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百里聞似有所思,大步朝院外走出,並沒有注意到她。直到見着百里聞的影子漸漸消失,芙蓉這才拍着胸口從廊後探出頭來,微微鬆了口氣。一轉身,頓時愣住,雷電兩位大哥不知什麼時候立在她面前,表情複雜地望着她。
芙蓉頓時窘在當場,臉上又是尷尬又是難爲情,紅着臉朝他們點了點頭,從他們身側匆匆掠過。直到走出了園子,才猛地一呼氣,不知雷電什麼時候到的,也不知他們聽沒聽到屋裡如冉澹跟百里聞的對話。唉,即使沒聽到,等他們回去跟如冉澹一說,如冉澹怎會不知道她在外面偷聽。這一切不是都擺上了檯面,該讓她如何是好?
在靠池塘的大青石上坐了半天,腦子裡仍沒理出個頭緒來,如冉澹那幾句話在耳邊飄來蕩去,芙蓉就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唉聲嘆氣地琢磨了一上午,直到惠濟和尚經過時大聲冷哼才把她驚醒。
惠濟和尚爲了她女伴男裝入住寺廟的行爲十分不滿,雖然礙着百里聞和如冉澹的面子不好發作,但在芙蓉面前臉色總不好,更何況昨兒他被從飛踹了一腳,直到現在屁股還疼着,免不了恨屋及烏,連帶着芙蓉也看不順眼。
芙蓉一擡頭正對上惠濟和尚不屑的神色,不由得暗自好笑。她也知道這和尚並非壞人,只是腦子有些迂腐,看不慣自己的行徑罷了。於是善意地朝他笑笑,放低聲音道:“惠濟大師早安。”
惠濟的腦袋擡得高高的,眼睛往下朝她瞟了一眼,從鼻孔裡哼出一聲,算是回答。芙蓉也不生氣,掀開袍子,起身走到他面前,柔聲問道:“惠濟大師可是剛從冉澹少爺那裡過來?不知冉澹少爺病情如何了?”
惠濟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愧色,悶聲回道:“還不是老樣子,一直都這麼拖着,好些年了,就沒見好轉。他也不知道注意修養,整日
跟着王爺勞心勞力,最是消耗心神,照這樣下去,只怕撐不了多久了。”
芙蓉這是第二次從惠濟口中聽到如冉澹病危的話,想到他溫和憔悴的面容和永遠淡定的微笑,心裡不由得一緊,雙手緊緊拽住惠濟的衣袖,臉色發白地惱道:“怎麼會這樣,難道就沒有法子救他嗎?他不過身體虛了點,怎麼能說無藥可就這樣的話呢。醫者父母心,你這和尚不好好施針救治他,反而說這種喪氣的話,算什麼良醫?”
惠濟本就爲了如冉澹病情反覆的問題弄得焦頭爛額,現在又被她如此教訓了一通,心裡十分惱火,大怒道:“你這丫頭片子知道什麼,如冉澹天生寒毒,早已侵入骨髓,就是華佗再世只怕也救不了。我是鳳儲國手,整個臨城有誰敢說醫術超過我,就是宮裡的太醫見到我也得恭恭敬敬叫我一聲前輩。若不是看在山莊家主的面子,我纔不會出手救一個將死之人。”
芙蓉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所謂醫者之上者,乃視人爲人。無論其貧富,權勢,善惡,美醜,衆生平等。大師說看在山莊面子,又說什麼什麼不醫將死之人,實在有辱醫德。說什麼國手,看來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
惠濟頓時大怒,手指發抖地指着她,想罵她什麼偏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因芙蓉確實在理。惱了一陣,他恨恨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這小女娃兒,口齒如此刁鑽,實在不討人喜。我大度大量,不和你計較。但如冉澹的病情早險象環生,不是你罵幾句就能救得了的,你也不必對着我撒氣。”
芙蓉一聽到此處,自知惠濟所言非虛,心又暗沉了下來。見惠濟仍是忿忿不平,也知自己方纔言語太過極端了,惹怒了眼前這和尚。她性子向來大度,遂換了副表情,略帶歉意地說道:“是芙蓉太無禮,說話莽撞,還請大師原諒。
”
惠濟哼哼唧唧了兩聲,沒有再不客氣,又嘆了口氣,沉聲道:“也不是我不救他,只不過冉詹少主這病不是說能治就能治的,我認識他十多年了,眼看着他身體越來越差卻無能爲力,心裡也不好受。若不是爲誓言所困,不能出寺,我定要去尋那巫崖門主,和她切磋商談,找出治病良策。”
芙蓉微微一愣,疑惑道:“這巫崖門主是何人?難道比大師您的醫術更高明麼?既然如此,瑞王爺爲何不去尋他,把他找回來跟大師商量不是一樣嗎?”
惠濟斜着眼睛瞥了芙蓉一眼,沒好氣地說道:“真是個孤陋寡聞的女娃兒,連巫崖門主都不知道。她是玉門主,人稱‘再世藥王’,醫術通神,二十年前大興城瘟疫,差一點就滅城,正是巫崖門主研究出良方,救了全城人的性命。先皇爲表彰她的公德,特在帝陵外設一生祠,供百姓敬仰。你雖年輕,但家裡的父母就沒跟你說過麼,真是忘本!再說,巫崖門主隱世數十年,你想尋就能尋得到嗎?瑞王爺這些年也沒少派人,可就是沒有一點線索,我也沒辦法。”
芙蓉被他罵得哭笑不得,也不好解釋反駁,只是搖頭不語。腦中忽地亮光一閃,遂狠狠一拍腦袋,大聲道:“我真笨,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我傷成那樣師父尚且能救,也定能救他的。”於是轉身就往外跑,完全不顧惠濟和尚在後面大呼小叫。
等到牽了馬出門,纔想到竟忘了跟如冉澹打聲招呼。回頭望了望身後幾已不見的西寧寺門,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折身回頭。
如冉澹劍眉微顰,手指在書桌上輕輕釦着,許久都不發一言。一側的風雷見此情形也不敢多說,只得靜立在側。屋裡安靜了半晌,房門處傳來“吱呀——”一聲響,如冉澹嘴角微微上勾,擡頭朝門口望去,笑容馬上凝在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