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們離境之後,大哥就真的鞭長莫及,只能幫你們這點兒了。”太子又提起一人道:
“還有個人,肯定能幫上你們。”
“誰?”老六當然不嫌幫手多。
“老黃,叫黃奇,是個太監。”太子道:“他是洪武五年,奉旨送歸德侯陳理、歸義侯明升去高麗的中官。”
歸德侯陳理,是陳友諒的兒子;歸義侯明升,是割據川渝的明夏皇帝明玉珍的兒子。
而且這倆貨還都稱過帝……
投降後,朱老闆本來把他們都安置在南京,但這倆小子跟李後主犯了一樣的病,都鬱鬱不樂,時不時口出怨言。
朱老闆就很不爽了,咱又沒像趙光義那般,睡伱們老婆……好吧,咱睡了陳理的後媽,但總之沒對不起你們的地方吧,還滿腹牢騷是不是想步李煜後塵啊?
不過哥倆比李煜幸運,朱老闆沒賜他們毒酒,而是把他們遠遠打發到了高麗,來個眼不見爲淨。
細心的太子還抄了父皇給高麗國王的上諭,給兩個弟弟過目。
老五老六便見那帶着濃烈個人色彩的聖旨上寫道:
‘於今命中書省收拾紗羅段子四十八匹,差元朝舊日老院使送去。選海船一隻,用全身掛甲的軍人,在上面防海,就將那陳皇帝老少、夏皇帝老少去王京,不做軍,不做民,閒住他自過活。王肯教那裡住呵,留下;不肯,時節載回來,恁省家文書上好生說得仔細了。’
“因爲父皇有言在先,他們若想回來,隨時還能回國。是以聖旨中那位元朝舊日老院使……黃太監一直留在那裡,每年都跟朝廷保持聯絡。”太子解釋道。
就像大明的官員基本都是元朝舊臣來的,大明的太監也基本都是元朝就幹這行的。譬如汪媽和吳公公,都是當初在金陵的王府太監。那位黃公公也一樣。
“這樣啊。”朱楨點點頭,知道那黃太監的作用了。
一是時刻監視兩個廢帝,二是就近監視高麗的動向,好讓朝廷及時掌握這個不老實的藩國情況。
“我對高麗的瞭解,也大都來自黃太監。”太子緩緩道:“他幾次表達過,想要回國養老的念頭,這次你們就把他帶回來吧,他肯定會全力幫你們的。”
“嗯,這個比那個高麗進士靠譜。”朱楨高興的點點頭。
“再就沒有人給你們了。”太子歉意的嘆氣道:“我朝跟高麗太遠了,聯繫太少了,影響力其實有限。那高麗王又頗有梟雄之姿,我看他對元朝口蜜腹劍,抓住機會下手比誰都狠。恐怕未必會甘心尊奉咱們這個‘天朝正統’。”
“嗯,他是把蒙古人得罪狠了,不得不倒向咱們而已。”老六十分認同道。他還是很清楚小西八‘畏威而不懷德’的操行的。
“對,爲兄就是這個意思。”太子讚許點頭道:
“高麗王已經徹底得罪蒙古人。把他國內親元勢力都剷除乾淨了,沒法回頭了。眼下他尊奉大明,實乃不得已爲之,我們再索取耽羅島,肯定會引起他強烈的牴觸。”說着他拍了拍老六道:
“我知道耽羅島是我們的,但用你的話說就是,靠嘴炮要不回來的。得等到咱們收拾了納哈出,他們自然就會奉還耽羅的。所以這次,就別節外生枝了。”
“……”朱楨想說,那可未必,大哥你低估思密達不要臉的程度了。但太子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自己再反駁就有頂嘴的感覺了。所以他還是把話咽回去,點頭道:
“是,大哥。”
“好弟弟。難得有個你念念不忘的地兒。大哥保證,早晚把那耽羅島封給你。”朱標微笑許諾道。
“嚇。”一直很安靜的老五,聞言嚇一跳道:“大哥,你要把老六移封海外?”
“別瞎說。”朱標白他一眼道:“我怎麼捨得呢?我說的是額外的封地。”
“哦,嚇死我了。”老五這才鬆口氣。
“好,大哥,咱們擊掌爲誓,一言爲定!”朱楨神情一振,與太子擊掌。
他心情十分愉悅。一是大哥並不是看上去那麼軟,實則霸氣內蘊。
二是他忽然想到‘移封海外’,好像真是個不錯的思路唉……
大明的宗室那麼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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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此時不宜公開露面,只好在車上目送着弟弟們登上巨大的封舟。
封舟,即是寶船。乃朝廷欽差的座船,因爲有宣示天威、震懾藩邦的作用,所以整艘船造得高大威武、富麗堂皇。
整艘船長十五丈,闊二丈六尺,深一丈三尺,前後豎五掩大桅,巨大的船頭還雕刻着華麗繁複的龍紋圖案,令人望之生畏。
朱楨站在後甲板上,仰頭望着高高的五根大桅杆,還有那緩緩升起的巨大船帆,只覺自己分外渺小。
真是難以想象,三十年後鄭和下西洋的寶船,居然還要比這艘封舟大一倍。大明的造船水平,在這個年代,絕對是天下第一啊!
怪不得父皇放心讓他們坐船去高麗呢。
這樣的鉅艦確實能給人滿滿的安全感。
而且爲了防止在海上出意外,還有一艘同樣大小、只是沒這麼華麗的大海船,跟封舟一同出發……
~~
在十幾條‘小船’的拖拽下,封舟和它的姊妹艦,終於緩緩離開了碼頭,駛入了江心深處。
兩條巨大的海船這才放下船帆,乘風順水向東駛去。
漸漸的,江東門碼和碼頭上送行的家屬,全都消失在地平線處。
船上衆人才悵然若失的收回視線,該幹嘛幹嘛去了。
卻也有那癡情的種子,依然立在那裡,久久不願收回目光。
譬如老四。
他才成婚不到半個月,和王妃正是食髓知味、蜜裡調油之際,自然難捨難分了。
“捨不得媳婦啊?”老三站在他身邊,笑嘻嘻道:“沒想到,你個傻大黑粗的小子,還挺兒女情長。”
朱棣白他一眼,懶得搭理他。
“別想啦。想也不能跳下船游回去。”老三調笑道:“等到了高麗,哥讓你見識見識,啥叫家花哪有野花香?”
“瞎,瞎說,野,野花哪有家花香?”老二也眺望着南京城的方向,癡癡道:“哪,哪個也沒有俺敏敏香,俺都想敏敏了。”
老三一腦門子黑線。怎麼一個個都這麼癡情,顯得自己好花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