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說文官就是細,把設計者的那點心思,看的明明白白。
老六設計國子學時,就是要儘可能用皇家的印記,來取代孔教的痕跡。從而潛移默化的讓學生們認同‘天子門生’的身份,而不是勞什子‘孔孟門徒’……
朱老闆自然很滿意。他對儒教和孔子不爽,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明白自己掏錢培養的官員,爲什麼不認自己這個皇帝當老師,卻要給個死了快兩千年的老鬼當學生?
這些話,他不好明講。老六卻心照不宣的這麼幹了,實在是讓他暗爽的不行,於是讚不絕口,看哪哪順眼。
但這把,老六其實在大氣層。他知道老賊最反感孔子,所以用這種法子,儘量降低孔教對國子大學的影響。
不然這幫讀書人動輒擡出孔老二的牌匾來跟自己作對。在孔家店想要打倒孔家店很難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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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牌坊後,便是辟雍。
辟雍古制曰:‘天子之學’,本爲周天子所設大學。闢者,璧也,象璧圓,又以法天;於雍水側,象教化流行也。
所以這座大明的天子講堂也是圓形的,建在三層漢白玉臺階上,周遭以水池,有一座雕龍的白玉拱橋架設其上。
學子們從拱橋上跨過泮池進入辟雍聽講,便是‘魚躍龍門’了。
在橋邊還設了個王八馱石碑,碑上同樣是一篇御製文章。這次離得近了,百官看清了,乃是前番國子監風波後的那道上諭。
這是警告他們安心讀書,不可妄議朝政、不可拉幫結派、不可詆譭師長呢……
想當初,楚王殿下在國子學當學生的時候,十分反感校方不讓學生說話。但現在他當上了國子大學校長,便也熟練的捂上學生的嘴了……所以屁股決定腦袋,這話永不過時。
百官一邊搖頭,一邊還不忘摸了摸王八的頭……這叫獨佔鰲頭,討個彩頭。
辟雍是一座鎏金寶頂、藍瓦紅柱、金碧輝煌的彩繪重檐圓形大殿。如果從天上看,就像個倒扣的黃瓷盤子。
進去一看,裡頭更是超大的。單單支撐房頂的大柱就有三十六根,取三十六天罡之意。
正中高高的御座下,設着三尺講臺,臺下能同以容納足足四千學生就坐。如果撤掉座位,全改站席的話,塞下全部八千學生也不是不可以。
雖然官員們對這座到現在還沒看到孔夫子印記的大學,充滿了腹誹。卻也難免幻想,如果能站上這講臺,在皇上的注視下,向幾千名學生講學的話,怕是此生無憾了吧?
“這麼大的講堂,能牢靠麼?”朱元璋看着這比奉天殿還大的大講堂,不禁有些擔心。萬一幾千學生在裡頭聽講,突然房頂塌下來咋整?
“父皇放心,這辟雍是兒臣……師父的傑作。”老六忙爲他釋疑道:
“三十六根樑柱,經過精心設計,足夠支撐起房頂了。”
“你這柱子,都跟奉天殿的蟠龍金柱一樣粗了。”朱元璋拍着那紋理細密瑰麗的樑柱,有些意外道:“也是金絲楠木,這得多少錢啊?”
他可記得,奉天殿那六根大柱子,花了足足六十萬貫。把他心疼的不要不要。
“是不少錢,但父皇的天子講堂,怎麼能寒磣呢?”老六一臉肉痛道:“花了我足足八萬貫呢……”
“多少?”朱老闆驚呼一聲,連太子都露出吃驚的表情。有那懂行的工部官員暗暗偷笑,老六這回真是裝伯夷裝過頭了。爲了顯示自己能幹,吹牛都不顧基本法了。
這種金絲楠都出在雲貴的十萬大山裡,而且越是好木頭就越沉重。砍伐這樣一根能做大殿支柱的金絲楠木,運出大山,再萬里迢迢運到京城。沒個十萬貫,哪能拿的下來?
“攏共花了八萬貫,平均每根成本在兩千兩百二十二貫。”老六重複一遍,笑道:
“父皇別忘了,這國子大學是總理海政衙門贊助的。海政衙門可是常年採購大木,以供造船之用的。捎帶着就把三十六根金絲楠木採購回來了。”
“那也不能才兩千多貫一根,這點兒錢哪夠運費?”朱元璋皺眉道。
“父皇說的沒錯,但這些木料不是產自雲貴,而是從暹羅和緬甸來的。當地也產這種高檔大木,而且從森林裡砍伐之後,可以直接走水路,用船拖引到海邊。然後海運回國,一直送到江東門碼頭。”
便聽朱楨解釋道:“採購和運輸的成本加起來,就是兩千多貫。當地土王還感謝我們出高價,運費上也沒短了市舶司。”
“從雲貴跟從暹羅真差的這麼大?”朱元璋感覺顛覆認知了。“好像暹羅更遠吧?”
“當然是暹羅更遠,但木料可以一路走水路。雲貴雖近,卻要翻山越嶺。而海運的價格僅爲陸運的百分之一!”朱楨沉聲道:
“其實木料長在大山裡,根本不用花錢採買,主要成本就是運輸成本。運輸成本低了,木料就便宜。”朱楨笑道:“這就是海運最大的優點。”
“確實太便宜了。”朱元璋其實知道,老六在這種事上,不會騙自己的。他只是一時難以接受。
‘但不管怎樣,都該好好了解下海運和海貿了……’朱元璋暗自說道,然後滿意的點點頭道:
“辟雍修的不錯,做工用料都沒得挑。”
說着朝北面的後門走去道:“再去別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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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楨又帶着朱元璋參觀了六堂五廳這些教學設施,然後參觀了宿舍和食堂。
六堂五廳沒什麼好說的,沒有人的時候,都不過是一間間空房子。
宿舍和食堂倒是值得一提。跟原先國子學的一比,簡直是鳥槍換炮了。
原先老六在國子監上學時,住的是八人間。現在的宿舍比原先號舍大了不少,每間房卻只擺了四張牀。
“一間才住四個學生?”朱元璋感覺有些浪費。依着他,直接改兩排大通鋪,能睡四十個!
“宿舍人少些,更有利於學生休息,也能讓他們感受到父皇的關懷。”朱楨便笑道:“而且這第一期的宿舍,因爲時間太緊,只能如此。等第二期規劃了上下水的宿舍建好,那住宿條件,纔對得起‘天子門生’的招牌啊。”
“你會把他們寵壞的。”朱元璋嘟囔一聲,但衝着‘天子門生’四個字,他也不多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