見賀蘭謹重重一掌砸在登聞鼓上。
沉悶地一道鼓聲響起。
幽幽迴響。
衆人都是一愣。
賀蘭謹一撩長袍,便跪在了大雍門前,他的聲音亦沉沉道:“沈一光是我的下屬,他的冤屈,亦該由我來爲他主持公道。”
賀蘭瓷也毫不示弱,一同跪在了大雍門前。
身後有些都察院的官吏也一併跟着跪下。
正準備去通政司上諫,或者聞訊趕來的朝臣也都停下了腳步,有人跟着跪下了,也有人凝望着前面的皇城。
天色暗淡下來,雪又開始緩緩飄落。
跪在城門口的官吏,彷彿不知不覺間,越來越多,有禮部的、工部的、刑部的、翰林院的,員外郎、給事中,主事、大使、副使等等大大小小的官員,甚至還有些從家中得知匆匆趕來的。
不論是臣子,還是士子,此時都彷彿只是一羣單純想要衛道的讀書人。
漸漸跟着跪下的還有一羣不入流沒有品階的官吏,就連原本守在城門外的兵士,也都有人跟着跪下了——就算大字不識,陸六元那篇“十罵諫疏”也早已在街頭傳頌。
像是滄海中的一粟,卻又逐漸聚少成多。
密密麻麻跪滿了一地。
冬日寒風瑟瑟,落雪很快鋪滿了地面和周身,一片皚皚雪白,竟映得宮門外也漸漸亮堂了起來,悲憤的叫喊聲不絕於耳。
“聖上!臣這官不做了!請您聽聽衆人之言吧!”
“這天大的冤屈,皇天昭昭,怎能容許!”
“天道難違,這昇仙樓不能再修了啊!”
“聖上,我們今日所請都是爲了您,爲了這天下啊!”
“幾十萬百姓正在受苦受難,今日若不直言,死後我如何敢見聖人,如何對得起我這幾十年來讀過的聖賢書!”
有人說着說着,還哭了起來。
有年邁的老臣體力不支,強自支撐着,也有人以頭搶地,嗑得滿臉血痕。
還有人趁機道:“聖上!還請剷除奸佞,早立國本!”
二皇子失勢之日,便是大皇子得意之時。
內閣如今的三位閣老聽聞,也是從府裡即刻趕來。
他們上諫,聖上不聽。
下控,也控不住文臣們激憤的心——官都不當了,還有什麼可畏懼的。
他們夾在兩邊,也實難做人,如今朝局儼然已不受控,索性,三位內閣輔臣都乾脆一併遞交了辭呈——這也是大雍官場常規之舉。
哪個閣老沒遞過十七八封辭呈都是少有的,只是三個人一併請辭卻是少見。
但細想下來也不奇怪,能坐穩內閣輔臣位置都是上能得聖上信賴,下能得百官支持。
反之,那毫無疑問是寸步難行。
禁宮中。
順帝聽聞消息後,看着那三份遞上來的辭呈也是怒從心頭起。
麗貴妃的哭泣聲還彷彿在耳邊。
“……臣妾、臣妾都在宮中,也不知這些事,想來是兄長他以前窮怕了,纔會……只是洵兒他確實是不知情的,臣妾知道朝臣都看他不順眼,可是、可是……他只是性子急了些,絕做不出那些事來。”
“聖上,若真是爲難,臣妾這些珠寶首飾都不要了,現在就令後宮中削減用度,都給您拿去賑災……”
此事不止關於麗貴妃,也關乎他的顏面和權柄。
可叩闕聲還是連綿不斷從外面傳來,吵得人無法歇息。
終於,順帝無奈地按着眉心,被內侍攙扶着,走出門外。
就看見殿門外,三位內閣大臣,和一併尚書高官,也都跪在了門口。
“你們先把宮門外的人都給朕勸走。”
三位內閣大臣早已達成默契。
這已經逐漸上升到了皇帝與文臣之間的角力,也不可能再退一步了,更何況這件事本就是臣子佔理。
“聖上,勸不動啊……”
“老臣當真已是盡力……”
***
賀蘭瓷聽聞聖上決議要清查益州一案,並且暫停了昇仙樓的修築,將修築的錢暫且拿去給益州賑災,抵償九邊軍費並犒賞邊軍時,纖細的身軀在寒風中搖搖欲墜,已快在宮門外力竭。
被霜枝半拖半抱地帶回去後,她久違地染了風寒,迷迷瞪瞪過去好些時日。
好在府裡尚且溫暖,也不缺藥材。
姚千雪前來看了她三次,賀蘭瓷總算有所好轉,牀頭花瓶裡插了兩支臘梅,淡香沁人,霜枝道:“都是府門外的人送的,現在府門外每天都來好多人送東西啊!”
賀蘭瓷點了點頭。
姚千雪第四次登門拜訪,見她終於氣色好了,才咬着牙道:“小瓷,你想不想去見他?”
賀蘭瓷道:“怎麼見?可詔獄不是……”不讓親眷探視的。
“齊川畢竟是錦衣衛的官,我讓他找門路想了辦法……可以讓你進詔獄一次,不過只能進去一炷香的時間,再多恐怕就會有風險。”
寒冬臘月的詔獄,是真的冷得直結冰。
門欄都有一層細霜,賀蘭瓷裹緊了身上的斗篷,戴着帷帽,小心邁步進去,提前打點好的官吏對她恭恭敬敬,引着她進去,指點道:“就在裡面,夫人放心,狀元公沒大礙,就是稍微吃了些苦頭。”
賀蘭瓷道了聲“多謝”。
裡面更是冷得刺骨,還時不時能聽見一些悽慘的叫聲,和鐐銬撞擊的聲音,她深吸一口氣,才又往前走,最終停在一扇牢門前,摘了帷帽,用手輕叩。
“多謝提醒,不過應該還沒到放飯時辰吧,而且我着實是……”
賀蘭瓷一愣。
出聲說話的那個人挑起桃花眼也一愣。
兩人面面相覷,陸無憂先忍不住開了口:“你怎麼瘦了這麼多,有沒有好好吃飯?”他好不容易養起來的。
賀蘭瓷:“……?”
該我說這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