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濃。
雨已經停了。
傅景逸攙扶着一位年過半百的男人行走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面色有些凝重。
“小夥子,你把我放下來吧,反正我老伴也不在了。”男人勉強支撐着身體,說話時聲音沙啞無力,在黑暗的地方,很顯突兀。
“那你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同時失去雙親嗎?活下去也是你老伴的希望。”傅景逸的嗓音低沉,說完這句話後,便攙扶着他繼續向前走,一聲不吭。
第五次搜救過程相較於前面四次來說難度加大了,天色已經很晚,藉助照明燈的效果自然沒有自然光好,前四次已經把碎石、泥漿清理的差不多,但被困在山邊緣的人已經救出來,剩下的都是山中的最深處,涉險難度增加。
他此次進山帶了五個人,在山體再次塌方的時候,將他和他們衝散。只是救援依舊要進行,不論你是否和同伴、戰友在一起。
當他最終抵達山中最深處時,看到便是一片狼藉。房屋被泥漿覆蓋,周邊的樹木坍塌壓在屋頂上,增加了救援難度。
當他最終憑藉自己的力量把樹木搬開,用工具挖開泥漿碎石時,看到的那幕卻是深深刺痛他的內心。
中年女人背後被壓着一根粗壯的用來支撐屋頂的房樑,而她身下卻是依舊有呼吸的男人。很顯然是在災難發生的那刻,她選擇用自己的身軀去保護她的愛人。
值得慶幸的是她成功了,當傅景逸花了三個小時把清理碎石、搬開房樑時,男人意識慢慢恢復,除了腿被壓傷意外,身上並沒有太大的傷害。
傅景逸想着,這對老夫妻之間就是相濡以沫的愛情吧。
或許那個中年女人一生平平淡淡,卻在最後以那樣的方式離開人世,真的很讓人動容。
“歇一會兒吧。”傅景逸把男人扶到半倒下大樹旁,找了兩塊木板先給他固定受傷的那條腿。
“小夥子……恩人,你陪我說說話吧,這裡實在靜得慌,把老伴一個人留在那裡,我心裡不安。”男人眸中無神,一直喃喃自語,最後對着傅景逸說。
傅景逸坐在一邊,從包裡掏出行軍用的水袋,遞給他之後說:“好,你說。”
“我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對我家那老太婆好過,不是嫌棄她菜燒的不好,就是煩她嘮叨,可是吧,突然意識到以後吃不到難吃的菜,聽不到她的叨叨時,心裡怎麼就突然空了,難過得很。”男人說着淚水已經流出眼眶,卻渾然不知。
傅景逸聽完他的話,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男人。從他醒過來到接受愛人去世緊緊花了幾分鐘,在知道不能帶她的屍體離開時,他也是坦然的接受了,卻在這個時候回憶曾經以往時,潸然落淚。
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竟然在傅景逸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節哀順變。”千言萬語,最後只說出了四個字。
傅景逸心裡有些感觸,這一刻,突然好想楚安然,想看着她笑得模樣,想告訴她以後不管出現什麼情況,他都不會撇開她不管。
“……我沒事。”男人情緒慢慢穩定下來,接着微弱的光看向傅景逸,緩聲說:“恩人,你要是有愛的人千萬別和我一樣,等到她走了才驚覺,原來自己欠了她那麼多。”
“我、會的。”傅景逸明知天色很暗,即使他點頭對方也不一定能看到,但他卻是鎮重地點了點頭。
兩人又歇息了一會,準備繼續向出山口走去。
此時,楚安然已經進入受災區。
藉助不算太亮的燈光,她能看到這裡已經被救援過,心裡逐漸下沉,傅景逸應該並不在這裡。
艱難行至五六百米之後,看到不遠處有燈光亮起來,原本漸沉下來的心逐漸升騰起希望,加快步子向前走。
“……傅景逸,是你們嗎?”
待楚安然走近出聲時,那些人紛紛用燈光照向她。
楚安然用手遮擋住自己的眼睛,試探性地開口,“不是嗎?”
見那端還是沒有迴應,楚安然心漸漸沉下來,可能碰到了另一隻搜救隊伍。
就在她準備離開時,前端傳來一道聲音,“是楚小姐嗎?滑坡把我們和頭兒衝散了,他沒和我們在一起。”
說着,五個人齊齊走向楚安然。
待他們走進時,楚安然纔看清他們的臉,雖然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但是其中有一個在軍訓第一天就是孫廷帶的排旁邊的教官。
再這樣惡劣的環境中,見到熟悉的人像是險中求生一樣,令人喜出望外。
“滑坡的地點在哪裡?能帶我過去嗎?”楚安然心中燃起了期望,出聲詢問。
“楚小姐,那裡地勢複雜,你一個女生還是不要過去,我帶着他們過去就成。”其中一人說話,說完還要留一個人下來照顧楚安然。
剛剛在夜幕中突然聽到女聲,倒是讓他驚嚇住了,在聽到頭兒的名字後,也是明白她應該就是孫哥口中說的頭兒的未來老婆。
“不用,你們帶着我一起,我保證不會拖累你們。”楚安然堅定開口,說着已經站在他身邊,示意他可以走了。
男人眼角有些抽動,這不是拖累不拖累的問題,萬一要是出現意外,他們到時候怎麼向頭交代呢?
楚安然見男人還有些猶豫,緩聲說:“我剛剛是從進山口一路走過來,並沒有出現任何問題,也受過專門的訓練,不會出事的。”不放心又補了句,“如果是怕傅景逸會責怪你們,放心好了,有我在呢!”
之後,迫於無奈,男人便帶上了楚安然。
原本的五人行變成六人行,卻絲毫沒有改變行進的速度。
“楚小姐,前面八百米就是山體滑坡的地方,但是情況危急,我們和頭兒分開走了。”男人指着前面那片廢墟,開口說。
就在幾人準備前進時,其中一人注意到位於他們左後方的下坡出有人在呼救,幾人停止了步子,爲難地看着男人和楚安然。
楚安然視線落在那片黑暗中,隱約能聽到微弱的呼救聲,她雙手微垂在兩側,開口說:“救人要緊,快去吧。”
“那……”站在楚安然身側的男人臉上有些猶豫,似是不放心她一個人。
“不會有事的,你簡單和我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還有山上的地形以及村莊分佈情況。”楚安然細細詢問山間的情況,待男人一一回答之後,背上揹包,向着前面出發。
男人見她離開,也轉戰滑下山坡,來到戰友身邊。
“就這麼讓頭兒的老婆走了?”一人問。
“嗯,她能成爲頭兒認定的人肯定不一般,不會有事的,開始救援吧。”
……
楚安然離開之後,朝着前面走去,待她靠近滑坡地方後,看着泥漿遍地、碎石還在滾動,眸光略微斂下。
根據剛剛傅景逸手下的描述,他們和傅景逸的避險方向完全相反,那麼傅景逸一定是朝着山的更深處去了,並且……那裡還有坐落幾家村落。
如是想着,楚安然避開泥漿,踏着橫在地上的樹幹走到那邊,然後憑着記憶走向山區更深處。
她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多久,心裡也沒有數是否能找到傅景逸,但是她卻依舊堅持向前走,已然將身邊可能發生的危險拋之腦後,唯一的目的便是找到傅景逸。
那次,她落海幾近喪命,是他不顧自己的生命危險比救援隊更早的找到她,而如今,換她來找他。
之後,楚安然找到了最深處落戶人家,見泥漿和碎石已經被人清理過,就連周圍的樹木也已經被搬開,她心裡升騰出希望。視線環顧四周,看着東北角有腳印,朝着那處快速走過去。
雨,已經停了。
所以,楚安然只要跟隨着腳印就一定能找到傅景逸。
楚安然觀察過地下腳印,除了傅景逸的之外,還有一個人的,應該是他救援出來的傷患,按照她的速度,很快就能趕上他們。
堅定這個信念,楚安然沿着腳印一路追過去,終於在一處山坳的地方看到了救援揹包橫在那裡,上面坐着一個男人。
楚安然這次並沒有出聲,而是用手電筒照了照那處,等着那邊迴應。
她害怕失望,害怕這並不是傅景逸。
“恩人,是你回來了嗎?”沙啞的男聲響起,在黑暗中格外突兀。
楚安然收起手電筒,走了過去,開口詢問:“救你的那個人是不是個頭大概這麼高,濃眉似桃花的眼睛……”
“姑娘,你咋一個人進來了?這多危險啊,你趕緊過來坐着,等着救我的軍官回來。”男人壓根沒有聽她的描述,只是一個勁地讓她過來,別再亂走了。
楚安然深呼出一口氣,走過去蹲下來與他齊平,忍着不耐問:“大叔,您知道救你的人長什麼樣子嗎?他是不是叫傅景逸?”
“這天黑漆漆的哪能看到他長什麼樣子?你也是軍官?”男人透過手電筒的光看到楚安然穿着軍訓服,語氣帶着驚訝地問。
楚安然抿脣笑了笑,從包裡掏出了壓縮餅乾和水遞過去,“大叔,你先湊合着吃點,等會救援隊伍趕過來就送你出山。”
話落,楚安然起身準備離開,向前走了大約五十米,就聽後面隱約傳來對話的聲音。
“恩人,剛剛有個女軍官過來了,好像是來找人的……”
“東西也是她留下的?”
聲音傳至楚安然這邊,猛地敲擊她的心臟。
找到了!
激動地情緒已經難以言喻,幾乎是身體的本能,讓她轉身奔向剛剛離開的地方。
------題外話------
昨晚第一次新家休息的,晚上才發現我的房間離馬路太近了,噪音什麼的真的好大好大,啊!啊!啊!當初爲毛會選這個房間!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