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朵緩緩睜開眼睛來,望了望四周,入目之處一片蒼涼,蛛絲攀爬在屋子的各個角落裡,簡直是橫七豎八的,如同鋪了一張一張白濛濛的網。
這間屋子不大不小,東零西落地堆着爛棄的桌椅器具。
四處的窗戶被死死的釘着,只有一盞煤油燈掛在進門處的樑柱上,高高挑着,將屋子裡映得更加昏暗不清。
她扯了扯嘶啞的嗓子,“安安,平平,你們在哪裡,小妹,小妹,你們到底在哪裡……”
沒有迴應,她又喊了好幾聲,依舊沒有人應她。
唯一聽得見的,便是她的焦急的聲音撞向四壁,復又空空迴盪。
那種氣氛,簡直是清冷極了。
朱小朵的呼吸頓時急促了,再環望向四周,根本沒有任何人。
陸遠之不在,安安平平不在,自在也不在,只有她被綁在這根冰涼的、並且朱漆已經近數脫落的樑柱上。
煤燈在氣流中一搖一曳,映着她自己孤孤單單的影子。
突然好慌。
這個時候,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一陣清風灌進來,險些吹滅柱上微弱的燈焰。它在風中一陣搖曳,幾偏幾倒,直至風停了,這才又直起腰來,恢復了一絲低弱的光亮來。
朱小朵將目光驀地投過去,全神貫注地望着破開的門口處,一個身影嬌瘦,着了一身乳白裙衣的女子駐足門前,朝身後的兩個壯漢吩咐了一聲,便跨進門來。
她手裡挑着一盞白紗行燈,光火搖搖曳曳。每走一步,她腳下的裙襬便在風中欣然翩躚。越走越近,朱小朵纔看清她的面容,生得是麗質天成膚光勝雪,身上的素帛緩帶也隨着步伐飄揚而起,簡直是來自九天之上的仙女。然而這張美麗的臉頰上,卻是一派清冷。她那雙大大的圓目中,本是水汪汪的,卻微微半眯,從中生了無限的陰鷙與恨意來,就那麼冷冰冰地睨向朱小朵。
朱小朵倏地一驚,倒吸一口冷氣,唏噓道,“怎麼是你?”
這張如花美眷的面容
她認得,望着這女子步步逼近,那陰冷眸光將她全身裹緊。
朱小朵頓時覺得有一些窒息,聲音不由弱了,“怎麼……是你……”
天仙般的女子駐足她身前,隨風擺動的衣裙亦是輕輕垂下來。
隔着這麼近的距離,她纔看清,時隔多日這女子是真的越來越美麗逼人。她看她輕輕蹲下身來,眼裡的眸色一絲未變,是清冷與恨意相交相纏繞,投落在她的身上,卻如烈火一樣火辣辣的。
聽這女子檀口輕啓,不急不徐道,“沒想到是我?”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來,不知是笑朱小朵如今的遭遇,還是在嘲諷她自己本身,旋即冷哼,“你以爲我早已在牢裡自生自滅了是不是?就算我捱得過牢裡那種食不裹腹與又髒又臭的日子,也會被陸遠之的炸藥炸死,是不是?”
這貌美女子說說停停,眼裡忽而冷笑,忽而悲涼,“我是想死,我真的想死。母后萬箭穿心而死,我又被完顏靜歌那個孽種關在地牢裡,整日整日見不着太陽,一天一頓殘羹剩飯,冬天來了沒有人給我添衣加褥,還要被牢裡那羣看門狗,那羣畜生輪流着凌辱。生了一個孩子,也不知道父親是誰的,生下來不到三天就死在了牢裡。我身子那麼那麼虛弱,還要侍候一羣看門狗,若我不從,他們就不拿飯給我吃。那時候,我真的該死的……”
想她堂堂一個金枝玉葉,何曾受過如何苦難?
不肖親生體會,朱小朵光是聽完顏靜思如此訴說,就已覺得她過的日子簡直是生不如死。
她心裡那股初見她的驚奇與恨意,在這一刻殆盡,緩緩的對完顏靜思有了一絲憐憫。
這憐憫的眼神落入完顏靜思的眼裡,立即激起了她的怨恨,“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你這是同情我嗎?”
完顏靜思一邊說着,一邊落着清冷的淚水,緩緩擡起纖纖柔荑拭着臉頰上冰涼的淚水,狠狠吼道,“朱小朵,我不需要你同情。該死的那個人是你,三年前你就應該死了。要不是你,陸遠之怎麼會恨毒了我們西琰王朝,怎麼會勾結蕭國
發起叛亂,我父皇又怎麼會死,我又怎麼會落得這般田地。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你。我死裡逃生的活下來,就是想親眼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並且是被我羞辱而死。還有你和陸遠之的孩子,我也決不會放過。你看看你這禍水,害了多少人,害死了完顏靜歌,現在又險些害死陸遠之,你還有什麼資格活着……”
朱小朵聽着這滔滔不絕的恨意,心裡卻沒有一絲怕意,反而淡然了,“你要殺就殺吧,一切自有天意。”
活着是什麼?
是讓她去承受完顏靜歌與她生死別離,是眼睜睜看着陸遠之身受重傷而又無能爲力,是用盡了所有母愛都無法給孩子們一個安穩生活嗎?
如果活着,要承受這麼多。
那倒不如一死。
她凜然擡頭,“完顏靜思,你不是恨毒了我嗎,那你殺了我。”
完顏靜思幾近瘋魔地俯過去,氣息似迫在朱小朵的鼻尖,冷冷盯着她,只道,“你想死是嗎,可是我不會讓你死得那麼痛快。要不是我及時趕到,陸遠之說不定就死在你手裡了。我請了那麼多大夫,費了那麼多銀子,都治不好他。他能不能醒過來,還是未知。你不愛他,你就不要擁有他,爲什麼你要死死地佔據了他的心?還禍害他淪落到如廝地步。”
聞言,朱小朵心底泛起幽幽冷意,眸色遽然暗轉。
是她害陸遠之淪落到如廝地步的嗎?
是嗎?
許是吧。
還害了靜歌,害他死在冷冰冰的河水裡。
他們不都應該是卓乎不羣的人中龍瑞嗎,一個騎馬仗劍一肩擔了天下,一個雄才大略,解放了天下蒼生。
都是她害他們如此。
朱小朵沉沉地垂着眸,眸子裡灰暗不清。
完顏靜思冷冷笑着,“承認了吧,是你害了陸遠之,也害了我。現在,是該你償還的時候了。”語畢,望着門外兩個滿臉髯須的大漢,冷冷吩咐,“你們倆個進來,現在就把她賞給你們,想怎麼玩,任意玩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