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立即提醒他們,這薄清嶸立場變了,他們得趁早想對策,儘快把榮盛堂撇開。
想起這些年對榮盛堂的經營,宋掌櫃心裡抽痛。
佈局這麼久,一切都很順利的,萬萬沒想到,臨門一腳,被這薄清嶸給踢進了水溝裡。
爛泥扶不上牆啊……
不過暫時沒時間搭理他,等事情告一段落吧。
宋掌櫃目光凜冽,點燃了一支菸。
他沒有回店裡,而是徑直去了古玩城附近。
拐了七八個彎,確定沒有人跟着,才終於走進了其中一條巷道。
宋掌櫃的行蹤很快報到了梅舟這裡,他慎重地思考很久,才慢慢點頭:“收網吧。”
雖然也想撈着更大的魚,但更擔心竹籃打水一場空。
現在他們投下去的餌份量也不輕,不需要再去賭那百分之一。
好一番思量,宋掌櫃一直呆到十點多才離開。
他走後,屋裡幾個人還在探討着接下來的發展方向。
有說先掐死榮盛堂的後路,給大家一個警告,再另尋合作方的。
也有說先任薄清嶸蹦躂幾天,先找梅舟要緊。
沒等他們商量個一二三,一羣人破門而入。
等梅舟的人趕到,早已經人去樓空。
梅舟聽到消息,手掌拍在扶手上:“你們去晚了?”
“是。”下屬頗爲不可思議,眉頭緊皺:“我們查了所有監控,沒查出結果來。”
他們查了所有與這件事情有關的人員,宋掌櫃當時在家裡,薄清嶸跑去喝酒了,現在人事不知。
沈風眠跟秦清悅在一起吃夜宵,霍老闆在賓館睡覺,賈柯則已經上了飛機。
“他去哪裡?”
“去鄉下。”下屬頓了頓,補充道:“之前他說過,整套青銅器,他目前只有幾件,剩下的都在鄉下老家。”
所以他這一趟,是回鄉下取青銅器的,名正言順。
梅舟目帶譏嘲地看着他:“所以你們不僅跟丟了人,而且連怎麼丟的,被誰撈了都不知道。”
“……”下屬露出一臉慚色。
如果能找着人,他們也不會如此尷尬。
“我們會繼續尋找的,反正這麼大一批人,不可能憑空消失,如果不行的話,我安排人去尋親……”
“不用了。”梅舟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
他的笑容,帶着三分得意,又有着五分悽惘。
下屬不忍多看,慚愧地低下了頭。
然後他就聽到,梅舟輕描淡寫地道:“他們在我師弟手裡,我去找他。”
他師弟?
下屬怔住,猶豫地道:“可是……沈風眠當時……”
“他如果真的與此事無關,他根本不需要費力造出不在場的證據。”梅舟手指在扶手上輕叩,嘆了口氣:“他這是在告訴我,他想見我,而且是非常急切的。”
雖然覺得此時不是一個合適的見面的時機,但是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如果他還避而不見,也未免太對不住師弟的這番籌謀。
“可是……梅先生……”
“你去安排吧。”梅舟閉了閉眼睛,淡漠地掃了他一眼:“別再辦砸了。”
“是!”
又下雨了。
梅舟推動輪椅,緩緩移到窗前。
他停了很久,才伸手打開窗。
朦朧的細雨飄飄灑灑,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霧氣之中,如夢如幻。
如果是從前,他一定會覺得非常美。
可現在……
梅舟手顫抖地撫上膝蓋,眉心微蹙,眼底顯出一絲痛意。
每逢下雨,他傷處便痛得鑽心。
這毛病,恐怕要跟隨他一輩子了。
也不知道,小眠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會是什麼神情。
梅舟嘆了口氣,隱忍地閉上了眼睛。
罷了,總歸有這一日。
師兄弟見面的時候,原以爲會有多驚心動魄,下屬甚至想象過,沈風眠會怎麼痛哭流涕,抱着梅舟哭嚎。
可事實上,沈風眠只是上前摸了摸他的腿,皺了皺眉:“能接麼?”
“不能。”梅舟神色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狀況一般淡然:“已經錯過最佳時機,除非重新打斷再接,但是……會跛。”
“嗯。”沈風眠在他對面坐下來,目光悠然而閒定:“說吧。”
說啥呢?下屬呆住。
梅舟掃了他一眼,擺擺手:“你先出去吧。”
等屋裡人撤乾淨之後,梅舟才嘆了口氣:“你不該來。”
“我想知道,你爲什麼會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沈風眠單刀直入,目光銳利:“那三百幅畫,又是怎麼一回事。”
說起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梅舟回想往事,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我以前沒和你們說過,我其實來過江雲。”
這件事情,不僅沈風眠不知道,師叔不知道,就連師傅,他也沒跟他老人家說起過。
因爲本來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梅舟苦笑着:“如果不是出了這意外,我本來只是想過來看看,看看他過得好不好的。”
他?沈風眠敏銳地捕捉到了:“他是誰?薄清嶸?還是宋掌櫃?”
“薄清嶸。”梅舟掃了他一眼,點了支菸:“他是我姐的兒子,我親外甥。”
他姐……
沈風眠略一思索,皺起眉頭:“當初你說過……”
“對,我姐出國了。”梅舟笑笑,有些無奈:“她非常任性,說走就走,把孩子留給了我爸媽,後來的事你知道了。”
師兄幼年父母出了車禍,親姐遠在國外毫無音訊,完全聯繫不到,要不是遇到師傅,恐怕會被那些覬覦遺產的親戚給吃了。
師傅有心想收養他們兩個孩子,但是奈何那小外甥年紀太小了,一個奶娃娃,師傅這糙漢子是真心沒法帶。
最後是師兄託了人,尋了戶好人家,遠遠地送了,還附贈了一半的家產。
這些事情,師叔吐槽過好多次,就是擔心師兄被那些親戚又給唬住了,一遍遍地念叨過,沈風眠都記得。
他點了點頭,疑惑地道:“所以,三百幅畫是給薄清嶸的?你把你身份告訴他了?”
“沒。”梅舟笑笑,笑容有些苦澀:“當初我答應過薄錦輝,無論發生什麼,絕不會告訴我外甥真相,那三百幅畫,他要,我就給了,算是……舅舅的一點見面禮吧。”
“是這樣啊……”沈風眠慢慢地點了點頭,看着師兄面帶沉痛的模樣,他忽然單手支顎,輕飄飄地道:“你有沒有想過,薄清嶸和你記憶裡的奶娃娃,根本不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