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鬱結,一口氣說完,眸中潮起潮涌,胸前急劇起伏,一股氣焰似要把他那緊緻的甲冑都由此繃裂了。
朱小朵退了一步,緩緩笑道:“你最懂我?”
她只覺可笑,垂了頭癡癡笑着,笑容中隱有悲涼,“你何曾懂過我真正想要什麼?”
他上前鉗住她的雙臂,迫她擡頭看他,“那你告訴我,你真正想要什麼?在這個封建社會,我若是不夠強大,何能給你想要的安穩,給你想要的不離不棄?靜思公主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她利用皇權逼我娶她,並且用你的性命爲要挾。我只是想讓你活着,難道你不明白嗎?”
她搖頭,可笑道:“你還是不懂。”
“我爲何不懂?”
“放開我。”
她竭力掙扎,使出全身力氣推開他,“放開。”
他退了一步,望定她投來的厭惡眼神,欲言之跡十四郞探身而進,在他耳邊小聲低語。
陸遠之這才平復了激動的情緒,沉下聲來,“我還有事,讓月紅進來服侍你沐浴更衣,把自己打扮漂亮一點,晚上會有慶功宴。”
語畢,他大步邁出去,只剩下那被風高高拋起的帳簾在簌簌作響,擾得朱小朵心煩意亂。
月紅從外面進來,一身風雪,見了她不禁蹙眉輕問,“夫人你是怎麼了,怎麼還哭了?”
哭了嗎?
朱小朵回過神來,抹一把眼角的淚漬,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地又落淚了。
她悲涼地笑道:“沒事,最近越發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她也額蹙心痛,心事沉沉。
這悲傷與痛苦,絲毫不減陸遠之。
月紅心中不是滋味,輕聲問道:“夫人,東家讓我給你準備熱水沐浴更衣呢,我先讓他們把火盆擡進來給帳篷裡升升溫吧?”
她點頭,“嗯。”
是夜。
清風習習,空曠有聲。
天空掛上一輪銀色月盤,四周飄着流蘇帶般的薄雲,清輝銀光滿天漫地。
篝火升騰,絲竹管絃聲在流風迴雪中歡慶地升起,
最後飄向上空,融入月色。
朱小朵盤坐在陸遠之身前,之前說是要給衆將軍敬酒,其實她滴酒未沾。
倒是陸遠之,自慶功宴開始之時,他已然幾大碗烈酒下肚。
她盤腿端坐,見陸遠之與所謂的董大將軍相互奉承,各自嘴裡的溢美之詞滔滔不絕。
身前身後,鐵盔寒甲的將士一望無盡,一個個舉杯歡慶。他們手中的酒與手抓肉,還有今時今日這般勝利的排場,早已讓他們忘記了舊主--端木銳。
誰還能在這個時候記起端木銳曾是他們的皇上呢?
朱小朵在心中嘲笑,也許還有下一個陸遠之,當那樣爭權奪勢的人出現在陸遠之身前時,他會不會也有端木銳的悽慘下場?
恍惚中,只覺有一個粗野的聲音響起。
她擡頭一看,一個挺着將軍肚、一身甲冑的中年男人站在她身前。他手中舉着朱漆大碗,“陸夫人,在下董某敬你一杯。”
這董將軍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半餉,目光似乎是鑑賞奇珍異物般大放光芒。
朱小朵心中牴觸,未待她發話,董將軍又道:“陸大財主,沒想到你家夫人破了相還如此沉魚落雁,怪不得你不惜一切要將夫人奪回。董某倒是認識一位醫術高人,一定可以讓夫人的臉恢復原貌。”
陸遠之起身,舉起朱漆大碗,“董將軍,內人不勝酒力,陸某代勞敬你一杯。”
董將軍那雙桃花眼依舊盯住朱小朵,不懷好意地笑道:“陸夫人這半張臉傷得不輕啊。”
說話間,一雙肥厚的粗手伸來,欲撫在朱小朵臉頰之際,迫得她急急退了一步。
董將軍撲了空,冷笑道:“陸夫人的性子還烈得很呢,倒是個冷豔的美人兒。”
陸遠之倏地挺身,一臉陰沉道,“素聞董將軍喜好女色,之前陸某也爲你精挑細選了衆多美女,贈予你的金銀財寶可買下蕭國半壁江山。董將軍若還不滿足,直說無妨,請不要把主意打在陸某的夫人身上。如果董將軍如此不自重,休怪陸某不客氣了。”
他的口氣威懾無比,不容人有絲毫抗拒。
篝火的烈焰照在他臉上,映着他刀削般的俊面,那雙眸子裡透着一股子殺意。
近處,把酒慶祝的將士們似乎查覺到異樣,朝二人投來打量的目光。
董將軍眯起一雙桃花眼,哼聲笑道:“董某就是個粗人,向來只知道喜歡什麼拿什麼,從不避諱。怎麼,陸大財主如此心不甘情不願,該不是過了河就想拆橋吧。”
他粗臂一揮,環掃四周,又道:“陸大財主你好好看一看,八十萬大軍黑丫丫一片。縱使你再富可敵國又怎樣,董某實話告訴你,今天老子吃定你了。”
陸遠之紋絲不動,眼眸中平靜如水。
他將朱小朵護在身後,交由十四郞後朝他點了點頭,似乎用眼神在交代着什麼,復又轉頭處事不驚地望向董將軍,只道:“過河拆橋的人恐怕是你吧。我早探知董將軍聯合我除掉端木銳後,有自己稱帝爲王的野心。如果我的消息沒有出錯,董將軍準備在今晚的慶功宴上除掉我,爲自己登帝前掃清一切障礙。”
董將軍矜驕一笑,“陸大財主的消息倒是蠻靈通的,被你知道了又何妨,你好好看一看這八十萬大軍,你的兩千綠林高手敵得過他們嗎?”
陸遠之手中的朱漆大碗舉在半空。
他悠然一笑,緩緩鬆開酒碗,酒漬在半空中濺開,空中便平添了幾分清醇的酒香。
朱小朵只覺這酒香中隱着莫大的殺機。
她不由一陣緊張,連呼吸也重了。
十四郞查覺出她的異樣,附上前小聲安慰道:“夫人放心,東家不會輕易放過這個董將軍的。”
朱小朵瞪了十四郞一眼,“你看不見這八十萬大軍嗎?這董將軍不是什麼善主,他是真正過河拆橋的人。”
十四郞只小聲道:“夫人就放心好了。”這語氣中無比鎮定。
陸遠之埋頭俯視落在雪地中空空的朱漆酒碗,淡淡地笑道“董將軍空有野心,卻是一個心思極其簡單的人。幾個女人,幾車金銀就能把你收買,讓你背主求榮,說明你必然不是什麼可靠的人。我早就防着你,難道董將軍沒有看出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