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辦席面,邱晨也就不摳搜。..先奔肉鋪,直接要了半片豬肉,足足一百二十多斤,讓肉販給剔好了。又去賣魚的攤子上買了六條三斤重的大鯉魚;之後又去早晨的市上轉了轉,買了幾斤新割的韭菜;又去雜貨鋪子裡買了些木耳、金針菜等乾貨,特別重要的是買了兩掛鞭,待會兒上樑的時候要放了驅除四方煞氣,以後住人過日子,也能順順妥妥家宅平安。還去集齋買了五張紅紙,同樣是上樑的時候要用的。當然,她也沒忘了三奶奶的囑咐,買了兩封上好的蜜三刀和兩包麻糖。這才匆匆趕回劉家嶴。
等她到家,上工的漢子和幫忙的媳婦婆子已經都到了。
上樑要等到吉時,其他的活計卻可以做着。此時,幾個匠人就站在屋牆上,整理好磚檐,然後做最後的上樑準備工作。其他的則開始去後院做搭炒藥棚子的準備,還有幾個平時打下手的青年,則收拾工程散落在各處的磚頭瓦片,送到大門口,那邊也有兩三個人平整地面,拿蒐羅來的半頭磚鋪了,讓原本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土坡,也成了青磚鋪地,清清爽爽起來。
邱晨轉了一圈,找到林旭,讓他拿了蜜三刀和麻糖,去村西請徐先生和五爺爺去。
馬車回來,自有人上來幫忙卸車,看到半扇豬肉,一個個的眼睛都火辣辣的,幾乎要把這些豬肉看進自己的眼裡。
邱晨根本顧不上理會這些,因爲楊樹勇和楊樹猛一起趕着馬車趕到了。
看着大哥二哥相似的臉上,憨厚笑容也掩飾不住的深深疲憊,邱晨感動,又找不到什麼語言能夠表達,只連忙上前,將兩位哥哥請進門。那邊兒的幾個子看到,也都笑嘻嘻地迎了上來。阿福阿滿已經和楊樹勇混熟了,再見到楊樹猛叫二舅叫的也異常順溜,把楊家哥倆高興地抱着倆個傢伙,笑眯了眼。
林家在劉家嶴的東北角,五爺爺家恰恰好在對頂角的另一端,是劉家嶴村落的西南角。不算劉家大院的話,五爺爺家就是村子最西的一戶人家了。
同樣的幾間茅屋,籬笆院,林旭慢慢地走過去。
若是邱晨在這裡,就應該明白,爲什麼這位幫助了她們家的老人會被人下意識地忽略了,就在兩間茅屋西邊的空地上,一大片黑乎乎的東西散發着陣陣惡臭。這位五爺爺是以掏糞爲生的,每隔幾天就會去清水鎮挖茅廁,清理糞肥,再把這些挖回來的糞肥拉回來,賣給糞肥不夠的農家。
雖村裡人種田誰也離不開糞肥,但專職掏糞肥的人,還是會被人輕視。
到了巳時中差一刻(大約上午九點四十五分),村正、村老們和鄰里百舍的陸續都趕了過來,林旭去請的徐先生和五爺爺,也都趕了過來,與衆人一起在院子裡站好,邱晨就見滿囤叔站到了屋山牆上,穩穩當當站好,
作爲林家的代表,林旭朝着新房子做了個長揖,揚聲問道:“子醜寅卯,大川爺,何時上樑家宅安寧人畜興旺?”
滿囤爹一臉肅穆,聲音洪亮,大聲道:“今日就是吉日,巳時中上樑!”
喝聲落下,衆人齊聲應和。鬨然應和聲震響耳膜,直入心底。那些早就準備好的青壯們,就在老把式的指揮下,兩名木匠麻利地把早就做好的扒角子在屋架子頂部按好,另一邊十幾名青壯則用繩索、細長的木杆架着一個等腰三角形的屋樑,往上送,安置到屋架之上,就是上樑了。
在一二十號青壯齊聲吆喝的號子聲裡,兩架屋樑順利地拉上屋架,穩穩當當地安置在屋架最頂端,滿囤爹大吼一聲:“上樑咯!”
頓時,有人點了早就掛好的鞭炮,鞭炮噼裡啪啦炸響聲中,滿囤爹把一張寫着吉利詞兒紅紙貼在屋樑上,似乎又拿了什麼壓在房樑的縫隙裡,大概都是一些驅邪鎮宅之物。又對着房樑念念叨叨了一回,這才笑着轉身對下邊的人道:“安……樑!”
諧音安良,也是寓意以後日子安安穩穩,和和美美的意思。
至此,上樑就算完成。另一邊,由另一個老把式帶領的門樓也立了起來,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兩處架檁條,搭草苫子上泥掛瓦了。
這會兒,木匠和青壯們仍舊乾的火熱,村正村老們則在院子裡落座。林旭帶着俊俊書和村子裡的幾個半大子,送上茶水、果脯麻糖之類的點心,這些老人們臉上的笑紋就更深了。
這一日,收羅布麻的工作暫停一天,頭一天已經通知下去了。蘭英就和青山、慶和家的一起,帶着婦人婆子們忙乎。
等邱晨走進廚房,婦人婆子們已經動手蒸好了饅頭,拾在大笸籮裡,蓋上乾淨的籠布保溫,然後幾個鍋一起就開始做菜。
邱晨被公推出是廚藝最好的,又是自家的事兒,主桌上的幾個壓桌菜,就需要由她來做。她也無可推辭,麻利地挽了衣袖,上前忙乎。
做菜的前期工作已經準備好了,豬肉剁了餡兒,大魚也殺了收拾好了,倒是一扇排骨擱在一旁,無人問津。那些乾貨也大都沒有吃過,邱晨看到這種情形,就上前指導着,將排骨剁成兩寸的長段,木耳、金針菜等乾貨都用清水泡發。
這裡一些基本的做菜輔料都沒有,邱晨琢磨了片刻,就挖了半碗麪,倒了水揉洗,取了其中的澱粉後,把上層的清水倒去,只剩下下邊的溼澱粉,放進肉餡中,又加了幾個雞蛋,讓一個婦人用力攪勻,攪上勁兒。
她則開始做大魚。這裡做席面講究整雞整魚,雞已經上鍋蒸着了。魚卻沒人能夠做好。邱晨略一思忖,就拿了四條魚,裹上乾粉,下油鍋炸至金黃,魚身上的刀口也全部翹了起來,魚肉也熟了。她要做糖醋魚,但糖醋魚要趁熱吃,這會兒先放一下。
肉餡兒攪好了,邱晨洗淨手,鍋里加油燒滾,然後她兩手拿了肉餡兒用力揉捏成團,然後心翼翼地放入鍋裡,片刻,丸子就固定成型,漸漸表面炸成了金黃色。邱晨拿了一個大瓦罐兒盛了之前熬製的大骨湯,將過了油的丸子放進瓦罐兒,細火慢燉。
整雞整魚,獅子頭,紅燒排骨,四個葷菜就齊了。邱晨又將發好的木耳、金針菜等都拿過來,三下五除二做了一個涼拌金針木耳,一個韭菜炒雞蛋,一個蜜汁山藥,還有一個炸豆腐丸子。另外,邱晨還做了四個壓桌碟兒,一個蜜三刀,一個醋拌白菜心兒,一個蒜蓉海帶絲兒,還有一個是買來的綠豆糕。兩甜兩鹹,不倫不類……湊合着來吧。
林家這一場上樑席面,分了兩個檔次。一個是四葷四素的上等席面。另外,邱晨還讓人在靠近大門的地方搭了個長桌,擺了個流水席。
四桌上等席面,頭一桌坐了楊家兄弟倆,村正村老,徐先生,林旭坐在下手作陪。第二個席面則是幹活的把式師傅們,由滿囤坐了下手作陪。第三桌是受了累的青壯勞力們,這一桌,是青山和慶和作陪招呼。還有一桌安在了屋裡炕上,是三奶奶、滿囤娘、青山娘、劉滿銀的妻子季氏,還有慶和娘等幾個老太太,算是一桌女席,這一桌本該邱晨作陪,她卻沒有上桌,讓蘭英,蘭英推卻自己笨嘴拙舌,最後讓村正的兒媳婦季氏坐了下手,做了陪客。自然是皆大歡喜。
邱晨則招呼着婦人們在廚房裡忙乎。一大鍋一大鍋的燉菜,加了肉片兒的燉白菜,加了肥腸段兒燉的豆腐蘿蔔,炸的金黃的豆腐丸子,還有大骨燉海帶,陶盆兒盛上,一溜兒擺開,招呼鄉親們上來吃,管吃管添,吃飽了再換一茬,到場的男女老少七八十人,一場流水席吃到下半晌,纔算結束。
林家的這一場流水席,也成了劉家嶴今後幾年一直念念不忘的美事。人人起來都是一臉的回味,嘖嘖讚歎一陣,再感嘆一聲:“那肉片兒,顫巍巍油汪汪的,真香啊!”
上樑席開宴沒多久,客人們剛吃了幾口,門前一陣騷動,邱晨、林旭和楊樹勇楊樹猛聞聲連忙起身迎了出去,就見兩輛馬車想跟着正從緩坡下駛上來。
衆人錯愕中,邱晨已經看到從第一輛車車轅上跳下來的蔣正,於是就瞭然的笑了。
原本邱晨只以爲是回春堂的陳掌櫃來道賀了,沒想到馬車停下後,從車上下來的卻是廖清。
廖清今兒穿着一身竹青色的長袍,繫了一條玉青色的腰帶,並沒有佩戴太多玩意兒,僅僅掛了一隻細膩如脂的白玉佩,一從車廂裡走出來,就點亮了衆多大姑娘媳婦的眼睛。
廖清踩着凳子走下馬車,振振衣襟,朝着邱晨拱手笑道:“林娘子,恭喜恭喜!”
邱晨迎了一步,笑着道:“不過是略略修葺一下房舍,卻能得少東家上門祝賀,也讓我這簡陋的茅舍陋院蓬蓽生輝了!”
林旭也上前站在邱晨身後半步,對廖清舉手作揖還禮。
邱晨就將楊樹勇楊樹猛兩位大哥介紹給廖清,廖清溫和客氣地一一見過,這纔跟着楊樹勇楊樹猛往裡走。
邱晨再望向後邊的第二輛馬車,劉金才領着一名穿着樸實身材瘦的中年人,笑着向她走過來:“升子媳婦,這麼幾天就把院牆拉起來啦,呵呵,不錯,不錯,這牆砌地紮實,用上幾十年也變不了樣兒!”
“金才叔繁忙中能夠回來,我和林旭實在是歡喜,金才叔快請進!”
劉金纔沒有急着進門,反而向邱晨介紹起身後的中年人來:“這個是我給你請來的種蓮養魚的把式,這位向老哥在南鄉縣可是鼎鼎有名的,一手種藕養魚的好把式!”
邱晨大喜,砌完院牆蓋完房,接下來就要挖池塘。可挖池塘總得有個數吧,蓋挖多深,多大,誰怎麼引,這邊兒的師傅把式們可沒有懂這個的。可以,材料人工齊備,就差種藕師傅來指導着了,劉金纔給請了這一位種藕師傅來,還真是雪中送炭啊!
連忙將兩人請進門。
劉金才自然去第一席坐了,種藕的向師傅自己坐到了把式們那一桌,蔣正捧了廖清帶的賀禮放到上禮的桌子上,就被邱晨囑咐的楊樹猛引到第一席上坐了。
倒是廖清,與在場衆人實在是格格不入,竟是有些無法安排了。
林旭過來和邱晨一合計,就另在東廂收拾了一桌,請徐先生去東廂與廖清一起坐了,一個清雅,一個卓然,特別是廖清,雖然從了商,卻也是從讀書的,與徐先生談起章詩詞、修身養性來,竟是很有些投契。倒讓邱晨略略鬆了口氣。
今兒院子西側,在新起的西廂房門口放了兩張桌子,上邊放着些鄰里鄉親們送來的賀禮,但大都是自家的土特產,一串幹蘑菇、十個雞蛋、兩尺布頭,還有送兩個板凳的,也有送一個自己編的柳條筐的……千奇百怪,各種各樣,但無一例外的價值都不高,充其量也就幾十個錢兒。
在這林林總總的禮物另一端,則擺着一簍子大螃蟹,幾匹顏色鮮豔品質上好的綢緞,還有一套上好的房四寶。房四寶倒也罷了,村裡人沒幾個懂這個,但那幾匹錦緞卻差點兒晃花了婦人們的眼睛。嘖嘖,這每一匹綢緞都得幾兩銀子吧!
殊不知,廖清送的可是上好的提花蜀錦,每一匹都要二十兩銀子,他一共送了六匹,就是一百二十兩。而那一套上好的房四寶,比這些花哨的錦緞價值更高,後來邱晨去集齋的時候順便問了一下,竟值二百多兩銀子!她一回家就把這一套房四寶放進了箱子裡。心裡尋思着,等林旭去考秀才的時候再拿出來給他用!
邱晨這會兒對綢緞和房四寶沒咋在意,她看着那一簍子個大鮮活的大梭子蟹笑彎了眼。安排着客人們入了座,她立刻就去把螃蟹搬進了屋裡。孩子們都沒見過螃蟹,看着揮舞着大鉗子的螃蟹新鮮好奇的不行,都跟在邱晨身後不肯離去。邱晨就拿了一隻大柳條筐,抓了兩隻螃蟹放進去,擱在屋門外,孩子們立刻呼拉一下子圍了過去,唧唧喳喳地玩起來。
邱晨笑着在後邊囑咐俊言俊章:“你們哥倆看着他們,別讓他們下手,心鉗着了!”
這麼鮮活的大梭蟹不須過分的烹調,只需清水沖洗之後,放入蒸籠蒸熟,就是紅膏白玉,鮮香滿口。當然,這個時候,邱晨沒時間坐下來細細品嚐此等美食,待螃蟹蒸熟,就撿了兩隻盛盤,讓俊端到東廂去。
村裡人更喜歡的是大魚大肉,這種海鮮在他們眼中又費事,又沒啥吃頭,邱晨也就乾脆沒給幾個席面上送了。
林家的上樑席,幾乎村裡家家戶戶都上門隨了份子,自然也都拖大帶的吃着或者等着吃流水席,偌大一個院子,裡裡外外的都是人,場面兒一時熱鬧的彷彿集市。
飯菜香酒肉香裡,衆人正笑語喧騰着,猛地從村中傳來一連的高聲呼喊:“有人滾崖啦!有人滾了鷹嘴崖啦!”
院子里正在喝酒的漢子們,立刻聞聲站起許多,拔腿往外就跑。
滾崖,是劉家嶴這邊的方言,就是摔落懸崖的意思!世代生活在大山下,劉家嶴的人比其他地方的人更清楚,落崖意味着什麼,最輕也得斷腿斷胳膊,嚴重的摔斷腰成爲終生躺在炕上的廢人也曾經發生過,而落崖最多的結果還是一個--死亡!
衆人跑出去,才知道高聲呼喊的是村裡的一個十來歲的半大子,今兒上山去挖野菜了,還是路上看到一隻野兔,追着去了鷹嘴崖下,才發現落崖的收成!看到收成還有口氣,子一個人沒法子把人救下來,只好緊趕慢趕地跑回村裡喊人。
這會兒,村裡的大部分青壯都在林家,出了事兒也不用四處叫人了,劉滿銀、滿囤等人立刻召集了十幾個漢子就往山上跑。邱晨在後邊喊住也跟着往外跑的楊樹勇楊樹猛,塞給他們一牀被單,兩條扁擔,並囑咐他們用牀單綁在扁擔上把人擡下來。摔傷的人最可能的就是骨折,若是移動方法不妥當,極有可能造成二次傷害,反而加重傷勢甚至危及生命。有了被單和擔架綁個簡易擔架,就能最大程度地避免二次性傷害的發生。
村子裡發生這種事,林家的上樑席仍舊進行,除了那些跑出去救人的漢子外,其他人很快就把這些暫時拋開了,不多會兒,林家內外就再次喧騰起來。
邱晨卻總是惦着這件事,畢竟,在她的認知中,生命重於一切,更何況是她認識的人可能隨時面臨着死亡!
她跑回屋裡,把前些日子製作出來的幾瓶外傷藥和一些剪好的布條拿出來,又去尋了幾塊平直的木板,一起放進一隻籃子裡。又囑咐在席間忙碌的俊趕緊吃飯,吃飽了去套車,預備着傷者下山後,能夠立刻送去就醫。
劉家嶴後多爲較平緩的山坡,但在村西約摸三四里的地方,也有一處坡底空了,上方有兩塊大石突出來,彷彿鷹嘴狀,故而得名鷹嘴崖。鷹嘴崖落差不是太大,卻也有十多米。十多米相當於四層樓高了,其危險可想而知!
好在離得不遠,漢子們狂奔了去,不過半個時辰,邱晨就聽到外邊嚷嚷呼呼的,急忙拎了籃子出了門。
自從剛剛嚷嚷着出了事兒,廖清就注意到了邱晨拿了牀單扁擔的動作,這會兒見她拎着一個籃子急急地出門,自然也不會落下,朝着蔣正打了個眼色,兩人緊跟着邱晨也走了出去。
邱晨聽到聲音迎出去,十多個漢子擡着收成也已經趕到了林家門外。邱晨招呼他們心地把收成放在地上,然後動手查看收成的傷勢。
她首先拿出一顆硃紅色的丸子,讓滿囤塞進收成的嘴裡,然後查看被血浸溼的右腿和左手臂。因爲受傷時間較長,衣服已經和皮肉黏在了一起,邱晨直接拿了剪刀將衣褲剪開,那開水沏的淡鹽水沖洗去表面的污垢血漬,這纔看清楚,右腿和左上臂都呈現出不正常的彎曲,顯見是骨折了。邱晨沒辦法接骨,她只能把傷藥粉敷在傷口處,傷口的出血較多,藥粉撒上去,很快就被出血衝開,邱晨就一邊兒撒藥一邊兒用布條將傷口包紮起來,然後,又用木板將骨折處做了個簡單的固定。轉頭看着呼吸平穩了許多的收成,邱晨纔算鬆了口氣。
她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至於接骨和後續的治療,就只能交給專業醫生了。只希望,她給收成服用的保險子和外傷藥,能夠讓收成多支撐一段時間,支撐到醫生接受治療!
很快,俊趕了車,滿囤幾人擡了收成趕往鎮上就醫。鑑於收成的家庭條件,邱晨還拿了幾兩碎銀子交給滿囤,讓他帶去給收成支付醫藥費。
村裡人思考問題簡單直接,既然林升媳婦懂得製藥,會一些簡單的外傷治療,大夥兒也覺得合情合理,沒人覺得意外。都只是讚揚生子媳婦兒熱心腸,救人所急。有那些老太太就念着佛連贊林家救人性命,行善積德了!
只是旁觀的廖清和蔣正兩人,都暗暗驚訝,特別是廖清,簡直是欣喜若狂,若非心機深沉,只怕這會兒就要歡喜的手舞足蹈了!
他剛剛可是看得清楚,林娘子給傷者敷了藥之後,本來流血不止的傷口很快就有止血的趨勢,在包紮之後,布條上湮出的血跡沒有過多擴散,就能夠判定,那傷口的出血很快就被止住了!
那麼大的傷口,能夠如此短時間內止血,這外傷藥的止血效果是非常驚人的!若是,這療傷藥的收口作用也同樣好……不,哪怕收口效果稍差些,也足以稱得上上佳的療傷藥了!
這不正是他冥思苦想求之不得的東西嗎?!
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哇!
收成受傷救治對村裡人來不過是個的插曲,滿囤帶着一個收成的堂哥趕了林家的馬車去鎮上求醫,這邊兒的流水席再次繼續。
酒席自午時開始,直到未時末才宣告結束,鄰里鄉親們酒飽飯足紅着臉,油着嘴巴,滿臉滿足,相互攙扶着離去。那些把式們青壯們卻很自覺,一人喝了一碗酒就擱下了,只吃了個肚兒圓,稍事休息,就繼續開始砌西廂房的牆了。起來,因爲西廂房背靠院牆,所以,後牆是借了院牆的,只剩下前左右三面,再去掉門窗和地基,所剩的需要用磚壘砌的牆也就有限了。
三間西廂房,按照慣例分了一明兩暗。西廂房這邊活兒有限,就有一部分被抽出來,去後院兒建炒藥棚,馬廄、香獐子棚舍、雞舍,和邱晨強烈要求的廁所,同樣用青磚壘砌,也同樣搭了頂子,就是蹲坑也不是隨便壘砌,都是用青石板鋪陳,加了一個斜度,直通到後邊挖好的大化糞池裡。化糞池的出口在院牆外邊,也加蓋了一塊青石板兒,平時不會腌臢,等清理的時候,只需掀開青石板即可,同樣很方便而衛生。
後院擴出去了三畝多地,種種建築都是貼着四周圍牆而建,所以中間的空場仍舊寬闊敞亮的很。馬廄之類的都建在東北角,炒藥棚子則貼着西牆,距離頗遠,互相毫不影響,不用擔心馬廄雞舍茅廁的異味髒污影響到炒藥棚子這邊。
新擴出去的那部分院落,沒有和原來的宅基地找平,圍牆也是依着地勢而建,可以預見的,等後院的房舍建起來,前屋後舍將會層層錯落,顯出一種步步登高的格局。邱晨覺得那樣會更加自然,也趣致,她不喜歡大片太過嚴謹平整的房子,會讓人感覺壓抑憋氣。
如今這部分只是簡單的清理了一下灌木雜草,邱晨準備把荒地翻整一下,弄成園子,種些玫瑰之類的可提取香料的花卉,還可以種些竹子、葡萄之類。
徐先生今兒雖然來吃席,學堂裡卻沒有放假,他在未時初,就告辭離開了。
等忙乎完了,邱晨給廖清送了一壺茶過去,略略了幾句,廖清就主動提出去邱晨的院子看看。於是,兩人一起走出東廂,從顯得了許多的正房東邊直接去了後院。
俊言俊章和阿福幾個不點兒也混了個肚兒圓,邱晨就招呼他們一起去後院玩耍。
看着豁亮的後院,廖清讚不絕口。邱晨也沒有當真,廖清的家裡什麼樣她是沒見過,但從廖清的穿着,從回春堂的生意情況來看,這麼一個簡陋甚至很有些寒酸的農家院兒,又哪裡能夠入了他的眼。
邱晨挺疑惑,廖清今兒趕着上樑過來,究竟爲了什麼?僅僅一個茯苓膏、一種羅布麻,根本不值得回春堂的少東家如此放下身架,屈尊降貴到林家來恭賀,送禮不,邱晨知道那些東西在廖清眼裡不算什麼,但能夠留下來用飯,用完飯還不走……她就可以確定廖清此來,必有其他原因。
不過,她不會主動追問。廖清誇她的家,她就樂呵呵地聽着,廖清稱讚依山看水,她也笑眯眯地應和着……有事的人不着急,她也不急。
這會兒,房子蓋得差不多了,上樑待客也圓滿完成了,她有空也有閒情,還靠不過他?
等兩人緩緩走到後院的後半部分,這裡乾枯的雜草灌木雖然被清理了,但地上一層剛剛生長出來的嫩草野菜卻沒有清理,邱晨走了兩步,就聽到阿滿在那邊大喊:“娘,這裡好多薺薺菜,咱們挖了,做餃子好不好?”
前幾天,邱晨做了一次薺菜餃子,味道鮮香濃郁,這傢伙看到薺菜就有惦記上了。
不過是一頓薺菜餃子,肉餡兒都有現成的,方便的很,邱晨怎麼會不答應,笑着答應下來,俊言俊章畢竟大些了,立刻飛奔了去前院兒拿筐子和鏟子。
邱晨就回頭對廖清笑道:“若是少東家事務不忙,就再留下來,品嚐一頓薺菜餃子吧,剛剛長出來的野菜味道鮮美,也算是嚐個鮮!”
又道,“我曾經聽過一句諺語,‘三月三,薺菜賽金丹’,如今恰好三月初,吃點兒薺菜還頗合養生之道吶!”
廖清笑着點點頭,臉上一片雲淡風輕,心裡卻彷彿揣了一團火。
那日,問了秦錚大軍供藥之事,秦錚親口許下,只要有治療外傷的上佳方藥,大軍供藥之事即可交給回春堂。那可是北境十斤萬邊軍的藥材供應,一年的採購量就能達到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白銀。若是能夠拿下,回春堂就絕不再是的成州府藥界魁首,而是能夠一躍成爲北方,甚至全國的醫藥界的翹楚。那醫藥傳家數百年的廖家,也會在他廖清的手裡,真正光大起來。
男人生在世間誰沒有雄心壯志,不過是有的人希冀讀書科考光宗耀祖,有人想着千里征戰封官進爵,從而封妻廕子;而他既然生在醫藥世家,自然就想着把廖家做大做強,成爲整個大明醫藥界的翹楚!
但是,都知道大軍的藥材供應利潤豐厚,拿下來的條件自然也不好滿足。秦錚之所以對他提出療效上佳的療傷藥,就明他對之前軍中所用的療傷藥不滿意。而能夠給他這個許諾,秦錚自然也能夠給其他醫藥世家杏林高手許諾,爲什麼秦錚還在尋找,而且不惜用大軍的藥材供應這麼一大塊肥肉做砝碼?一定是秦錚到目前爲止,未能找到令他滿意的療傷藥。觀全國醫藥界,擅長外科的醫藥世家、杏林聖手,可不在少數吶!那些以外傷傳世的世家、郎中都沒能滿足秦錚的要求,可想而知,絕對不是隨隨便便一個療傷方子就可以的。
可就在廖清愁腸百轉,四處打聽絲毫沒有一點兒眉目的時候,他卻偶爾從趙先生口中得知,邱晨去回春堂買了不少藥,沒有配方,都是單獨包了帶回去。而讓廖清升起一股希望並趕過來的,就是趙先生了邱晨購買的藥材中,有一味治療外傷的聖藥--三七,而且,三七價高,邱晨卻一次就購買了二兩!
三七產自西南雲貴高山,精細貴重,平素入湯劑不過兩錢,外敷傷藥每瓶也不過入一二錢。二兩三七,若是配製外傷藥,都夠配製幾十副了!
聯想到邱晨拿出來的茯苓膏方子,還有從未聽過也不見任何記載,卻效果甚佳的羅布麻,廖清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推測。這個林娘子手裡一定還有藥方子,而且一定還有療傷的藥方子。所以,他早上聽了林家起屋上樑,緊趕慢趕地在午時前來了!
不得不,廖清還真猜對了。剛剛救助收成時,他也已經確定了自己的這種猜測!
現代最著名的療傷藥首推兩種,一種是南方的白藥,另一種則是北方的紅藥。兩種藥治療外傷的效果那不用,生死人肉白骨不敢,只要不是致命部位,都能給救過來。更何況,邱晨手裡可不止這兩種療傷聖藥的配方,還有許多種這個時代的人想都沒想過的外傷處理辦法。包括消毒、止血、清理、消炎,甚至還有縫合,和一些簡單的外傷手術操作,邱晨自己做或許來不了,但她絕對可以指導着那些治療外傷臨牀經驗豐富的郎中們正確操作。至於操作的熟練度……多做做,自然就熟了。
沉吟再三,廖清還是開口道:“林娘子,聽聞你前幾日去店裡拿了一些外傷藥,不知是誰受了傷啊?”
邱晨自己買了多少藥材最清楚,廖清爲什麼只拿出外傷藥來問……這裡邊就值得琢磨了!
微微一笑,邱晨道:“哪裡有人受傷啊,不過是買些藥回來備用……少東家也看到了,我家孩子多,孩子們淘氣,難免磕磕碰碰的,備下點兒藥物,磕着碰着了,用着也方便。只是,沒想到今兒會有村人受傷,也算是湊巧了。”
廖清聞言眼中精光一閃,語氣卻仍舊控制着平緩道:“呵呵,林娘子剛剛用那藥粉療傷在下也看到了,效果頗佳。那都是林娘子自己配製的?”
邱晨笑了,笑的舒緩,充滿自信卻仍舊謙遜道:“呵呵,不過是幾個療傷的驗方罷了!”
不是處方,而是驗方!
驗方是什麼,驗方是指經過臨牀驗證後,療效確切的配方!可不是一般的配方能比的,更不用提什麼偏方之類的。即使有些所謂的秘方,沒有經過臨牀驗證,也沒辦法與驗方相比較!
廖清的心臟猛地狂跳起來,那種深切的驚喜一下子從心底竄上來,即使沉穩如他、深沉如他,也無法完全掩飾過去,不知不覺中,眼角眉梢中已經掛了一抹洋溢的喜氣。
他正要話,邱晨卻沒給他機會,再次微笑着開口了:“怎麼?少東家可是有親友受傷了?”
剛剛廖清爲了引出療傷藥方的話題可是問了邱晨家裡有沒有人受傷……好好地,誰願意別人問自家人生病受傷啊,這不,邱晨立刻就給他原話兒還回去了。
廖清被噎的有些突然有了一種找不到自己舌頭的感覺。
邱晨展顏一笑:“少東家既然如此牽掛,想必是親近之人。少東家還請放寬心,只要少東家那位親友受的傷不在要害部位,我對自己制的藥還是有那麼點兒信心的,想來可以很快就讓少東家那位親友的傷勢好轉。”
既然問題出來了,兩個人也算是正事交過一回手了,邱晨也就不再和這位公子哥兒磨嘰,她可是還頂着一個新寡的名頭呢,雖後院孩子、青壯許多人看着,但誰知道會不會白那些聯想超級豐富的長舌婦們聯想出什麼來!
“我看少東家着實牽掛,走,我去給少東家拿藥。今兒我就不再留少東家盤桓了,少東家拿了藥就回去吧!”
一刻鐘後,廖清坐在馬車裡,手裡捏着兩個完全談不上精緻的瓷瓶子,滿臉鬱悶的出了劉家嶴!
雖然,拿到了他心心念唸的療傷藥物,可他怎麼就沒有一點兒歡喜,反而彷彿吞了一口粘糕,卻卡在了喉嚨裡,上不來下不去的,真是噎的難受哇!
與之相反,邱晨卻是滿心歡愉,儘管臉上沒怎麼表現出來,但行動起來卻腳下生風,做起活兒來,也麻利了幾分。
蘭英剛剛就隱約聽到了幾句婦人們的風言風語,這會兒看到邱晨將那容貌俊美,穿着富貴的公子哥兒送走了,就立刻湊了過去,低聲問道:“這位公子……”
邱晨自然猜測出蘭英會問,有話不瞞着藏着,就不是蘭英了。
笑了笑,坦然道:“你還不認識吧,這位可是咱們的財神爺,你天天炒的羅布麻就是他家收的!”
“啊,你是回春堂……他是回春堂的少東家!”蘭英恍然,不由叫出聲來,繼而道,“噯,我這豬腦子,咋就沒想到呢,你可不就是叫他少東家嘛!”
又問,“人家做着那麼大買賣,咋就上咱這兒來道賀了?”
聽蘭英這麼一問,邱晨心中的笑意抑制不住地散發出來,“哈哈,告訴你吧,他是又給咱上門送買賣來啦!”
“啊,什麼買賣,難道又要收啥藥了?可咱們山上沒聽還有啥藥值錢啊!那些茅根兒、婆婆丁啥的,挖了也不值幾個錢啊……”蘭英被邱晨歡喜的樣子鬧的有點兒懵,不由連連猜測起來。能夠讓海棠這麼歡喜,那一定是比羅布麻更大的買賣吧!
邱晨這回就沒有細了,笑笑道:“你就不用亂猜了,這會兒還沒談妥,我也不能,等談妥了,你自然也就知道了。反正,你只要知道,咱們又能添個進錢項了!”
“嘿嘿,不用操心,擎等着掙錢感情好!”青山家的在另一邊笑着道。
蘭英也釋然地拍拍手:“嗯,就是我愛瞎操心。哈哈,我也擎等着掙錢啦!”
這三人話聲音不,也沒有刻意避諱其他人,‘掙錢’這樣的敏感字眼兒又特別吸引人,很快,幫忙的一大羣婦人就都知道了。那個俊俏富貴的公子哥兒,是上門給林娘子談生意的。人家林家又要有掙大錢的買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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