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太太本來還要罵的。
結果因着吳靈均這句話,那攢了一肚子的罵人話,瞬間就噎在了嗓子眼裡。
“那個不要臉的……啊?你不是和她一起出城的嗎?”吳大太太瞪大了眼睛問道。
吳靈均神色極爲認真,道:
“當然不是,我聽說渡口出了事,要去問的,出城後才撞見她。再是我見天要下雨,知道她是木匠,纔會問她可否有傘賣。娘見過她那輛牛車嗎?車後面箱子和匣子,裡面有這些應急之物。”
言辭懇切,條理清晰,語氣溫和,像是說一件真事般。
真的把吳大太太都說信了。
“這麼說……你和她真的沒有什麼?”吳大太太臉色雖然還鐵青,但態度已經好了很多。
吳靈均扶她坐下,臉上卻斂去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嚴肅之色。
“娘,別說兒子是個正經爲官的讀書人,不會做那些事情,就是李掌櫃,不但有本事,也是識文斷字的,又怎麼可能像您說的那樣?”
吳大太太張張口,反駁道:“她算什麼識文斷字的?一個拋頭露面的商賈女。”
吳靈均語氣依舊和緩,道:“她可不是普通的商賈女,兩年前那等義舉,在京中也是出名的,燕歸先生也問過她。”
他說着,又加了一句:“比兒子出名還早呢。”
吳大太太不說話了。
她畢竟是個南陲之地的鄉野婦人,對“京城”二字有着天然的畏懼和憧憬。
吳靈均見狀,又添了一句:“所以,娘要是再說這些話,兒子這官,只怕也做不成了。”
吳大太太嚇了一跳,但隨即就翻了白眼:
“呸,你少來唬我,這和你當官有什麼關係?”
吳靈均笑道:“娘要知道,這朝廷裡有御史言官,監察的就是百官言行。兒子和她未娶未嫁,卻平白被人說了這樣的話,怎麼能好?李督衛也算和兒子同朝爲臣,李掌櫃既然是他的女兒,那就是同僚之後。這些閒話傳出,就是兒子禮儀有虧,爲人失了檢點,還得罪了李督衛,若是被人蔘一本,當然就做不成官了。”
吳大太太被吳大縣令唬得一愣一愣的,這才明白原來其中還有這樣的事情,立刻慌了。
她忙道:“這……這娘也不知道呀,好了好了,娘知道,虎子這麼乖,肯定不會有這些事的。”
吳大太太這一急,就把吳靈均的小名叫了出來。
吳靈均見把吳大太太哄住了,這才放心。
要是吳大太太真的跑去砸了李花兒的鋪子,那他真是跳清水河都贖不了罪。
是以,他重露笑容:“兒子如今令這一方縣令,各個商戶都要走的。李掌櫃一人經營着那樣大的木匠鋪子,自然也要打交道,所以娘千萬不要信那些話。”
吳大太太早被吳靈均那段“當不了官”的話給嚇住了,所以吳靈均說一句,她就回一句“好“。
說完了這些,吳靈均纔有意無意地道:“娘,不過這個事情,是二妹同您說的?我在街上怎麼沒看見她?”
吳大太太嗐聲道:“說是跟在你後面看見的。”
吳靈均一笑:“她也是做妹妹的,街上看見我不說來打招呼,怎麼還回來和你說這個?便是疑惑,也可先來問我,我同她說明。現在這樣可不好,學得鬼鬼祟祟的,娘在家裡,還得教導妹妹,立身持正纔是。”
吳大太太忙點頭道:“是是是,還是你懂道理,你妹子從小就愛聽個牆根兒學個舌的,也是該管教了。”
說着,吳大太太又問:“對了,剛纔聽說來了個什麼好生氣派的小姐,你還認識?是什麼人?”
吳靈均微微一頓,道:“是燕歸先生的大侄女,關丞相的長孫女,關大小姐。”
吳大太太聽說,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哦?那她……”
吳靈均知道吳大太太又想說什麼,忙道:“娘可別亂想,去年的時候,大小姐就許下人家了。”
吳大太太好生失望。
她也是聽過很多話本子、看過不少戲文的人,總覺得按照那上面的話,這樣子的姑娘,應該嫁給自己兒子嘛。
想着,她便嘟囔了一句:“能是什麼好人家?我兒子還是探花呢。”
吳靈均差點兒笑噴了出來。
“娘,您要是再這麼說話,這官,兒子是真當不得了。”
吳大太太撇着嘴,兀自不服氣。
吳靈均道:“我和娘說關大小姐許配的人家,娘可不許告訴別人。”
吳大太太斜眼看着他。
“祁王爺,當今陛下的第三子。”吳靈均小聲道。
只是“做側妃”三字字,他沒說。
畢竟是那樣一等一的出身,就因爲無婦長女和曾經沈珩的事情,便成了側妃。
京中之人多有嘲笑。
吳靈均畢竟是小地方來的,拐不清其中的彎彎繞繞,只知道消息傳出來的當天,好脾氣的燕歸先生氣得摔了茶盞,關相爺也是一天都陰着臉。
聽說關老夫人還氣病了。
他還記得那天,和關尚書在關家後花園裡說事情的時候,偶聽關三小姐和關大小姐,怒氣衝衝的說話。
“大風大浪都見過了,卻被個雀兒搗了眼,姐姐別哭,看我怎麼整治他們。”
這樁婚事最後到底如何了,他也不清楚,但直到他前些日子回清遠縣上任的時候,這婚事也沒說成,也沒說不成,反倒是如今,關大小姐跑到清遠縣來了。
不過這話,哄住吳大太太別起那些心思倒是足夠了。
吳大太太差點兒從椅子上滑下去。
那是皇帝的兒子呀!那自家兒子……確實比不上。
吳大太太終於尋回了自知之明,不敢再問關大小姐的事情了。
而吳靈均見事情終於過去了,便丟開這些,又說了不少好話,逗得吳大太太笑得眼睛都彎了。
她依舊覺得,還是自家兒子最好了。
這時,外間一陣雷鳴之後,那豆粒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
“好大的雨,今年的雨水真多。”吳大太太看着外面,道。
吳靈均擔憂地看着外面,不說話。
真怕出了汛情,明日去衙門,還是要和唐師爺好生說說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