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田有獵槍五十把,漢陽造三十把,駁殼槍六把”
“屯門有獵槍六十把,中正式十三把,三八式九八”
“大埔有獵槍三十把,卡賓槍兩把.”各鄉大姓都報出家底,尤以土獵槍最多,因爲,獵槍子彈易造,保養簡單,幾個大姓都有私造獵槍的能力。
再者,雜七雜八,萬國牌的武器也不少,總計加起來槍械居然高達五百多支,足夠組成一個民兵團。
可惜,主要武器都是二戰時期的老古董,日積月累,損耗肯定很高。
當中能用的不超過三分之二,性能好的能有三分之一都算高。
陸翰明卻覺得底氣十足,出聲道:“十大姓既然坐在一起,就該團結一致對外,港府想奪我們的地,資本家又要剝削我們。興建工廠,開發新界就一定是好的嗎?”
“長江工業的做法,大家也都看見了。”
“我提議各村挑選精壯,組成保衛團,封鎖新界與港島的道路,正式與港府進行武裝鬥爭,只要港府答應放棄開發新界,或者與我們十大姓合作開發爲止!”
在場的宗族話事人都眼前一亮,開發新界其實是一樁好事,唯獨港府想甩掉十大姓,私自開發是萬不允許的。
“好!”
“陸族長作爲新界代表,登高一呼,各鄉各村都會支持。”大多人都贊同,並且推舉陸翰明出來扛旗。
只因,他們的所作所爲已是舉旗造反,公開反對港府。
一旦事敗,有殺頭、屠村、滅族的風險,一般小門小戶不僅威望不足,還真不敢擔這風險。荃灣陸氏肯出來挑頭,其餘姓氏自然支持,況且陸氏的實力最強,土地最肥、人口最多。
論資排輩也該是陸氏當第一。
陸翰明見到衆人全支持他,心裡也不禁豪情萬丈,拱手道:“多謝諸位同鄉,陸謀人生於新界,長於新界,不忍華夏疆土淪入異族之手,將一把老骨頭豁出去了!”
“死也要打退鬼佬!”
莫文偉拍案而起:“陸兄高義。”
鄧光雄道:“斬雞頭,飲血酒,今日新界十姓就在陸氏祠堂歃血爲盟,高舉義旗,反英!”
“反英!”
“反英!”
堂內氣氛高昂,人人熱血沸騰,滿面鬥志,本以爲只是一次政治摩擦,沒想到,最終十姓達成一致,團結在一起,直接打出反旗。以當下的局勢而言,此戰若是功成,新界將來可能自治。
十姓從土皇帝也會演變爲政治家族,能量再上一個臺階。
此戰若是失敗,新界局面也將大爲好轉。
就算他們掉了腦袋,也將青史留名,成爲英雄人物。
陸翰明卻心知宗族聯合,梁山聚義的組織模式已經過時,要真以歃血爲盟,老一套的模式舉反旗,不過一週就會被港府分而擊之,崩潰瓦解。因爲,港府面對暴民和反對軍會採取兩種模式,暴民只會被警隊鎮壓,反對軍卻要面對紀律部隊、軍情處、駐軍三大武裝!
撬動的資源,力量也不是一個量級。
雖然,以他的猜測,港府不敢動用駐軍。畢竟,駐軍一旦上場,就不是對內,而是對外,等同於承認新界是北方的一部分。同時以新界跟寶安的地緣關係,駐軍一旦進入新界,北方就會馬上出兵與鬼佬爭奪控制權。鬼佬在陸地上是絕對打不過北方的,駐軍自然不敢調動。
如果說,駐軍可以一個晚上攻入新界,北方就可以一個小時抵達九龍界限街!
在有老家作靠山的威懾下,最可怕的力量,反而最不可怕,大概是會被抵消掉,可剩下的紀律部隊與軍情處也難纏,一個作治安軍,一個作情報工作。
各種暗殺、利誘、美人計
總督府投入資源一旦多起來,老套的聚義模式分分鐘就會被破解。
這種模式早已過時兩百年,陸翰明早有準備,暗中給司徒英遞了一個眼色,司徒英微微頷首,便在火熱的氣氛中,不合時宜的開口道:“明哥,十姓按槍編兵,指揮權歸誰?”
莫文偉、文景勝、彭國惟、王振幫等人立即就像被澆了一盆涼水,愣在原地望着陸翰濤。雖然這些老骨頭都心向中華,爲有一天能舉旗反英而感到雖死猶榮,但手下的兵一個個都是宗族子弟,血親後代,交給外人指揮是萬萬不放心的。
因爲每個人都是私心,如果把子弟交給陸氏指揮,遇到強敵的時候,陸氏會不會保全自身,而把他們的子弟扔出去作炮灰?答應是肯定的!人心之可怕,凡事要往最壞的想。
可總共就五百多條槍,要是連指揮權都到處分割,談什麼反英?警隊稍加進攻,各處防線就會漏的跟篩子一樣。莫文偉、文景勝等人突然意識到舉事艱難,想靠宗族制度是不可能的。
但本次舉事就是爲維護宗族制度而起,打破宗族制度他們第一個不答應。
陸翰明迎上九姓族長的目光,輕笑一聲:“當然不是歸我,也不是歸在座的任何一個人,爲了避免有人因私損公,必須要有一個有名望,有能力的出來指揮反英行動。”
“這個人便是我好不容易從觀塘署保釋出來的楊先生。”
一直穿着中山裝,坐在角落,低頭飲茶的楊光聞言起身,朝九姓族長抱拳行禮。
陸翰明介紹道:“楊光先生是工聯會理事長,雖然沒有D籍,但卻與北方私交甚密,作爲港島佐派人士代表,可以說得上話。再加上本次反英是爲了保障工人利益,由工聯會負責正合適。”
“我們十大姓只要負責出槍出人,出錢出糧即可。”
楊光臉上有些挫傷,看來在觀塘署過的也不輕鬆,開口說道:“工聯會有一些工人曾在礦山工作過,有能力可以製作煙火,到時候放幾個給鬼佬看看。”
“不僅場面大,還可以搞暗殺。”
“另外許多工人是退伍老兵,完全可以承擔起班排職務”他先點出工聯會的實力,再講道:“本次反英也要高舉工人大旗,爲全港工人爭取應有的津貼、福利、賠償,讓港島工廠做到一視同仁。”
“好!”
司徒英當即讚歎:“正所謂,師出有名,工聯會纔是搞政治的,我們只是族裡的老骨頭,哪兒楊先生適合舉大旗?”
“這面旗交給楊先生舉正合適,我們在下頭扛着,盡一份力就行。”
其餘宗族也覺得十分合適,一來可以通過工聯會獲得北方支持,二來團結工人階級,比單純的宗族民兵要強大,果斷,事情要交給專業的人來辦,有人專業造反!
“現在要做的很簡單,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各姓的民兵,工人,開一次工人大會,把有志爭取工人地位的人民牢牢團結在一起。不限於姓什麼,住哪裡。”
“第二,印發工委會的傳單,明早託工人朋友進港宣傳,擴大我們的支持者。”
廖長青道:“怎麼不封鎖交通?”
“沒必要。”
楊光目露精光,篤定的道:“先要讓人們爲什麼而戰,士兵纔有戰鬥力,新界既然是新界人的新界,那就不需要急着封鎖,現在必須先動員起來,開辦好工人大會。”
五十幾歲的廖長青陷入長思,喃喃道:“這就是得人心者,得天下嗎?”
當晚。
楊光帶着工聯會的人,分別在新界二十一個村開工人大會,最大的一場足有一千餘人,長達兩個半鍾,並且在現場喊出“反英抗暴,歸還新界,驅逐韃虜,民族自強”的口號。
總督府。
在工聯會大肆進行政工宣傳的時候,軍情處也將新界的情報遞到總督府桌面,佰立基皺着眉頭,心裡有千斤重擔,嘆氣道:“今晚讓警隊先行封鎖界限街,青山道、葵涌路、城門路幾條主幹道。”
“yes,sir!”
昆先立正敬禮,大聲喊道。
佰立基再望向軍情處負責人:“加強對新界的情報工作,爭取將十姓分化瓦解,第一個投靠港府的,授予騎士勳章,新界太平紳士,及五十萬港幣!”
“yes,sir!”
軍情處長佳徳立正敬禮。
佰立基揮了揮手,示意下屬離開,獨自坐在沙發上點起支菸,愁容滿面。其實自長江工業的塑花廠發生騷亂以來,每一件事都送上總督府的辦公室。
可場整個騷亂,警隊處理的有條有理,合法又合規,一點沒有從中作梗的意思,可見他和何定賢的默契還在理論上,騷亂被鎮壓後,很快就會平息。
怎麼會越搞越大,跳了一個工聯會出來,連武裝團都組織好,甚至喊出了“反英抗暴”的口號。不就是一點點勞資糾紛嗎?華人死在工廠很常見。
值得奇怪?
他感覺幕後有一個推手,把事件一步步推高,就像十大姓與工聯會結合,從一個宗族制度瞬間脫胎爲社會運動組織,背後的深意細思恐極。
“一定是北方!”
“只有北方主導,才能喊出這種口號,組織起這種民間力量!”佰立基越想越害怕,額頭甚至冒出虛汗,直接忽略了小小的“助理處長”,畢竟爲港府工作的助理處長有什麼資格反英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