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嘉麟氣沖沖地從壽王府出來,也不坐馬車了,騎上馬就往睿王府跑。跟着他出去的侍衛和親隨趕緊追上去,但一時間哪裡追得上?好在壽王府距離睿王府並不遠,快馬不過兩刻鐘就到了。
進門以後,杜嘉麟纔想起來小舞不在家,跟林江南博穆爾他們一起去千荷山莊了。他想着秦守仁的話,心裡依然是一肚子的氣。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這麼說,他雖然也會憤怒,但是不會氣成這樣。這世上本就有那麼多自己齷齪便以爲別人都跟自己一樣齷齪的人。可秦守仁是什麼人?他不但知道真相,他還是小舞的親哥哥啊!
杜嘉麟正是想到這裡心裡才一肚子的火氣,恨不得將秦守仁大卸八塊。杜嘉麟抽出腰間寶劍“刷刷刷”將路旁一棵羅漢松削得只剩一根光禿禿的樹幹。秦守仁他現在還殺不得,只能將怒氣發泄在一棵樹上。
“該死的秦家!該死的秦守仁!連禽獸都不如,也配叫守仁!”杜嘉麟想起幾年前姨父還想將小舞認回去,認不回去就這麼污衊她,心裡又是一股股的怒火往上冒。哼,欺負他的小舞,總有一天他會讓秦家好看的!
“王爺,您這是什麼了?”林總管得到消息,知道王爺回來了,還在生氣,趕緊出來勸道,“天兒這麼冷,王爺怎麼不進屋去?”
杜嘉麟在氣什麼,自然是不大方便說的。因爲他之前在天機門學藝,身邊不習慣有人跟着,這次跟着他去壽王府的人只在門房那邊等候,所以根本沒有人知道自家王爺怎麼會突然生氣地從壽王府出來。林總管問了幾個人都說不清楚,便只好硬着頭皮來問自家王爺了。
杜嘉麟一肚子的火氣,就在這寒風中還沒法子降下去呢,哪裡肯進屋去。再說了,小舞又不在,他進去做什麼?
對了,現在還早呢,他乾脆找小舞去!
小舞明天就要去東宮了,正好今天他再好好陪她一天。雖然博穆爾和林江南都沒看出來小舞是女子,但也正是爲此,兩人才沒有分寸和顧忌地跟小舞摟摟抱抱,想起來他就是一肚子酸水,還是去看着點的好。
卻說杜嘉麟氣匆匆從壽王府離開,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不過半日,甚至連內情都在外面傳開了,說是秦尚書的嫡長子,壽王的伴讀、如今的壽王府屬官秦守仁秦大公子因爲言語間辱及睿王伴讀顏公子,被睿王給打了!打得滿頭滿臉的血了,可嚇人了!
要知道,睿王和秦大公子可是表兄弟!
至於秦大公子說了什麼辱及顏公子的話,這個無需明言,大家都能意會的啦!早就聽說睿王的這位伴讀從小就在他身邊長大,長得非常漂亮呢!這也不怪人家說是不是?唉,睿王也太霸道了,許他做,還不許人家說,狂妄霸道連親戚情面都不顧……
杜嘉麟走得急,一時倒是不知道消息這麼快就傳了出去。當然,如果他知道了,必然就會知道這絕對是有人故意傳出去的,也必然會引起他的警覺。不然,壽王府裡發生的事情,哪裡就會讓外人知道了?就算有些人在壽王府中安插有探子,消息也不可能傳播這樣快,這樣廣。
靖遠侯府的密探在第一時間將睿王負氣離開壽王府的事情傳了回去。
今年趙榮也回京述職,正好在家,得到這個消息,他立即與世子趙簡及幾名謀士商議。
“世子怎麼看?”趙榮問兒子。以前他從未將這個女奴生的兒子放在心上過,卻哪裡想得到最後自己竟然到了要立庶子爲世子的地步。這幾年他大多在邊關沒怎麼回來,不過聽自己留下的謀士說,這個兒子還算上進,資質也好,是個可造之材!
趙簡幾乎不假思索道:“在壽王府上,能讓睿王如此氣急敗壞的,多半與睿王的那個伴讀顏明羽有關。”
趙榮忽然心中一動,又問兒子:“那依你看,睿王接下來會做什麼?”
趙簡略一想,當即答道:“要麼去千荷山莊找那個顏明羽;要麼直接進宮去找太子或者皇上告狀;要麼呆在睿王府生悶氣!”
趙榮忽然哈哈大笑。
“那就賭一把吧!”
隨後,趙榮就交代自己的人立即去城外,在去往千荷山莊的路上埋伏着,如果睿王不出城也就罷了,如果他出城去,就讓他把命也留下!
趙簡等趙家家將領命而去,這纔不解地問父親:“爹,刺殺睿王有什麼用?他又不是太子。”就算睿王死了,還有太子和壽王這兩個嫡出的皇子在。要殺也是殺這兩個啊!
趙簡是恨睿王和鳳舞的,恨他們可以不在意人的出身,對他卻不像對博穆爾那樣好。但幾次刺殺這兩人不成功,他已經學乖了不少,覺得他們完全沒有必要將人手摺在這兩個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趙榮帶着幾分狠厲幾分得色拍着兒子的肩膀道:“兒子,你還是想得太簡單了啊!睿王雖然不是太子,但他是太子最疼*的幼弟,是皇上最疼*的兒子,他要是死了,太子和皇上肯定會很傷心的。以太子的身體,說不定就好不了了。再一個,睿王剛剛與壽王發生糾葛,出去就遭到刺殺,就是皇上也疑心不到我們頭上,只會懷疑壽王……”
趙簡完全明白過來,讚道:“爹爹這是一箭雙鵰啊!好計!好計!”
卻說宮中也在第一時間得到睿王從壽王府負氣離開的消息。
太子不放心,趕緊讓人去睿王府,傳睿王去東宮。
壽王和睿王是他的同胞兄弟,是他最有利的支持者,可不能有什麼誤會。小九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太子也猜測着能讓小九這樣生氣的,多半與小舞有關。就是不知道是誰敢當着小九的面說小舞的閒話。不會是三弟吧?也可能是秦寶卿。
皇帝也讓人去睿王府,傳睿王進宮去。他的寶貝兒子剛剛回京,今天興沖沖地去老三府上赴宴呢,怎麼就被人氣成這樣?到底誰敢這樣欺負他兒子?
崔皇后知道消息稍微晚了一點,而且等她得到消息的時候,聽到的已經是“睿王從壽王府出來,回了一趟睿王府,而後又出城去了,看樣子是要去城外千荷山莊”。
小兒子已經出城去了,爲了瞭解真相,崔皇后只好下令讓人傳壽王進宮來。
太子和皇帝雖然得到消息早,但還是晚了一步。等他們的人到達睿王府的時候,杜嘉麟已經出城去了。待他們派出去的人把消息帶回來,隨後壽王就進宮來了。
皇帝乾脆就去了皇后那裡,也想了解一下兩個兒子這是怎麼了。
壽王也沒有隱瞞,坦言道:“子厚(秦守仁的字)喝了幾杯酒,說幾年不見顏公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如傳言中那樣長得嬌媚更甚女子……九弟就生氣了,一個茶杯向子厚砸過去,將子厚額上砸了好大一個口子,滿臉都是血。而後小九又踢斷了他身前的案几,說如果再有人言語辱及顏公子,便如同那案几……”
杜嘉佑表面看起來說的是實話,但他卻故意刪減了一些,將秦守仁的話刪了只留下一句無關緊要的,又將秦守仁的傷誇大了說,其實已經暗示是九弟太在意鳳舞,太過蠻橫霸道。
皇帝皇后聽了都不禁皺眉。
皇帝想着,這孩子氣性大一點不要緊,但是他也太着緊小舞了,這可不好。現在小九就這麼容不得人說半點小舞的閒話,以後娶了正妃只怕也說不得小舞半句。要是小舞懂事還好說,要是小舞心高了,只怕小九會寵妾滅妻啊!
不行,看來給小舞的名分不能高了,不然有了名分又有小九的寵*,小九這後院非亂套不可。嗯,不能讓小舞當側妃,不如就給小九當個侍妾吧。小舞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只要兩人能在一起,應該不會在意的吧!
皇后更是直接,她當即憤怒地起身道:“他把子厚打傷了?請御醫去看過沒有?子厚現在如何了?”
杜嘉佑擔心崔皇后又召御醫過去給秦守仁看傷,反而穿幫,忙道:“母后請放心,兒臣當時就請了御醫,子厚雖然流了很多血,但所幸沒有性命之憂。只是九弟還在生氣,兒子怎麼勸他也不聽,唉……”
如果兒子打傷的不是秦守仁,而是外人,崔皇后保管又是另一副態度。自己的兒子是皇子呢,打傷個人算什麼?可兒子打傷的是妹妹的兒子,還是“不佔理”的,這就不能什麼都不管的包庇了。但自己的兒子崔皇后還是捨不得怪罪的,所以她直接將責任推到了鳳舞身上。
正好因爲事情涉及兩位皇子,此刻殿中只有高嬤嬤和皇上身邊的何公公兩個下人在,她便直言怨怪道:
“都是小舞那臭丫頭不好!好好的非要女扮男裝,自己不檢點,自小就跟小九住在一起,與小九同進同出,也不怪外面有閒話。小九好好的孩子都是讓她給教唆壞了……”
杜嘉佑微微低垂着頭,脣角隱隱已經有了幾分笑意。他相信經此一事,父皇母后肯定都不會再讓小舞那個臭丫頭給小九當側妃了,最多給一個侍妾的名分。一個侍妾,在正妃眼裡,還不是想殺就殺了?岳母擔心那臭丫頭以後得勢了給她添堵,這回可以安枕無憂了。就是小九,爲了個女人鬧出這樣的事情來,父皇母后肯定也會覺得他不知輕重。
皇帝聽了崔皇后的話,微微皺眉,不悅道:“小九從小就是這個脾氣,幹小舞什麼事?以朕看小舞也是個好孩子,這些年來陪着小九風裡來雨裡去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崔皇后憤憤然道:“皇上您的意思,錯的都是我們小九?”
“小九自然也沒有錯!”皇帝最疼*小九,可容不得別人說兒子半分不好,不過男人和女人看待問題到底還是不同的。皇帝義正言辭道:
“維護自己的女人,小九有什麼錯?以朕看,小九這纔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要怪,也怪秦守仁自己!別人不清楚怎麼回事,他還不清楚嗎?何必拿這個話去刺激小九?說起來,小舞還是他妹子,他這個當兄長的真是一點血脈親情都不顧,枉顧太師爲他取名仁,賜字子厚。他哪裡有仁義君子的寬厚之風?他就是被小九打了,也是自找的!”
杜嘉佑震驚地看着皇帝。這也是他的父皇,但哪次做錯一點事情父皇和太子大哥不是一頓訓斥?除了母后,何曾這般維護過他?都是兒子,都是母后嫡出的兒子,父皇這心也偏得太狠了……
杜嘉佑滿心憤怒,本以爲可以藉此詆譭小九的名聲,讓父皇厭棄他,想不到父皇竟然如此偏心眼。不就是帶回來兩株還魂草麼?有什麼了不起的?都給了太子那短命兒子一株了……對了,現在宮裡可就只剩下一株還魂草了,他要不要想辦法弄出來?不然遲早還得讓太子糟蹋了!
……
卻說千荷山莊裡,鳳舞他們幾人正在梅林的亭子裡一邊烤肉一邊煮酒喝。現在沒有青梅,鳳舞便讓人將南方進貢的臍橙洗乾淨了用刀破成六塊,連同糖霜一起放在酒裡一起煮。如此煮來,酒液酸甜可口,酒性卻烈,大家都喜歡。
鳳舞知道自己是女子,自然不會和男人一樣毫無顧忌地喝酒。這酒喝着再香甜,她也只喝一點,其餘時間總是見她捏着跟肉串在啃,其實許久才咬一口,然後與大家雜七雜八說一陣,再接着換一串熱的啃一口。要是不注意看,還以爲她吃了很多串了呢!
忽然,一隻麻雀飛來,落在亭子外面的梅樹上,嘰嘰喳喳地叫着。
鳳舞聽完,不由微微蹙眉。
秦守仁激怒師兄到底是想做什麼?師兄傷了秦守仁,皇上皇后不會怪他吧?她要不要回去看他?……糟糕,不好!他們算計的應該是她纔對!
鳳舞很快就明白過來,秦守仁這麼一鬧,皇上皇后自然捨不得怪罪自己的兒子,必然會將責任推到她身上來。她要嫁給師兄,只怕就更困難了。
“五弟,怎麼了?”林江南坐在鳳舞對面,醉眼惺忪地看着她蹙起的眉頭。
“兄弟,怎麼忽然不高興了?”博穆爾也疑惑地看着鳳舞。
博穆爾自幼就是喝烈酒長大的,酒量很好,但今天他喝得並不多。實際上不管什麼時候,博穆爾都沒有喝醉過。或許他經歷了太多,知道喝醉了就可能會要了自己的命。
秦守念坐在鳳舞身邊,聽到林江南和博穆爾的話才側頭看她,想着她到底是女子,以爲她是身體哪裡不舒服,也關心地問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鳳舞擡起頭來,對着大家笑了笑,說:“沒什麼,就是忽然覺得心裡有點發堵,好像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秦守念想着剛纔那忽然飛過來叫喳喳的麻雀,心中一動,着急地問:“小羽,真的沒事嗎?”
鳳舞輕輕搖頭道:“不要緊。”
秦守念便知道確實是出了事情,但是不太要緊,當下也就拋開了這件事情,繼續和博穆爾林江南說話。
秦守念問:“林四哥,睿王和小羽都回來了,開了年你還走嗎?”
這回換林江南皺眉了。他苦着臉道:“大師伯答應就在恆京,睿王和五弟就可以留在恆京了,但是我師父讓我開了年去找他,這次就我一個人了……來,五弟,咱們再喝!以後這樣的機會可就不多了!”
秦守念忙給鳳舞面前裝了半盞茶水的酒杯裡填滿了酒,口中卻道:“好,我們再乾一杯,我幫你們都滿上!”
鳳舞悄悄看了秦守念一眼,給他一個感激的微笑,而後又給林江南遞了一串烤肉,笑道:“四哥也不用愁,又不是生離死別,以後不是每年都能回來一趟嗎?到時候咱們又能見面了。說不定有機會我和師父還會過去看你呢!來,咱們乾杯!”
“好,乾杯!以後你們有機會了過去看我,我請你們喝酒!”林江南本來就是灑脫的男兒,很快就將這些離愁別緒拋下。
倒是博穆爾帶着幾分戀戀不捨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輕嘆道:“你們就算分開了,也還在大夏,遲早是能再見的。我要是……只怕以後就真的見不着了。”
聽了博穆爾的話,秦守念和林江南也跟着嘆息了一聲,心中同樣有些不捨。
博穆爾這幾年來和他們處得極好,雖然是韃靼質子,但他要是不做韃靼打扮,你看真看不出來他是韃靼人。尤其那爽朗樂觀的脾氣讓他們很是喜歡。要是留下他在大夏吧,人家背井離鄉的,肯定也不甘心。要是他回去了吧,只怕以後還真的沒什麼再見的機會了。
鳳舞見了離愁別緒又起來了,便起身再給大家倒了一杯酒道:“這是做什麼?他什麼時候能走還不好說呢!不過,就算他走了,我們以後難道就不能去草原上遠遊?到時候讓他請我們吃烤全羊!”
“這倒也是!”林江南忽然有了個主意,“要是博穆爾你以後真的回去了,我就拉着糧食、食鹽和茶葉去你們那兒換牛羊,肯定能大賺一筆!”
說說笑笑中,忽然又一隻麻雀飛過來,同樣落在亭子外面的梅花樹上,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鳳舞一聽,再也忍不住,立即起身,一邊往回跑一邊大聲叫道:“準備快馬,我要立即進城!”
秦守念知道出事了,立即跟了上去,林江南和博穆爾不明所以,也跟在二人後面往回跑。但是一邊跑,博穆爾卻一邊想着,怎麼每次有麻雀過來嘰嘰喳喳叫一陣,鳳舞就變了臉色?他想着鳳舞放在這裡的黑豹和大貓,想着當初他和睿王一起馴服的追風,心中不由有了大猜想——難道鳳舞竟然懂獸語?