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後,災民愈發的增添,無論是淮南還是淮北,各地的饑民聞得泗州有糧米爲賑,便如漆黑夜晚見到了明燈指路恍如絕境之中再逢生機,直將泗州看做是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齊齊的投奔泗州而來……
小小同樣是因爲通訊方式的落後和信息的閉塞,李二並不曉得西北已經是起了驚天之變,心中所想所念依舊是幾十萬災民的生計泗州已經成爲災民心目之中的生存聖地,以李二的性格自然是不會拒絕災民的進入,雖然是明白越來越多的災民終將消耗乾淨手上的那些軍糧,依舊是義無反顧的容納各地饑民……
因爲白蓮妖人的一再蠱惑,也因爲蕊碟曾經大顯身爲“天罰”官軍,拯救萬民於刀兵之下,愚信盲從的災民對於白蓮教有了十分的熱誠。白蓮聖母的名頭已是響徹了整個兩淮,成爲災民心目之中救苦救難脫災解困的活菩薩,成爲生存的希望,更成爲萬人瞻仰萬種脅從的精神支柱。
只要聖母在,便是百無禁忌諸邪退避……
正因爲如此,白蓮教得到空前爆發性的大發展,那些個災民紛紛加入,成爲白蓮教的忠實信徒。一時間白蓮教幾日的發展勝過幾十年的辛苦傳教,泗州災民幾乎有多半已經是白蓮教的教徒,每開口必先望空行禮,口尊聖母。
活躍在別地的白蓮教徒更是聞風而動,不辭辛苦的跋山涉水而來,只爲能夠見得聖母一面,美其名曰“朝聖”。
小小泗州已經成爲白蓮教心目之中的聖地。
而蕊蝶每一次出現必然引的萬衆跪拜山呼“聖母”,其場面直追帝王。只不過那些對於帝王的跪拜未免有些是迫於其威嚴而不得不敗,對於蕊蝶的頂禮膜拜卻是發自真心出於本意,分外的虔誠,若有人膽敢對聖母口出不敬言語。立時就會爲暴怒地災民生生打殺在街頭……
蕊蝶的威風真是前所未有,真個是從者如雲信者如雨。
然而對於蕊蝶而言,這些災民的信服膜拜似乎沒有絲毫的意義:如此蠅營狗苟的世俗之人有甚的用處?只有恩公纔是實實在在。便是受了萬民膜拜也及不得恩公的一笑能夠更加地叫蕊蝶快活哩!
對於蕊蝶戲劇性的飛速“崛起”,李二真的是不知當喜還是當憂。在李二看來,玩弄些邪教愚弄百姓之人從來就是沒有好下場的,奈何白蓮教對於約束災民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蕊蝶生生地被推上神壇。李二也是徒然嘆息無可奈何。
“相公是在念了蕊蝶的麼?”羅芊芊心思極是聰慧,看的李二神色便知心中所思:“相公所憂者甚是,蕊蝶……我看蕊蝶真個是有不小的變化吶……”蕊蝶與羅芊芊本是朝夕相處寢食與共,心靈深處的變化雖是隱秘,卻是瞞不過羅芊芊等人地眼光。
不光是羅芊芊。就是月月等女子亦是曾多次的對李二言及蕊蝶的變化,如今羅芊芊再次地提及,李二自然是要放在心上:“蕊蝶變了麼?月月等人亦是說過的哩,我怎看蕊蝶還是以前的模樣?”
“奴亦是看了的,蕊蝶妹子見到相公便是笑逐顏開乖巧伶俐。真是歡喜的緊了哩。見得旁人卻是冷的冰一般,也不知道蕊蝶妹子心裡頭是在想些個甚麼……”羅芊芊極是憂慮,很是擔心蕊蝶。
“可不是這樣的麼。奴等與蕊蝶朝夕相處數年,曾是相濡以沫的共度患難,也算是深知地了。這一大陣子,蕊蝶便是對了我等亦是冰霜一般,從不曾見過有甚的笑模樣,那眼神刀子也似的,看了就叫人心生畏懼,偏偏見了恩公纔是笑的歡暢……”月月終究是年歲長了一些。笑嘻嘻的對李二言道:“看蕊蝶妹子地模樣,定然是將恩公……放在心上,實實的喜歡恩公地緊了哩……”
蕊蝶對於自己的喜愛以及順從真的便是無可挑剔,李二自然是心知肚明。月月等人說的許是實情,也不必如何的大驚小怪。想來是那蕊蝶過分的喜愛自己而冷落了共患難的姊妹們吧:“蕊蝶麼,終究是受了忒多的苦楚。如今衣食不缺再也不受欺負,想來是還不曾調整的過來,心頭難免有所變化,也不足爲奇,來日裡我再說道說道蕊蝶也就是了哩。”
若是李二能夠知曉蕊蝶內心天翻地覆一般的變化,若是李二能夠明白蕊蝶心靈深處已經分裂爲兩個極端,只怕是再也不能說的如此輕描淡寫了。
並非是李二對於蕊蝶沒有足夠的關心,而是災民的事情時時刻刻的牽絆着。
如今的泗州已經是人滿爲患,小小泗州幾乎彙集了四幾十萬的災民。這些個災民已經是走投無路,也不知道久經經歷了多少苦難,更不曉得在生與死之間幾度徘徊,抱了最好的一絲希望終於來在泗州,所爲者便是生存,便是爲那繼續生存下去的希望。
災民越聚越多,而可以支撐災民繼續存活的糧食卻是消耗的越來越快,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堅持過這個嚴寒的冬季。要想幫助更多的饑民度過嚴寒飢餓,要麼就再次的以暴力手段搶劫朝廷的糧食,再者就是趁還有些存糧的時候帶領萬萬千千的災民遷徙,去到有糧之地去就食!
然兩淮之地已是餓殍遍野,已是無處不哀鴻無處不是饑荒,任何一地也養活不起這麼許多張嘴,何況也沒有哪裡願意來養活這些災民。
就食遷徙之舉未免有些不太現實,唯一生存之途,僅有獲取糧米之路徑也就只有一條:再次的尋個大戶,率領了災民前去吃大戶。
能夠養活起這麼許多災民者必然是要有相對數量的糧米,此等的大戶也只有大宋朝廷才充當的起。
看來只有再次的打朝廷的主意了。
可是整個兩淮已拿不出這麼些個數量的糧米,就算是有過境的朝廷糧草,定然也是對泗州這個災民“忠心”避而遠之,災民根本就得不到準確的消息。
災民終究不是軍隊,根本就沒有偵探百里的探馬斥候,更沒有情報的蒐集分析系統,完全的就是兩眼一抹黑,對於周遭的事情可以說是根本就毫不知情,更不要說何處纔有糧米這樣的大事情了。(毫不誇張,到後來的蒙古人時期,蒙古人的探馬斥候的偵查半徑曾經到過千二百里,幾乎達到了近代戰爭的偵查範圍,即便是大宋,起斥候的活動半徑也是百里左右。)
李二知道只有再次把萬石左右的糧米弄到手裡,纔有可能幫助災民真正的度過這個飢寒交迫的寒冬,否則就是半途而廢,前番搶奪的軍糧也就失去了意義,只能算是暫時延緩災難,而不能夠從根本上改變災民滅亡的最終結局。
就算是爲了以前所哄搶的那一萬石軍糧不會前功盡棄,也要再把搶劫朝廷之事再重新演繹一遍。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李二根本就不知道哪裡纔有糧食,更加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下手的目標是什麼地方。
就是在這個一籌莫展的時候,那個曾經提議搶劫軍糧人,那個曾經指出漣水軍和淮陽軍的交接日期,曾經指出宋軍運糧隊伍詳細的行軍路線和日期的人物——無孔不入。
這個無孔不入還真的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在這一次又一次表現出了他的不簡單:“駙馬爺爺,想是又在爲災民憂心的吧,嘿嘿,幾十萬的災民吶,幾十萬的性命幾十萬的生靈吶。”
“幾十萬生靈”,一句話還真的說到了李二心底的柔軟之處:“可不是怎的,正是想了這事情的吶,幾十萬生靈的吶……”
“嘿嘿……”無孔不入笑的很是有幾分旁的意思:“爺爺也不必心焦,笑的卻也是曉得個消息,準自然是準的,就是怕爺爺沒有天一般大的膽子,不敢去動手……”
“左右也是到了如今的這步田地,還有不敢的哩。”便是軍糧也哄搶了,官軍也是血戰過的,自然不能半途而廢,但要能夠搞到救命的糧秣,就是從大宋官家口裡也敢掏出些出來。
那無孔不入將手一拍,叫聲大善:“好的很,好的很吶,爺爺果然是好膽量好魄力。如今朝廷裡和契丹人還在河北路僵持不下,整個北方已經是被掏空的,官家命呂嘉問從福建路並兩浙路徵調了來年的賦稅,估計是明日起運……”
“福建?兩浙?”
福建路距此何止千里之遙,就算是有了糧秣業務是望糧興嘆,突呼奈何。
“嘿嘿,那些個糧秣數量極其之大,已經是集結在杭州(錢塘),明日便可以起運。只因數量過大才走的水路,順了(京杭)大運河經蘇州過揚州,旬日之間便是能夠到了高郵,再就到了寶應,然後直接的運到前方。若是爺爺早做準備,在糧船到寶應之前劫了下來,災民便是可以安然過冬,再無飢寒之虞……”
能夠如此清楚的知曉遠在千里之外的官軍動向,甚至知道的如此清楚明白,顯然非是等閒之人,李二本就是早就開始懷疑這個無孔不入的來歷。如今他再一次的如此,李二陡然起身,厲聲而問:“你……你怎知曉的如此詳細?你……你到底是何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