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老爺是個很精神的中年人,如今送子赴京趕考,又聽見別人這樣誇讚自己的兒子,自然很是高興,還要忙不迭地回禮,道:
“多謝,多謝諸位鄉里。”
吳大少爺安慰過了吳大太太,也向着里正和河岸上的幾個村民,一一作了個揖。
“多謝各位鄉親。”他言道,語氣裡依舊是那樣的溫厚,不帶傲氣。
待禮到李花兒所在的方向的時候,他對着李花兒,燦然一笑。
李花兒垂首回禮。
頗有些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意思。
待吳大少爺禮過了之後,就到了那上京的吉時。
吳大太太又是一陣嗚嗚咽咽的,送吳大少爺上了船,用帕子擦着臉上的淚。
隨着船工的一聲號子,吳家的兩艘大商船走在了前面,引着吳大少爺的小船,一路向着北面去了。
李花兒站在岸上,遠遠地看着那船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一去,只望船上的人一路平安,早日入京。
同樣也祝吳大少爺,金榜高中,衣錦還鄉。
終歸都是好事,纔好。
河岸上本就不多的村民,看着那船走了之後,也就散得差不多了。
吳大太太還是擦着眼淚,自顧自地難受,吳大老爺則在一旁低聲勸着,和衆家人一起,回家去了。
李果兒看人都走了,又擔心李花兒的病情,就對她道:“姐姐,咱們回去吧。”
李花兒又出了一回神,這才點點頭:“嗯,走吧。”
二人剛一轉身,沒走兩步,吳小少爺突然躥了出來。
李花兒嚇了一跳。
“從哪兒冒出來的?”她嗔了一句。
一段日子沒見,吳小少爺個子比之前高了不少,模樣也比之前少了些孩童氣,但舉止表情,卻和以前一樣。
他先對着李花兒吐了吐舌頭,而後又靠向李果兒笑道:“果兒,我聽人說,你現在在家裡唸書,還能教別人了?”
李果兒聽見他說自己讀書的事情,頗爲驕傲:“嗯,不過都是姐姐教給我的。”
吳小少爺沒聽李果兒的這句話,而是依舊看着李果兒。
月餘不見,李果兒也長得更高了些,模樣也更好看了。
吳小少爺看得有些呆了。
書中的顏如玉,大概就是李果兒的模樣吧?
“果兒今年,是不是九歲了?”吳小少爺愣愣地問了一句。
“過了生日就九歲了,姐姐說了,就是九歲的男孩子,也很少有比我讀書好的。”李果兒答道。
吳小少爺在心中盤算着。
等李果兒十五歲的時候,自己十九歲,快是弱冠之年了。
真好。
李花兒吳小少爺直白的眼神,又瞥了一眼李果兒。
這個傻妹妹,還等着吳小少爺稱讚她讀書的事情呢。
李花兒當真覺得又驚恐又無奈。
前世她看慣了沈珩和姐姐,今生又天天看着吳小少爺和李果兒。
合着她纔是紅娘的命。
“小少爺。”李花兒咳了一聲,道。
吳小少爺這纔回過身了,紅了臉,欲蓋彌彰地看着李花兒:“你病了?好些沒有?”
李花兒淡淡地說道:“好多了。”
帶着對吳小少爺的諸多不滿。
吳小少爺尷尬地嗯了一聲,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就從袖籠裡拿出了李花兒的那柄弩,塞給了李花兒。
“我哥讓我給你的。”說罷,他對着李果兒又是一笑,轉身就跑了。
李花兒弩接在了手裡,就見那弩槽裡,白花花的,似是藏了東西。
她取了出來,卻發現還是吳大少爺那條帕子。
李花兒將帕子打開,就看見在那繡竹一旁的空白處,多了工整的楷體寫的四個字。
“萬請珍重。”
李花兒發了會兒呆,回過頭,又看了那江面上一眼。
如今那船隊早已經遠去,江面波光粼粼的,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不過有些東西,可能真的已經發生了,只是人不自知吧。
李花兒轉過頭,將帕子和弩箭一起,袖了起來。
永遠對這些事情很遲鈍的李果兒,看見那柄弩,心中早有了疑惑。
她還以爲李花兒把弩,給了那天在村外看見的人呢。
想着,她開口問道:“姐姐這弩,怎麼到了吳大少爺那兒?”
李花兒淺笑:“就是那麼到了他那兒吧,別說了,我們先回去吧。”
李果兒無所謂地道了聲“是”,牽着李花兒的手,要往家走去。
不過,姐妹二人剛走到了清河村的界碑之處,一拐過去,就看見陶大少爺叼着個細草,靠在一棵大榕樹下,冷眼看着她們。
李花兒皺着眉頭。
這位陶大少爺每每看見自己,都是這樣的眼神。
只不過今天這股冷漠,更厲害了點兒。
完全的莫名其妙。
李果兒一看見他,表情就垮了下來。
李花兒則不搭理他,繞到另一側,進了村子。
就聽見陶大少爺在她們身後,惡狠狠地啐了一口,冷言道:“不要臉。”
李果兒聽見,不高興了,停下腳步,回頭就看着陶大少爺。
“你說什麼呢?”
陶大少爺冷笑一聲,卻不看李果兒,而是瞪了李花兒一眼,將口中的細草,吐在了地上。
然後,高昂着頭,走了。
李果兒氣壞了,卻也被陶大少爺這令人摸不着頭腦的行爲,搞暈了。
她擡起頭,問李花兒:“姐姐,這人是怎麼了?”
李花兒隱隱約約好像明白了陶大少爺的意思,卻又覺得這個念頭,非常令人驚悚。
她搖搖頭,將這個可怕的想法甩在了腦後,冷笑道:“許是瘋了吧,沒事兒,我們先回去吧。”
從現在起,到太子安全回京之間的這段時間,纔是最危險的。
那些膽敢行刺的人,定然覺得計成,所以很可能做出一些喪心病狂的事情。
所以,她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實在是沒有閒心,同陶大少爺耍花腔。
而她的這個想法,在她病好,重新回到南北雜貨鋪的時候,也就得了印證。
“也就是說,那修補庫房的事情,不用我們了?”李花兒端着茶碗,坐在鋪子裡,笑問柯掌櫃。
柯掌櫃本就很圓的臉,氣得更鼓了一些。
“是,陶縣丞將那珍寶齋的掌櫃介紹給了翁縣令,那是京城來的匠人,翁縣令就把其他的事情,都交給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