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按照豐穗的性子,剛看見李花兒的時候,就已經先要說兩句刻薄的了。
現在礙着暮風的身份壓了她一層,自然不便開口,只能坐在一旁生悶氣,眼睛不停地瞥着李花兒。
真奸詐,慣會討好別人,讓她看不上。
暮風坐在她身側,看不清她的表情,又不知道她們之間的齟齬,而李花兒則全當沒看見,只是口稱姑娘,讓了一回茶。
暮風也不吃茶,只是淺笑道:“我叫暮風,暮鼓晨鐘的暮,風起雲涌的風,掌櫃的叫我名字就好。”
李花兒笑道:“暮風姑娘這次來,是要置辦些物件嗎?”
暮風點頭道:“是,如今我家小姐終於尋到了一處能安身的地方,所以需要一套新的傢俱,知道姑娘是木匠好手,所以特來看看。”
李花兒因笑道:“好說,只是恕我再問一句,那屋子住得妥當嗎?需要修繕嗎?今年雨大,要小心些。”
暮風笑道:“那屋子在城東,是你們縣書院的產業,說是新修過,我們賃了來先住着,小姐也挺喜歡的。”
李花兒還真知道那處產業,笑言:“去年入秋的時候,我們鋪子修繕的,那地方鬧中取靜,適合小姐住着。”
暮風忙道:“這就更好了,我回去和小姐說,小姐也會高興的,說不好,還要請掌櫃的上門,再看看呢。”
李花兒笑道:“是,若是關小姐需要,我自然要去的。說句託大的話,這平水州做木匠買賣的,我認第二,還沒見敢認第一的呢。”
她雖然是當玩笑說的,不過暮風想想那屋子的細節之處,連在京城中見多識廣、還有個兄弟是工部尚書的關大小姐,都讚口不絕,也便道:“姑娘這話可不是託大。我們也是知道李掌櫃的名氣,才尋來的。”
豐穗見她們相談甚歡的樣子,更生氣了。
偏偏她不但插不上嘴,還找不出話來反駁。
所以,只能繼續坐在那兒翻白眼了
李花兒和暮風說了這幾句話,就對郎夥計道:“郎兄弟,去把車先卸了吧,我今日先不回去了。”
郎夥計應了一聲,連忙將招呼人,將那圈椅自車上卸了下來,放在鋪子大堂的角落裡,還細心地蓋了棉布遮着。
暮風見狀,急忙起身問道:“李掌櫃要回哪兒去?是村子裡嗎?那我們是不是耽誤了?”
李花兒忙讓她坐下,笑道:“哪裡有帶生意來的客人耽誤了鋪子的事情?我回去也是要給人送東西的。”
暮風那天在船艙都聽見了,知道那把圈椅是給誰的,所以纔會如此一說。
李花兒是幫着他們出頭,她自然不能讓李花兒再得罪了那人。
不過見李花兒既然不介意,她當然也就無所謂了。
李花兒又問:“不知道你們現在都缺些什麼?或者關小姐喜歡什麼樣的?也是我失策,早知道,上次送姑娘們來縣裡的時候,就該先攬下這門生意的,起碼可以問問關小姐喜歡什麼,或者我上門去看看?”
暮風剛要說話,偏生豐穗終於找到了能插嘴的地方,立刻道:
“關小姐是什麼樣的人物?李掌櫃的身份想要見一面,也是難的,沒得錯了禮數,反而惹人笑話。”
說完,鄙夷地瞥了她一眼。
她一見李花兒如此對暮風套近乎,心中就起了怒意,只覺得李花兒就是心中藏着無限奸詐的人,信任不得。
可是她這話一說出,未免就有些冷場了。
哪裡有當着面,如此下人面子的?
暮風很是不可思議地看向豐穗。
昔日在家的時候,豐穗可不是這樣的性子,今天這是怎麼了,倒成了那刺蝟。
如今時間漸晚,夥計們都下工回去了,鋪子裡只剩下今晚看店的郎夥計和另一個小學徒在。
二人本在一旁伺候着,聽見這話不好,忙都很是尷尬地走開了,心中對豐穗姑娘也有了情緒。
說自家掌櫃的別的也罷了,說她沒禮數?
在他們看來,莫說在南北雜貨鋪,就是在這清遠縣城裡,李花兒也算得上是最有禮數、最講道理的人。
至於豐穗,纔是最不講道理的那個,沒事就要來生一番事情。
李花兒聽見她說,反而半點兒都不生氣,只是端起茶杯,也不讓,輕輕地吹了吹,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豐穗本來還自得呢,可是看見李花兒這舉動,不由皺了眉頭。
暮風更是臉都紅了。
她們都是大家僕,知道在京城之中的那些高門大戶中,如此舉動就意味着主家送客了。
只不過李花兒身邊沒有個僕人,能喊聲送客便是了。
“李掌櫃。”暮風有些埋怨地看了豐穗一眼,轉而對李花兒笑道。
李花兒卻開口打斷了她:“暮風姑娘,小店小本買賣,今次你家小姐的生意,大約是做不了了。”
直截了當至極。
暮風覺得丟人極了。
她那樣的身份,昔日便是京城相府內,自老相爺老夫人往下,真沒人會如此不給她臉面。
暮風不是拿大的人,又因爲自家小姐很喜歡李掌櫃,所以不會爲一句話撂臉走人。
是以,她忙笑道:“掌櫃的說得這是什麼話?我們昔日在京城的時候,也是聽貴店的,您要是做不了我家的生意,總不能讓我們小姐,等着京城往這面送傢俱吧?”
這句玩笑話,略微緩解了鋪子裡的氣氛。
“哦,是嗎?”李花兒緩緩放下茶碗,“往城南走有一家珍寶齋,工匠都是京城來的,姑娘可以去看看。”
半開玩笑的語氣。
暮風一笑,坐在那兒端起了茶碗,道:“我累了,已經進了姑娘的鋪子,便就在這兒買了,哪兒都不去。”
而這時候,暮風才發現李花兒的這套茶具,還蠻有趣的。
紅泥的小陶杯,大小適中,觸手溫潤,杯身是山水圖,畫的甚是細緻,一看就是這位李掌櫃的私藏。
暮風突然想起了後來落在京城的一套蟋蟀罐,有些出神了。
而李花兒卻看向豐穗,口中笑道,“暮風姑娘說我在京中有名氣,只怕這名氣不太好吧?不然怎麼同是京城來的豐穗姑娘,對我總是好大脾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