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的好好的,爲什麼要辭職?”陳立根本懶得看辭職報告,起身拆出一支菸,遞給陸明華:“我正打算升你的職。”
“謝謝立叔。”
陸明華接過香菸,昂然道:“皇家警察的狗皮,我穿的不舒服。”
“嗯?”
陳立眼神驚詫,替他點上煙:“出來混口飯吃而已,幹嘛這樣心高氣傲,一句話看不起全港警隊的人。”
“如果沒人當警察,我願意來當警察,如果當警察只是爲了混飯吃,我不想。”陸明華道:“當初考進警隊,是希望爲社會治安出力,改變市面上三等華人,一等鬼佬,黑白勾結,官商勾兌的現狀,可惜立叔,我做不到。”
“以往,警隊掛着港島警隊的牌子,我還能安慰自己是在爲城市努力,現在,警務處掛着皇家警隊的牌照,時時刻刻都在提醒我,我是一個被統治的三等人!”
“在以給殖民者做狗爲榮求生!”
陳立慈眉善目的笑笑,點頭讚許道:“有骨氣!”
陸明華在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放在桌面上:“立叔,這是三年中收到手的規費,三萬兩千塊。唔好意思,辜負你的期盼,感謝這幾年對我的照顧。”
“華仔記在心頭。”
陳立探探菸灰,手指在信封上敲了兩下,嘆息道:“要實現理想,來警隊錯了,畢竟連我一個反貪警司都月月分錢,查的案子也都是政治鬥爭,打擊報復。”
“可離開警隊你吃什麼?”
“很難有一份工賺這麼多,而且有槍,誰都不敢欺負伱。”警隊當差除了金錢待遇,隱性福利也是少不了,光是配一把槍走在街上,地位就大不相同。
“我想幹律師。”
陸明華道:“用法律爲武器,改變這個世界!”
陳立品着香菸,一口接一口,眼睛盯着陸明華:“不怕死?”
“呵呵。”
陸明華輕輕一笑,聽出陳立話語中的意思,解釋道:“立叔,我哪敢跟警隊碰,又不是沒在警隊待過。只不過,我想借助律師的身份從政,對華人而言,律師最快速能積累聲望,名氣的職業。”
“若有機會打幾樁大案子,再考進三司做政務員,我想一樣能有機會改變港島!”
陳立眼睛微眯,似有精芒,開始尊重陸明華的想法。
“好。”
陳立拿起桌面的信封,收進抽屜,出聲道:“錢我收下了,讓你毫無後顧之憂,不過,這張銀票拿好,算我支持年輕人的理想。只要你別忘記,你是從警隊走出來的。”
陸明華不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如果他忍受不了世界有一點黑暗,就不可能在警隊呆上三年,但陸明華顯然是一個聰明,敢爲,富有野心的年輕人,許是覺得被冠以皇家頭銜的警隊,將在政治上不會有太大發展空間,乾脆換一個賽道,不僅念頭通達,還更有前景。
當然,幹律師更難,一開始賺的還沒當差多。
陸明華不做猶豫,上前接過銀票,立正敬禮:“Thank you, sir!”
“收拾一下東西。”
“下班吧。”
陳立揮了揮手,在陸明華轉身離開後,悄聲罵了句:“臭小子!”
“又TM是一個野心家。”
十年前,他在警隊就碰到過這種人,再碰見一次也不奇怪。不過陸明華的條件要比十年前的靚仔好太多,或許真有機會在政壇闖出一條路,可年輕人不懂有槍多重要!
“路是自己選的,就靠自己走吧。”他在文件上籤一個名,再要交給人事處批准,在放港筆時看見一疊名片,裡面就是潮汕大律師羅文錦的聯繫方式。
陳立一瞬間有所意動,可最後搖了搖頭:“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不讓那臭小子撞個頭破血流,怎麼會記得人情?”
“不急。”
助理處長辦公室。
“大佬。”
雷洛推門進屋,張口喊道:“有什麼事情吩咐?”
“沒事不能叫你來坐坐啊?雷紳士。”何定賢笑着在辦公桌站起身,來到會客區拿起水壺:“喝點什麼?”
“涼水就行。”
雷洛苦笑道:“前兩天喝大了,口乾舌燥,一直沒回過勁來。”
“不會影響抓賊吧?”
何定賢倒了一杯涼水,雷洛忙搖頭:“不會,昨天西九龍才辦了一起大案,在旺角查到一批黑火藥,懷疑是要供騷亂份子製造炸藥使用,現場抓捕三名內地人士,一名探員將炸藥無害銷燬。”
“事情我聽說了。”
何定賢點頭:“炸燬了三間樓,所幸沒有市民傷亡,可九龍區正面臨六萬港幣的財產賠償起訴。”
“呃一點點小錢啦。”雷洛啞然失笑:“我已經個人掏腰包付上了,沒想到,什麼事都瞞不住大佬。”
“陳家駒乾的吧。”
何定賢頗有興趣的問道:“你們西九龍的一個小隊長。”
“大佬,你連阿駒都.也對,他們那一期是你去警校授的銜。”雷洛回過神來,笑着道:“陳家駒是巡邏時正巧路過,身邊只帶了兩個手下,能拿下這件案子已經很不容易。”
“說來他也是一個狗鼻子,一點火藥味都能嗅得到。”
何定賢聽得出他語氣裡多爲欣賞,在紀律部隊混,敢打敢拼,又有能力辦事人,明顯更受上司喜歡。長官都希望手下武力值高,要用人的時候有人。
相比之下,鬧出一點小麻煩,上司能兜得住都無傷大雅。特別是在警隊沒有改制前的階段,不過,能不能升職就是另一回事了。雷洛其實已經把陳家駒調到身邊,做他的直屬小隊長。
“那也算是一個驚喜了,把結案報告交上來,葛sir會給你們嘉獎。”何定賢笑道:“我叫你來,其實是談一談新界總華探長的人選,下週新界區就要正式掛牌。”
“總華探長辦公室設在荃灣署,你打算讓誰來當?”
雷洛喝了口水,放下杯子,不假思索:“曾sir吧。”
“沒問題。”何定賢知道雷洛肯定會先爲曾少珂、蔡兆光兩個結拜兄弟謀職位,雖然,他之前就有想把兩個提到大館做事,只不過,曾少珂、蔡兆光明裡暗裡都表示拒絕。
畢竟,在大館不如獨掌一區來的舒服,除非能升上警司。
而何定賢作爲結拜兄弟中的大佬,更沒理由攔着兄弟調崗,十分爽快的出聲答應:“明天處長就會發委任令,調曾sir到新界辦事。”
“謝謝大佬。”
雷洛面露喜色:“新界畢竟是一個大區,由自家兄弟來管,總比交給小的們放心。”
“嗯。”
“有什麼需要幫手的地方,讓曾sir隨時打報告,經費,裝備,能批的都會批。”何定賢謹慎道:“新界到底是一個不安分的地方,做事必須小心一點。”
“我們明白。”
雷洛滿口答應。
“祈sir,渣打洋行在六七股災當中損失慘重,高達兩億港幣。”渣打大班查理德滿面愁容,出聲道:“總行已經打算更換大班前來接替我的職位。”
祈耀霖舉着紅酒杯,苦澀道:“匯豐一樣失血過多,短時間內,連擡高股價都做不到。不僅坐視好幾家英資大企業落入華人手中,就連九龍倉都遭遇惡意收購。”
幸好匯豐養了一批華資工廠,在華資壯大的過程中,撿到一些腐肉。
太古大班沙宣長嘆口氣:“佰sir形式風格太過軟弱,經濟發展到現在,英資不見壯大,倒讓華資日趨變得強大。華資之所以能用六七事件製造股災,收割英資,本質就是總督對行政部門的掌控力不足。”
查理德點點頭,早已心懷怨氣,出聲道:“我回到倫敦會向總行報告,給予殖民部施加壓力,讓祖家換一個強勢的總督來港任職。”
由於開墾殖民地,抽水經濟,需要大量用到洋行,導致殖民部自古以來就深受洋行控制,換一個總督並非無稽之談。但祈耀霖心知佰立基剛剛平定六七事件,祖家肯定是要嘉獎,而不是責罰。要知道,在祖家眼裡六七事件絕不是由經濟引起的,而是來自北方的蓄意挑釁。一件事情親身經歷,和宏觀上看,完全可以得出兩種不同的結論。
光是導致六七事件一系列的連鎖反應都足夠殖民部寫十幾篇學術論文,又怎會是高高在上的大臣們一眼就能看透的?而且佰立基作爲一個合格的政治人物,一切個性行爲都是在政治目標負責。
他沒有格洪亮強勢,並不是心裡沒火氣,而是環境不允許他強勢。可祈耀霖並沒有反駁查理德的話,甚至還出聲支持,表示匯豐也會向總行反應。
因爲,換掉總督並非是目的,只要能給總督施加壓力,逼迫總督在行政上激進一些,符合洋行的發展策略就行。就算總督的行政方式對聯邦殖民是最有益的,但在資本主義社會當中,資本與官府是割裂的,二者不追求共同目標,只追求各自利益。
爲什麼不打經濟戰,而要打政治戰?因爲,政治上打不贏,經濟上就註定會輸!
一個月後。
太平山。
佰立基接完殖民大臣的電話,長嘆口氣,轉頭道:“晚上七點,約四大洋行的總經理到半酒店一起吃飯。”
“yes,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