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蕭郎是路人三
我覺得如同失落了什麼貴重的東西一般,惆悵,空虛,迷惘的情緒,把我緊緊的包圍住。我期望見到他,可是見到他,在他那謙恭的應酬話之後,我又寧願沒有見到過他了。
反倒是會從小寶那裡知道一些阿珩的情況。小寶說哥哥經常給他買玩具,有空的時候也會陪他玩,還教他念英語單詞。只是我在小寶那裡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阿珩。
我知道阿珩除了確實很忙外,也是有意迴避我。有幾次我去陪小寶的時候,小寶都說哥哥剛走。
有一回週末,我去教小寶彈鋼琴。汪守成聽我說起以前教過小寶彈鋼琴後,立即給他買了一臺鋼琴,說應該讓他繼續接受音樂的薰陶,我有空也可以練練琴。小寶上小學了,對新環境適應得還不錯,功課也能跟上。
我給小寶示範入門教材裡的曲子,外頭傳來的腳步聲讓我分神,這麼初級的曲子,居然彈錯了音。
“你的水平嚴重下降了”,阿珩暗沉的聲音傳來,“這麼簡單的曲子,居然會彈錯音。”
我偏過頭去,見阿珩站在門口,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我,他瘦了,眼底寫滿了疲倦。
“沒有時間練琴”,我勉強爲自己辯解,“俗話說,一天不練自己知道,兩天不練老師知道,三天不練,大家都知道。”
阿珩不自然的笑笑,“你們繼續吧,我不打擾了。”
“哥哥”,小寶喊住他,“在這裡看我練琴嘛。”
“哥哥還有事情要做”,阿珩無可奈何地說,“等哥哥有空了,再來陪你,好不好?”
小寶不太情願的點了點頭。
阿珩的身影很快消失了,我努力穩定了心神,繼續給小寶上課,直到繪畫老師到來,我和他換了班。小寶非常喜歡畫畫,我儘可能的滿足他的興趣愛好。
走出副樓,陽光溫暖而舒適,撲面的風帶着股溫柔的、醉人的氣息。漫長的冬天已經過去,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我走進濃蔭遍佈的花園,陽光輝眼,花香繞鼻。我閒庭信步,心中朦朦朧朧的想着阿珩,想着我們怪異的關係和彆扭的相處方式,不知不覺走進了一條幽徑,穿過幽徑,竟別有洞天。這裡像個園中園,我還是第一次來。一堵高約兩米的石牆,牆上爬滿藤蔓植物,
牆下種植着一大片香草,簡直就是一個香草園,薄荷,羅勒,迷迭香,百里香等,蔥鬱的生長。獨特的芳香氣息沁人心脾。旁邊的樹陰下安置了石桌石椅,還有一個鞦韆架隨風微微盪漾。我走到鞦韆架前,坐了上去。
陽光明媚,雲淡風微,鞦韆晃悠着,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是的,那是很多年以前了,我和阿珩在漂流時翻了船,狼狽的到了白洋溪旁的別墅裡。我在那裡碰到了周煜,之後從鞦韆架上摔落,跌到了阿珩的身上……一切都遙遠得仿如前世的記憶了。
我擡頭看了看花樹與雲天,一時間,有置身幻境的感覺。一種不真實的、鬆散的情緒對我包圍了過來,我不由自主的陷進那份靜謐的虛無裡。
一陣花葉的簌簌聲驚醒了我,坐正身子,我看到阿珩從樹隙中鑽了出來。我們都沒有想到對方會出現在這裡,同時愣了一下。
他望着我,不由自主地走近我,卻又生生頓住了腳步,轉身就要離開。我再也控制不了奔涌的情緒,在他身後喊:“一定要這樣嗎,像避瘟疫一樣躲避我,
他迅速回過身,紅着眼睛,語氣慘切,“那你要我怎麼樣,還像以前那樣和你相處嗎?或者是,真正把你當作……”他咬着牙,半晌才擠出了“小媽”兩個字。
我呆坐在那兒,心裡針扎般的難受。
“都說做不了戀人可以當朋友,但我做不到。面對我用全部生命去愛的女人,我無時不刻不想放任自己的感情”,他帶着一抹壓抑不住的激情,以及一股可憐兮兮的味道,“不要逼我坦然面對你,我實在做不到。我害怕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麼逾矩的行爲來。我姐姐那天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所以,我只能選擇逃避,請你不要逼我。”
我用手託着下巴,呆呆的沉思起來,他說的沒有錯,其實我又何嘗能夠坦然面對他,逃避真的是唯一的辦法嗎?我恍惚仰頭,接觸到了他的目光,他已經站在我面前,那樣深沉、嚴肅而懇切的目光,還有蒼白而凝肅的臉孔。
“葶葶,我是真心希望,你能過得好。我也不想再傷害你,人言可畏,我以前就是沒有在意這點,太過放縱自己的感情,才把你逼到如此地步。那個包養範萱的胡聰明,原來是馮氏集團的法律顧問,他和馮釗的關係非常密切。恐怕早在追尾事件發生後,馮釗那隻老狐狸就盯上我們了。
還有一件事情,胡聰明給範萱買過一份鉅額保險,受益人是他自己。交換殺人那樣的手法,應該是胡聰明在背後出謀劃策,不管範萱成功還是失敗,他都是最大的受益者。另外,你收到的那份還債的法院判決書,一定也和他脫不了干係。”
我的心跳變得不規則,渾身細胞都緊張起來,“那你媽媽讓你娶馮詩菡的動機和目的,馮釗也知道了?”
“應該不知道,胡聰明是何等精明的人,凡事都會留一手”,阿珩的語氣透着哀傷和絕望,“我是自作自受,卻讓你無辜受到牽連,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他的眼裡驟然竄起仇恨的火苗,“我不會就這樣算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阿珩!”我跳下鞦韆架,急切地喊,“千萬不要想着報仇,你會被仇恨蒙閉雙眼,衝昏頭腦,最終毀滅了自己。想想你的媽媽,還有葉妮雅,她們爲了報仇,付出了多麼慘痛的代價。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老天爺想考驗你,所以把我們分開。人生有很多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控制,也不是人力可以防範或挽回,我相信你可以經受住考驗,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他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腕,於是,猝然間,我被擁進了他的懷裡。他的脣輕輕的碰着了我的,那樣輕,好像怕把我碰傷似的。然後,他迅即鬆開我,頭也不敢回的大踏步離去。
我望着他遠去的方向,心慌意亂而又神志昏沉。又在鞦韆架上呆坐了許久,才神思不定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那天之後,我也開始有意識的避開阿珩,特別是避免和他單獨相處。有時候在工作場合碰到,也只是禮貌而疏遠的打聲招呼,一句多餘的客套話都沒有。
春去秋來,花開花謝。在和阿珩彼此躲避的大半年時間裡,我變得越來越多愁善感,像古人一樣,看見月缺花殘,黯然淚下。但是即便在這樣的狀態下,我除了盡職盡責的擔任汪守成的特別護士外,還完成了許多事情:順利通過畢業論文答辯,獲得了畢業證書和學士學位。學會了開車,拿到駕駛證。汪守成送了我一輛價值近百萬的白色suv豪車,從此我也加入了有車一族。
那日中午汪守成有個非去不可的應酬,又不方便讓我陪同,我只好給他打針後先回來,我信步走進了花園。驟雨初歇,花園裡一地殘紅,我去找小紅要了個小竹籃,回來蹲在地上撿玫瑰花瓣。陽光照耀着花瓣上的水珠,折射出柔柔的光芒。
“你是在學林黛玉葬花嗎?”熟悉的調侃聲讓我驚訝回頭。
周煜站在我身後,陽光閃耀在他的瞳仁裡。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奇怪的問。
“我來找阿珩的,聽說他榮升爲副總裁,正好週末有空,專門來向他道賀,但他是個大忙人,臨時又有事情要處理,讓我先在家等他,我就出來四處走走了”,周煜似笑非笑的望着我,“一起去等他吧?我知道你們不方便單獨相處,有我在旁邊,就不用擔心人家說閒話了。”
周煜倒真是消息靈通,昨天我剛聽汪守成說了阿珩升任副總裁的事情,今天他就上門來了,還表現得很善解人意的樣子。如果阿珩知道周煜曾經強迫我嫁給他,不知會作何感想。
我不打算領情,指了指籃子裡的玫瑰花瓣,“我還有事做,要釀玫瑰醋。”
“很有生活情調嘛”,周煜閃動着眼瞼,不知他這話裡是否有嘲諷的意味。
我有些生硬地迴應:“當然要有生活情調,不然怎麼配得起自己現在的身份。”
周煜的臉色稍稍一變,但是笑容很快又回到他的臉上,“能不能讓我學習一下,我也很想成爲一個有生活情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