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想了很多。
首先一個,小舞的秘密不能說。那麼,他要如何說服父皇相信小九被野獸帶走卻無恙?
再一個,現在告訴父皇小九沒事,要是小九順利回來了還好,要是小九真的回不來了,不是讓父皇再傷心一次麼?
太子想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自己的懷疑自己知道就好,就不用告訴其他人了。父皇母后也暫時不說,只多多勸解吧!
“父皇,現在這些不過是三弟的猜測,事實究竟如何還不得而知。您彆着急,兒臣這就加派人手去找,一定把九弟找回來。”
皇帝看着太子,想起當初就是太子力薦要小九去的,不由埋怨道:“你明知道這次事情危險,你還非要讓他去,你這個大哥到底是怎麼當的?朕都說了不讓他去,你非說他去才能成功,結果呢?你還我的小九……”
杜嘉麟出事,太子其實也很難過,儘管心裡懷疑小九其實沒事,其實也沒有十分把握。現在被父皇責怪,他心裡更加不好受。但想着的確是自己的錯,他也沒有辯駁,當即輕輕跪在皇帝膝前,卻依舊勸道:“父皇別急,是兒子的錯,您先坐下……小九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說不定他現在正等着我們去救呢。父皇,兒子這就讓人去森林裡找,一定會把小九給您找回來……”
“哼,要是這麼容易,老三還不把他找回來?你就知道哄朕……”
皇帝又抱怨了一陣,說得累了,想喝口水潤潤喉,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太子很有眼色地遞上來的茶,這纔想起小九一直都是太子最疼愛的弟弟,甚至可以說,小九是太子一手照看着長大的。要真說起來,小九與太子這個長兄的感情比跟自己這個父皇還要親。小九出事,太子只怕是最自責最後悔最難過的……罷了,他就別說太子了吧!
杜嘉佑跪在御案前面,一直想說什麼,卻一直插不進去話。他又擔心說多了被父皇和太子發現問題。要是他們知道林統領是因爲救自己才耽擱了救小九,只怕會怪他。所以,他聰明地儘量少開口。
如今,杜嘉佑是真的相信,太子當初不讓因爲去,而是讓二哥去,真的是對他好。
“父皇,大哥說得對,其實兒臣也是猜測,說不定小九沒事呢……林統領還留在夔州,已經帶人進山去找了,說不定現在都已經找到九弟了,只是路途遙遠,消息還沒送回來……”
皇帝知道兩個兒子只是在開解自己,但他心裡已經認定小九已經回不來了,這些話對他來說,其實一點用都沒有。他之所以沒有完全崩潰,在於他是皇帝,有極高的心理承受能力。
而事實上,此刻的杜嘉麟和鳳舞已經離開了天翅山,剛剛派鳥回來送信,現在還真的是在路上。
其實,當杜嘉麟醒來,傷勢好轉,鳳舞就考慮給林峰再送一封信過去。但因爲貓頭鷹打探到林峰是和壽王杜嘉佑在一起的,她就沒敢送信。
如果只是林峰,她還有把握杜嘉麟能完全控制住他,讓他帶人在山谷外守着就行。但杜嘉佑是杜嘉麟的嫡親兄長,一樣是皇子,人家還是成年皇子,要是他不放心,非要來找他們,她要怎麼解釋自己和杜嘉麟住在靈蛇洞裡?
所以,她什麼消息都沒送出去,就讓其他人都以爲他們失蹤好了。
對此,杜嘉麟也很贊同。如今,杜嘉麟也是將鳳舞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
“等我傷好了,我們就沿着天翅山走遠一點,不去夔州。若以後有人問起,就說我們遇到追殺,逃跑的時候慌不擇路,在森林裡迷路了,所以這麼久才轉出去。”
鳳舞點頭,這說辭好。雖然讓皇上皇后太子擔心是在所難免的,但只要他們順利回去,相信他們會既往不咎的。尤其是在他們將幾株還魂草順利帶回去的情況下。
“九殿下,你說我們帶幾株還魂草回去比較好?”
杜嘉麟想了想,說:“就帶三株吧!三株差不多了。對了,我們跑的時候將玉盒弄掉了,得再找個玉盒才行。”
雖然這裡還魂草很多,但杜嘉麟並不貪心。鳳舞就更不用說了,這裡現在就相當於她的藥圃了,不過是採藥遠了點而已。但如果她需要,只要派一隻金雕飛回來取就是。這段時間,靈蛇白素貞和金鵬、金翅、金翎、金翼、黑豹、大貓都很熟悉了。(金翎、金翼是金鵬的兩個孩子)
至於玉盒,鳳舞更是不以爲意道:“這個容易。”這次來這麼多人,死在這裡的也不少,讓山鼠和鳥雀們去幫她找一個就是。
鳳舞估計得沒錯,還真有人醒悟過來,回來這裡查看洞裡是不是還有還魂草。
鳳舞讓靈蛇盤在內洞的洞口,等那些人進來查看的時候,適當威脅恐嚇一下,等前後三撥人歷盡艱辛進來看過,知道還魂草已經沒有了,後面就再也沒有人冒險進來查看了。
雖然森林中心經歷了一場大火,但雨一下,燒焦的樹木底下便發出了新芽,不過一個月,之前一片焦黑的森林就到處都能看到團團新綠了。
杜嘉麟的傷好得差不多了,眼看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他們也着急回去了。
鳳舞召回一隻鴿子給宮裡送信,上面是杜嘉麟親手用炭條寫的,加上落款才八個字——“迷路,平安,勿念。小九”。
而後,兩人便放心地順着森林往南方走。
儘管恆京在騰龍神山以北,但是現在天氣漸涼,還是往南方走暖和一些。
鳳舞一臉嚮往道:“不知道南方是什麼樣子,有什麼好吃的,咱們順便去看看?”其實,如果可以一直在外面不回宮,那該多好啊!
杜嘉麟也覺得出來一次不容易,而鳳舞是女子,以後只怕更難得出宮了,便也答應下來。
“好,我們慢慢回去就是。”
至於安全問題,對半大的男孩子來說,他們總認爲自己是最聰明最強大的。
當然,杜嘉麟沒有這麼自大,他很清楚在那些頂尖高手面前,他根本毫無反擊之力。可是,那樣的高手畢竟是少數。等他和小舞出去以後,便可以找當地官府護送他們回去。當然,路上他們可以走慢一點,只要趕在過年前回京就行。
卻說在大夏恆京,當初,杜嘉麟是以在皇后宮中侍疾爲由離開御書房的,但皇后一病幾個月也不好,所以後來太子又給杜嘉麟找了個出宮去護國寺爲母祈福的藉口。
當然,這些也只能騙騙毫不知情的人,宮裡的大部分人以及朝中大部分大臣多少都是知情的。
如今,福王和壽王平安歸來,九皇子卻依然不見蹤影,而後又隱約得到九皇子身藏虎口的傳聞,後宮嬪妃和大臣們又見皇帝一副強忍悲痛的模樣,更是證實了這種猜測和傳聞。
趙貴妃原本擔心自己的兒子,等福王平安回來,她就祈禱着老天爺最好將崔皇后的兩個兒子都收了。可惜沒過幾天,壽王杜嘉佑便回來了。但隨後她又聽說壽王親眼看到九皇子葬身虎口,樂得不行,若不是擔心被皇帝皇后的人知道了,她都想笑出聲來。老天爺真長眼啊!
雖然沒有在明面上表示出什麼來,但趙貴妃氣色紅潤,與傷心憔悴的皇后相比,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皇帝只看了趙貴妃一眼,就知道她心裡在樂什麼,原本想去她宮裡的,便也打了個轉,去了淑妃宮中。
上書房下學後,韃靼王子博穆爾攔着八皇子杜嘉麒問道:“九皇子真的……是不是真的?”
杜嘉麒與博穆爾本來只是面子情,但他卻知道博穆爾和小九關係很好。他皺眉,遲疑了一下才道:“九弟吉人天相,會平安回來的。”
博穆爾來了恆京這麼久,也很是領會了大夏人說話的精髓。八皇子這麼一說,他就明白過來,九皇子是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出事了。
“那,那小舞呢?”其實博穆爾最關心的還是小舞,他的結義兄弟。
“小舞,她自然是跟九弟在一起的。他們兩個什麼時候分開過?九弟做什麼都帶着她一起去……唉,這次九弟就不該去,更不該帶着小舞去……”
博穆爾已經聽不到八皇子說什麼了,他只覺得心中一陣鈍痛,痛得他差點站立不穩。小舞怎麼會出事?小舞怎麼能出事?這麼多年了,他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一個朋友,這麼一個兄弟……小舞是這樣聰慧又善良,老天爺怎麼能將他帶走?
這天出宮以後,博穆爾派人將林江南和秦守念請出來,在一家茶樓裡要了一個包廂,商議派人去天翅山尋找小舞的事。
博穆爾是很想親自過去找小舞的,但他身份註定了他是不可能離開恆京的。所以,他只能將希望寄託在秦守念和林江南身上。不過,他有一隻聰明的鸚鵡,可以讓他們帶着一起去。鳥有翅膀,說不定比人找人容易些。
“你們誰去?帶着我的鸚鵡一起去。”
林江南紅着眼睛道:“我爹爹還在那裡,他一定會把九殿下和小舞找回來的!”頓了一下,他又說,“我也想去的,但是我娘說我去了也沒用,讓我大哥二哥趕過去了。”
這些天,秦守念面色一直很難看,他靜靜地聽着博穆爾和林江南說話,等他們都安靜下來,他才遲疑地開口道:“我父母不會讓我去的,他們……我去問了壽王殿下,他說……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
博穆爾和林江南都靜默着不說話,心裡不斷迴響着這四個字,一遍又一遍地刺痛着他們的心。
而就在他們隔壁,趙簡玩着一隻細瓷粉彩茶杯,脣邊噙着幾分笑意,聽得津津有味。
九皇子和那個顏明羽死了嗎?葬身虎口?真是……大快人心啊!誰讓他們看不起他的?誰讓他們跟博穆爾那個同樣是雜種的韃子好,也不跟他好的?趙簡咧開嘴笑着,但慢慢的那笑容也變得苦澀起來。
後宮裡,有趙貴妃這樣幸災樂禍的,有不辨喜怒看笑話的,也有暗暗爲九皇子可惜的,當然,最傷心最難過的,只有崔皇后一人。
崔皇后病了。這一次,她是真的病了。不但病了,她還將太子叫過去訓斥了好幾次頓,每次都一邊哭一邊埋怨他不該讓幼弟去犯險。
“你明明知道有危險,你還讓他去,小九纔多大啊?你到底安的什麼心?你就是這麼當大哥的?老二去了就行了,爲什麼還要讓我的小九去送死……”崔皇后心中悲痛,對着自己的兒子自然無需掩飾,便有了這字字錐心之言。
“都是兒子的錯……”太子跪在牀前,再無多言。他還能說什麼呢?
太子心裡也很難過,甚至比皇帝皇后更難過。他不但痛,還有悔。尤其隨着時間慢慢過去,小九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的情況下。林峰帶了幾千人進山搜索,依然毫無所獲。現在,連他都要絕望了。可惜,他心裡的苦無人能懂。
當然,皇后有恙,太子妃和壽王妃也是要侍疾的。秦寶卿孩子還小,自然是不方便長期留宿宮中,便只剩下太子妃一個。至於福王妃安王妃按理來說也應該來侍疾的,不過皇后不放心,不讓她們伺候,倒是省了福王妃安王妃不少事。
太子妃因爲沒有兒子,這幾年已經被崔皇后厭棄,要不是她也姓崔,日子只怕更難過,能不能活到現在都不好說。以前崔皇后看在崔家和太子的面上,對太子妃還算多有忍耐,但現在崔皇后本來心情就極其不好,又連太子一併怪上了,自然對太子妃就更沒好臉色了。
喂個藥吧,她不是嫌燙了就是冷了。她白天睡覺,晚上睡不着,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要打扇,一會兒要陪說話,一會兒要聽唸書,就沒有個消停的時候。太子妃本來身體就不算很好,堅持了兩天便病倒了。
就這樣,崔皇后還不高興,要不是崔瑤是她的親侄女,只怕還會被安上不孝和裝病的罪名。
崔皇后兩個嫡親兒媳,現在都不方便進宮侍疾,太子想了想,便讓側妃岳氏去鳳儀宮侍疾。其實認真說起來,側妃不過是妾室,是沒有這個資格給皇后侍疾的,但皇家的妾室畢竟不同民間,再加上情況特殊,皇后便允了。
嶽凝香進東宮三個多月了,雖然尚未侍寢,但倒是陪着太子吃飯下棋散步賞花什麼的好多次了。嶽凝香也是知詩書的,尤其長在庵堂裡,奇聞異事以及一些雜書看得不少,和太子說話還算有些見地。如此,太子也喜歡和她一起散步說話了。
嶽凝香早就知道太子最疼愛九皇子,九皇子一直都是住在東宮的,便也開解道:“殿下放心,九皇子一定沒事的。妾每天都在佛前誦一遍《心經》,求菩薩保佑九皇子平安。菩薩大慈大悲,一定會保佑九皇子的。皇后娘娘也是太過悲痛,纔會口不擇言。其實娘娘心裡擔心九皇子,也是疼愛殿下的,殿下您別難過,等九皇子回來了,就好了……”
或許是因爲嶽凝香剛剛進宮,還不知道有些話是不能說的,所以才能將一番安慰的話說得這樣直白。而杜嘉瑾身爲嫡長子,一直都是母親和弟弟妹妹們的依靠,他當然會累。但似乎從來都沒有人想過他也會累也會痛,因此,聽到嶽凝香這些安慰,他心裡卻有不一樣的感動。
尤其,嶽凝香也相信九弟會平安回來,這一點讓他彷彿找到了知音一般。
杜嘉瑾之前就基本認定了嶽凝香就是自己兒子的母親了,還派人去她的老家調查,只是調查結果還沒回來。等調查結果回來,她若是沒問題,他就給她一個孩子吧!他年紀也不小了,該有個兒子了。
……
嶽凝香生得美,就是女人見了,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美。若這樣的美人是皇帝的,皇后自然討厭,但如果是兒子的,那就不同了。
尤其是知道這樣一個美人進了東宮三個月了,太子尚未寵幸過,皇后就對嶽凝香更喜歡了。估計大多數婆婆都喜歡一個聽話懂事但不會搶走自己兒子的媳婦兒。現在嶽凝香就是這麼一個人。
嶽凝香生母亡故比較早,自幼在庵堂中長大,家裡繼母厲害,常年剋扣她的用度,沒辦法,她只能自己照顧自己,以刺繡換些銀錢度日。爲了日子好過些,她還需要討好庵堂裡的主持師太。所以,她從來都是自己照顧自己,也知道怎麼照顧別人。至少在照顧人這方面來說,嶽凝香比太子妃嫺熟。
而嶽凝香自知身份卑微,並不藉機和皇后說話,大多數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讓皇后越發喜歡起她來,便不像折騰太子妃那樣折騰她。
這天,崔皇后一覺醒來,發現嶽凝香就在房間裡安置了一個繡架刺繡。崔皇后心思一轉,問她:“這是繡的什麼?”本來,崔皇后是有些不高興的,認爲嶽凝香伺候自己不盡心,竟然還有閒心繡東西。
不想嶽凝香只是羞赧一笑道:“回皇后娘娘的話,妾聽聞娘娘身體抱恙,所以想繡一卷佛經供在佛前爲娘娘祈福。這還差一點就好了,妾就想趕一趕,早點修好了早點送到佛前……”
“繡的佛經?拿來本宮瞧瞧。”崔皇后自然知道,佛經不是一般人能繡好的,不單對女紅的要求高,更得識字、懂書法才行。而且,這東西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趕出來的。
嶽凝香之前繡佛經繡了很多捲了,極爲嫺熟,崔皇后看了她繡的長長一卷佛經,心裡是真的喜歡。她纔不管嶽凝香是不是想借着這事在太子面前邀寵,就算是也沒什麼。後宮裡的女人哪個不是千方百計邀寵?但不管怎麼說,這刺繡的佛經總是真的。這繡了很久了,也是真的。
在皇后看來,別的暫且不提,嶽凝香女紅好,懂書法、知佛理是肯定的。這樣的女子耐得住寂寞,也配給太子生孩子。不過,這女人若是真的單純還好,讓她多活幾年,享幾年榮華富貴也不是不行。但若她心術不正,野心太大,爲了崔家,說不得她就要留子去母了。
不過,就目前來說,崔皇后對嶽凝香還是挺滿意的。
如此一來,嶽凝香侍疾與太子妃當初侍疾時的區別就出來了。
之前太子每天過來探望皇后,總是見皇后面色不好看,也總訓斥他,好像她一直都在生氣。而現在崔皇后似乎平靜不少,也不訓斥埋怨他了,更難得母后似乎對嶽凝香的服侍很滿意。這就讓太子對嶽凝香又多了幾分喜歡和感激。
於是,崔皇后就越發覺得太子這個側妃好。不但當着太子的面幾次稱讚嶽凝香有孝心,還責怪太子不將子嗣之事放在心上,言下之意頗有些責怪他冷落嶽凝香的意思。
太子對着嶽凝香笑笑,沒有說什麼,但笑容裡有了肯定和讚賞。
十月初,太子終於收到了杜嘉麟讓信鴿送回來的平安信。他急切地將信帶去給父皇母后看。
皇帝看過,歡喜得眼中都有些溼潤。
“是小九的字!他還好好的……這孩子,怎麼也不多寫幾個字,只說迷路,這到底走到哪裡去了?說清楚些也好派人去接他嘛!”
杜嘉瑾也激動,但路上她已經激動過了。現在,他不過溫和一笑道:“父皇,小九既然說迷路了,就是不知道他的具體位置,您讓他怎麼寫?”
皇帝想想也對,但依然憂心忡忡。
“森裡裡那麼多野獸,小九不會有威脅吧?對了,不是說小九的護衛都給人殺了?那現在誰在保護小九?”
杜嘉瑾忙道:“父皇放心,兒臣派了暗衛保護小九的。”當然,這就是假話了。但現在,適當說點假話寬慰父皇的心是很有必要的。
皇帝聽到這裡,這才又放心了些。
而在鳳儀宮裡,得到小九消息,皇后的病也不藥而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