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少爺說這些話的時候雖然很興奮,但是語氣卻也是異常的認真。
李花兒看着他發光的眼睛,突然覺得在裡面,看見了李果兒的樣子。
渴望四處走走,看看的樣子。
她突然明白,原來是自己誤了。
她只以爲吳小少爺是個不諳世事、不愛讀書的鄉間小紈絝,卻沒有發覺,他和李果兒其實是一類人。
他們都喜歡研究吃食,也都希望能行走天下。
吳小少爺對李果兒,起心之時,未必不是因皮相之故;但傾心之意,卻是因情而相通。
他和李果兒,也是互爲知己的呀。
誰說小孩子的心中,就不知道誰是知己呢?
李花兒在這邊廂感慨着,那邊廂,李果兒已經高興地和吳小少爺聊了起來。
“我不怕危險,我會弓箭呢,姐姐教我的。”李果兒說着,給吳小少爺看自己帶着的小弩箭。
吳小少爺還是第一次知道,連忙接過來看了看,又還給她道:
“這就更好了,果兒你知不知道,我聽人西面的那些國家,還有一種特別高大的石頭房子,做得和咱們這兒的城牆一樣,竟然也是住人的。”
李果兒忙道:“是,我看書的時候也有看見過的,還在想他們怎麼都住在城牆上呢?”
吳小少爺繼續笑道:“還有外面的山長得也和咱們這兒的不一樣,有些山頂上雪蓋着,有些還會噴火呢。”
李果兒拍着手笑道:“是了,叫什麼火山的,真有意思,也不知道怎麼就會噴火。”
吳小少爺顯然被問住了,他看過的書中,並沒有對這個的解釋。
不過,他也只想了一會兒,就擺手笑道:“等我們去看了,就知道爲什麼噴火了嘛。”
兩個人一邊說着書中看見的那些奇聞異事,一邊並肩往前走。
這還是李果兒第一次,在外面的時候,沒有挽着李花兒的手臂向前走。
李花兒感嘆着妹不大就不中留了,依舊是看向了吳小少爺。
之前,錢掌櫃那事情的時候,吳小少爺曾對她說過:“你讓李果兒嫁給我吧!”
而今天,吳小少爺對李花兒說“我們一起出去”的時候,那神態、表情,卻與兩年前別無二致。
總有些東西,是沒有變過的。
她終於認真地覺得,他們在一起,也許會是好事情了。
“其實,他們這樣挺好的。”吳靈均和她並着肩,開口道,“我弟弟從小就喜歡這些山川地理的事情,現在看來,他喜歡親近果兒,大概也是因爲這個吧。”
李花兒側頭看着他:“大人是不是知道令堂來提親的事情了?”
吳靈均點點頭。
“他讀書還是不錯的,將來考個進士大約是能夠的,我家有些財力,他自己也能琢磨些賺錢的法子,雖然無法拜相封侯,總能富足一生。”他很賣力地勸着李花兒。
“大人真的覺得這事情很好嗎?”李花兒停步,看着吳靈均,“果兒想要四處走,我也不希望她被圈在方寸之地,一輩子進一趟縣城,都要開心好久。遠遊在外,雖然危險讓人掛心,但……那是她喜歡的事情,而且不是壞事。”
她說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也是。”
志在四方的,並不只是好男兒。
而無論男女,這一生要是有一個知己,能陪伴自己做想做的事情,是最大的幸事。
只不過世人眼中,似乎這事情,總與“女孩子當嫺靜爲要”相沖突。
前世的她,好在家中風氣開放些,長輩都不是那等腐儒,所以並不十分禁錮她。
到了今生,她雖然是一個小農戶之女,卻也走到了今天。
她希望自己,希望李果兒,希望將來的福寶,都能依着所願、所想而活。
吳靈均側頭看着她,一笑。
“你本來就不是,”他道,繼而又回答了她的第一個問題,“是,我覺得他們兩個人,是很好的。”
他頓了一下,也加了一句:“都很好。”
還沒等李花兒想明白他這三個字的意思,吳靈均已經揹着手,往前去了。
都很好。
李花兒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現在看來,確實都是很好的。
“哎,大人,你還是告訴我京城的時候……”
還沒等她追上去,將後半截話問完,迎面就有一隊人走了過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軟癱在藤椅中,被幾個人擡着,戴着面具,時不時咳嗽一下的人。
比半個月前看見的那人,還要孱弱了。
完全就是行將就木的樣子。
正是杜聲。
本來沸沸揚揚,熱火朝天的碼頭上,因着他的到來,安靜了不少。
“杜爺。”
“杜爺安!”
稀稀拉拉地,有人拱手稱呼着,語氣裡,帶着或諂媚、或畏懼之意。
吳靈均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好大的氣派。
李花兒將後半截話嚥了下去,斂住了笑容。
卻在一息之間,重新露出了淺淺的、得體的笑意。
早就知道會對上,卻不想剛來燁丘城,就被人來了個下馬威。
她在心中想着。
而李果兒一直很怕這個帶面具的男人,頗爲瑟縮。
吳小少爺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見狀立刻向前一步,將李果兒擋在了後面。
杜聲的藤椅,最終停在了李花兒面前丈餘的位置。
他艱難地擡着頭,掃視了她和吳靈均一眼。
面具之下的目光微微一沉,嗓子裡發出了嘶啞難聽的笑聲。
“李掌櫃別來無恙?”他微微欠身,問李花兒,完全忽略掉了一側的吳靈均,“在下身子不好,不能起來行禮,還請勿怪。”
李花兒蹲身回禮,淺笑道:“多謝杜先生惦記,眼下小女還是不錯的。”
杜聲笑得更難聽了,道:“如此就好,在下聽說令堂有恙,還擔心呢。”
李花兒欣慰道:“正因爲我娘如今平安康健,小女心情纔會格外得好呢。”
毫不示弱地針鋒相對。
“那更好了,”杜聲像是沒聽出來她話中的挑釁與譏諷,只是又咳了三聲,才緩緩道:“在下今日來,是特意來接李掌櫃的。”
李花兒眉尖一挑,問道:“怎麼?難不成是撲賣大會提前開始,小女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