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兒偏着頭,笑道:“五爺爺先說明白,是對我的手藝感興趣呢?還是對我做的東西感興趣?還是對我上山打獵感興趣?”
她一臉誠懇。
“總要說出來,我纔好和五爺爺談價錢不是?”
她掰着手指頭,一樣樣地數着。
“手藝是我爹教的,說不好是多少價錢;我做的東西只給柯掌櫃賣,價錢是他說的;我不過是跟着獵戶上山轉轉而已,只請來鳳凰得個好價錢……”
李花兒說着,看着李五太爺。
“可賣了多少錢,我不能說。”她笑道,“得罪奉山娘娘,要被怪罪的。”
每次一到這時候,李花兒說話的速度就會變得格外的快,別人想插嘴都難。
待她說完了,就笑着自己喝起了茶。
從前世的時候,她很會氣人的。
他們要算計她,就別怪她擠兌他們。
李果兒聽得目瞪口呆,忘了哭也忘了怕,只看着李花兒。
其他的人,臉色都氣白了。
李五太爺藏在袖中的手顫抖着,而李三太爺的脾氣,更是壓不住了。
“這麼說,我們想請你做個東西,還不行了?”李三太爺怒道。
李花兒理所當然地點頭。
“是不行。”她笑道,“都說了,我做的東西,不拘大小,都得從柯掌櫃手裡出。”
“那老張家那房樑,你怎麼還給修了。”李三太爺又問。
李花兒聽見這話,立時恍然大悟。
“原來三爺爺家裡也要修房樑?柯掌櫃賣東西的,又不是蓋房子的,當然可以。”
李花兒說着,轉頭對劉氏道:“圖紙都是現成的,二嬸孃去問張叔要了,再請人就好了。”
說罷,她又補了一句:“不過聽說咱們縣的工匠不大愛修,得去彭縣找人才是。”
“你——”李三太爺更生氣了。
李花兒卻搶在他前面,不樂意了。
“二嬸孃,我怎麼看着,不像是請我來吃飯的?”
劉氏氣得心疼。
這丫頭,還真是難纏。
偏偏她不能生氣,還得陪笑道:“哪兒有的話,你三爺爺只是憂心你們姐妹如何過活,纔多問了兩句。”
說着,又暗暗對李三太爺使了個眼色。
李花兒依舊板着臉,道:“三爺爺,是嗎?”
李三太爺不說話。
倒是旁邊的李五太爺道:“正是如此,你們姐妹二人,不容易。”
李花兒聽見這話,方纔笑了出來。
“可不是嘛,”她嘆了口氣,“我們姐妹二人又沒個地,除了我這點兒手藝,也沒有別的辦法過活了。”
李五太爺和李三太爺對視了一眼,突然說了:“誰說你們姐妹沒有地的?”
李花兒擠兌別人擠兌得開心,卻被這句話給噎住了。
她們姐妹有地?這是從哪兒說起的話?
李五太爺一笑,故作詫異道:“你們那一房,有五畝水田,五畝旱田,就在咱家田邊上。”
說着,他還嘆道:“我見你們一年到頭也不去一次,還以爲你們只想靠手藝過活呢。”
李花兒愣了,不由轉頭看向李果兒。
李果兒也呆了,見李花兒看她,忙連連搖頭。
“沒有的,爺爺奶奶過世後,咱們家就沒有地了,是娘說的。”
李三太爺一陣冷笑。
“歹毒婦人的話,你們姐妹也信?”他鄙夷道,“分明是你們娘躲懶,不想勞作,還想將地契偷偷帶回張家去,若不是我們發現,呵呵,那地就真個不是你們的了。”
李花兒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她完全不信李三太爺的話,卻摸不準他們要做什麼。
李果兒聽見他罵在了張氏身上,不由更急了,道:“不是,明明就是娘說了……”
還沒等她說完,李三太爺用力一拍桌子,怒道:“果兒!你怎敢這麼和長輩說話?”
屋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亂動,顯然是那些人都趴在窗上偷聽,卻被李三太爺嚇住了。
同樣被嚇住的,還有李果兒。
她眼眶裡含着淚,不敢再說話了。
李三太爺唱完了紅臉,就沉着臉,繼續不說。
而唱白臉的李五太爺,嗐了一聲。
“你們姐妹二人在家,也不知道好好營生,那地都撂荒了。”他語氣和藹,“前兩年的租子,還是我們給你們交的咧,算下來,也有百兩之數了。”
聽到這句,李花兒立刻就懂了。
原來,這纔是正戲。
她淡定地喝了口茶,笑問:“五爺爺說什麼?”
李五太爺沒聽出她話中的隱怒,道:“這兩年,族裡爲你們搭進百兩租了——”
“那地是什麼樣子的地?”李花兒打斷了他,問道。
“都是一等的良田。”李五太爺又嘆了口氣,“卻——”
“那這地,記在誰的名下?”李花兒再打斷他。
“自然是你爹的名下,咱們族裡——”
“地契呢?說是我們的地,總要有地契吧?”李花兒繼續打斷他。
劉氏皺了眉頭。
李五太爺猶還不覺,立刻道:“自然有!”
說着,立刻叫來柴氏,讓她回家去將地契取了來。
不多時,地契拿來。
李花兒拿在手裡,細細看了一遍,又折起,捏在手裡。
“就是說,我們家的地,我沒見着個出息,還要我交租,是嗎?”
李五太爺皺了眉頭,道:“這租子是朝廷定的——”
李花兒依舊不等他說完:“五爺爺再說一次,兩年裡,交了多少的稅?”
“雜七雜八的,有一百兩銀子了。”李五太爺繼續道。
李花兒聽說,突然笑了出來。
“五爺爺還真是欺負我是個傻子不成?”她笑問。
李五太爺一愣,李三太爺眼睛繼續瞪着,又要發作。
李花兒卻轉過頭,問劉氏和柴氏:“二位嬸孃,也當我是傻子?”
劉氏忙笑道:“花兒說什麼呢?”
李花兒笑道:“朝廷地稅令,凡民衆十五爲丁,一畝地,男子稅兩升數,女子稅一升數。功名、十五以下、徵丁者、七十以上者不稅。”
她看着李五太爺,冷笑。
“我爹如今徵丁在外,我娘回了本家,我和我妹妹沒到十五,依着朝廷稅令,別說我家有十畝地,就是我們兩個有百畝,百頃,都不用賦稅纔是。”
說着,李花兒收了笑容,看他們:“所以我才說,你們當我傻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