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誘謎情 相見難別亦難(三)
我不信任的張大了眼睛,“你不是做珠寶和古董生意嗎?”
“這並不矛盾”,他對我微笑,聳了聳肩,“這裡擺放的古董,都是我搜集來的。”
我忽然對周煜的職業轉變產生了興趣,“在博物館工作和做生意,你更喜歡哪一樣?”
他慢慢靠近椅子裡,深思的看着眼前的餐盤,“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在博物館工作的時候,我是精神上的富翁,卻得不到物質方面的享受。經商後,我擁有了富足的生活,就像現在,我可以邀請你坐在這兒吃西餐,而這在以前是不可能實現的。”
“也許你認爲,學考古專業的人都應該像你的父親一樣,追求一種清高之氣,驅除名利思想,一心做學問”,他的眼光停駐在我的臉上,“我曾經也有過那樣的追求,但是因爲我沒有足夠的錢,老婆跟人跑了,家沒了,我的追求變得毫無意義。”
“可是有了足夠的錢,你的追求就有意義了嗎?”我反問。
他望着我,眼光深邃,“當金錢買到快樂的時候,就有意義了。”
“你的金錢買到過快樂嗎?”我眩惑而迷茫。
他很快地看了我一眼,“有過。比如現在,和你這樣面對面坐着,就很快樂。”
我本能的皺眉。
“不要太敏感,小姑娘”,他笑得有些不自然,“我想表達的是,很多樂趣,類似找個清靜的地方談談話,享受片刻的閒暇,都需要用金錢來換取。”
我似懂非懂,只能繼續皺眉。
他爽然一笑,“等你長大成熟,有了一定的人生閱歷,就會發現,人的清高與否,不在乎他的職業,而在於他的思想和情操。”
我畢竟只是大一的學生,和社會的接觸不多,閱歷也很有限。所以即便我不認同他的看法,也無從反駁,更何況,我也沒興趣和他爭論什麼。於是,我忽然感到無話可說了,取過盤子裡的湯匙,開始一口一口的喝湯,我擔心被他笑話,儘量表現得很端莊,很淑女。
“用不着這樣端着”,周煜的聲音有些異樣的低沉,“你是不是覺得,和我在一起很有距離感?”
“什麼意思?”我聽不大明白。
他又聳聳肩,“其實我喜歡和你開玩笑,是覺得你發窘臉紅的樣子很可愛,不是存心笑話你。在我面前不必拘束,把你最自然的一面展現出來,就像……你和阿珩在一起時那樣。”
我握着湯匙的手頓了頓,繼續喝湯,不過沒有像之前那樣喝得小心翼翼,而是隨性自然了許多。
周煜也不說話了。我們默默用餐,我望着盤子裡的牛扒,不知怎的就想起第一次和阿珩一起吃自助餐時的情景,他的動作、神態、話語都如同在眼前重現,我不自覺地脣角微揚,失神的擡起頭來,才驚覺坐在我對面的不是阿珩,而是周煜。
“你連吃飯都會走神啊”,周煜放下手中的刀叉,往椅背上一靠,雙手環抱在胸前,“你這樣很危險,讓我不能不爲你擔心。”
我一愣,“爲什麼很危險?”
他端起桌上的開胃酒啜了一口,眼光深沉而含蓄,“像你這麼才貌出衆的姑娘,在學校裡追求者很多吧。”
“很少”,我說的是實話,“真沒多少人追,我不是那種受歡迎的類型。”
“不是不受歡迎,而是你不願意受歡迎”,周煜慢吞吞的說,“你把自己的心門封閉了,讓人覺得難以靠近,所以很多人知難而退,放棄了。”
我怔了怔,我從未在意過這個問題,有沒有人追,對我而言毫無意義,我的心早已被阿珩塞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了。
“你爲什麼就那麼放不下阿珩呢?”周煜的語氣那樣嚴肅正經,簡直跟變了個人似的。
我定了定神,也很嚴肅地回答:“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愛?”他看了我一眼,“小姑娘,你懂什麼是愛嗎?”
“我懂”,我語氣堅定地說。
他晃動着酒杯,眼光迷濛的注視着手裡的杯子,“那你說說看,什麼是愛。”
我對他淡淡的笑了笑,“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我和阿珩之間的感情,外人是無法理解的。
他沉默了,凝視着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在他的沉默下,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於是,就一口一口的喝着湯,直至喝了個底朝天。他忽然振作了一下,坐正身子,眼光又顯得神采奕奕起來,“好了,專心對付盤子裡的食物,不說這些了。”
用完餐,周煜開車送我回學校。下車前他忽然問我:“如果我去家裡看你,你會歡迎嗎?”
“爲什麼不歡迎?”我反問。
他笑着看我,“那就是說,你隨時歡迎我上門了?”
“有什麼事,可以先給我打電話,我在家的時間基本都忙着應付孩子”,我急忙改口,如今家裡只剩我和小寶,讓個男人到家裡,總歸不大方便,雖然他對我有很大的恩惠。
“看看,言不由衷吧”,周煜一臉的似笑非笑,“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的,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一定記得給我打電話,別一個人扛着。”
“我知道,謝謝你”,我誠懇道謝。
周煜輕嘆,“別再跟我這麼客氣了,行不行?”
“這不是客氣,是一種禮貌”,我糾正。拉開車門跳下去,走到駕駛室窗前對他揮手說再見。
他也道聲再見,把車開走了。
我看着周煜的車子駛遠,準備進學校,不經意間轉頭,見不遠處停着一輛紅色小轎車,葉妮雅推開車門,從車上下來。她沒有看到我,一轉身便快步走向校門。
那輛紅色小轎車掉了個頭,駛上街道,我站着的這個方位,正好能夠看清楚,坐在駕駛室裡的,是範萱。我心下詫異,不知爲何葉妮雅會和範萱在一起。我莫名的就想起曾聽過一首童安格演唱的歌曲《耶利亞女郎》,“很遠的地方有個女郎名字叫做耶利亞……耶利亞神秘耶利亞,耶利耶利亞……”
耶利亞和葉妮雅諧音,我無端發笑,葉妮雅和耶利亞一樣,也很神秘呢。
轉眼間,半年時光匆匆流逝,聖誕節臨近,大二年級的上學期也接近了尾聲。
我和阿珩一直保持書信來往,我們彷彿回到了青澀懵懂的中學時代,在書信的世界裡,沒有成人的無奈、痛苦和煩惱,只有細水長流的溫馨,和暖人心扉的情意。
在經宿舍樓下傳達室發現信件時的滿懷喜悅,讀信時的溫暖感動,還有燈下
寫信時的心緒激盪,給我單調而乏味的生活平添了繽紛的色彩。小心的拆開信封,展開期盼已久的信紙,讀着阿珩的問候,阿珩的心情,彷彿信紙上仍帶着他的情愫。我也會想象着他收到信件後臉上的笑容,和讀信時讓我怦然心動的專注神態。
阿珩的一封信裡夾了一張照片,是在一座古老的木橋上拍攝的。他佇立橋頭,橋下清澄如鏡的河水,盪漾着多姿多彩的神奇圖案。
他在信中向我介紹,這座木橋橫跨於劍河之上,就是舉世聞名的數學橋,又叫作牛頓橋。相傳牛頓採用數學和力學的方法設計並建造了這座橋,橋上沒有用一顆釘子。牛頓的學生認爲,牛頓老師能做到的事,牛頓的學生也能夠做到。他們把這座橋拆了,可是怎麼也不能把這座橋不用釘子恢復成牛頓老師建築的原樣,最後不得不用釘子才重新將木橋架好。
水面倒映的那些看似不規則、不經意的三角形、長方形、菱形等幾何圖形,居然都是牛頓在設計紙上經過周密策劃、計算而搭建而成,難怪有人說這座數學橋正是劍橋治學精神的象徵,無論誰在這裡都會對科學王國的神奇魅力充滿嚮往,對劍橋人那種生生不息、孜孜不倦追求真理的執着感到由衷的欽佩和敬重。
不過說到劍河,更令我神往的,是徐志摩在詩中描繪的如畫美景。或許徐志摩自己都不曾想到,他在劍橋的國王學院當了一年的旁聽生後,面對美麗的劍河景色寫下的那首著名的詩歌《再別康橋》,竟成了日後無數中國人對劍橋最早的啓蒙。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裡的豔影,在我的心頭盪漾……那榆蔭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間,沉澱着彩虹似的夢……”
我找來一個像框,取下我以前的舊照片,將阿珩的照片裝上,擺放在臥室的牀頭櫃上。
那不僅僅是一張照片,它承載了我美好卻不切實際的幻想,還有恍如前世般遙遠而迷離的夢境。在夢裡,劍河映出我和阿珩人影成雙,我們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裡放歌……
那天晚上,我正在教小寶彈鋼琴。大二學業開始繁重起來,回家要複習功課,還要料理小寶的各種事情,連兼職當模特的時間都很有限,當鋼琴家教的計劃自然也成了泡影。既然這樣,我索性給小寶當起了家教,小寶也快滿5歲,這個年齡可以開始學鋼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