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議已定,翌日朱楨便宣告全軍,將於數日後舉行儀式,封狼居胥,禪於姑衍!
若是別的儀式,將士們多半會有煩言,覺得上頭又在瞎折騰,但唯獨對這個儀式,所有人都心馳神往,盼着它舉行。
所謂‘封狼居胥,禪於姑衍’,其實就是封禪。‘封’爲祭天,在山頂上築圓壇以報天之功;‘禪’爲祭地,在山腳下的小丘之上,築方壇以報大地之恩情。
當年霍去病就是在狼居胥山的最高峰上築了天壇祭天,又在不遠處的姑衍山上築了地壇祭地,所以被稱爲‘封狼居胥,禪於姑衍’。
只是一千五百年過去了,冠軍侯搭建的祭壇早已經不見了痕跡。將士們便壘土砌石,在兩山重新修建了新的祭壇。
一切準備停當,全軍上下齋戒一日,將徵袍洗的乾乾淨淨,以虔誠無比的態度,等待封禪大典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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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十九年,十月初七,封狼居胥的日子到了!
這日天公作美,萬里無雲,午未之交,日上中天,光耀大地,整座狼居胥山主峰上旌旗如海,五萬餘明軍將士軍容鼎盛,標槍般挺立在山上山下,目光熾烈的注視着山巔那座九尺高臺。
高臺上堆滿了繳獲自元軍和瓦剌人的戰旗盔甲,上覆厚厚一層柴草,柴草上則平鋪了一層木板。
鼓樂齊鳴聲中,朱楨率諸親王,衆將領,殺牛羊豬各一頭,此爲三牲祭禮,又名太牢,是貢獻給上天的犧牲。
封禪儀式中的祭禮,與普通祭祀不同。只見軍士們擡着三牲祭禮,順着梯子登上了高臺,又爬上了柴堆,將其端正置於其上。
諸王又供奉了玉帛,軍士同樣置於柴堆之上,朱楨親自持火把將其點燃,這狼居胥山之巔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這就是祭祀上天的‘燔柴禮’——鄭玄注《周禮》雲:‘三祀皆積柴,實牲體焉,或有玉帛燔燎而升煙,所以報陽也。’
先民認爲,在天上居住着一羣懲惡報善,法力無邊的天神,人們只有燔柴並投入祭肉及玉帛之類的寶物,讓夾雜血腥味的濃煙升空,以饗天神,才能得到保佑。
在祭祀大地時,則用‘瘞血禮’,‘瘞’,埋祭也。就是將祭牲之血埋入地下,以饗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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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楨親自持火把將其點燃,這狼居胥山之巔便燃起了熊熊烈火!濃煙直衝天際,彷佛一條與上蒼連接的通道!
烈火熊熊,鼓號齊斂,天地寂然無聲,朱楨便在火堆前宣讀祭天冊文:
“維洪武十九年,歲次丙寅,十月丙亥朔,越七日癸已,楚海滇王楨,秦王樉、晉王棡、燕王棣、周王橚,攜衆勳貴將領,全體軍士,敬祭上天於極北狼居胥山曰——”
“自古皆中國居內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未聞以夷狄居中國而制天下也。昔日漢驃騎將軍霍去病出塞二千餘里與匈奴接戰,得胡首虜七萬餘級,左賢王皆遁之,驃騎封於狼居胥山,禪姑衍,臨翰海而還,自此匈奴遠遁,而漠南無王庭,西域皆臣服。天下始知大漢之威矣!”
“然自五代丟失幽燕以來,胡人雄起漠北,蒙元竟以北狄入主中國。大好河山,竟爲胡虜所據,以至遍地腥羶。元主無道,肆虐百姓,使我中國之民,死者肝腦塗地,生者骨肉不相保。故天厭其德而棄之!”
“蓋我中國之民,天必命我中國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於是天運循環,中原氣盛,億兆之中,降生聖人。吾皇繼天立極,垂統保民。恭承天命,遣兵北逐胡虜,收我燕雲十六州,恢復中國之版圖。廓清宇內,拯生民於塗炭,復華夏之威儀!迄今十九載矣!” “十九年間,海內海外,九夷八蠻,莫不革心向化,惟故元逆天而行,播遷塞外。聚兵頑抗,擾我邊境,殺我軍民。吾皇慈悲爲本,意圖招安。然醜虜以氈裘之遺孽,亡國之賤俘,負天地生全之恩,懷虎狼貪殘之性,殺戮我信使,寇竊我邊陲,上違逆於天心,下阻遏於聲教。”
“三苗逆命,大禹有徂徵之師;獫狁侵陵,宣衛有北伐之舉。吾皇特命臣等率師北伐,除殘去暴,爰興問罪之師!”
“自年初用兵至今,大將軍徐達運籌帷幄,左副將軍傅友德指揮若定,右副將軍藍玉摧鋒陷陣,率領將佐效忠而致力,士卒奮勇以爭先。軍威遠震於虜庭,意氣橫飛於瀚海!於是兵有不戰之勝,敵無交刃之慮,其納哈出即詣軍門,納款輸誠,格心向化,供述元廷蹤跡!”
“既獲敵蹤,藍玉衆將火速北上,率師遠征千里,於捕魚兒海大破元廷,所獲軍民數十萬,騾馬百餘頭。俘虜后妃公主、達官貴人數千,殘元舊臣一掃而盡,自此北元滅矣!”
“北元雖滅,唯元主攜傳國玉璽並二子西逃,幸有燕王棣,率平安衆將窮追不捨,終於瀚海之畔擒獲元主,得其傳國玉璽。又力戰瓦剌八萬精兵,引其入狼居胥山中,大軍得以全殲之!”
“自此妖氛殘孽,蕩焉廓清。天淨地謐,胡塵不飛!北南一覽,盡歸王化!日月所照,皆是王土,大無外兮,漢唐之威復矣!”
“是皆仰上蒼保佑,神明陰庇;賴吾皇神謀運於宥密,睿智發乎先幾,故能豫制於萬全,是以成功於莫測。臣等仰遵成算,只奉天威,獲殫犬馬之驅馳,少盡捐埃之報答。”
“今我大軍重臨狼居胥山,效仿前人奉犧牲、祝帛於天壇,謝上天后土之眷命。蒙神明之效靈,以致平息禍亂,統控蠻夷,君主黔黎於華夏。惟願中華康寧,國泰民安,百姓永享盛世於大明。臣等謹代吾皇詣詞致祭,惟神鑑之。尚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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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宣讀完畢,朱楨將其纏以金繩,封以金泥,放入玉匣中,埋於祭壇之下。
封禪的最後一項,便是‘刻石記功’了,以將祭者的政績功德‘刻之金石,傳之無窮,永存不朽’。
這也是皇帝沒有足夠的功勞,不好意思封禪的主要原因。不然‘記功簿’上沒得寫啊。
朱楨就沒有這份顧慮,因爲他們的功勞足以彪炳史冊了!
他們在這狼居胥山之巔,立起了一塊八尺高的巨石,上書十六個銀鉤鐵劃,遒勁有力的大字——
‘瀚海爲鐔,天山爲鍔,一掃胡塵,永清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