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的人們圍成了幾個圈,在一起談論着什麼。
林明瑤跟隨着媽媽站在奶奶所在的那個最大的圈裡,只聽的大家都在極力的勸解着林明瑤的奶奶,林明瑤的奶奶穿着一身黑衣服,齊耳的頭髮依舊掖在耳後,梳得整整齊齊。
她手裡拿着一塊手絹正在不停的擦拭着淚水,頻頻的點頭,人多嘴雜,大家也聽不清楚,後來奶奶開始說話時周圍的人才陸陸續續的閉上了嘴巴.
只聽見林奶奶摸着堂姐的頭,對着姑姑和二嬸說道:“你看她爺那牙還是咬着下嘴脣,他睡覺時可不就是這個樣子,現在就跟睡着了一樣,還是挺安詳的。”
說完又抹了一把眼淚,林明瑤就站在這個圈子的最外圍,她既融不進去也無法單獨出圈,就這樣站着,等着。
過了好一陣子,林明瑤被媽媽叫着隨着人流往裡面走去,原來剛纔那個瞻仰遺容的告別大廳是最前面的建築,後面院子還有很大很大的面積,他們一行人穿過兩排樹蔭路,來到一個磚壘的圓形窯爐似的建築面前,這時林明瑤發現她的爸爸和二叔都是一身重孝站在那裡,林爸爸更是頭戴一條白色的孝帶,手裡還執着白帆,聽他們正在念叨着什麼摔碗之類的規矩。
林明瑤看到她的爸爸後有些手足無措,因爲這十多天裡她爸爸一直在醫院陪牀,昨天也只是匆匆的一聚就又匆匆的趕了回來。
今天林爸爸終於回到了瀝城,林明瑤剛想上前,被媽媽一把拉走了,離那個磚壘的圓形建築物有一段距離後,站在了人羣的最後邊就停了下來。
沒有多久,只聽得隊伍的最前面有人發了一聲喊,然後一個瓦盆摔碎的悶響聲傳來,緊接着大家就跪在地上開始嚎啕大哭起來,林明瑤看到站在前面的奶奶、姑姑、二嬸還有堂姐、堂弟他們哭的死去活來,她不禁也痛哭起來,只不過他們是聚在一排痛哭流涕,林明瑤是單獨站在隊尾媽媽的後面一個人流淚。
林明瑤擡頭向前看去,看着她的爸爸跪在地上一直在執着幡,磚壘的那個圓形的建築有個門,那扇門裡不知何時已被引燃,周遭開始變得十分的熱,一股一股的熱浪翻轉着涌向林明瑤的臉上、身上,周遭都變得熱浪滾滾,就連附近的人、物、樹似乎都開始在空氣中扭動起來。
伴隨着熱浪的席捲,人們也開始紛紛在提前預留的各個方位上燒起了紙錢,林明瑤也開始伴着媽媽一起燒紙,她拿起一摞摞的紙錢往火堆上放,當紙錢燃着了之後就開始在空中打着轉向上飄去,一股股氣流像旋風一樣呈現螺旋狀,帶着燃燒的紙錢飛向空中,最後匯聚成一個個小黑點消失不見。
彼時,林明瑤看到分佈在不同方位的幾個燒紙錢的地方,小旋風按批次有規律的螺旋上升,這個升空後那個再跟着升空,那個升空後,另一處又跟着升空,看的久了就像是空中有隻無形的手在不停的掠取着這些紙錢一樣。
顯然每個人都被這種有規律的旋風行動所吸引,林奶奶更是哭着撫着堂姐林明菲的頭說道:“你看,你爺來取錢來了,多拿點好上路,走吧走吧。”
於是堂姐和堂弟也附和着說道:“爺,你多拿點,走吧,走好。”林明瑤聽他們如此唸叨,反而心中既好氣又好笑,只是不敢反駁什麼,只是把話都咽在了肚子裡。
就這樣在熱浪持續圍繞下,整整過了半個多小時,林明瑤隨着前面人的起身,也起來了。
他們紛紛拍打着身上的土,衆人圍着奶奶,一起向那個磚壘的堡壘後身走去,林明瑤發覺人太多就沒有跟過去,她在附近的石臺上坐下休息了一會兒,看着衆人又紛紛的從後面繞出來。
每個人在出來時都在門口的工作人員盤子裡拿了一塊什麼東西放進嘴裡,林明瑤感到十分好奇,也跳下石臺走了過去,正好被他爸爸看到,於是喊着她過去,遞給她一塊掰碎了的蛋糕並叮囑她放在嘴裡,林明瑤剛想問嘴裡含着蛋糕做什麼,林爸爸就趕忙又跑到了前面去招呼其他人去了。
然後他們又到了售賣骨灰盒的地點,林明瑤看到一個個精美豪華的骨灰盒,簡直歎爲觀止,大家七嘴八舌的提着各自的意見,林明瑤就覺得在這個狹小的屋子裡談論着這樣的問題,感覺十分的侷促不安,於是她就站在門口等着大家把事情辦完。
就這樣,林明瑤隨着一大撥人又坐上了來時的依維柯汽車,也不知道司機要帶他們去哪裡,林明瑤感覺有點睏乏,她離她媽媽坐的比較遠,周圍的人又都互相攀談着,她也就沒有問要去哪裡,只看到前前後後還有很多的車,排成一條車隊,聲勢也算浩大。
不多時,汽車在一個飯店門口停了下來,林明瑤看了看手錶,已經中午了,原來是安排大家來吃飯了。
進入飯店後,大家的氣氛就開始變得活躍起來,所有人似乎都把剛纔的經歷忘得一乾二淨,就連臉上的淚痕也奇蹟般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明瑤被安排和堂姐、奶奶他們一桌,席間,林明瑤發覺除了她的奶奶依舊不是十分開心,但是也還是不停的在和旁邊的人攀談,而她的堂姐堂弟居然臉上開始展現出了笑容,甚至還有很多人在推杯換盞,氣氛逐漸的熱烈了起來。
林明瑤感到糊塗極了,她不明白人們的感情爲何能夠切換的如此之快,她的爺爺雖和他沒有什麼親密感情,甚至在她剛出生時一力的主張要把林明瑤送人,但是畢竟,他是她的至親,這麼多年下來,也是有感情傾注在裡面的,這突然的離世讓她頓感世間一切的事物都是既現實又虛妄的,現在這些人這些事這些物我們看得見摸得着,可是誰又能知道下一刻下一秒發生什麼,我們還能看到什麼摸到什麼呢?
那麼他們現在做的這些都是爲了什麼呢?林明瑤想到此處更覺得淒涼無比。
林明瑤獨自一個人在那裡食不知味,很快,這樣的宴席也就在下午兩點左右結束了。
林明瑤和爸爸媽媽陪伴着林奶奶回到了老宅裡,這一刻的奶奶家似乎陌生了很多也清冷了很多,林明瑤因爲一直不受爺爺奶奶的待見,所以基本上很少和他們聊天,今天林明瑤特別想在這個房子裡多待上一待,可能是對過去的留戀,也可能是對過去的道別。
這天她的奶奶似乎看上去也慈祥了許多,林明瑤靜靜的坐在爺爺生前臥室的牀沿上,她的奶奶則側臥在牀上,肘下墊了一個枕頭,堂姐則膩在了林奶奶的臂彎裡,堂弟一家從殯儀館回來挑挑揀揀了兩瓶未開封的酒,就告辭回家了。
林媽媽則在客廳和二嬸一起收拾着茶具等。林奶奶拿着一張黑白的林爺爺照片,默不作聲,堂姐開口道:“奶,你看我爺年輕時候多帥。這要是放在現在估計能當明星呢。”
林奶奶看着林明菲又看了一眼林明瑤,笑着說道:“你爺當年那也能算咱們瀝城了不起的一個人物了,當年大家都還穿着布鞋的時候,他就穿着皮鞋在下面的縣政府做文書工作了,再穿一身中山裝,永遠都是這麼的乾淨利索,偷偷喜歡他的小姑娘也是不少呢。”
林明瑤這是頭一次聽見她的奶奶用如此耐心和溫和的口氣在給她們講以前的故事。不過很快她媽媽收拾完屋子就帶着她回家了。
日子很快又恢復到了往常的平靜中,每個人都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不同的是林明瑤二叔一家順理成章的把爺爺奶奶以前住的房子過戶到了自己的名下。
與此同時,林媽媽也把林明瑤上大學的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一切都是嶄新的,能夠感覺的到林媽媽雖然忙碌但是還是心情很舒暢的,經常下班回家和林明瑤談論一下她的哪個同學去了哪個學校,哪個同學復讀去了。
對於同年參加高考卻落榜的堂姐,林媽媽更是感到自己的閨女能夠考出這樣的成績而感到臉上有光,這麼多年的壓抑似乎真的能夠擡一擡頭了,林明瑤看着媽媽如此的高興,也就順理成章的接受了這個普通本科院校的錄取通知。
爲了送林明瑤去上大學,林爸爸和林媽媽都提前向單位請了假,一家三口在開學前的兩天就踏上了去往另一個城市的火車。
在經歷了一夜的火車後,三口人終於到達了目的地,燕北工業大學所在的城市是省會商洛市,遠比林明瑤的家鄉瀝城那座四線小城市要繁華很多。
三個人帶着厚重的行李到了學校的大門口,早已有學生過來接待。
令林明瑤感到驚喜的是,雖然說這是一所在國內排名接近100的普通高校,但是校園非常的大而且很漂亮,從出出進進的學生來看,整體風貌很好,大學生們都很青春洋溢卻也樸實無華,沒有一些奇裝異服,大多還保存着一些書卷氣息,這也側面證明了這所學校的教學和校風還是比較純正的。
放眼望去整所學校都是蓬勃發展的樣子,讓林明瑤感到了一種熱烈的希望在心中冉冉的升騰。
林明瑤在未考上大學前,也偶然的在瀝城的某所大學校園裡遊蕩過,其實那所學校的硬件設施和現在眼前的這所學校基本是不相上下的,校園面積很大,規劃的各個功能區也十分的合理和現代化,可是放眼校園內外,到處是幽會的一對對情侶或者三五成羣結伴去網吧。林明瑤從他們的眼中看到的不是對知識的渴望,而更多的是百無聊賴和無所事事。
林明瑤在得知自己分數只夠上一所普通本科院校時,固有的對於瀝城大學的印象便扣在了燕北工業大學的頭上,可是今天一到學校,她才發現,原來她錯了,從整體的精神風貌上來看這所學校還是有着不錯的校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