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正在交談着的黑人,擡起頭來帶着好奇看着陳楚和檔口老闆兩人,聽着兩人的爭吵。
“兩位,馬上給我離開吧。”雞冠頭提高聲調,指了一下門外道。
“那有你們這樣做生意的?我原本還想着帶一位非洲客到你們店的,沒想到你們就這樣趕走客人,阿鳴,我們走吧。”陳楚哼了一聲,看着檔口老闆揚氣道,裝作就要離開檔口。
手上拿着計算器的老闆娘,剛剛和黑人客戶討價還價完畢。她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陳楚和莫鳴,聽到陳楚的話後就像變臉一般堆上笑容。
“兩位,不要急着走啊。”老闆娘熱絡地上前,半側身挪步到莫鳴身前,不着痕跡地將還在檔口內的莫鳴攔下來。
她的目光落在莫鳴身上,紅脣張開露出小碎白牙道:“不要見怪啊,我們檔口老闆脾氣是衝了點,不過他是真的沒有什麼惡意。剛纔我們誤會倆位了,我們還以爲倆位是零售客呢,唉,倆位就不知道了吧?像我們這些做批發的最不喜歡就是零售客,挑東挑西還不說,還喜歡吱吱喳喳地討價還價。這樣的客人,我們可招呼不起。最麻煩的就是,有時候一些我們的同行也假裝是零售客,來我們店裡挑版……”
老闆娘是一位做生意的老手,聲音就像美玉般溫潤好聽。聽着老闆娘的話,剛剛胸膛還騰着一把火苗的莫鳴,怒氣剎那間就熄滅三分。
“老闆娘。”陳楚臉色在聽到老闆娘的解釋後,也是緩和三分。他翹着鼻子聲帶不悅地道:“你們這樣做生意就不對了。如果我們是真的要來你們檔口挑板,你這樣做還有理由。但如果是零售客戶,還沒有進你們檔口就被你們劈頭蓋臉地罵,那得多影響心情啊。你不想零售客到你們檔口,直接就在店門口貼一張‘恕不零售’告示不就完了嗎?”
看着一臉義正言辭,像是受到莫大委屈的老闆,莫鳴心頭的怒火又是降了三分。
老闆,我們進入這一間檔口,就是來偷版的好吧?
出乎莫鳴意料的是,那位老闆娘臉上依然帶着笑意。感覺到倆人以陳楚爲主,老闆娘看着陳楚出聲道:“還是這位靚仔聰明,怎麼我們以前就沒有想到這個法子呢?對了,靚仔,你剛纔說的非洲客,他現在在哪裡呢?”
莫鳴的心猛地裡緊繃一下。
老闆口裡說的非洲客是什麼意思啊?他是和老闆一起來的,哪裡有什麼非洲客啊?
“他現在就在一樓餐廳吃飯。”陳楚臉上露出笑意,盯着老闆娘的目光也變得意味深長起來:“他和另外一位同伴前天才到羊城的,昨天我陪他逛了一天河沙批發市場,在那裡他賣了一千條褲子,老闆娘,我的那二位客戶,可是埃塞俄比亞比較大的批發商啊……”
“是嗎?”老闆娘的雙眼半眯着,道:“靚仔,你的意思是……”
“我們這些做兼職的,辛辛苦苦地跟他們跑一天才賺150塊錢的辛苦費,這錢有一點少啊……”陳楚像是說着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一般。
“呵呵。”老闆娘的臉上帶着恍然的笑意,道:“可以理解,靚仔,看你這身打扮還是在校大學生吧?你們出來賺這一點錢也的確是不容易,這樣吧,每條褲子我給你們五毛錢提成,你覺得如何?”
陳楚看着那位老闆娘,臉上神色變得和悅起來:“老闆娘你還真的是會做人,每條一塊錢吧,老闆娘,你們吃肉總應該給我們留一些湯喝吧?”
老闆娘馬上叫苦嬌聲道:“哎呀,靚仔,我們做批發的那有那麼好賺?我每條褲子賺的錢都沒有一塊啊!”
就在莫鳴帶着驚訝的目光中,兩人討價還價好一會兒,在陳楚做出“巨大讓步”後,老闆娘決定給陳楚每條褲子六毛錢的提成。
陳楚笑得分外燦爛,道:“老闆娘,我現在就去帶鬼佬上來,這位是我的是師兄,他是第一次跟我出來做事。師兄,你現在就呆在這裡,我去帶鬼佬上來了。”
笑意微微收斂,陳楚目光落在雞冠頭老闆的臉上。
在誤會陳楚倆人後,那位老闆不好意思地訕笑一聲,沒有說話就坐回到收銀臺前。
看着陳楚消失在過道的背影,老闆娘神色微微複雜。但當她看着莫鳴時,臉上又現出一縷笑意。
“靚仔,坐吧。”她將一張塑料椅子遞到莫鳴面前招呼道。
在她看來,翻譯兼做掮客的陳楚實在是過於勢利。相反,還是眉清目秀看起來沒有見過世面簡簡單單的莫鳴更討人喜歡。
莫鳴臉色微微繃緊,半邊屁股坐到塑料椅上,因爲緊張顯得頗爲拘束。
哪裡有什麼黑人客戶啊?看老闆這滿嘴跑火車的,他又能從哪裡找一位黑人客戶帶給這位老闆娘?
老闆娘盈盈帶笑,對着看起來社會閱歷不足的莫鳴,開始變着花樣打聽兩人的消息。
“靚仔,你們是那一間大學的啊?”
“你那位朋友,經常做這樣的兼職嗎?”
“你們那位非洲的客戶,他是第一次來羊城嗎?”
對着老闆娘這麼多的問題,莫鳴臉上艱難地扯現笑容。一個謊言要用一百個謊言去圓。自家老闆說了一個謊言,他就就要說一百個謊言去圓。
“我是農大的學生……”
不善言辭的莫鳴隨口答了一些不容易穿幫的謊言,至於另外一些他則是直接無視。
看着支支唔唔的莫鳴,老闆娘不疑有它,只是在心裡感嘆一聲這位大學生真是好內向好單純。
在衆黑人大笑着交談的“鳥語”中,二十分鐘時間在莫鳴的眼裡顯得分外的漫長。
終於,在莫鳴望穿秋水的眼光中,陳楚帶着一位身材粗壯的黑人出現在過道上。
“please,It'shere。”陳楚笑着向那位鬼佬示意,恍然未覺自已的英語有多爛。
聽到陳楚那帶着濃濃鄉音的英語,莫鳴每一根汗毛都豎立起來。
老闆這英語口音……還真的讓人蛋痛。
那位黑人高昂着頭,厚重的嘴脣重重地閉着。他穿着花格子長襯衣和低腰跨褲,左邊耳朵穿着一個金色圓耳環,腕部戴着同樣金色的手錶,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地進入到檔口。
“Hello……”那位老闆娘,帶着大大的笑臉和黑人說了幾句問好的話。
那位黑人僅僅是迴應一聲後,就沒有多理會老闆娘,他的目光盯着那些褲版,在檔口內踱了好幾步,突然間拿起掛起的一條褲版,對着陳楚一陣吱吱喳喳。
陳楚心裡一樂,暗暗想道自已找的人演技果然了得,五分好評。腳步卻是跟上那位黑人,張口就對着那位黑人亂說一通法語。
在其他人看來,兩人說的就是鳥語。
陳楚一邊很認真地聽着那位黑人說的話,一邊時不時地點點頭。
突然間,他回頭對老闆娘道:“老闆娘,他問你這一條褲子的報價是多少錢。”
“33元!”
陳楚又轉頭和那位黑人鳥話一番後,他再次苦笑回頭道:“老闆娘,我的客戶根本就不還價。可能他覺得這條褲子太貴了吧。等一下你介紹一些便宜一點的給他。”
老闆娘笑着點點頭,在她看來陳楚等一會兒要收她的錢,理所當然和她是同一陣線的人。
又是二三分鐘的折騰後,那位黑人伸出手,點了牆上掛着的四五條褲子。
陳楚在對着那位黑人時,臉上還是帶着笑意的,但當他轉過臉來後,卻是露出一絲苦笑,道:“老闆娘,你報一下這幾條褲子的價格吧……你們檔口應該不提供樣版的吧?”
聽到陳楚的話,那位老闆板的眉頭,輕輕地挑動一下,道:“這個,提不提供樣版要看實際情況。”
陳楚無奈地轉過身來,與黑人又是一陣鳥語,這一次他們的聲音明顯高了二三分。
大約半分鐘後,陳楚臉上無奈之色之更重,對老闆娘道:“你先報價吧,真是麻煩,客戶說他要和夥伴商量一下,才能決定拿那幾款褲子的貨。”
老闆娘一陣的氣結,道:“他就不會叫同伴今天一起過來嗎?”
不過,很快地她就想到什麼,笑道:“好吧,每條褲版五十塊錢,你問一問他要那幾款褲子的褲版。”
陳楚示意一眼莫鳴,莫鳴緩緩地站立起來。
他知道,現在到他出手挑選褲版的時候了。他看着整一個牆壁的褲版,站到陳楚身邊很陰晦地向陳楚示意,陳楚臉無神色地點了點頭。
一分鐘後,老闆娘臉帶着笑容幫那位黑人客戶打好包裝。此時她終於有機會用英語和那位黑人聊上幾句。
“老闆娘,等下一次我陪他重來你們檔口,你可要記得那六毛錢啊。”陳楚直接出聲提醒道。
“一定,一定。”老闆娘雙眼笑得微微彎了起來,道:“我怎麼會忘記靚仔你的功勞呢?”
嘴裡雖然這樣說着,但是老闆娘心裡卻是一樂,心中暗道以後的生意怕是和你沒有關係了,那六毛錢和你也沒有關係了。
不少非洲人剛到羊城進貨時,人生地不熟的一般都會投靠老鄉或者找翻譯,但在對羊城有一定熟悉度後絕對會撇開翻譯單幹。
服裝進貨有什麼難的?就像他們這些做外貿檔口的,在很多人看來外語能力要很強才做得過來,但實際上,他們與客戶溝通無非就是幾個要點:貨物價格、交貨的時間,還有交貨的地點。
以上面三個要點爲例,很多時候提到價格問題都不是在口頭上交談,而是在計算器上交談,賣方在計算器上按下數字出價,買方又在計算器上按下心中的價位還價。如果提到交貨日期的話,一般都是使用“tomorrow(明天)”“thedayaftertomorrow(後天)”等幾個不多的單詞。如果客戶要求貨物運送到對方的倉庫就更簡單,直接遞上一張印着倉庫地址的名片就行了。
非洲人在羊城居住一段時間後,很多都會“你好”“這條褲子多少錢”“麻煩”等等簡單的中文詞彙,又何必要用什麼翻譯?
老闆娘十有八九可以肯定,那位非洲人下一次肯定會單獨到他們家檔口拿貨。
老闆娘再次用英文和黑人告別,那位黑人厚嘴脣閉着沒有說話,只是在不斷地點頭。
“阿鳴,走了。”陳楚叫一聲莫鳴,示意可以走人了。
“老闆娘,再見。”拿到自已想要的褲版以後,沉默寡言的莫鳴竟少有地禮貌向女檔主告一聲別。
“靚仔,再見。”老闆娘俏麗的臉容上帶着滿意的笑容,心道還真得謝謝這倆學生哥給她帶來一位潛在客戶。嗯,看這情形這筆交易十有八九都會成事。
這是一次雙方都很滿意很愉快的告別。
手中提着六條樣版,陳楚和莫鳴落後黑人半步,很快就轉入另一條走道。
莫鳴心中正想着以老闆這麼爛的外語水平,自已等一下是不是應該兼職翻譯時,前面那位黑人大哥,突然間轉過頭來,原本漠然的臉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瓷般的大白牙比耳邊金色耳環還要閃亮,黑人大哥笑道:“靚仔,你拿到褲版了,我的五十塊錢呢!?”
莫鳴愣怔了一下,這帶着捲舌音但基本標準的白話,鬧的又是那一出?
《服飾天下》最新章節由雲起書院首發,最新最火最快網絡小說首發地!(本站提供:傳統翻頁、瀑布閱讀兩種模式,可在設置中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