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雙眼在人羣之中逡巡了一番,並沒有再次出言,而是緊緊的盯着高臺上的女人和匈奴的其他將領。
他知道,終究會有人來當這個出頭鳥的,這是匈奴人的秉性所決定的,他們不會像中原人那樣,天天憋憋屈屈的臣服在一個自己不願意臣服之人的腳下。
“單于勇武!怎能被一區區猛虎襲擊而亡,冒頓身爲世子,不在單于身邊護佑,單于身亡,冒頓卻是毫髮無損的出現在了我等的身旁,這是何故?”
果然,出言的人跟冒頓心裡想象的一模一樣,正是頭曼單于的這個閼氏。
其實她要是不這樣跳出來,冒頓短時間之內還真就拿她沒什麼辦法,匈奴人雖然十分生性,但是至少也要講一些道理的,你總不能自己的父親剛剛掛了,一回手就把他的媳婦給乾死了,雖然那不是你的親媽,總歸不太禮貌,會被別人議論的不是?這對於立志要當匈奴歷史性的單于的冒頓來說那肯定是不可取的。
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按照匈奴的規矩,頭曼死了,冒頓就是匈奴如今的首領,用頭曼生前的話來說,就是如今的單于,而你一個在匈奴地位低下的女子這麼詆譭一個匈奴的單于,這裡面的事兒可就大了。
“父親確是勇武,但那猛虎乃是畜生,畜生襲擊傷人,怎能以常理奪之,你身爲父親的閼氏,如今父親身死,理應請命爲其殉葬,莫要在此信口雌黃!”
對於這個閼氏來說,不過就是一轉眼的功夫,她幾乎就從心裡面期盼着的得到了全世界變成了現如今的一無所有,這要是嬴高在這看熱鬧的話,一定會在心裡面腦補一句,心態崩了。
的確,她就是心態崩了,在心態崩了的情況下,那做事情顯然就是不會考慮什麼後果了。
“冒頓,你這廝定是怕單于將世子之位傳於我兒之手,這纔在那林中暗害了單于,你這廝當真是狼子野心,不配成爲我匈奴的單于!”
類似這樣的話,從她的嘴裡面滔滔不絕的說了出來,而且是越到後來對於冒頓的咒罵就越是嚴重。
而站在高臺下邊的冒頓聽着她的咒罵之語,臉上並沒有任何發怒的跡象,就好像是在看着一處好看的大戲一樣,因爲事到如今,除了她之外,沒有一個將領站出來指責冒頓,冒頓知道,今天的大局,應該是可以定下來了。
聽了一會,只見冒頓將手裡的弓箭放在地下,一路緩步走到了高臺之上,到了那閼氏的身旁,在她的耳旁低聲的言道:“父親,正是死於我手,你們母子,今日就到此爲止了……”
這句話,能聽到的人只有他們倆,那閼氏一同冒頓嘴裡面說出來的竟然是母子兩個字,當時就發了瘋,她所做的一切那可都是爲了她跟頭曼所生的這個兒子,如今母子二人的性命好像都掌控在了冒頓的手裡面,是她的內心深處萬萬所不能接受的。
於是乎,這位年紀不過二十餘的女子做出了自己這一生中最愚蠢的一件事。
她抽出自己腰間頭曼單于送給她以做防身之用的短刃,衝着冒頓的心窩就刺了過去。
可能在女子中,她還真就算得上是年輕用朝氣,但是放在冒頓的眼裡,不過就是繡花枕頭罷了,一伸手,冒頓就握住了她那緊緊握着短刃的手腕,之後輕輕一用力,這個一個多時辰之前還是匈奴地位最爲尊貴的女人就像是一塊垃圾一樣,被冒頓丟在了地上。
按說到了這個時候,她襲擊冒頓的罪名已成,但是這個時候,又發生了一個變故,當然,是讓冒頓心裡面又高興了一把的變故。
在他們倆撕扯的同時,之前坐在那閼氏身邊的冒頓的這個弟弟就始終對着冒頓怒目而視。
之後見到冒頓竟然一下子把自己的母親給扔在了地上,這個十多歲並且受盡了萬千寵溺的孩子好像一時間還真就沒轉換過來自己的地位,竟然一怒之下神使鬼差的低頭就撿起了自己母親之前掉在地上的那柄短刃,從身後奔着冒頓的脊樑骨就刺下去了。
其中這樣的橋段,在之前匈奴的各個部落裡面那是時不常的就會上演,所以這些底下的將領們對於這種事那也是見怪不怪。
對於他們來說,不管誰是單于,那不都是頭曼的後代的,那匈奴不還都是匈奴嗎,越是厲害的,生性的人上位了,那不是就能帶給他們這些族人更多的財富嗎?
在這樣想法的驅使下,幾乎沒有人站出來幫助誰,人們都只是在等待着最終的結果,就算這裡面有一些不太能看得慣冒頓的,也不會傻到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因爲人家已經把整個外圍圍住了,除非他這個小弟弟從後面一刀把冒頓給攮死了,要不然誰站出來那都是不會好使的。
那個十多歲的孩子眼神倒是犀利,但是顯然,他不會是已經在自己生長的二十多年裡面見慣了生死的冒頓的對手,冒頓一個回身,擡腿就是一腳。
這一腳的後果,就是讓他的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直接倒飛而去。
但是他們現在那可是站在高臺之上,這個高臺爲了讓他們看到林子外圍狩獵的情況,高度足足有一丈有餘,被冒頓一腳掃中的這個弟弟,直接就飛下了高臺。
這個力道,可以說人家冒頓就是衝着讓他飛下去來的,這樣的高度,顯然,就跟後世的跳樓沒啥太大的區別,這位曾經被他的母親認爲早就預定了匈奴下一代單于之位的的小男孩,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結束了他年輕的生命。
這一下子,對於這閼氏來說相當於是雞飛蛋打,這短短的小半天時間,自己現在和將來依靠的人全部都已經成了冰冷的屍體,而造成這一切的,正是傲然挺立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年歲跟自己相當的男子。
天堂到地獄的區別不外乎如此,她的生命,在這一刻其實已經終結了,她渾身的力氣就好像全部都被抽離了一般,連起身反抗冒頓的力氣都沒有了。
顯然,在匈奴的權力更迭之中,這對母子的身世是十分悲慘的,但是她可能忘了一點,要是沒有現在一系列的事情的話,恐怕躺在地上成爲了一具屍體的就是冒頓了,成王敗寇,不論在何時何地,也不外乎如此。
她最後聽到的一句話,是冒頓在她的耳邊說出的。
“既然你乃是父親最爲寵愛的閼氏,想來也是有些過人之處,今日不殺你,留上幾日,讓我麾下立功之人也品評一番,這能成爲匈奴單于閼氏的女子,到底有何不同……”
對於她來說,最悲慘的結局莫過於此,但有些事情,可能早在她生出讓頭曼廢長立幼的想法之後就已經註定了,命運,其實是自己選擇的,而非是上天強加給你。這個道理,好像在她聽到冒頓這句輕飄飄的話之後,心裡面有些明悟了。
而這個道理,冒頓早就明悟了,早到在他獨自從月氏的領土上騎着一匹戰馬返回匈奴的路上,他就知道了……
經歷了這次籌謀已久的反殺之後之後,冒頓知道,自己身爲世子,在匈奴羣龍無首的時候上位那是責無旁貸之舉,於是乎,在一衆族人的推崇之下,冒頓在頭曼身死的當日就成了的匈奴的第二位單于,人稱冒頓單于。
而那位曾經在匈奴王庭之中不可一世的閼氏,最終誰也不知道到底被冒頓如何處置了,當然,也不能這麼說,從一直跟在冒頓身側的那五個對他最忠心的人有時回味綿長卻又諱莫如深的笑意中,還能找到她的影子……
冒頓上位之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整肅匈奴的朝堂,這是不論何處的帝皇上位之後所必須要做的一個事,雖然他弄死頭曼的當天並沒有什麼人反駁,但是冒頓也不是傻子,平日裡誰是哪一派的他都十分的門清,沒有公開的反對他的那些人,有一些不過是讓自己的死期來的比預期晚一些罷了。
而這第二件事,當冒頓的手下全部都是對他忠心之人後,他下了一個讓衆人頗有些不能理解的命令,那就是從大秦的長城附近撤軍,不再時不時的侵擾一番,
這要是沒有整肅勢力之前,就憑着這一點冒頓就得被趕下這個單于之位去。
攻打大秦帶給匈奴的子民的是啥,是夢想!
嬴高曾經教導過他大秦朝堂上面的臣子們說,沒了夢想,活生生的人還跟鹹魚有什麼分別?這句話要是用在匈奴的身上,那也再合適不過了。
要不是懷揣着對大秦財富跟美食,美姬的嚮往,匈奴也不可能在頭曼的帶領下從之前的一大堆散兵遊勇擰成如今的一股繩。
所以冒頓的這個提議,那就相當於是斷了匈奴人的念想,所以引發了諸多的非議。
但是冒頓面對質疑僅僅說了一句話,那便是若是自己不能在五年之內使得匈奴的領土擴大一倍,他便讓出單于之位。
這樣的說辭,可以說是把冒頓自己的後路都給堵死了,這麼一來,他麾下的人自然不能再說什麼了。
如今的匈奴,三面都環伺着強悍的敵人,想要把領土擴大一倍談何容易,除了跟月氏,東胡交界處有一些沒人樂意要的貧瘠之地,壓根一丁點擴張的空間都沒有,要不就得打進大秦,其中的難處,可想而知。
匈奴從靠近長城的地方完全撤走了,而蒙恬也用過自己的渠道打聽到了匈奴有了新單于的事兒,在蒙恬看來,這樣的舉動明顯就是因爲這個冒頓實在是有點還太過年輕,這才心裡面沒底,退了回去。
這個消息也被蒙恬寫成了書信傳給正在陳縣與項羽交戰的嬴高,在他看來這應當是個喜訊,其中的目的自然就是讓嬴高安心的在陳縣解決項羽的問題,畢竟通過嬴高走之前的來信來看,蒙恬知道除了項羽,嬴高心裡面對擔心的就是匈奴。
“冒頓果然成爲了匈奴的單于……”
快馬加鞭的書信傳遞到陳縣的時候,陳嬰還在跟項羽做着拉鋸戰,按照嬴高的表現來看,一切彷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雖然就連蒙毅都不知道這位平日裡做事情七了咔嚓的皇帝爲啥在這跟對面的項羽磨起了洋工。
“君上,久聞之前匈奴的單于頭曼乃是個極具雄才大略之人,如今這廝暴斃,匈奴的權柄落在了年僅二十餘歲的冒頓身上,對於我大秦而言當真是一大幸事啊!這冒頓如今定然是看到了其與我大秦之間的巨大差距,這才退出了長城!”
聽了蒙毅這話,嬴高心裡面一陣子的膩味,倒不是因爲別的,蒙毅這麼想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嬴高心裡面唯一的想法就是,你特麼能不能別動不動就年僅二十餘歲,你眼前這不還坐着一個二十餘歲的呢嗎?
但是這樣的想法,嬴高想想也就罷了,說出來的話人家心裡可就要怨你矯情了。
冒頓的能耐和心機,那不知道要比頭曼多出多少倍來,他這個時候走了,不搭理蒙恬了,那下次來的時候蒙恬能不能吃得消都不知道了。
當然,這只是嬴高自己心裡面的想法,至於是不是真的會是這麼回事,還得等自己收拾了項羽之後回去再看。
而項羽這邊,嬴高知道通過這半個多月的消耗,他想要消耗的可不是項羽的兵力,而是這個有着西楚霸王之稱的男人的耐心。
人的耐心一旦沒了,做事情可就不會再那麼的嚴絲合縫了,嬴高既然早在前世就知道了這項羽真正的弱點在哪,他當然也就得利用一番了。
如今的壽春前線,陳嬰依舊是率軍孜孜不倦的整日侵擾項羽的營寨,但是近幾天的對戰中陳嬰發現,項羽已經幾乎不露面了,就是鍾離眛好龍且這樣的都不怎麼出現了。
這個時期是匈奴發展的重要時期,所以用了兩三章描寫了一下冒頓這個帶領匈奴真正起來的人,希望等寫到中期大家能理解我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