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白放了一缸的開水,擠了幾滴精油。好好的泡了個澡,身上也鬆快了不少。
閉上眼睛,眼前除了一片水霧還有江紹元的樣子,現在的臉和小時候的臉重合,變成一個模糊的形象。
從浴缸站起來的時候她的手都被泡皺了,稍微用力都能揭下來一層皮。
這時候陳女士也剛好做好了飯,宛白湊過去盛飯,聞了一下,嫌棄的皺了皺鼻子。
陳女士看到了她的小動作,拿筷子頭敲了她一下:“嫌我做飯不好吃就自己做去!”
“自己做就自己做。”宛白搖搖晃晃走到廚房,把姜拍碎切成段,蔥花也切得細細的,茄子切塊放進攪拌好的麪糊裡,然後炸至金黃,再把茄子撈出。加蔥薑蒜翻炒,倒入炸茄盒和番茄醬,加溫水,大火收汁。
端上這盤紅燒茄子的時候,宛白感覺到宛北的眼神當時就亮了起來。
“總算是有一道能吃的菜了。”宛北毫不留情的說。
陳女士不高興的扁嘴:“姐弟倆啊,沒有一個孝順的。”
“不一定哦。”宛白仰臉笑笑,夾了一塊牛肉送進嘴裡。
“不可能。”
“本來我還想孝順你來着,既然你這麼肯定,我可不能讓你失望。”宛白微笑望着陳女士說道。
陳女士遞給她一個眼刀,轉臉一臉慈祥的跟江紹元攀談:“你喜歡吃什麼呀,我幫你夾。”
這拉幫結派表現得也太明顯了吧,宛白在心裡表示對陳女士這一幼稚行爲表示不屑。
“謝謝伯母,我自己來就可以。”江紹元隨手夾了一塊紅燒茄子進碗裡。
宛白差點笑出聲來。
江紹元擡頭看了她一眼,抿了下脣角壓住笑容。
她穿了一條純白的睡裙,裙襬剛好到膝蓋上面一點,露出剛剛磕破的傷口。她的小腿就像刨過光的木頭一樣光滑,老是不安分的跑來跑去。她剛洗過的頭髮髮梢還在滴水,長髮下露出一張乾乾淨淨的清水臉,顯得越發的溫柔秀氣。
江紹元努力剋制自己想要看向她的目光,一頓飯下來忍得好辛苦。
吃完了飯,宛白站在大門口送他,明明是一家人一起送的,其他人卻被他通通省略,只看到宛白笑着說“路上慢點”的樣子。
第二天一早,宛白正在辦公室裡寫新聞稿,聽見好像有人叫她,她工作時都特別投入,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過一會兒靜姐過來拍拍她的肩膀:“小白白,回魂啦!”
宛白被嚇了一跳問:“幹嘛呀這是,我正在整理思路呢,被你這一嚇,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有人找你呢,李領導讓我叫你,看樣子好像事情挺嚴重的。”靜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擡頭又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惹了什麼禍?”
宛白當然不會把自己獨自去偷拍的事情告訴她,因爲這件事做得太蠢,容易敗壞她英明的形象。
會議室坐着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見宛白來了立馬站起身來,伸出手來:“陸小姐您好,昨晚的事還望您海涵。”
原來這人就是化工廠的老闆。
宛白坐下,並不打算與他握手,斜眼看了他一眼:“你化工廠私自排放污水,還毆打記者,擅自□□市民,這幾條罪名都夠你吃好幾年牢飯的了。”
中年男子略顯尷尬,臉上的表情緊張了起來:“陸小姐,昨天是廠裡的員工做得不對,以至於冒犯了您。這件事情我也是剛剛得知,怪我管理員工不慎,這件事情私下解決,如何?”
“好,這件事情暫且不追究。那你工廠偷排污水的事情怎麼說?”宛白擲地有聲,一字一句的說,“一個村子,兩千多口人,全部老人都得了癌症,做這件事你就不怕遭報應?”
“陸小姐,這件事我會接受上級的調查,後期的採訪我也會把情況一五一十的跟你們說清楚,現在下這種結論未免還太早。”
中年男子從包裡掏出一個藥盒,“聽說陸小姐受傷了,特地去醫院買了盒紅花油。”
宛白冷笑一聲,拿過藥盒,掂量了一下,果然不對勁。撕開藥盒,被捲成一團的人民幣掉了出來,散落一地。
“心虛了?”宛白雙手抱臂靜靜的看着他,“你以爲用錢就能夠掩蓋真相嗎?你以爲用錢來收買我,那些老人的病就會好起來?!可笑。”
男子收起地上的錢,默默轉身離開。
宛白激動得差點從地上跳起來,這種感覺,真的好爽!
怪不得現在化身正義的衛道士那麼多,因爲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譴責別人真的很過癮。
宛白學電影裡那些帥氣的特務吹了吹並不存在的槍,然後瀟灑的轉回身。
做得好!陸宛白你真棒!
回來時靜姐看她情緒很高的樣子,很好奇的問她剛剛乾嘛去了。
宛白搖搖頭神秘一笑:“不可說不可說。”
靜姐嗤之以鼻:“切。”
這件事情最大的功臣應該是江紹元,事情的真相他肯定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江紹元下班接她的時候,宛白相當自然的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怎麼?”江紹元挑眉看她,“跟我坐這麼近,不怕我吃了你?”
也是往常她怕尷尬,每次都坐的離他遠遠的,好像很怕他的樣子。
雖然她是有一點怕江紹元的,但是更想知道一些事情。
“嘿嘿,我是想問你點事。就是李村那個新聞,到底是爲什麼所有的人都不敢出來揭發化工廠裡的事呢?”宛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好放低了視線,盯着他的衣領看。
江紹元聽見是這原因,眼神立刻就冷了下來,聲音也變得陰沉可怕:“我還以爲是什麼事呢。”
宛白不知怎麼又惹到了他,一臉懵逼。
她好像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這個新聞是我報上去的,我只想用心把它做完。”宛白坦誠的說。
江紹元淡淡看了她一眼:“李村的年輕人都進城務工了,只剩下年老體衰的老年人留守家中。化工廠租用他們的耕地,給了相當優厚的一筆錢,比他們辛苦種地得到的錢要多好幾倍。這是他們不願意化工廠倒閉的原因之一,還有就是化工廠招工人進去工作,學歷年齡一律不限,使得賦閒在家的老人重新被社會認可,所以他們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至於得了癌症,老人也不會去治,他們的傳統觀念是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就會得病,反正是治不好了,所以也就放棄了。之前李村也被媒體注意到過,可是卻因爲村子裡的人不接受採訪,也不配合工作,這個事情就不了了之。”
宛白只覺得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也就是說她所做的這些事,看似在爲李村的老人着想,但實際卻並不爲他們所領情。李村的老人不希望化工廠倒閉,所以覺得她的行爲多此一舉。
當事人都不在乎的事情,她卻心心念念,究竟是對是錯
違反當事人的意願去做那些理論上正確的事情,還是遵循當事人的想法讓這件事石沉大海?
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選擇,無論選哪個好像都不對。
江紹元好像看出了她的內心想法。
他聲音不大但是卻有力量:“堅持你認爲對的事。”
“我記得看過一個電影,裡面的主角說過一句話。大概意思就是,我們努力所要做到的不是去改變這個世界,而是不被這個世界改變。”
宛白突然想起當初剛接觸新聞這個專業的時候,老師向她提了一個問題。問她想要當一個揭露事實真相的記者還是能夠引導人向善的記者。
宛白忘了當時是怎麼選的了,可是此時心裡卻有了十分堅定的答案。
無論什麼時候,真相就是真相,沒有半點情分。
宛白回到家中,重新撰寫了一篇新聞稿,一直熬到半夜纔去睡。
第二天帶着攝製組直奔工廠經理的住處。
沒想到工廠經理意外的配合,承認了偷排污水的事情,也說了這麼多年一直使用不達標的機器導致空氣被嚴重污染的真相。
村子裡的老人每個都得到了一筆賠償金,而電視臺的曝光,讓政府也知道了這件事,所以賠償金還相當的不菲。
再去做追蹤報道的時候,老大爺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心懷芥蒂的隱瞞真相,而是毫無保留的說出了一切。
那筆賠償金已經足夠他們安享晚年。
而宛白明白,這一切進行得太過於順利,肯定是有人在背後爲她鋪路,打點好一切。否則,那個經理不可能這麼容易就坦白真相。
這個新聞結束之後,臺裡的人去聚會。
坐在大排檔的門口喝起了啤酒。
宛白越喝越多,最後站起來一個人在那演講。
“我當時就把那個經理的錢給扔了回去,對他的靈魂發出了神聖的召喚。真相是永遠不可能被掩蓋的!滾開!滾開!”宛白大着舌頭紅着臉在那手舞足蹈。
靜姐和小張拉都拉不住。
靜姐正打算給宛白家裡人打電話,就看見一個黑衣帥哥把宛白拖走了。
“沒管好她,給你們添亂了。”帥哥還衝她笑。
靜姐忍不住犯起了花癡,擺擺手說:“沒有沒有。”
而宛白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直揮着爪子說滾開。
靜姐遠遠看見,那帥哥就像教訓小孩一樣在宛白屁股上打了一下,宛白立馬就不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