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庸和玲瓏租住的是一室一廳的小公寓,準確點還有一廚一衛,比起浮洲的一居室要寬敞不少。
隨着時間的推移,劉庸也開始有了自己的小圈子,交到了不少工廠工作的朋友,也經常喝酒吃飯。
劉庸的生活懶散自由,沒有拘束,玲瓏則和他不同,她能把生活過得精緻整潔。這也是兩人唯一的矛盾點。
這天,劉庸又喝醉了酒。進門之後,玲瓏只感覺煙味、酒味還有長久在工廠上班侵染的火腿腸味調料味,令她隱隱作嘔。
劉庸脫掉鞋子,一股子腳臭味又瀰漫開來。
“去洗澡去!”玲瓏皺眉說道,一隻手捂住了鼻子嘴巴。
“喝多了!不想洗!”劉庸搖搖晃晃,腦袋暈眩,只想睡覺。他衝破玲瓏的阻擋,一頭倒在了整齊的牀上,卻發現牀單的顏色又變了!心想,不是昨天剛換的嗎?
看着倒在牀上不聽話的劉庸,玲瓏氣地牙根癢癢,走上前去給了他一腳,說:“劉庸!牀單被罩都是我剛洗換的,你這一身菸酒味還有臭腳丫子上了牀,我還要換洗!你趕緊給我起來!”
劉庸被她拉的坐了起來,看了看牀鋪,說:“我說大姐!你是不是嫌棄我呀!這一個星期你換了幾次牀單?”
玲瓏被這聲大姐叫的彷彿自己真的老了幾歲,氣道:“你還好意思說,天天不洗澡,還愛和朋友喝酒!喝醉了就睡,第二天被窩裡都是酒味!還有,你下次進門能不能別穿着鞋子進來?我都說了那麼多遍,你就是不聽!”
劉庸醉眼看向玲瓏,見她只穿了件睡衣,剛經過淋浴的美麗臉龐,分外妖嬈。
“玲瓏!你是不是有潔癖呀?”劉庸又將目光環顧,屋子裡的一切就如同玲瓏本人一樣,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甚至看不到絲毫的灰塵。
“是你太髒了!整天出了門人模人樣的,回到家裡衣服襪子都不洗,懶得說你!”玲瓏說着捏着劉庸耳朵把他揪了起來,說:“臭劉庸!今天你必須洗澡才能睡覺!”
劉庸吃痛,忙服軟求饒說:“疼!疼!我洗!我肯定洗!”
生活日久,兩個人成功從戀人上升到了夫妻的生活,經常爲了這種生活瑣碎的事鬥嘴。
“怎麼你洗完澡怎麼還有這麼大味兒呢?”
劉庸說:“這就不能怨我了!這樣給你說吧!我們工廠外號十里香,方圓十里都是這個味道。”
玲瓏噗嗤一笑,說:“哎!剛開始吧聞着這味確實還挺香的,這一年下來,就變成臭的了!”
“不行!我得換個工作!別說你,就是我自己也聞夠了這味道。最主要的是,我真受不了夜班!反人類啊!”
劉庸想到再過兩天又要轉夜班,心裡已然決定辭職不幹了!
可是,幹什麼呢?
賣衣服!這個想法誕生後劉庸就行動起來。
貨源主要由福建工作的堂哥江濤提供,他給自己說過很多次,苦於沒地方經營。
開服裝店,沒有本錢交不起店面租金和高價轉讓費,擺攤的鬧市區早已被很多人壟斷,很少有空閒不說,一個月也要不少攤位費。
最後,劉庸退而求其次,準備做流動擺攤來售賣衣服。
他購置了兩個鐵質晾衣架,用平時上下班的電車作爲交通工具開始了他的擺攤生涯。
江濤也算給力,從福建發回來的衣服物美價廉,每件成本只有三十塊錢,考慮初次接觸服裝行業,所售賣的主要是男女外套爲主,
其他暫時不賣。
劉庸成功了!第一天,他把攤位擺在了一家大型酒店門口,一件外套賣一百塊錢,遇到講價的最少七十一件,一天賣出去十幾件。
他心情無比激動,一天就收入了幾百塊錢,那還了得!比起工廠上班的微薄收入,賣個幾天就頂上一個月了!
第二天,他騎着車子興沖沖地來到酒店門口時,卻被一個體肥膘大的保安嚴厲地趕跑了!
大胖子保安告訴劉庸,昨天他擺攤被領導看見了,他被狠狠訓斥了一頓,讓他以後都不要再來擺攤了。
劉庸無奈只得離開,他環顧四周尋找新的地點。
他漸漸發現,像酒店門口哪種風水寶地實在難以找到。他推着車子在大街小巷兜兜轉轉,終於在一條偏僻的街道看到了一個集會。
由於去的太晚,他把攤位擺在了集會的末端。這種集會河南甚至全國都有,一般鄉鎮村莊居多,像劉庸的老家每逢十滿一會,也就是初十、二十、三十,沒有三十的月份定在二十八集會。
集會上的買賣,和劉庸這種打游擊的擺攤剛好吻合。
劉庸在集會的角落裡苦守半天,終於有人問價。
相比昨天在酒店門口的人羣,這裡老頭老太太居多,砍起價來那架勢叫一個風聲雷動氣吐山河,口才也個頂個的好。有貶低衣服品質的,有誇劉庸長的帥的,有說便宜點他能喊來人把衣服買光的。
最終,從一百元每件直接殺到五十元每件,又從五十殺到三十,甚至有一個肥胖婦人大喊一句:“五十兩件賣不賣!”
盡半個月劉庸都處在這種集會上,他幾經周折花兩塊錢買來一個紅色的巴掌大小本子,上書兩個黑色毛筆大字—《會普》,這上面祥盡描述了鄭州方圓各個村鎮集會的時間地點大小規模。
相比風和日麗,偶遇急風驟雨劉庸就成落湯雞,他經常狼狽不堪的逃回住處。
久而久之,玲瓏的一些同學也知道了她男朋友擺攤的事,這讓玲瓏臉上實在光彩不起來。比起前兩年的崇拜癡迷,柴米油鹽的生活讓她對劉庸也有了重新的認識。
劉庸趕集會賣衣服也漸漸提不起勁來,因爲這集會上不管什麼東西都是賣不上價錢的,是個金子你敢擺在這種地方,都有人說是假的。他準備把這批斷碼清倉處理一下,就不幹了!
這幾天又是一個陰雨連綿的天氣。早上還好好的無風無雨,到了中午陰白色的天空又開始稀稀拉拉下起了雨。
劉庸又成了落湯雞,不過他早已經習慣苦中作樂,他邊推着車子心裡還想起了古人聽雨賦詩的情景,又想到回到住處有佳人相伴,正應苦盡甘來,不由諸多感慨。
陣風吹來,他隨口唸了一句。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又覺得此時已經入冬,除了風橫雨狂,此詩不合意境,於是在風雨中又自語:“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他搖了搖頭,心道這些詩都不好,和青年文學一樣太過抑鬱,不再想聽雨賦詩的事,擡頭繼續往前走去。
這時,路邊的一輛奧迪車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不是樑伯溫的車子嗎?
劉庸擡頭望去,只見這家飯店一樓的櫥窗裡,玲瓏、陳琪和樑伯溫,還有兩個女同學有說有笑的在哪裡吃飯。
正是中午,兩個女同學拉着玲瓏去吃飯,讓不缺錢的樑伯溫請客,卻正好讓此刻冒雨前行,狼狽的劉庸看在眼裡,真是造化弄人。
而玲瓏他們因爲下雨卻是心情都不錯,文科生的她們坐在一起也是興致盎然的談起古人寫雨的各種名句美文,不料外面推着車子的劉庸走過。
劉庸看到他們的同時,玲瓏他們也看到了他。
樑伯溫也有些意外地說;“那不是你男朋友嗎?叫他進來一起吃飯吧!”
玲瓏急忙跑了出去,也不顧雨水滴落打溼了衣裳。
“你怎麼又沒穿雨衣,不是買了雨衣嗎?快進去和我們一起吃個飯吧!”玲瓏走上前去,對劉庸喊道。
劉庸那還有心思吃飯,這巨大的落差感已經亂了他的方寸。
“下着雨呢!你別淋溼了!我得趕緊回去換換衣服!”劉庸說着,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去。
玲瓏百感交集,她隱隱覺得劉庸的眼神中出現了異樣,她又說不上來。她站在雨中呆立一會兒,便快步跟上劉庸,從後面幫他扶着車子上那一大包衣服。
樑伯溫他們一幫同學這纔打傘出來,見玲瓏竟然這般淋着雨跟劉庸走了,樑伯溫大喊道:“玲瓏!你們不吃飯了?”
“不吃了!你們吃吧!”玲瓏回頭衝他們喊了一聲, 便繼續和劉庸趕路。
“這是怎麼回事?那傢伙不會因爲玲瓏和我們吃飯生氣了吧!”陳琪說道。
樑伯溫看着兩人的身影,嘆道:“生氣不生氣,不知道,但玲瓏是真的好!可惜呀!”
“可惜人家名花有主,君子可不能奪人所愛!”一個女同學笑着說。
樑伯溫笑了笑,說:“你不懂我的意思。”
另一邊,任劉庸怎麼勸說,玲瓏還是冒雨和他一起回到住處,這讓他心中寬慰不少,但內心深處的那股無名怒火又升騰而起。
他當然不會和玲瓏發脾氣,這次的無名怒火燃燒的是他自己,他陷入到了極度的自卑當中。
玲瓏下午還有課,回到家不久後她就走了,留劉庸一個人待在哪裡。
他沉默了!整個房間甚至整個世界都跟着他一起陷入了沉默!外面風雨飄渺,他茫然四顧。
他拿起紙筆,怔怔地發呆良久,寫道:“親愛的玲瓏!我走了!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你安心上學,這兩年攢下的一萬多塊錢我會打到你卡上。你以後要是有喜歡的男生,儘管忘了我。
我知道這樣說你會傷心,但我不知道我拿什麼能給你幸福,再過一年你就畢業了,而我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沒有,我不知道拿什麼買房買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幹什麼,如何能給你帶來幸福。
你好好上學,千萬不要來找我,我電話不會換,有事情就打電話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