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誘謎情 桐州謎案(一)
他擡起頭來了,仍然環抱着我,我慢慢張開眼睛望着他,依舊恍恍惚惚的。
“快來陪我玩——”外面傳來小寶的大喊聲,將我們摧回了現實。
我輕蹙起眉頭,“小寶就在外面你還這樣,被孩子看見多不好。”我本來是要埋怨的,可聽起來卻像在撒嬌,我氣惱的推開他,其實是在對自己生氣,掉轉身子就要出房間。
他迅速攔住我,“原諒我的情不自禁。”
我在他溫存的注視下融化了,習慣性的嘆口氣。
小寶跑了進來,拉住阿珩的手,“快來陪我玩嘛”,他已經等不及了。
“好好,馬上來”,他一面應着,轉頭問我,“家裡有紅花油嗎?”
“有”,我回答。
“去拿來,我給你擦”,他的聲調很溫柔,充滿關懷。
我從藥櫃裡找出一瓶紅花油,阿珩很溫和的和小寶商量,“姐姐手疼,哥哥先給她擦了藥,再陪你玩,好不好?”
“好”,小寶過來關心我,“姐姐,你的手哪裡疼?”
阿珩對孩子的耐心遠勝於我,小寶無理取鬧的時候,我經常會控制不住情緒對他發脾氣。但阿珩,我覺得他會是一個溫和、寬容、大度的父親。如果他能夠多和小寶相處,該有多好。
內心深處立即有個聲音在指責我,“收回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吧!”我咬咬嘴脣,撩起衣袖給小寶看,“這裡疼。”
小寶伸出小手輕輕摸了摸,“姐姐要勇敢,不哭。”
我和阿珩都被逗樂了,這話分明是我以前對小寶說過的,現在他模仿起大人的語氣來了。
阿珩打開紅花油的瓶蓋,給我擦藥,小寶乖乖站在旁邊看着。這一幕很溫馨,很溫暖,我卻覺得不安、惶惑而迷惘,有些東西,是不是寧願從來不曾得到?沒有得到過,也就不必承受失去的痛苦。
六月的第四天下午,我站在爸爸媽媽合葬的墓冢前,擡頭望天,天空是一片澄淨的藍,太陽把那片藍照射得刺眼。今天是芳姨看黃曆選定的安葬媽媽骨灰的日子,我請了半天假,也給小寶請了假。阿珩、周煜和芳姨都來了。多虧有他們三人,場面纔不至於太過冷清。
幾片白雲在天際悠然飄蕩,我哀然長嘆,世事如浮雲,可是,浮雲那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能夠享受到陽光的溫暖和天空遼闊的喜悅,我卻被無常世事折磨得淒冷憔悴。
阿珩挽住我的肩,我再也收束不住淚意,顧不得還有其他人在場,伏在他胸前,任胸懷裡潮水般澎湃的愁苦傾瀉而出,我的眼淚浸溼了他的衣襟。他緊緊抱住我,好似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姐姐,你爲什麼哭呢”,小寶拉扯着我的衣襬。
我無力回答孩子的問題,唯有淚眼凝注。
臨走時,我對着墓碑深深鞠躬,在心中立下誓言:爸爸、媽媽,請你們放心。無論前途多麼坎坷,我都會堅強的走下去。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小寶培養成才。他是我們殷家的孩子,永遠都是!”
周煜走到我身邊,話中有話的說:“你該爲自己的將來好好打算了。”這是來到墓地後,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怎麼打算?”我悲哀的問。
“你這麼聰明,哪裡需要問我,就看你能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感情了”,他的嘴角浮起若有所思的微笑,“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我知道,我沒法和某人比,但至少,和我相處不用有顧慮,不是嗎?”
“好,我會的”,我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助與無奈。
從濱城到桐州,只需要一個半小時左右的車程。那天週五下午下課後,沈曼莉派司機到學校接我和苗寧,上車時,阿珩已經在車上了,我猜到他也會去婚紗展示會,見到他並未感到驚訝,讓我驚訝的是,黃靜阿姨也在。
“葶葶”,黃靜阿姨很熱情地和我打招呼,“你一定很奇怪我怎麼也會去吧。我整天待在家裡悶得慌,特別向老爺子申請去看看熱鬧,老爺子批准了。”
我淡淡的笑了笑。“申請”、“批准”,也不知黃靜阿姨是在開玩笑,還是她和汪守成之間的相處真就像上下級的關係。
“您就是汪太太,好漂亮,好有氣質哦”,苗寧插進話來,她說起恭維話很是順溜。
“都老了,哪裡還漂亮”,黃靜阿姨笑起來時,眼睛的魚尾紋清晰可見,“我知道你是葶葶的同學苗寧,你們班是不是盛產美女,而且都是模特兒身材。”
苗寧嬉笑着,“我們專業本來就美女如雲,不過身材夠得上模特兒標準的,好像也就我和妤葶兩個。”
黃靜阿姨打趣,“要是女生都像你們倆那麼高,那矮個子的男生都討不到老婆了。”
一路上,黃靜阿姨和苗寧有說有笑,我和阿珩卻都沉默着,阿珩坐在我前面,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偶爾他會回頭,我們的視線有短暫的交匯,又迅速分開。我知道當着黃靜阿姨的面,他不敢表露出什麼。
終於到達目的地,阿珩替我取下行李包,連同苗寧的也一併拎在手上。
“我怎麼就遇不到這樣的免費勞動力”,苗寧在我耳邊小聲哀嘆。
我給了她一個白眼。
我們下榻的是桐州唯一的五星級酒店。阿珩去辦理入住手續時,才見沈曼莉帶着她的團隊進入酒店大堂。助理範萱和化妝師靈子我比較熟悉,另外兩個燈光攝影師之前也打過交道,都不陌生。
範萱一路小跑着過來,很親熱地挽住我的手臂,“妤葶,我們真是有緣,又見面了。”
沈曼莉走過來,她大概想對我笑,但是那抹笑僵在脣畔,生硬而不自然。而我連這表面功夫都沒心情做了,漠然以對。
沈曼莉很快又走開了,既然難以相處,不如各自迴避。
“你跟我們老大鬧彆扭了?”範萱立即瞧出不對勁。
我聲音低弱地否認,“沒有啊。”面對範萱,我也很不自在,上回和阿珩因爲那樣另類的激情而撞了人家的車子,說出去非笑掉衆人的大牙不可。
範萱聳聳鼻子,又眨眨眼,找沈曼莉去了。
驀然一陣喧譁聲傳來,一羣人涌進了酒店。苗寧今天心情一直很好很歡樂,臉上笑容不斷。但在看到那羣人後,笑容倏然從她脣邊隱去,歡樂霎時間遁走得無影無蹤。
我凝目細瞧,被簇擁在人羣中的,是殷振揚,他很親熱地摟着一個女人,那女人雖然戴着墨鏡,我還是能夠認出,是殷振揚的妻子,那個臺灣偶像明星趙鬱馨。
苗寧呆呆的望着他們,眼睛裡的光采也被一片不知何時浮來的烏雲所遮蓋。我擔心苗寧失態,硬是將她往旁邊拽,黃靜阿姨也發現情況不對,和我一起把苗寧帶到遠離殷振揚他們那夥人的地方,正好阿珩辦好入住手續過來,我們一起乘樓梯上15樓。
“你們認識殷振揚?”在電梯裡,黃靜阿姨似不經意地問。
“殷振揚的表妹和我們是同學,關係不錯”,我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
黃靜阿姨“哦”了一聲,沒有再追問。
我們入住的是套間,裡外兩個房間相通,我和苗寧同住。阿珩和黃靜阿姨一起。他們在1502,我們在1504,正好隔壁。
進屋稍作收拾後,我們四人又一起到餐廳用餐。吃飯時苗寧又變得活潑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但我知道她是在強顏歡笑。
“殷振揚怎麼會到這裡?”苗寧終於還是忍不住,把話題轉到了殷振揚的頭上。
阿珩說,昨天看到報紙上的消息,趙鬱馨要來桐州爲她主演的、即將上映的電影宣傳造勢,殷振揚將全程陪同。“其實就是刻意想在公衆面前秀恩愛。上回婚禮鬧得很沒面子,總要想辦法彌補一下,至少向大家證明,他們的感情沒有受到影響。”
苗寧不屑的哼了一聲,“肯定要離婚,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黃靜阿姨奇怪的看了苗寧一眼。阿珩悲哀的搖了搖頭,“凡是帶有功利性的婚姻,都不會長久,更沒有幸福可言。”他停頓了,眉心中有兩條豎着的皺紋,深深的刻在那兒,眼神深沉而痛苦。
黃靜阿姨正準備夾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面頰變得和桌上的磁碟一般蒼白。但她很快挺直了背脊,繼續若無其事的吃着盤中的佳餚。
婚紗展示會是在週日上午舉行,週六下午看場地。週六上午有半天閒暇時間,我和苗寧約定出去逛逛。桐州是歷史文化古城,有很多古蹟,我們還是第一次來,想去參觀遊覽一番。
由於明天要早起,晚飯過後回到酒店房間,我和苗寧早早洗漱睡下了。外間的牀空着,我們一起睡在裡間的牀上,方便聊天。
或許是見到殷振揚和趙鬱馨成雙入對,再度受到了刺激,苗寧一直在痛罵殷振揚,我勸她別再爲那種人傷神,不值得,作惡的人自會得到報應。她低低嘆息一聲,“不說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