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突然被蓋了一頭枯樹葉子,又不知道李花兒要幹什麼,就掙扎了一下。
但因着肩傷疼痛而突然卸了力,沒能起來。
他皺着眉頭,看李花兒要幹什麼。
而李花兒安置好了太子後,就拿着那小弩,躲在樹叢裡,尋了個合適的位置,擡弩對着那對面的樹林。
她的手有些顫抖。
她背了三十支小弩,量應該是夠了的。
但是一則不知道追兵到底有多少,二則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勇氣,動手殺人。
自家是書香門第、清貴世家,雖是女子,但六藝從不荒疏,對騎射之術自然也要精通。
她和姐姐從小就隨父兄練習,又有祖父的督導,雖不說百步穿楊,但五十步穿楊,例無虛發,還是能做到的。
那時候京中的圍獵之會,她也是偷偷參加過的。
可打獵是打獵,她卻沒殺過人。
但怕歸怕,今生無論如何,她也不能讓太子再死在平水州了。
前世的很多事情,都是在太子死後,逐漸變了樣子。
比如仁德皇帝的事情。
都說自古太子和父皇總有衝突,但是當今的這對世間最高的父子,卻不是的。
仁德皇帝對自己的這個太子很滿意,而太子不但本身在朝野之中也很有威信,對他的父皇,也極盡尊崇。
前世,太子的死給了仁德皇帝和當今皇后,很大的打擊。
皇后因此撒手人寰,而連失愛子與愛妻的仁德皇帝則大病了一場。
病癒之後,這個勤政的皇帝,就在朝政上就荒疏了很多,甚至興起了什麼招魂之法,就想要見見那早逝的母子。
剩下的皇子們爲了個皇位,鬧得血雨腥風,祖父操持朝政,力挽狂瀾,最終回天乏術,病故榻上。
而後,就是關家勾結外邦,意圖謀反,最終流放南疆。
她以爲今生,有沈珩在,有軍餉案在,太子該平安纔是。
豈料還是出事了。
太子不能死。
李花兒心中雖然這樣想着,但如今她的手卻顫抖得厲害,眼睛也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按她如今這個樣子,一會兒只怕要失了準頭,那纔是真糟糕了。
就在李花兒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時候,吳大少爺卻在一旁,將她的手按住了。
李花兒看向他。
吳大少爺臉色也是煞白的,他在她耳邊,小聲說:“當心,也不知道他們多少人,一擊不中的話,要糟糕的。”
李花兒將弩緊緊地握在手中,回道:“那也要試試才行。殿下若真有個三長兩短,就真的糟糕了……”
“我知道。”吳大少爺的聲音依舊顫抖着,看向她的眼神,卻充滿了堅定,“所以你且等着時機。”
還沒等李花兒問他是什麼時機,吳大少爺已經將書箱背好,起身走出了林子。
李花兒嚇了一跳,慌忙要去拉他的衣襟,卻只是指尖一掃而過,抓了個空。
她急壞了。
……
吳大少爺走出了林子之後,先是長出了一口氣,而後就快速地踢着地上的沙子,將太子留在路上的血跡,一一蓋住。
李花兒看見這一幕,心中雖然焦急,但也有了佩服。
就好像上次抓那柺子的時候一樣,這位少爺年紀雖然小,但是遇事的時候,還真有些臨危不亂的氣度。
待吳大少爺藏好了血跡,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
他今天穿的是赭色的單衣,雖然沾了血跡,但看起來還不算很明顯。
吳大少爺正了正衣冠,背好了書箱,站在路中間,看着真像是個普通的趕路人。
就在他收拾好的瞬間,忽然就有三個人自南邊的樹林裡,提着長刀鑽了出來,攔在了吳大少爺的身前。
吳大少爺和沒想到一樣,後退了兩步,直接坐在了地上。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他蒼白着臉色,抖着聲音道。
那三個人追着人,一直到了這面。
不過因爲對此地環境不熟,想不到竟然竄在了這並不甚寬的鄉路之上,更想不到還撞上了個文弱書生。
李花兒躲在樹叢裡,看着那三個人。
爲首的臉上有條難看又猙獰的疤痕;左邊的人頭大身小,眇一目,穿着灰衣;右邊那個則是個瘦高個兒,一張臉兩頭寬,中間窄,和個葫蘆一樣。
這三個人,真是將“匪類”二字,肆無忌憚地寫在了臉上。
那葫蘆頭男看了吳大少爺一眼,小聲對疤臉男道:“大哥,你說,這個人是不是那人假扮的?”
說話的語氣帶着幾分傻氣,似乎腦子不太好用。
那疤面打量了吳大少爺一番,顯然看不起眼前這個文弱書生。
他拐了葫蘆頭男一胳膊肘,道:“你這蠢材,這人明顯比那人要瘦弱多了,是個臭窮酸。”
另一個獨目男冷哼一聲,提刀指着吳大少爺,對疤臉男,道:“長個小白臉的樣子,看這樣子,保不齊也是個肥票,不如帶走,賺一筆,再撕了。”
疤臉男聽說,立刻也起了意。
李花兒突然覺得事情透着古怪。
這三個人,怎個真的像是攔路的劫匪一樣?
要真是追殺太子的人,只怕現在已經手起刀落,殺了吳大少爺了,哪兒還能想到什麼綁走再賺一筆的事情?
而此刻,恢復了鎮定的吳大少爺已經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那三個人,淡淡地問了一句:
“幾位並肩,尋的是什麼點子?”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幾位朋友在找什麼人。”
那幾個賊子本來只當吳大少爺是個文弱書生,不想他開了口,竟然說了黑話,不免都愣住了。
“喲,看不出,你個窮酸還是道上的?”爲首的疤面男少了些小瞧,對着吳大少爺一拱手,問道。
“不敢,新上的跳板,在這一線立櫃罷了,本想尋些生意,卻衝撞了。”吳大少爺語氣平靜地,讓人聽不出他心中有害怕。
李花兒是聽不懂黑話的,但她又不傻,此時此刻,自然明白了吳大少爺此時說的是什麼。
真想不到,這位一貫文縐縐,又穩重的大少爺,竟然還會黑話?
如果不是認識這個人,李花兒恐怕也要被他唬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