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帶了劉氏,爲怕顛簸,路上的速度放慢了不少。..而且,爲了不讓老太太多受一遍顛簸,邱晨直接將劉氏送回了楊家鋪子,她也在楊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從楊家鋪子直奔南沼湖。
與上次邱晨過來相比,又有了不少變化。
路上的青石壓的實靠了,平坦了許多。湖邊的大片蘆葦長出來,一大片望不到邊的綠意盎然,讓不知道的人隔遠一看,不定會誤認爲是大片大片的稻田。而來到院落近前,與之前的安寧靜謐不同,人還沒下車,就已經聽到了隱約的嘰嘰喳喳、嘎嘎嘎的雞鴨叫聲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喧鬧的另類雞鴨合奏交響樂,讓這個安靜了多年的南沼湖一下子活了起來,熱鬧喧譁了起來。
前頭秦勇已經報了信,是以,邱晨的馬車剛到院子外,周氏就迎了出來,跟在她身後的還有一老一少兩位婦人,沒有周氏介紹,邱晨只看那兩人靛青的棉布衣裙,還有那明顯帶着南方人特徵的臉,就基本上確定了兩人的身份。
果然,周氏迎了邱晨後就將身後的兩人介紹給她。年齡大的是老何的妻子,姓應,應氏。年紀的婦人只有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看上去與邱晨年齡相仿,眉目婉約,只是皮膚稍稍有些黑,顴骨略高,鼻樑微塌,眼睛水潤明亮,有着明顯的南方人特點,是老何的大兒媳婦張氏。這一次老何搬着一家子過來,真是下了決心了,連老帶少,一家子十一口都搬了來。老何老兩口、五個孩子,長子次子皆娶了親,長子已經有了一雙兒女,次子則是此次老何回家操辦的婚事,還有兩個姑娘和一個兒子沒有結親……男人們去了湖裡栽藕,孩子們就去湖岸上挖野菜餵雞鴨,這會子都不在家。
應氏不會講官話,邱晨跟張氏了幾句,張氏應答順暢,態度恭謹卻並不諂媚,讓邱晨頗有好感。
留了周氏和應氏在家裡做飯,邱晨跟着張氏去了湖邊。碼頭上拴着一艘周,張氏身形輕盈地跳上船,取了一條竹篙撐着,讓邱晨也上了船,竹竿往碼頭上一點,舟輕盈的就如一片飄在水面上的葉子,悠悠然地盪開來,直往湖的另一側而去。
剛剛擺脫了冬日禁錮的湖水,卻沒有江河一瀉千里的洶涌,也沒有大海千濤拍岸的澎湃。冬日,湖水結了冰,它是安靜平坦的一面鏡子;春日,湖水融化了,它仍舊波瀾不驚,如一片融化了的碧玉,靜靜地在你面前展開,細膩滋潤,卻誰也沒辦法忽略它的深沉和包容。
邱晨一開始還是站在船上,不久,就在船頭坐了下來,雙手攏着膝頭,目光略過湖面上的一片碎金般的陽光,似乎落在近近遠遠岸邊的弄淡綠色上,卻實際,她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在某一點,卻又將目光所及之處的一景一物全部映入眼中,潤在心底。
莫名的,在湖水清清中,有那麼一個人的身影在邱晨心中浮現出來。那人看似清淡疏淡,看似冷清無波,但總是如這湖水,不張揚,不作勢,靜靜地在那裡,就會讓人覺得心安無比。
邱晨的眼睛似乎因湖面的泛光刺得微微眯了起來,細看卻能發現,被兩排睫毛半掩住的眼眸中,目光早已經飄渺起來,不知落在何處。只不過,她此時的臉色神情,卻是安詳中帶了些似有似無的回味……
“東家娘子,您看,前邊兒到了!”張氏歡喜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邱晨激靈靈醒過神來,眨了眨眼睛,方纔想起自己身在何處,臉頰微微一紅,深深吸了口氣,將浮躁的心緒掩下去,這纔回應道:“呵呵,是啊,那邊,他們看樣子忙着吶,都沒個擡頭的!咱們也別耽誤了他們,悄悄兒過去吧!”
張氏點點頭應着,不再吱聲,只輕搖了船櫓,悄無聲息地把船劃了過去。
還是老何,因爲要看着一行人幹活,第一個看到了邱晨,連忙笑着招呼。邱晨也已經在船頭上站起身來,見到老何,難免一番寒暄問候。老何引見了自己的三個兒子和二兒媳諸人,之後,就乾脆來到張氏船上,引着邱晨,指點着給她哪一片兒種的藕用蓮荷,哪一片兒是採蓮子的,遠處些是雞頭米和菱角,湖岸灘塗上則種了一片荸薺……
邱晨聽得滿心滿臉都是歡喜不已,只是連連點着頭,最後爽快地給了老何一句話:“這片水面我就交給何師傅了,要肥要人何師傅話,其他的我統不管的,我只安心等着吃了。蓮子、雞頭米、菱角……可都是好物兒!”
老何家三個兒子兩個媳婦都有些歡喜不盡,又有些不敢置信,老何卻跟邱晨熟悉了,知道邱晨的脾氣,一點兒都不感到驚訝,只哈哈笑着連聲答應着:“東家娘子放心交給老何,老何也必定不會讓東家娘子失望。等入了暑,東家就能帶少爺姐們來賞荷吃嫩藕了,還有菱角和嫩蓮子、雞頭米,嫩嫩的摘下來最是清甜不過的。”
邱晨點點頭:“還有藕帶……不過那東西可能要等明年了!”
這回,連老何也露出一抹驚訝之色,連連笑道:“沒想到東家娘子連藕帶都知道……那也是好物兒,素炒涼拌都好,暑季吃最是清熱敗火,祛溼除熱的。呵呵,今年剛種的新藕確實採不得藕帶,明年,明年一開春就能吃上。春上新發的藕帶最嫩最清甜!”
“好,我有耐心,等得住!”邱晨笑應着。
邱晨跟着老何看了一下各類水生作物的情況,順便暢想了一下各種收穫的美好,也差不多臨近午時。仍舊由張氏划着船,載了老何和邱晨轉了回來。楊樹勇帶着十數名幫工和老何的兒子媳婦們,早上出門的時候就帶了午飯的,是以中午就不回來吃飯,以免一來一回耽誤時間,誤了種植季。
回到岸上,周氏和應氏已經做好了午飯,邱晨幾個簡單吃了。老何拿出收購藕種等的剩餘銀錢,連明細賬目,都交給邱晨。邱晨讓青杏收了賬目銀兩,又拿了一隻包裹出來,交給老何:“何師傅,這裡是二百兩銀子,一百兩是你今年的工錢,一百兩是我給你的安家費用。當然,這一百兩工錢只是預支的部分,咱們這片湖,我是跟孃家五五分賬的,我再從我那五成裡拿出兩成給你……呵呵,這個收益多少,我可就不敢作保證了!”
老何看着桌子上不大的包裹激動地眼睛有些發紅,連連擺着手道:“東家娘子,使不得,使不得,您給的工錢就已經足夠了,哪能再拿安家銀,更別再拿份子錢!”
邱晨笑着往前推了推包袱,道:“何師傅,咱們也在一起待了一年了,我啥脾氣何師傅想必也知道。我是把何師傅當成自家人看待的,我信何師傅,能夠讓我吃上蓮子、鮮藕,也能讓我這湖掙到錢……以後,種植這一塊,該收該種該施肥,都交給何師傅你來統管,你有什麼事兒直接找大哥,大哥辦不了的,還有我……我就想着,等咱們把南沼湖種滿了荷葉蓮花,菱角芡實,等到夏日碧翠疊蓋,紅荷映日的時節,咱們這南沼湖可就不再是荒湖爛泥地,到時候哇,不定多少人墨客都要跑到咱們湖邊兒來,賞荷賦詩……”
老何被邱晨描述的美好前景激動的不行,臉膛本就黑紅,也看不出紅臉了沒有,只是一雙不大的眼睛亮的閃人,眼周的皺紋越來越深刻起來,幾乎像是刀刻上去的一樣了。
跟老何交待了,讓青杏收了老何交回來的剩銀子和賬目,老何也不等着送邱晨,又急匆匆地乘了船趕着去看着種藕種雞頭米等物了。邱晨又詢問了應氏、張氏,可缺什麼少什麼,應氏卻是個樸直憨厚的,只笑着連連搖頭,看着張氏。張氏笑道:“東家娘子,我們一家這一趟雖走的遠,路上卻照應的好,家裡幾乎大物事都搬了來,到了這裡,舅老爺舅父人待我們都好,更是不缺什麼。夫人不必掛記。”
見邱晨點點頭,張氏又道:“東家娘子,物事不缺,就是我家大子,原來在家裡,準備今年開蒙的,如今到了此處,諸事皆好,就是這兒還沒有學堂沒有先生,孩子們開蒙怕是趕不上了。”
邱晨道:“這兒人少,條件也有限,一時怕是沒法子建私塾。不過,咱們老家就挨着私塾,先生是咱們自家請的。府城也有不少好塾。另外,這裡離楊家鋪子不遠,也可以把孩子送到我爹孃那裡,入學開蒙……嗯,這事兒不難,你跟家裡人商量商量,看把孩子送去哪裡更好。定出個長成來,給我捎個話就行,我派人接了孩子送去上學。”
到這裡,邱晨看着張氏和應氏笑道:“上學不難,就是怕你們娘倆捨不得孩子離了跟前!”
應氏連忙擺手,張氏也笑着道:“東家娘子笑了。古語的好,玉不琢不成器,孩子不磨練也成不了器,婆婆和我都懂這個理。”
邱晨頜首讚許道:“嗯,這是你們婆媳倆明白事理。”
打發了應氏張氏,邱晨又跟周氏嘮叨了幾句,把俊不願近期娶親的事兒跟她了,又雜七雜八地聊了半個時辰,邱晨這才辭過衆人,乘了馬車回了安陽城。
大興早就得了信兒,遠遠地接出西城門近十里地。
馬車稍停了停,大興就上了馬車車轅,替了青江趕着馬車,一邊兒跟邱晨話。
那日,呼延尋遣開了隨從廝,他跟林旭了什麼沒人知曉,但近幾日鈺良上了心之後,隱約地從林旭的自言自語中聽了些來,雖然隻言片語並不連貫,可大興學給邱晨之後,她就大致給串了起來,也就把呼延尋和林旭的話才猜了個大概。
車子臨近城門,邱晨就把車簾子放了下來,依靠着一隻墊子靜靜地坐在車廂裡,慢慢在心裡合計。呼延尋的那些話,她是一句不信的。只是,她很奇怪,呼延尋之前對她母子三人幾乎是不聞不問的,根本沒放在眼裡,她主動提出一拍兩散不是正合他的心意,爲何又做出這諸多事情來?還對林旭做出這種假惺惺的態度來?
呼延尋這麼做,究竟爲了什麼?
是想着一家團圓和美,她是絕對不信的。那麼,呼延尋想謀求的又是什麼?
思來想去,也毫無頭緒,邱晨揉着發脹的鬢角,乾脆把這些先丟開手,那人的事兒先不理會,還是先安撫了林旭的情緒,讓他安安心心地把這場院試考完再吧!
一路進了城,回到林宅,天色也臨近黃昏。大興送下邱晨,就連忙又騎了馬去郭府接林旭了。
順子家迎着邱晨進了三進院,帶着婆子們送了熱水上來,邱晨洗漱了,換了家居的細棉夾衣羣,在炕上坐了,順子家的又上來詢問,“夫人,昨兒接了信兒今兒夫人來,一大早,大興管家就打發了人去了碼頭,買了一桶鰣魚和幾位鱖魚來,都是鮮活的。今晚就吃魚可好?”
邱晨笑着點點頭,順子家的又問:“夫人可有什麼要囑咐陳氏的?”
邱晨喝了口茶,笑着擺擺手:“起來,陳氏纔是正經學過上竈的,比我強得多。你就告訴她,讓她看着做吧!”
“夫人這話就太自謙了,經您指點做出來的菜,哪一回不是一家人誇,陳氏也了,跟着夫人正經學會了不少吶!”順子家的笑着奉承。
邱晨笑道:“她既然學了不少,就更應該能做的好吃了。去吧,你們二爺回來,你進來報我一聲。”
順子家的答應着退了出去。
邱晨喝了一盞茶,交待青杏把林家老太太給林旭捎來的衣衫等物取出來,等順子家的一進來回報了,即刻帶着青杏去了二進院。
踏進門,林旭剛剛洗漱了出來,一見邱晨立刻露出喜色上臉,疾步迎上來,長揖及地見禮道:“大嫂一路辛苦了!”
“我昨兒到了楊家鋪子,今兒去了趟南沼湖,從那邊兒過來的,不辛苦!”邱晨着,徑自在正堂上首坐了,滿心歡喜地跟林旭起了南沼湖的種種,“這個老何,咱們是用對了,今年不但給咱們買了許多種苗來,還直接把家人都帶了過來,這是要在這裡安心住下去了。我也看了,老何家老少都是好的,三個兒子兩個媳婦都是勤快樸實的莊戶人家,而且知份守禮……嗯,有了他們帶着,咱們的南沼湖入了夏,就有大片的紅蓮碧荷可看了。老何還了,入了暑,咱們就能去吃嫩藕、嫩蓮子,還有雞頭米和菱角……到時候,讓他們乘了船載着你跟阿福阿滿一起去湖裡自己採,也感受感受蓮葉田田的意境去。”
被邱晨一通話的也露出一抹憧憬來,笑着連連點頭:“去年咱們門前池子裡結了那幾個蓮蓬,阿福阿滿都稀罕着捨不得吃,今年結的多了,真能由着他們倆吃了,他們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歡喜呢!”
叔嫂倆人又閒話了幾句,邱晨將林老太太捎來的包袱交待了,就帶着青杏回了後院。
林旭將大嫂送到穿廊處,邱晨笑着停了腳步道:“你上了一天課,也累的很了,別跟嫂子這麼客氣了,趕緊回去歇歇,就吃晚飯了。咱們今兒買了幾條活鱖魚、鰣魚,我讓她們做上了。吃了飯,早點兒歇着,別熬得太晚,休息不好,明天上課也難專心。”
林旭目光矛盾地點頭應着,想什麼,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出來。看着邱晨進了三進院,轉過檐廊進了屋,林旭仍舊在穿廊裡站了一回,這才神色頹喪地回了自己屋。
晚上,邱晨從春香那裡得了準信兒,第二天一早,就打發人囑咐了鈺良,臨晌午,就派車去接林旭,邱晨要帶林旭去置辦點兒應考用的物件兒,讓鈺良跟林旭,早點兒跟郭大老爺打招呼,午飯就不在郭府用了。
吃過早飯,邱晨將老何帶回來的賬目覈算了一遍,交給青杏入賬。巳時中,她就收拾利落,仍舊穿了一身極素淡的乳白襖裙,月白色窄身褙子,通體上下,只在腰上掛了個極的香囊,裡邊放着一個桃核大的赤金香薰球。發間攢了一支通透瑩潤的玉簪花脂玉簪子,臉上只拍了花露和乳液,沒有上粉,更沒有用胭脂。不過,經過一年多的保養,邱晨的臉色與初來時已是天差地別,沒了黯黃粗糙,白皙細膩中,透出一抹健康的粉色。邱晨不由感嘆,海棠本身的皮膚真是好,而且年紀輕,沒有皺紋、色斑的困擾,這種健康年輕的肌膚,不上妝就很好看。
邱晨出門,秦勇和沈琥照樣是跟隨護衛的。
一行人乘了車子,先去離郭家不遠的街口等着,剛到巳時末,林旭帶着鈺良就從郭府裡出來了,上了馬車,邱晨吩咐一聲,馬車調轉頭往最繁華的府前大街走去。
府前大街與鐵塔寺前大街是安陽府最繁華的兩條商業街。但相對而言,府前大街的店鋪更像是名品專賣,不像鐵塔寺那邊,駁雜冗陳,滿街鋪子攤販,更加親民一些。
車子行上府前大街,又走了片刻,就在一家鋪子前停了下來。
林旭首先跳下馬車,又回身候着大嫂也下了車,這才擡頭看向店鋪的門面,就見通街三間鋪面,門面大氣深沉,門楹上懸着一塊牌匾,上書:商記香料鋪!
“大嫂想買香料?”林旭疑惑地詢問。
邱晨笑着道:“我前兒想起一個調香的方子,能夠提神醒腦的。看看能不能配全,若是配全了,給你和韓公子用豈不正合適!”
林旭拱拱手,笑着道:“又勞大嫂操心了。”
兩人想跟着進了店門,就見三間大開間門面整個通聯着,在進門的右側放了兩對官帽椅和兩隻幾,牆角放着一個高腳花架,供着一盆綠意蔥蔥沒有開花的幽蘭。
邱晨暗暗點頭,這香料鋪子本來就會有許多種香味兒沾染氤氳出來,若是放着盛開的蘭花,不但蘭香不顯,反而更容易讓人難以辨別香料的味道。倒是供上這盆無花幽蘭,正正好恰如其分。
夥計看到客人進店,連忙笑着迎上來,客氣地招呼着:“這位夫人,這位公子,二位想要什麼香?店剛剛到的上好沉水伽南香和金星紫檀,要不要的給二位拿來上上手?”
邱晨並沒理會夥計,目光在對面的一溜兒牆的多寶格上掃過,就見每個格子裡都擺着匣子瓶子,並不見香,但只看這些盛香的器皿,或高檔瓷器,或精美玉器,手工精製細膩,足可以由此及裡邊所盛放的香料必非凡品。
目光一掃而過,大堂裡有三名夥計一名管事,只有一個年輕男人帶着廝在看香,並沒有看到其他客人,跟不用女眷了。邱晨就估摸着,這樣的店子一般都會設立會客室,以備女眷或貴客上門時招待所用。
收回目光,邱晨微微一笑,從荷包裡捻了一顆銀豆子扔給夥計,道:“不要這些凡品,你只挑着你們店裡的藏得好東西拿出來看看再!”
得了足足半兩銀子的打賞,夥計臉上的笑幾乎把眼睛擠沒了,一迭聲地答應着,引着邱晨往後邊走:“夫人,請您這邊兒走!”
邱晨看了林旭一眼,施施然地跟着夥計穿過店鋪,往後邊走,一出後門,才發現這個商記香料鋪遠非外邊的三間店面那麼簡單,這穿過店面,後邊居然是個面積足有三四畝的花園子。園中疊石流水,亭臺閣榭,花木扶疏,還引了水在疊石假山上造了個飛瀑,瀑下一片潭,水清幽碧,有紅色黃色的錦鯉在其中自在悠遊,又有木製曲橋在潭上跨過,人走在曲橋之上,一側是疊石飛瀑,另一側就是碧幽寧靜的潭游魚,一靜一動,相映成趣,別具匠心。
隨着夥計一路行來,穿過園子,邱晨笑着指着疊石之上的四角飛檐的亭子道:“春日正好,你們這園子修的也着實有趣,不如就在那亭子裡坐坐吧!”
夥計得了賞,沒有不答應的,連連答應着,引着邱晨心翼翼地踏着疊石徑,不時還回身提醒着邱晨心腳下。等邱晨到了亭子中,夥計又告了罪,飛快地跑下去,片刻拎了一壺熱茶和兩隻椅墊兒過來,安置着邱晨二人坐了,又飛快跑下去,這一次時間稍久了些,大概一盞茶時間,捧了兩隻精雕木匣子來。
這回夥計拿出來的香料也不錯,與那日上門的女通事帶的品質相當,只是品種多了些。
邱晨一邊慢慢地看着香,一邊閒聊似的問夥計:“聽你們店裡香料最全,怎麼看起來買香的不多啊?”
夥計一邊陪着笑,一邊盡心回道:“夫人的沒錯,店東家有自家的商隊,這香料比別家略全些。店有專門上門的通事,是以,好些大戶家的夫人姐就在家裡看香。另外,這會兒臨近午時,大多客人都回家或進酒樓用飯了,其他鋪子里人也就少些了。”
“哦,這樣,是我想岔了!”邱晨笑着點點頭,又道,“你好些大戶人家的夫人姐用你們家的香,有哪些?你出來聽聽,也省的我買回去跟人家的用重了。”
夥計雖然不太明白,爲什麼香不能用重了,但還是盡心盡力地回答着邱晨的詢問:“在咱們店裡用香的人家多,叫通事上門的,的不知道,的只知道一些進店看香的人家。這其中就有郭家的二少奶奶;新任指揮僉事府的柳奶奶……”
邱晨聽到這話,就出聲打斷夥計道:“咦,我聽新任的指揮僉事呼延大人未娶親,這又是哪裡來的奶奶?”
夥計嘿嘿一笑,目光狡黠地在邱晨和林旭臉上掃過,壓低了聲音道:“那位僉事大人確實沒娶親,這事兒不是啥私密事兒,咱們安陽好幾家都想着把閨女嫁進僉事府呢。起這位柳奶奶,據是僉事大人的寵妾,只是僉事府裡沒有當家奶奶,就由這位柳奶奶統管着內院,內外都以柳奶奶稱呼。不過,這位柳奶奶是真受寵,不過是個姨奶奶,那穿的用的,乖乖,真是什麼貴用什麼,什麼燒錢用什麼……起這位柳奶奶,也是店的大戶,每個月都會來上幾趟,哪回來都是幾百兩銀子。除了店,柳奶奶最愛去的還有首飾店和綢緞莊,最愛織金緞和赤金嵌寶首飾,想來,每月買首飾買料子花的銀子也不比在店裡的少……”
邱晨眼角瞥見臉色鐵青起來的林旭,又問道:“這位僉事大人看來俸祿很高咯,不然可經不起這位柳奶奶如此花費!”
夥計嘿嘿一笑,避重就輕道:“這個的就不懂了。不過,那位僉事大人也曾陪着柳奶奶來過兩次,每次也沒少花銀子……”
到這裡,夥計話題一轉,壓低了聲音道:“據,那位僉事大人就要跟省裡的一位大人家結親了,據媒人跑了幾次了,連生辰八字都合過了……嗯,這話兒還是鐵塔寺門前的張鐵嘴喝醉了漏出來的呢……”
“休要胡言亂語!”林旭忽地站起身來,厲聲呵斥道。
夥計驚愕地看着林旭,連連躬身請罪:“這位爺,的都是聽人這麼,也隨口給夫人公子們解解悶兒……的知道錯了,請公子贖罪啊,請公子饒了的吧!”
邱晨面色鎮定地伸手拉了拉林旭的衣袖,拉着林旭稍稍斂了怒氣,這纔回身對夥計笑道:“罷了,罷了。這些也不是你傳出來的,就不必請罪了。喏,你把這幾樣給我裝了,會賬吧!”
夥計臉上的恐慌哀求一滯,噗通一聲跪在了邱晨面前,在邱晨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實實在在地磕了個頭,也不用人拉,利落地自己爬起來,一臉笑容,躬身道:“的謝謝夫人。這些香,的只能賣,不能讓銀子,的這就去請我們掌櫃的,我們掌櫃的能給夫人讓些銀錢……若是大管事在,還能多讓些……”
自顧自地完,夥計逼着手躬躬身,轉身就走,一溜煙兒地下了亭子匆匆去了。
邱晨慢慢轉回頭,微笑着倒了杯茶遞給林旭:“消消氣,那些話也只是夥計從別處聽來的,你跟他生氣也沒用!”
“大嫂!”林旭有些不認同地叫起來。
邱晨神色溫和地笑笑,擡手拍了拍林旭的胳膊道:“嗯,我知道,我知道。那人與別人不同……”
到這裡,邱晨的目光一掃青杏和春香,兩人警醒地曲曲膝,下了亭子,站到兩側的路口上侍立。
“先喝口水。”邱晨看着林旭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這才語氣溫和地繼續道,“你剛剛看到了,那個夥計向我磕頭致謝,又主動去找他們掌櫃的給咱們讓錢……這並不是之前我給的那點兒賞錢的用處。不過是因爲我剛剛替他了一句話,我對他表達了善意。而你對他呵斥、怒目而對,他對你可能就心懷怨氣……”
林旭張口想什麼,邱晨擡擡手止住他,仍舊溫和道:“嫂子不是你做的不對,也不是指責你。我只是告訴你,與人爲善就是與己爲善。人和人之間哪怕是骨肉至親,也需要互相親近才能維繫,若是一方惡言相對,不理不問,死活不管……你想想,着雙方還能好麼?”
看着林旭已經漸漸消減了怒氣,臉色變得迷茫又凝重起來。
邱晨拍拍他的手,和聲道:“我今兒跟你着些,也算是臨時起意。不管是之前咱們衣食不繼,需要靠鄰里鄉親們救濟的時候,還是如今咱們的日子越過越好,我都一直秉持着一個與人爲善的原則。只要能幫上的,都會盡力去幫,能夠拉一把的也會盡力拉一把……這也可能影響到了你和阿福阿滿。我今天跟你這些,就是要告訴你,與人爲善的前提,就是對方也心存善意。如果,對方心懷叵測,咱們還一心想着與人爲善,就真跟東郭先生一樣了。”
林旭垂了眼睛,漸漸地連頭也垂了下去。
不等他理順自己的情緒,夥計已經匆匆引着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過來。這位正是夥計口中所的辛掌櫃。這位辛掌櫃自然比夥計又圓滑的多,很是熱絡地跟邱晨寒暄了幾句,就很大方地一揮手,給邱晨打了個九折,算下來也省了三十多兩銀子。
邱晨也不跟他客氣,示意青杏拿了銀票子會了賬,帶着林旭告辭離開了商記香料鋪。
從香料鋪子裡走出來,邱晨也沒回家,帶着林旭就在府前街的雲中仙酒樓吃了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